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216节
一餐酒喝的宾主尽欢。
董其昌又拿出甲骨社的会约让王文龙签字加入,王文龙自然同意,签字并且交了社金之后也快到了宵禁时间,董其昌拱手告别。
朝廷有了保护甲骨的政策就说明沈一贯已经发力,这时候董其昌自然要趁热打铁将这事情落实。
这一次他来南京他还要去结交许多文人士大夫,并在也官员为甲骨社的后续发展铺平道路,一顿酒之后他还心里多装了个成立官办学会的想法,那活动就更少不了了。
王文龙和邓志谟、潘秀继续喝酒谈笑,甲骨保护得到解决,王文龙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又碰到老友相聚,难免多喝了几杯,不久就感到头晕。
来到明代这么久,这却是他少数几次,真的醉了。
而邓志谟的酒力也没多好,很快两人都毫无模样的趴在桌上,醉眼迷离却还拿着酒杯互相干杯。
“邓兄,干杯!”王文龙将杯子向前一送,然后就自己把酒杯往回缩,连嘴都找不到在哪,将杯子一倾,半杯黄酒都被倒到袖筒子里去了。
“建阳先生?建阳先生?”潘秀轻轻推了推王文龙,王文龙直接倒在桌上。
潘秀连忙看向窗外,生怕有人到来。
这段时间潘秀的日子也不好过,原本潘秀都已经把自己是间谍的事情忘了,就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名士,却没想到半个月前他居然在南京碰到了荷兰人的探子。
荷兰人去年才说要他安心潜伏,但是最近又似乎在寻找金苹果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点转而又份外急躁,已经追到南京来。
潘秀知道,如果自己再不给荷兰人弄去一点情报,恐怕荷兰人那里就会对他不满了。
邓志谟已经翻倒在地,王文龙也趴在桌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明显已进入梦乡。
“建阳先生。”潘秀在王文龙身边问了一句。
“啊?”王文龙把脸闷在在手臂里无意识的回答。
潘秀悄悄的站起身子,听着屋外鸡笼山上夜枭的叫声,心中十分纠结。
他已经不想再当叛徒,按照王文龙的《民族国家论》所说,那就是民族败类所为,可是为了自己的生计,他又不敢得罪荷兰人。
“你知道甲骨文的意义有多大吗?”王文龙半醉之间突然自言自语。
“一个是山东龙山,一个是甘肃马家窑,一个是杭州良渚,然后就是安阳,先商……妇好墓你懂不懂?说了你也不懂……以后就懂了!”
王文龙自得一笑,吧唧,终于瘫倒在桌上。
而潘秀却是猛的瞪大眼睛:“建阳先生你说什么?哪几个,是什么?”
王文龙却没有再回答,而是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潘秀咽了一口唾沫,自言自语说道:“难道这是五个金苹果的位置?山东、甘肃、杭州、安阳,还有妇好(zi)墓。怪不得建阳先生要人去挖掘安阳……我中华竟然有四个?最后一个地名却是没听过的,大概是外国某处,西洋还是东洋?不如就拿此地搪塞荷兰人?”
脑补能力太强大了。
妇好墓没有被挖出来前,妇好只是史书一个万分生僻的人物,别说潘秀是读四书五经出身的秀才,就算他真是一个历史学家,又哪里能够听到名字就想起妇好是商朝某一任皇帝的皇后?这三个字用普通话读出来,在潘秀听起来基本就是一外国地名,如果是中国地名也无妨,反正不是啥大地界,荷兰人上哪找去?
第二天潘秀就躲在家里给荷兰人写信,为了使得内容,更容易得到荷兰人认可,他把王文龙昨天晚上说的话以及探听的过程都原原本本写下来,只不过王文龙说出的五个地名他省去了四个,只记录下了妇好墓一处。
“弗兹幕?”韦麻郎皱紧眉头,“这事情还和西班牙人有关?”
