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85节

“娜迦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尚不清楚，我只想知道是谁给他做的身体改造，”久保田孝助说：“至少我确定我的团队无法做到在不杀死他的情况下，将他身体70%的组织与金属融合，并以机械和电子构造强化素质……这是与‘天赋计划’全然不同的研究思路，我不认为是地球人的手笔。”

“还用想吗，白令海空难中我们没有发现任何一名前航空队成员的尸体，所以他们每个人的记录是‘失踪’，直到三年后才被更改为‘死亡’！”

月城优希愤而将重要的机密件拍在桌上，巨大的闷响在实验室中回荡，像陡然劈了声怒雷，把学生们吓了一跳：“我敢说，他们肯定是被宇宙人带走改造，而后放回来，就为了看护那只机械恐龙！他几乎可以说是机械恐龙的‘零件’，知道是什么概念吗？活人被做成了机械部件！”

“他看得见，但听不见！也没法说话！该死的宇宙人把他内耳搅成了一锅粥，就为了装一枚不知道做什么的芯片！我甚至无法想象他的痛苦……也许他根本感受不到痛苦，头盔通过限制神经信号限制了他的行动，你看过木偶戏吗？我们的好男孩，他才20岁！被改造成了提线木偶！”

“他现在应该是23岁，”久保田孝助纠正他，迎着月城优希“你居然在乎这种细枝末节”的眼神道：“K17地区的工作站建立时间是2005年，我认为我们可以给监察室提交一份重要情报了，彻查工作站建立之初的所有人员……当中一定有宇宙人的爪牙。”

“不用你说，”月城优希掏出电话，摁下熟稔的姓名：“专业的任务让专业的人来，我们尽可能收集生物数据，剩下的交给佐藤他们。”

……

宇宙。

塞缪尔并不知道前航空队成员被改造为“活体零部件”的消息，否则他一定无法心平气和地与娜迦人对话。

但这在娜迦人看来理所当然，就像他们认为只要能消弭潜在危险，一颗星球的“牺牲”也理所当然一样。

历来稀少的人口，以及庞大的维持计划，注定他们必须不断地寻找同道，但能成为娜迦人的理念拥护者，必然也常将“牺牲”挂在嘴边，并付诸行动。

久而久之，同道越来越少，就连娜迦人本身能维持存续也实属天赐的好运气——这反而令娜迦人更笃定地相信自己是“秩序”的

代言人，是“宇宙之神”。

神明注定是稀少的，他们强大且坚定，悲悯却又残忍，所行所想，毋庸置疑都站在全宇宙的高度，以长远、注定不被时人所理解的做法维持最大程度的和平。

如果塞缪尔知道了前航空队成员被改造的消息，拿来质问娜迦人，那么娜迦人一定会如此回答：

“每一名为秩序而死的奉献者我们都会深深铭记，倘若‘宇宙之神’迎来黄昏，奉献者的身姿也会被他所拯救的生命唱诵，就像你，巨人的时代已经远去，超古代人类也只剩下露露耶的遗迹——但你不是还记得他们吗？守陵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哥布纽与芭德布

中子弹被娜迦人妥善回收。

塞缪尔不是不想销毁它，但他不确定娜迦人是否还有其他手段，例如被逼急了远程引爆安装在地球的其余中子弹。

何况在这个位置引爆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伽马射线暴若指向地球，即使是这样一颗极小的“中子星”，带来的后果也难以估量。

生命可以很坚强，在机能可容忍的极限下，再普通的人也会迸发出意料之外的能量；生命也很脆弱，哪怕是数百光年外的恒星濒死前的一次短暂爆发，若伽马射线暴扫过地球，50秒，足够所有被它“照耀”的生命灰飞烟灭。

塞缪尔还不至于自大到认为美塔领域能承担天文量级的爆炸。

娜迦人收回了重要的武器，似乎将塞缪尔视为可合作的对象了，他们先是感谢一番守陵人的理解和支持，而后商量道：“我们明白你对这颗星球的重视，派遣丸迫奈扎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消灭加坦……”

“地球人可以战胜黑暗，不需要以自己的母星为代价，”塞缪尔打断他：“我将中子弹还给你们，不是支持你们的计划，而是让你们到更远的地方处理掉它，地球上还有多少架丸迫奈扎，你们最好都收回去。”

“请恕我们拒绝，”娜迦人道：“地球人尚未真正踏足宇宙，我想没人会将解决黑暗支配者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难道你能保证加坦杰厄一定会被击败吗？如果地球人失败了，就像三千万年前一样，这回可不会再有露露耶封印它。”

娜迦人提醒道：“没有人能承担加坦杰厄肆虐的后果，如果它觉得太阳系很无聊，愿意去其它地方走走的话——守陵人，地球人失败的那天，一定意味你也最终失败了，除非你会抛下他们逃走。”

