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51节

“我只是担心不舒服，”泽井总监斟酌用词：“你这么确定木珍星人会出现？”

相叶悠点点头：“我们羁押了他的同伴，就算他并不在乎她，为了所谓‘上位文明’的尊严，他也会选择用更激烈的手段对付我们，您和TPC-1号就是最大的目标，这次参与南美支部5年建成纪念仪式，报纸上宣扬了很多天。”

“如果他反其道而行，来远东基地？”

“胜利队和装备整修室不会看着的，”相叶悠道：“何况新能源开发中心在做的东西……不是什么简单的动力源，有人在一力推动它作为武器，对吗？”

作为TPC的总监自然能提早知道很多内部信息，例如生命科学研究中心在研究的巨人石像和怪兽尸体，以及八尾博士正在开发的麦格斯动力系统。

这些项目毋庸置疑都非常危险，但也伴随着极高的收益，研究员们会好奇它、敬畏它甚至恐惧它，唯独不会停下来研究它。

“你怎么看？麦克斯动力系统如果用作武器，它所造成的破坏将比核武器还要高至少两个量级，TPC才成立不足十年，”泽井总监道出了很多人的担忧：“怪兽出现、宇宙人造访，越是这种混乱的时期越容易激进。”

“所以我们在制定规则，《条例》就很好，兵刃怎么使用，看的是执掌它的人，”相叶悠肃然道：“无论有多危险，不可矫枉过正，放弃自保的力量。”

房间内只剩下水壶里咕噜咕噜的沸腾声，泽井总监知道他在说TPC成立之初做出的一系列妥协，那些“和平协议”在外来力量渗透的当前已不合时宜，但很多事不是想刹住车就能立即停下。胜利队在面对哥尔赞的时候只有信号弹就是最显而易见的代价。

即使到现在，重武器列装也困难重重。

“哎，我们这些老家伙还不能退休啊，”泽井把纸箱子推过去，老实说他很好奇这么小的箱子要怎么塞得下一个人：“出发时间是上午十点，你还有两小时……”

话音未落，面前的大活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蹲在箱子里的黑东西。

一贯注重形象的人忍不住伸着脖子往里瞧，倒和寻常老头一样，只是不等他看清楚，纸箱已经自己合拢只留了个缝，相叶悠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您随便用什么封口，别过X光机。”

泽井总监想了想：“其实我的电脑包也不用……”

“不去！”

“好吧，”他打开抽屉摸了卷胶带：“这就是‘秘密材料’了。”

……

TPC-1号驾驶舱。

换上新的晴天娃娃，藤泽苍介心情好了些，正力图无视身边的人闷头干活。

但巡航模式下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

，他便一双眼睛盯着雷达放空。

“喂就算我做机长你觉得不靠谱也不至于这样，”渡部阳太感觉自己的副机长像中了定身术：“你从巡航起就一直在看雷达！我承认现在我们脚底下正在下雨你可能有点……”

“下雨又下不到我们头上我怕什么，”藤泽苍介嘀咕：“我在预警闪电人又来搞偷袭！”

渡部阳太寻思这家伙别一语中的：“少乌鸦嘴啊，我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再说闪电人现在和水野博士他们相处得不是挺好？我听说他们天天‘友好’地吵架。”

水野博士的团队在日渐熟练的“闪电人式交流法”的浸淫下，已经日渐长成生命科学研究中心的一朵奇葩。

你永远想不到斯斯文文的研究员们和人打招呼时脱口而出的是：“早！早死早超生！”

但闪电人吃这套，可能这就是拿朋友当食材的物种的逻辑。骂得越狠，闪电人越觉得亲近。隔壁实验室的人说要趁早搬远一点，以免耳濡目染、近墨者黑，拉低整个TPC的素质水平。

苍介回道：“水野博士又不是和所有闪电人处得好，电离层谁知道还活着多少个他们的族群呢，随便来一两个就够我们喝一壶——他们就是手段太温和，这种危险的物种不早日清剿，难道放着它们引发事故？”

“高层的决定不要乱说啊！”阳太想捂住他的嘴。

“我这不是乱说，”苍介问他：“你被宇宙人袭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遗憾没活多少年，还是愤怒那个木珍星的女人？”

“当然是……很生气，谁莫名其妙被追杀都会生气。”