得,这位的脑补能力更强大,直接找到西班牙去了。
也很难怪他,因为弗兹幕这地名读起来的确很像中国人翻译的西班牙地名。
“弗兹”在明朝人的翻译中一般对应着西班牙语词根“poza”就是西班牙语中“某地旁边”的意思。
此时南美洲就有一大堆地名叫做“Poza xxx”,比如后世墨西哥著名的石油城市“Poza Rica”。
如今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关系紧张,如果金苹果藏在西班牙人的土地上那问题可就大了,韦麻郎必须要赶快找到它。
接下来的几个月,东南亚的华人买办之中莫名其妙会碰到一些荷兰人来问他们知不知道询问一个叫做“弗兹幕”的地方,说是很可能在西班牙人殖民的吕宋岛上。
被询问道的华人都是一头雾水,有一些华人甚至从元朝就在吕宋定居,却表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地名。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寻找弗兹幕的努力远不止于此,甚至在一年后,有一只香料船队接受秘密命令,受荷兰东印度公司资助,前往南美洲去寻找一个传说中叫“Poza Mu…”的地方。
第361章 出发安阳
“最后,用比较互证的方法可以确定二字是否同源,同源字除声音相同或相近之外意义的联系也并非偶然的,定然是有相承的关系或全线相重的关系,比如‘造,就,集’三个字,我就认为他们是同源字,这是从它们的引伸系列比较得出的结论……”
“又有了比较互证的方法就可以按词义本身的规律来判定训诂的证误,这种方法前人还没有用过,但可以很有效地避免乱讲字形、乱用声音的弊病……”
“至此所有训诂学的方法我们就讲完了,希望列位同学回去之后仔细整理这几个月来的讲稿,训诂学方法论的会讲我们就到此为止。”
王文龙冲场下的学子们做了一个礼,然后便合上书稿,从讲座上起席。
走出东讲堂时,就见白瑜一脸喜色的跑来,佩服的对王文龙说道:“建阳先生,听您两个月的讲课,远胜过我之前十几年的自己钻研。”
王文龙好奇问道:“我讲了个把月,这许多内容,瑕仲都能记着?”
白瑜说道:“每次先生会讲结束我便回去将所记得的会讲内容全部手录下来,虽然会有些许遗忘,但是大体框架都已记下。”
王文龙在国子监东讲堂的会讲最开始来者云集,挤的几乎所有人都得站着听,只不过越讲到后来越深入,能够留下来继续学习的学生就越少,但是直到最后一堂会讲仍然有上百名学子赶来听课。
国子监因为来听王文龙讲课的人太多,只能将桌子撤去出去,听课的学生也只有板凳可坐,想要做笔记都没有地方放纸,只能靠头脑记忆,或是互相垫着背写字,学习条件堪称艰苦。
这和这年代人讲课的习惯有关系,这年代的人读书并不依靠老师现场讲课做笔记,默认这种工作应该是在课后自己完成,老师上课之时只是简单的阐述自己道理而已。
这年代的教室之中也没有黑板什么的,王文龙上课有需要做板书的内容都是自己写在纸上,然后让帮助他上课的长班举起来给学生看。
王文龙道:“我的讲义已经给了国子监,但是内容有些多,国子监经场也不知会不会勘印。不过我自己也正打算将所讲的训诂学内容整理成书籍,还留有一份书稿讲义,瑕仲若是需要,我可以先借你抄录。”
“这太好了!”白瑜高兴说,接着又问道:“先生做完这一次会讲,不知接下来有何打算?”
国子助教中像王文龙这么勤劳的已经很少见,白瑜也不觉得王文龙应该在做完连续两个月的会讲之后继续留在南京国子监干活,如果王文龙继续留在国子监上课,在别人看来不是勤劳,而是有些奇怪。
王文龙回答说:“甲骨社那边写书来邀请了好几次,现在讲课完毕,过几日我便打算去一趟安阳看看甲骨发掘。”
闻言白瑜一下感兴趣起来,问道:“我也正打算去河南躬逢其盛,不如便跟着先生同去?”
“那自然是好。”
虽然这次去河南王文龙没有打算带家眷,但是还是要带上《苏州旬报》的记者以及仆从人等,再多白瑜一个也不多。
两天之后,王文龙一行人便坐船从南京北上,王文龙算作是领队,跟着童趣的,还有潘秀席、浪仙、白瑜,还有挑行李的仆人、护卫人等,潘秀席、浪仙和白瑜自己也带的有书童、仆人,最后去往安阳的人员有一大队,总数达到十八个。
时间已经到了万历三十二年的六月,王文龙他们北上的时刻南直隶的泇河疏浚工程正在进行。
这工程其实是为了解决黄河夺淮入海的后遗症而开始的,黄河夺淮入海之后年年泛滥,特别是泛滥的地方,还靠近凤阳,有好几次把大明的祖陵都给淹了。
但是此时的水运交通特别是每年的漕粮运输却大量依赖黄河,明知道黄河的河道有问题,却为了漕运而不能整改。
为了能够整治黄河,就必须为漕运找到第二条通道,于是泇河通道的方案就被李化龙提出来。
疏通泇河作为运河之后就可以对黄河进行整治,而且泇河作为运河还有节省路程、可以在汛期帮助泄洪分流等等好处。
只不过原本李化龙所提出的方案是春荒时期聚众兴工,麦熟时刚好工完人散,而实际讨论之后,时间已经拖到了六月份,眼看就要到农忙时节,许多百姓却不得不放下农活前去服徭役。
于是王文龙等人坐船经过北直隶时见到的景象,就是田地之上几乎只有老弱妇孺在干活。
席浪仙看着这景象,摇头说道:“民生多艰,若是治河的工期再有拖延,明年只怕南直隶和山东又要闹出民变了。”
南直隶的情况看着让人焦心,但这里好歹还是比较富裕的地区,继续往西走进入河南,所见景象更加荒凉,好些村落直接空了。
这些紧邻着徐州地界的村落在过去都是富裕地方,但是随着万历的税监政策肆虐,在河南和南直隶做生意的小商人受损,地方上的商业也迅速凋敝下去,连带着这运河沿岸的百姓也失去了做买卖的机会。
贴近运河更容易受漕运官员盘剥,还要经常被抓去服徭役修整河道,百姓不跑还等什么?
