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功十八法 第96节
满面的疤痕倏映红光,雷冲道:“好极了,你既知我们是金蜈门的人,又晓得我们在这里是办一件不变他人窥探之事,你却突然闯了进来,小子,足见你是有心找碴了。不过,休可曾估一估自己的分量够么。”
露出洁白闪亮的牙齿笑了,那两排白齿的瓷光微微耀泛,令人兴起一种有豹吻狼口欲待扑噬猎物之前的狞猛感觉。钟家信目光莹激而凛烈地逼视着对方,徐缓地,他道:“分量够不够是另外一回事,就算我也叫以卵击石,那是我自己活腻味了。”
冷冷地打量着钟家信,半晌,雷冲心怀叵测地道:“朋友,把你此来的真正意图告诉我。”
钟家信懒洋洋地道:“不是说我活腻味了么,你们杀人如麻,视生命如草芥,我想,正好叫你们那双血手送上一程。”
雷冲暴辣地吼道:“小子,你当我是给你取乐作耍的么。你以为金蜈门的买卖是可以任人闯进闯出的么,今天你是来得去不得了。”
钟家信不愠不怒,伸出舌头在嘴唇四周舔了一圈,微微一笑道:“人生乏味,我本也不打算来而复去,所以说,雷大令主,你就下手取我这条老命吧。”
性情暴戾专横的魔面子雷冲,虽然心地狠毒,手段残酷,却是精明机智无比,在此时此地此景,突然会有那么一个外形懒散,不修边幅,却又神情镇定悠闲,隐隐中含蕴着棱棱威煞的年轻人出现,而这年轻人又完全知道此间诸事的内容,言谈之中,更是那般放荡不拘,嘻笑怒骂俱皆有之,这种情形,便大大地透着蹊跷。尤其是钟家信刚才露的那一手,使他心存警惕。所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粱山”,又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突冗的自半截腰上杀出来这么一个程咬金,他出现的时间又恰巧在惩般重要的节骨眼上,莫不是他也别有所图。
于是他强行抑止自己波荡的情绪,仍然暴烈地道:“小子,难道你此来的目的,也是想取得邵斌怀中的那只玉盒么。”
揉揉面颊,钟家信半眯着眼,不答反问道:“你说呢,大令主。”
满脸的疤痕痉挛了一下,魔面子雷冲双目中煞气盈溢,他锉着牙,切着齿道:“我么,这还用得着我说么,你不是为那玉盒而来莫不成尚有别的原因。嘿嘿,只不过你黑吃黑到金蜈门头上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钟家信慢吞吞地一,道:“我和你们不是朋友。”
雷冲大吼道:“当然不是。”
钟家信点点头又道:“但是,我与姓邵的也不是朋友,你相信么。”
雷冲冷然地一笑,愤怒地道:“这不用你说,你若是和任何一方是朋友,如今你便不会出现在此。小子,你想夺取姓邵的怀中玉盒,可以……”说着他顿了一顿,朝四周扫视了一遍,森凛地道:“你得首先全把我们摆乎在此地。”
钟家信忽然十分有趣地笑了,说道:“雷大令主,你以为我们兄妹就做不到么。”
气得雷冲几乎把一双眼全挤出来了,平素身为金蜈门大令主的他,可以说俱是颐指意使,威风八面,那种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神气劲,他左右的一批人连巴结都唯恐来不及,又有谁胆上生毛,敢于稍稍顶撞半句。而现在,钟家信不但神态言谈之间,竭尽轻藐讥讽之能事。更简直不将他当个玩意,开始撕揭他的伤疤来了。不错,雷冲那一脸疤痕固然丑恶狰狞不堪,但一个人最大的忌讳便是不喜欢人家揭露他的短处,就好象和尚不想听人骂秃驴,胖人厌恶有人论肥猪,是一般的道理,如今,钟家信非但明讽暗嘲更又一句一句地点鼻子骂,骂的全是雷冲最最不愿听到的一些字眼,休说雷冲本就没有什么涵养,就算换了一个再有忍耐功夫的人,叫人窝囊了这大半天,现下又大拉拉地羞辱嘲骂到头上,只伯这人的忍耐也会一下无法忍的。
