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54节

“谢谢惠顾，”店员喊：“希望丹后博士您研究顺利！”

白大褂没什么表示，径直走远了。中年模样的人从后间钻出来，兜头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那店员的脑壳上。

“唉哟！”店员捂着脑袋低头，藤泽苍介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惹得莫名其妙。

中年人是这里的店长，他先撕了张联系单给藤泽苍介柔声让他照着样表填，边上有服务项目可以先看看，等藤泽苍介找休息椅坐下，店长回过头继续教训店员。

“不会说话就少说，‘谢谢惠顾’就可以了，后面加什么‘研究顺利’！”店长道：“丹后博士是研究员不假，你看看他每次都抱来多少的西服？明显是帮他同事一起带的。”

“您说过，研究员常去学术交流会，白大褂是战袍，西装也是战袍，都要认真应对，”店员闷声道：“我下次祝他‘交流会顺利’？”

“脑筋不好使就多读书！什么人才会天天抱着同事的东西干这种杂使活？当然是‘食物链底层’，在球场里就是冷板凳、饮水机看守员，你见过忙得要死的主力没事往干洗店跑？”店长骂：“祝福语刺伤到客人起的反效果加倍你懂不懂！”

“对不起。”店员终于无话可说。

店长见他老实下来，这才摸了张名片走到藤泽苍介面前：“新员工还不太懂行，让客人您见笑了，有怠慢的地方请多多海涵，这是我的名片，神村棹。”

“藤泽苍介，”苍介掏掏口袋想起来自己没带名片出门，愣了一会儿憋出句：“店长您很细心。”他决定用商业互吹化解尴尬。

店长哈哈笑：“不是细心，其实是因为我有内幕。”

“内幕？”

“宇宙开发中心的神村绫研究员是我妹妹，丹后博士那个组的事情我有所听闻，她很羡慕能接触巨人石像和怪兽样本的团队，”店长摸了摸短胡茬：“丹后博士嘛……虽然那个组很厉害，但他是个才华横溢却总找错研究方向，做无用功的家伙，运气不太好吧。”

“神村……绫？丹后博士？”藤泽苍介闷头蹲在航空队，最多和后勤大哥有所交流，他发现自己作为内部人员了解的东西竟比门口干洗店店长还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点头再点头，间或“嗯”几声表示在听。

店长注意到他的尴尬：“看你的衣服像是执行部门的，不知道他们也很正常……啊，一聊天就过头了，客人您来洗什么？”

藤泽苍介把抱着的东西递过去：“晴天娃娃。”

“噗。”店员闷笑一声，被店长瞪了眼。

“回头收拾你，”店长比着口型，接过娃娃仔细端详：“嗯，八成新，不算麻烦，客人您

需要修补吗？”

藤泽苍介呆了呆：“它只是弄脏了，修补什么？”

店长拨开层层蕾丝，指着条不甚规则的缝合线：“有轻微勾丝，这道口子明显是后来补的，手法……非常新人，客人您需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帮您拆了重新修复，别看这是干洗店，其实我们也接裁缝和鞋匠的活。”

“它被拆过？”藤泽苍介傻眼。这东西除了睡觉的时候，几乎片刻不离身，超市里带走的时候塞在精装盒子里，胶带层层叠叠生怕不够严实。

店长把违和的地方又往他眼前凑近了些：“客人您看，大约三公分的开口，因为缝合的手段并不高明，导致左侧的布料褶皱、翻翘，更容易蹭到东西弄脏……虽然只是个晴天娃娃，但用料不便宜，客人您很珍惜它吧？”

“那就……麻烦修复一下？”藤泽苍介犹豫道：“里面有块磁铁，别把它弄移位了。”

“这是当然。”店长拿过他填好的联系单，刷刷在上面划 了个“7”的数字。

“新客户85折。”店长说。

藤泽苍介眼睛没瞎，店长明明标注的是7折。

“还1.5折因为你的神态和我妹妹刚进TPC时一模一样，”店长裁下回单交还给他：“不要这个惊讶的表情，这条街上开店的和基地里面沾亲带故的有很多，自家生意最好做嘛。”