船过了砀山便进入河南地界,所见景象更加荒凉。
去年睢州先是在运河沿岸闹起盗匪,夏季河盗才被李三才上疏平定,睢州人杨思敬又聚众作乱,乱军劫掠睢县、宁陵、商丘一带,直到入冬才被剿灭。
但商丘附近的百姓就遭了殃,一直到商丘停船,进入河南的这一段路程,可以说是千里无鸡鸣,路边长草间甚至还有未收拾的流民尸骨,一路上的场景看的从南京出发的一众人都是心情糟糕,抑郁不语。
方大美说自己没时间管安阳府的发掘也确实是实话,这都流民做乱了,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考古发现?
王文龙看着这场景,不禁想到这还是万历三十二年,在历史书上基本算是太平的年月,原历史上几十年后的晚明乱象更是不知该有多惨。
这时白瑜说道:“建阳先生,我听说商丘去年大灾,许多流民都刨坟掘墓,以求活路,倒是挖出了不少金石器物,这也算是对考古有帮助了吧?”
王文龙摇头说:“考古是为了历史价值,并不是为了把宝贝挖出来,为了宝贝破坏了墓葬,并且将其中的物品全部分散,使得人们无法还原墓葬当时的历史信息,这不叫考古,这叫盗墓。”
把考古和盗墓分开来,这是王文龙很想和甲骨社众人传播的概念。
大多数明朝人根本不理解啥考古,几年前太监陈奉在湖广到处挖古墓,甚至传说盗了嘉靖皇帝父亲的显陵,但大多数人根本找不到证据,因为挖出来的宝物全部被毁,佛像上的鎏金会被刮下来熔成金块,黄铜化成铜水,至于珠串等物,直接就当做奇珍异宝放到市面上流通,贼脏全部都被消化掉,想找都找不回来。
这也是这年代大多数人对于古董的认识——一堆可以二次铸造的旧东西,至于什么文物价值,大部分人是没有这个概念的。
即使是金石学家,许多对于考古学的理解也还在收集古董、绘画和艺术珍品的阶段。
王文龙知道这一阶段金石学家们的思维在考古学历史上应该算是古物学,只是考古学的前身,离现代考古学差距还很远。
而甲骨社众人因为考古的实践,才大概开始将考古视为了解过去的信息来源的方式,也只有在这样的学者眼中,那些甲骨才会有莫大价值,虽然王文龙之前号召保护甲骨引起不小的反响,但是在这声量起来之前,真的有不少人觉得那堆甲骨就是一堆地上挖出来的药材,研究完上面文字之后就可以拿去打粉。
第362章 洛阳铲
王平保突然说:“我感觉这考古同盗墓也没什么差别,不一样是往地下挖宝贝?只不过安阳那里挖的不是人家墓葬,这倒可以接受。”
听着自家堂哥说的话,王文龙无奈摇摇头,想要转变普通人的观念,需要时间。幸亏安阳的甲骨大多数是放在专门的甲骨坑里,如果甲骨是保存在墓葬中,甚至保护甲骨的号召都不会被大多数百姓支持。
“考古学发展之后才会有更加精细的考古技术,现在的考古方式还是太粗暴了。”
董其昌在安阳发掘甲骨甚至还找了不少盗墓贼做指导,一切都因为考古概念刚刚出现,相应的技术和工具也没有发明,只好找最相近的工种做参考。
等一下,考古工具?
王文龙突然想到,更高级的工具发明不了,但是洛阳铲自己是可以搞出来的。
王文龙开始思索给董其昌弄两把洛阳铲的事,此时众人也坐船到达了开封,开封是明代河南巡抚、巡按驻地所在,王文龙一到开封便受到了以方大美为首的河南官员热情的招待,虽然这两年河南省没少受灾荒,但是开封府的日子还是相当过得去,方大美直接招待《苏州旬报》访问团的众人一顿黄河鲤鱼的全鱼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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