雷冲尖吼一声,双眼气得发红地暴叫:“混帐小子,满口放屁,你你你,你简直狂得离谱了,报上万儿来,让你雷爷爷一掌成全于你。”
钟家信气定神闲地道:“无名小卒,报不报都我所谓。既然你问起,我就不妨提一下,姓钟,名家信,那是我三哥家仁,小妹惠琴。”
的确,名不见经传,可是他那手飞星迸雷手却够得上份量,绝学中的绝学,雷冲吞了口唾沫道:“小子,我不否认,刚才你露的一手确是旷古绝今,但你却不能太过嚣张狂妄,你应该知道,你要在道上混,人家也同样需要在道上混的。”
钟家信微微一笑道:“你认为我姓钟的太狂了,那么方才你逼姓邵的那个时候,你觉不觉得你也有些横暴呢。”
雷冲一愕之下脱口叫道:“他已是笼中之鸟,有翅难飞。”
钟家信点点头道:“对了,如今我看你们,与你们方才看邵斌,观点是完全一样的。你们对邵斌不讲理,硬迫强压,只是因为你们能吃住他,你们的力量大,相似的,我现在对你们这般奚落专损,亦乃我自认吃得住你们。我个人的力量,也能超过你们所有力量的总和。”
狂吼着,雷冲闪电般暴掠而上,抖手三十掌急劈钟家信,三十片掌影幻为一沼流星似的芒彩急泄向前。另一只手却多了一件怪异物体,那是一面大光犹如脸盆,金色盔形,且在盔面布满了寸许长短银梭的兵器。
钟家信的目光稍许一斜,不觉冷冷哼了一声,在这冷冷一哼之下,他的天龙神枪抖成月弧如轮,光流如虹,飞旋像滚云,激泄如飞瀑,暴烈得山震河颤,狂悍得天地变色的一口气逼了过来。
气流呼啸旋回,波荡排挤,四周空间全被纵横交织的角形所布,没有一点细微的缝隙,没有一点点可供环转的余地,而压力如铁如石,有形与无形的,就那么漫天盖地地罩下。
凄厉的长嚎有如颤抖着直传九天,令人毛骨依然。那位被换作上官执事的仁兄,面容完全扭曲成一副怪诞又可怖的形象,打着转子飞撞到山岩之下,在他坠落的瞬息,老天,他身上竟然纵横交叉着枪痕了。
那位身材魁梧的上官执事坠落下去的同时,恰好魔面子雷冲正咬着牙自下面掠上来,一个死人一个活人,就这么上下擦掠过去,雷冲目光一扫之间,却几乎提不住气,也险些跟着栽跟头了。而此刻,斗场已展开了一场混战,邵斌率领着两名镖师正与金蜈门徒众动上了手,钟氏兄妹也加入了战斗。
好整以暇的,钟家信等着雷冲掠上。而雷冲甫始心惊胆颤地足底尚未踏实,一片枪影已当头盖来。倏然闪晃,雷冲手中的盔形兵器呼轰还攻,他一边大叫:“小子,我和你拼了。”
钟家信身形翻飞激旋,天龙神枪飞舞着,有如狂风暴雨,一枪与一枪之间速度是那般急促,那般绵密,看上去便仿佛有千万只柄天龙枪自阴其中倏然飞射撞刺一般,眩晕极了,诡邪极了,也狠辣极了。
雷冲的身手也是顶尖之选,反应如电,攻拒凌厉,再加上招奇力沉,内劲悠长施展开来自也非同小可。但是,这只指一般武林人物的感受而说,如今他的对手乃是后起的佼佼者,太上老人和玄贞子一脉的嫡亲传人,场面便大大的不一样了,雷冲的武学造诣固然够得上登堂入室,不过,钟家信却又比他高一筹。