娜迦人说得没错，面对未知的敌人，塞缪尔不可能满口打包票，回答一定没有问题云云，这与“信心”无关。

任何一位负责任的人，在存有不确定因素的情况下，都不会许下“一定能击败对手”的承诺，并要求其他人放弃最后的准备。

他们只会说：“我会拼尽全力，要么战胜它，要么它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塞缪尔没有正面回答娜迦人的话，他沉默地驻留在飞船前，封锁他们前往地球的通路，僵持一阵，娜迦人叹道：“你为什么要相信如此弱小的种族，却不愿支持我们呢？”

“我是地球人。”塞缪尔说。这句话他重复过很多次，但宇宙人总觉得他是和地球人相处太久，导致自我认知混乱。

“你对他们很有信心？”娜迦人问。

“只要人类不放弃，就轮不到其他种族来决定他们的命运。”这也与信心无关，塞缪尔知道没有选择的遗憾，所以总愿意守住一些“选择的机会”。

娜迦人的回复慢了许多，飞船里的影子开始来回走动。

位于火星的先驱科考站观测到了塞缪尔和娜迦人的飞船。他们是火星移民计划的开拓者，在数年后的未来，火星移民以及一连串以宇宙开拓为核心的活动将正式被命名为“新领域计划”。

先驱科考站的常驻人员不过五名，蜷缩在狭窄的生活区域，甚至还没有建成无数科幻小说里常见的人工生态园，故而他们必须在储备粮耗尽之前完成科研任务并搭上返回舱。

在下一批宇航员抵达之前，这座科考站将会和外面的红色沙海一样死寂。

但现在这里正少有地热闹：负责外领域观测的人发现了两位“不速之客”，他自然是听过来自TPC内部的要闻的，对塞缪尔也算熟悉，是以第一时间便认出了他。

他瞅了会儿屏幕，然后奔出去扒着透明舱室的金属边沿向塞缪尔挥手。

在这个距离挥手无异于百米之外有只蚂蚁向你点头。

同事问他在做什么，他开玩笑道：“和‘友好的地球怪兽’打招呼，没准他心情好愿意把我们顺手捎回去呢？省点燃料下来，下一批人就能多待一段时间。”

塞缪尔没有注意到他，他所有的精力都锁定在娜迦人身上。

良久，娜迦人终于做出了决定：“地球人至今没有走出太阳系，我们预测加坦杰厄被他们击败的概率为

零，但你给的理由也是正当的，在不违反大秩序的情况下，每一个种族都应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机会。”

“机会是自己争取的，”塞缪尔几乎能猜到娜迦人接下来的话：“你们的条件？”

“TPC的麦格斯动力系统即将正式测试，这是一项标识着‘星球’与‘星域’两个文明阶段的研究，开发成功，意味着地球人拥有了踏入宇宙的力量，”娜迦人说：“这也意味着引起‘注意’——芭德布（badb）将唤醒哥布纽（Gobnu）。”

芭德布，爱尔兰传说中的女战神，常以黑乌鸦的形象出现，尖锐的叫声能唤醒战士的血勇，故而爱尔兰人将战场称呼为“芭德布之地”。哥布纽语出Goibniu，与芭德布同出一源，为锻造与技术之神。

但宇宙人为什么会以地球人的传说命名自己？

“巨人的时代过去后，新的种族填补了‘上位’的空白，他们将踏入宇宙的力量视为禁忌，在各处拥有潜力的星球修建‘限制器’……直至他们灭亡，我们仍未完全清除他们埋藏的兵器。”

娜迦人说：“在我们的文明中，他们被命名为‘玛卡尼克’，而在地球上，人类观察到早年修筑‘限制器’的工程，遂冠以神灵之名……确如你所述，要让我们暂时放下使用中子弹的打算，需要一个条件。”

“击败哥布纽，拔除‘限制器’。”塞缪尔答。

“是，击败它，说明地球人确实拥有成为真正‘宇宙文明’的潜力，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说明他们战胜黑暗支配者是天方夜谭。”

娜迦人笑了几声，在塞缪尔听来分外诡异，像是机器人程式化地表达愉悦，而无法让人感受到任何一点属于生命的气息：

“哥布纽只是最简单的试炼，为了与你对话，我们暴露了自己的飞船……现在要引来‘芭德布’本人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前队长（3K）

“佐藤队长，收到来自信息部的密电。”

书记员的通讯惊醒了正把脚翘到桌子上瞌睡的人，佐藤拓真猛地睁开眼睛，抓起话筒吼道：“信息部的东西现在能信吗？你和我联系用的哪条线路？”

“调查小队新拉的专线，反馈到信息部的指挥中心应该是我给后勤打了个电话……”书记员被吼了一通，但表现得极为淡定：“队长，您睡糊涂了。”

佐藤这才注意到先看看来电显示，确定是专线通话后松了口气，他瞄了眼手表，啧声道：“三个小时，说吧，是什么密电？”

“准确地说，是您昨天到今天只睡了两个半小时，医务局警告过，熬夜容易动脉硬化，您应该多休息——我是指不趴在桌上或者拿椅子当床那种折磨腰椎的休息，”书记员答：“信息部发来的是火星科考站的回传影像，各部门抄送的稿件，针对警务局做手脚的可能性很小。”