店长的眼睛弯成一条缝：“晚上客人您可以多出来玩玩，小吃很多，治安也好，很少有贼敢光顾这里，因为谁也不知道扔块砖头会砸中哪个主官的亲戚。”

……

航空队驻地。

相叶悠并不知道自己粗劣的技巧被内行一眼认出，顺带品评了一番“新手操作”的事实，他前后翻阅了数遍调查组关于艾勃隆细胞失窃案的报告，终于发现了点儿端倪。

调查组无法理解密闭的箱子无端缺失内部构造的情况，吉冈长官显然也摸不着头脑，破天荒地批准了“凭空消失”这种看起来极不专业的结论。

但相叶悠见过类似的现象。

“空间切割”，或者说“空间扭转”。箱子不大，并非无法做到，只不过越过外壳提取内部构件需要相当念力支撑的空间能力，须得及其小心，否则会破坏掉脆弱的细胞组织。除了必须要这么做，没人会如此烧自己的精神力，这和从外部破坏的做法完全不是一个消耗量级。

偷走艾勃隆细胞的显然是新手——老家伙绝不会留下扭曲的断茬，让构造材料像金属丝似的搅成一团，他们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边缘只会平滑如镜像被水刀切过。

只是这样的新手拿走艾勃隆细胞要做什么？

相叶悠找到了大古的号码。

第六十八章 乌鸦

“也许是空间能力？宇宙人吗？”

“不确定，是人类也说不定。”

大古抓着电话离队友更远了些，小声道：“哪有这样的人类……我会按这个方向调查试试的。”

“你身后有脚步声。”

大古闻言一个激灵，他转身的同时正巧看到偷偷踮脚过来的丽娜，吓得赶紧挂了电话。

丽娜狐疑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任务期间随意接打电话是不好的哦，你一个人悄悄在这做什么？”

“和……和一个朋友……”

现在正是晚上，他们白天走访了几家目击者，这会儿正在大古察觉不对劲的工厂调查——几乎所有的目击者都声称听说或者遇到过工厂里的鬼哭声。

堀井进工厂之前，说“要真是有鬼，就用我的追踪弹追他到阴曹地府”，进工厂之后，若有若无的回声、空气里的铁锈味，以及黑洞洞不知道会钻出什么东西的环境，紧张得他往队友身边蹭得极近。

可他前面的队友是新城，平时胆子大，其实怕鬼怕得很，于是新城又往大古身边蹭。

哪知道大古突然接着电话快步走远了！新城又不好意思喊出来“别走我怕”，只能和堀井报团取暖，宗方用电筒照着他俩，偶尔忽然用电筒自下而上照自己的脸，喊他俩回头，把人吓得够呛。丽娜实在看不下去，应两名有些怂怂的队友之邀，去把中途溜号的大古拽回来。

“和一个朋友？”丽娜笑得灿烂：“女的？”

危机感来得莫名，大古立正站稳：“男的。”

“噢，”丽娜推他回去汇合：“我还以为你在这和女鬼谈情说爱，然后‘咻’——被女鬼把魂勾了。”

“哪来的鬼，堀井都说了，也许是风吹的声音引起居民误会，或者只是个生活不顺的人在这哭被人听……”大古忽然顿住了脚步：“有声音。”

“什么？”丽娜感觉身边吹过一阵风，再定睛瞧，大古已经钻进了侧边的狭窄通道，轮廓模糊，只剩下制服的颜色在水一样的漆黑里晃。

“你去哪啊！”丽娜边喊边跟。其他人听见她的喊声也不闹了，立即奔来汇合，几人先

后循着大古离开的方向钻进通道。

说是通道，其实应该是个废弃的大型衣帽间，工人在这里依序换上隔离衣，保持无菌生产环境。现在大型设备自然被带走了，但换装的铁皮柜子还在，他们追着自己游荡的脚步回音一直往前，一人多高的锈蚀铁柜仿佛能延伸到天边。