雷冲手上的盔形兵器闪舞翻飞,来去如电,却无法突破钟家信的枪网,只见纵横穿掠的银芒拖影紧罩着一团跃动的金芒,就宛如漫天的银霞网着一轮乏力而挣扎不停的昏暗月亮相似,眨眼问,二十招过去,雷冲已屡屡见险,逐步退向山岩边缘了。
出手如电,钟家信轻描淡写地道:“雷大令主,你要和我拼,用什么拼。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能放弃这趟劫守,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雷冲闷声不响,只管全神贯注地与他有生以来所遇上的第一个强敌厮杀着,虽然,他早已感到左支右绌,压力如山了。
目光斜视,钟家信不觉笑了。下面金蜈门的徒众已经歼灭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九翼手邵斌又和他那位胖胖的对头倪尚强仍在作殊死决斗。
突然,钟家信暴闪逼近,七十七枪一次科手挥出,猝斜急旋,反手又是七十七枪,同时,左掌一式潜龙飞升血刃似地飞去。雷冲大吼急叱着,手上的盔形兵器雷轰电掣也似的四周挡拦拒截,金芒溜泄呼呼生风。
全身倏缩,钟家信的身形贴着地面平平射出,天龙神枪由下而上,龙卷风似地涌卷,气势磅礴。
雷冲尖叫着金盔往下快击,身躯候然拔升。钟家信狂笑如啸,天龙神枪如影随形紧跟而上,左手划出一道硕大的圆弧,在这圈无形的圆弧中,千百掌影穿掠飘射,有如星月交辉,浮沉不定,展现出一副罕异的景色。这副罕异的景色,只是突然一闪又寂,而凌空的魔面子雷冲却巳闷吭连连,身子在急剧的翻滚中,断线风筝般沉重摔跌到山岩左侧的一片锯齿形石面上。
方才,钟家信一口气连串暴展天龙四倒枪法中的精华招式,同时,左掌也以他飞星迸雷手合并攻敌,如此双管齐下,雷冲任是再三分刁钻狡猾,又如何抵挡得住这无法抗拒的凶悍武功。
仰卧在那起伏不平,粗砺坚硬的石岩上头,雷冲口中暗紫色热血不停地往外狂喷,他双眼圆瞪,眼珠子似欲突出双眶,面上痈痉赘结的疤痕也呈现出一种可怕的乌青色彩,胸口在剧烈地起伏,四肢断续地痉挛,而他那个金盔形兵器,却仍紧紧握在他有如藤箩般五指缠绕的手中。
钟家信的天龙神枪并没有伤着他,仅只逼退他往高处跃躲,真正使雷冲吃到苦头的乃钟家信同时推出的飞星迸雷手,在刚才那一刹那问,便有十七掌重重击中了雷冲的身体,而且,大多数伤到要害。
现在,钟家信缓缓地走近了雷冲。雷冲仰躺在那里,已经无法移动,无法挣扎,甚至,连双眼也难以转侧了。
有生以来,钟家信曾看过很多尸体,以及很多垂死的人,如今,他知道雷冲已然快要接近成为一具尸体,现在,他正是一个典型的频死者了。微微俯下面孔,钟家信有些悲悯地注视着那奄奄一息的雷冲,口中“啧”了两声,他叹息道:“何苦来呢,雷冲,虽说早晚你也逃不过这一关,但多话些日子总是好的哪,你非要争一口不值得争的气。真叫我替你惋惜。”
“哇”地又吐出一口紫血,雷冲张了张嘴想嘶叫,但是,发出的声音却低弱有如蚊蚋:“我,我好恨……”
喉头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怪异声响,在这片声响中,雷冲口里的鲜血又狂涌如泉,蓦地,他双眼怒翻,摧肝沥胆似地嘶叫着:“姓钟的,你等着,我要找你索命。”
钟家信尚未及回答,雷冲已全身一挺,“咯”的一声之后立即断了气,他就那么形状惨怖地仰卧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