“火星科考站？他们发现哪里能种菜还是泡温泉了？”佐藤道：“这种事情值得你和我专线联系？”

有道是实践锤炼人才，在队长秘密安排至特别调查小队，不得不承担一部分队副职责后，书记员比以往沉稳许多，至少不会被队长多问几句话就心里吊水桶似的七上八下。

“如果真的发现能种菜或者泡温泉，应该值得我向您当面汇报的，”书记员答：“他们观测到了‘塞缪尔’和一艘宇宙人的飞船，驻留在火星轨道附近，和南美支部在南太平洋的经历一样，‘塞缪尔’短暂出现，然后凭空消失。”

调查K17的机械恐龙追到太空去了？佐藤先是惊讶于他如何出现在数千万公里之外的地方，继而又担心起来——没准是又发现可疑宇宙人打了一架，在太空可没有外援，他要是伤着了、饿了、困了可怎么办？火星科考站没有TPC总部基地能拿白菜雕花的食堂大厨啊！

“塞缪尔和宇宙人的飞船对峙了一阵……总之看不出什么友好的动作，而后飞船消失，从边缘开始透明化，所以估计飞船是隐藏了起来而不是立即飞走，”书记员没注意到电话那头的队长走神了，继续叙道：

“两分钟后，他们观测到有另一艘飞船，正确来讲类似岛屿的东西，从木星轨道方向飞来，塞缪尔和它一起消失的。”

……

火星轨道。

娜迦人的飞船其实并未走远，他们目视“芭德布”的母舰捕捉到自己，在自己启动潜航模式后，又眼瞅着“芭德布”继续循着他们之前出现的地方追来，紧接着被塞缪尔拦截，一同消失不见。

火星轨道复归沉寂，科考站失去了观测目标，扒在舷窗边的人失望地放下手。

“您忘记了迪迦，限制条件应该再加一句，‘在应对哥布纽的战斗中，迪迦也不得出手’，”一名娜迦人走上前，对负手站在窗边的人说：“而且塞缪尔在钻空子。”

窗边的人点点头：“是

，芭德布和哥布纽是试炼也是发展的契机，凡是打败它的文明，只要能通过残骸消化他们的技术，就没有不受过好处的，包括我们。”

“但您只限制了塞缪尔不得出手处理哥布纽，却没有说芭德布的事情，”那名娜迦人提醒道：“所以他去找芭德布了，如果将样本带去TPC……”

窗边的人沉默一会儿，转过身来。

如果藤泽苍介在场，他一定会愕然喊一声：“竹本队长！”

与阿图尔·尼尔森一般无二的机械化改造，唯独保留了完好的脑部，它至关重要，承载着本该死去的娜迦人首领的意志。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确实和其他文明接触太少，既讲原则又染上了傲慢的脾性，”“竹本队长”说：“守陵人的话就没有给你任何触动？”

“您是指他坚持自己人类还是……”

“只要人类不放弃，就轮不到其他种族来决定他们的命运，”“竹本队长”指指自己的脸：“为了获得与巨人的力量沟通的可能性，所有的实验体，只成功了一个，我醒来时以为自己在地狱，不曾想重回人间——我明明记得我将首领的职责交给了你，你又为什么要把我从地狱拉回来？”

“因为您无法替代。”

“所以‘竹本和辉’就可以替代了是吗？”娜迦人的首领道：“不要和我说‘这不一样’之类的话，对你们来说，我是重要的领路人，对‘竹本和辉’的队员而言，他也是独一无二的队长……我相信他本人一定不愿这样‘牺牲’的吧？”

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与他四目相对，在继承人眼中，首领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他确实改变了容貌，因为使用着名为“竹本和辉”的地球人的身体，但继承人觉得，他的内在似乎也变了。

果决的首领变得柔和，问出了以往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重要的“宇宙之神”的领路人，与尚未踏入宇宙的弱小文明的一位飞行员，怎么看都是首领更重要不是吗？

“因为我们需要具备超古代基因的样本，因为您的身体老化需要新鲜的活体，因为这名地球人恰好……”

“所以说啊，我们染上了傲慢的病，”“竹本队长”说：“我经常做一些梦，有姓竹本的老人，那是他的父母，还有停机坪，从远处成群结队跑来的队员们，他们现在都被‘派遣’出去 了对吗？”

继承人讷讷道：“他们因为契合度低实验失败，但基因浓度还是不错的，激活……非常成功！而正好丸迫奈扎需要看护人。”

“别忘了，芭德布的目标是我们，塞缪尔能不能拿到芭德布的样本暂且不论，至少他现在帮我们解决了一直以来的麻烦。”

“是，”继承人踟蹰一阵，又道：“可是，您至少不应该忘记迪迦还在地球上。”

“至于迪迦……”“竹本队长”转过身去，望向舷窗外，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乒乓球大小的地球，一半掩藏在阴影里，一半被太阳照亮，晨昏线上荧荧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