有风吹来，它蜿蜒着钻进工厂，带来叶笛一样的呜咽，以及哭声。

宗方、新城和堀井追到大古时他已经和什么东西交上了手，他大概和对方是短兵相接，连海帕枪都没来得及掏，直接先用上了拳头。

破旧的窗在冷风中颤抖，月亮来了，他们看见盘桓在此地的“鬼怪”——近似人形，脸上一对金黄的，与鸟类相似的眼睛。

下一刻寒风割面，那金黄的鸟类眼睛竟已到他面前！宗方抬起海帕枪，而那双眼睛已经越过了他，凄厉的曳光撞向半阖的窗。

轰然爆响，窗户不翼而飞，狂风欢呼肆虐，月影被迎接进来，从呆愣的宗方等人到追至窗边的大古，它照亮所有人的脸，以及眼中呼啸而过的影子。

那是一团漆黑的鸟群。

有人认为它们是圣鸟，受到太阳神阿波罗的贬斥在被染为黑色，有人认为它们是不洁的象征，出现即代表厄运降临。

“乌鸦？”大古弯下腰，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捻起一根羽毛。

……

“他们逃了。”观测站，被堀井认为只在检修时才打开的建筑内竟然有人。

乌鸦群的吵闹从废弃工厂一直传到海边，它们乘着夜色飞远了，说话的人踱步上前，暴露在月光之下。

真田良介。

他把裹得严实的衬衫脱了，月光为他镀了层银，竟然隐隐透出金属的颜色。他的左臂哪有什么“骨裂”的迹象，既没有打着石膏，更没有任何伤疤，他完好无损地沐浴在夜色中，风为他送来远方的消息。

“那群乌鸦跑了，你原本打算现身击败他们，拯救被抓的人群，”门内，有人倚墙而立：“现在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第一名？”

“他们逃哪去了？”真田良介问。

“这我哪知道，”门里的人嗤了声：“勒比克星人总有无数个据点，这个炸了窝就换下一个。”

“胜利队坏事，”真田良介下了定论：“失踪的人追不回来了。”

他身后的人影动了动，从靠墙的姿势变成正正经经地站稳，他的身材还算魁梧，只是肚子已然发福，颇有海纳百川之态。

那人讶然道：“喂，你不会真的是为了追回被‘收集’的人类？”

“为什么不？”真田良介面无表情地回头：“我是人类，救自己的同类有什么问题？”

门里的人鼓鼓掌，觉得氛围不太够，于是响亮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你说这话时要不要仔细审视一下自己？我现在怀疑你存在不太恰当的自我认知。”

真田良介没有出声，那人继续道：“不要用这种看死人的眼神看我，虽然我确实是死人……你这样我会怀疑你有恋尸癖。”

“你的‘怀疑’可以少一点。”真田良介慢慢道。

“没办法，谁让你不省心，我刚才总觉得你会冲出去把胜利队的家伙连带着那群乌鸦一起碾了，骨头和毛糊成饼，”那人忧心忡忡：“胜利队来找的是你啊！那群乌鸦只是恰好撞上，你真的要好好做一次心理建设，那个，我们有心理咨询服务的，自己人优惠价。”

“死要钱。”真田良介说。

“我不死要钱谁给你研究经费，”那人愤怒地拍响大门，玻璃被挟在框内直抖：“收你一点优惠价那也是左口袋进右口袋，这叫节流！”

“你小点声！”真田良介想把面前的球一脚踹回通道里，最好像只保龄球一样滚得远远的。

“我就大声！”“保龄球”委委屈屈地捂脸假哭：“欺负死人啊……我要上报，我不想给你做后勤了，我要找个安逸的棺材躺着，活着的时候天天打工没得睡，死了还要被你剥削劳动也没得休息！”

“那你去，往那边走五十米就是海。”

“保龄球”更委屈了，魁梧的影子发出幽怨的呜咽：“我不喜欢海葬。”

第六十九章 审讯室

翌日，相叶悠得到了来自大古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