“你看到她一脚踢爆消防栓，跳上十几层的楼，回去后就没想过‘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就不用逃跑，也不用拜神仙，更不至于只能呼唤总部，等胜利队来救。”

阳太无奈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之前一晚上没睡着就在想这个？我们又不是木珍星人，你实在想锻炼自己可以跟着雷尔夫请教特种训练。”

“不，我是说……正因为我们在肉体上比不过他们，所以更依赖武器，我们需要调动资源，需要做好准备，木珍星人的‘游戏’我们没法逃，但闪电人的巢穴我们明明知道在哪，它们都是一样的危险，为什么不提早排除它？”

TPC-1号飞得很稳，但阳太觉得并不安定，他很早就注意到苍介的心态变化——闪电人是一个智慧族群，很少有人会在有更好的选择的时候，说“我们去灭了它们”，这和小时候出于好奇用开水灌蚂蚁洞不一样。

“苍介，你看，”阳太指向前方的碧云蓝天，那里正一片澄澈如洗：“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吗？闪电人在上次被打退之后就再也没出现，等水野博士研究出抗变异的基因药物，它们再也不会下来。”

“它们一旦出现就晚了！”苍介忽然激动起来：“你很少出基地，却答应和我一起去墓园看老队长，你也想他们不是吗？他们是怎么死的难道要我重复无数遍？！那道光柱毫无预兆，照下来，两秒不到，整个编队只剩下我一个！不是所有人都能运气好正巧没出门，或者有机会跳伞，在被冻死之前能让一只不知道是什么怪兽救了！”

“藤泽苍介！”阳太的语气变得平直，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苍介，我不想和你吵架，执飞的时候可以聊几句天，但不能吵架。”

副驾驶座的人闭了嘴，他又盯着雷达不动弹，只用指头反复剐蹭着座位把手，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遇到木珍星人的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其实、其实我想得最多的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可以，我不愿有这样的‘好运气’，晴天娃娃神仙和吸铁石神仙能早点显灵就好了，或者我也能和那些宇宙人一样厉害……我想老队长他们都活着。”

第六十二章 告别

“吉普他三号的情况怎么样？他们目击了雷丘兰星人的飞船被怪兽吞噬，队员的心理状态如何？”

路途上的时间总是比较难熬，两名相邻的老人便爱找些话题，有时候是谈公务，有时候他们更愿意天南地北地闲聊。

听见泽井总监询问，南原参谋拿了几张照片出来：“吉普他三号拍摄的，江崎博士说‘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就用这些图祝你们双休加班快乐’，参谋部的年轻人决定把这张图挂起来，等吉普他三号回来一定‘让他们好看’。”

“哈哈哈哈……”泽井接过其中一张木星日出的图片：“看来不用担心什么了。”

南原也跟着笑，参谋部的年轻人不算少，也只有回去那里他才能感受到十足的活力。TPC成立之初他和泽井都正当壮年，能在飞机上商谈事情丝毫不觉疲倦，期间也吵过不少次，有时候一起出访的名单里有吉冈哲司，于是吵得更厉害，三个人三只乌眼鸡，周围的

下属大气不敢喘。

后来他们越来越老，从风度翩翩的大叔变成精力不济的老人——吉冈那家伙倒是没见精力衰减，南原和泽井则从飞机上“大部分时间在谈事”，变成了“大部分时间在休息”。南原觉得再过几年他就该退休了，回家含饴弄孙，养几只猫狗，偶尔在报纸上看看TPC最新的动向，如此度过余年。

接近十年过去，TPC按部就班，年轻人变得成熟、老人一年年一茬茬地退休，草创时的团队越来越小，有人变成了一只小盒子，有人只出现在逢年过节时的慰问单里。

可怪兽来了，宇宙人在地球的活动慢慢揭开，南原看见参谋部的年轻人精神抖擞，便也觉得自己大概还能发光发热几年，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总要一个权威拿主意的，南原受够了三个人吵不出结果的日子——吉冈那家伙真是又犟又难沟通，偏偏精力旺盛，这年纪还能风风火火地上天入地，没事去海洋调查队慰问一番。

南原边想边往窗外瞧，他们的位置在紧急出口附近，视野很不错，不会被机翼遮住大半视角。但其实南原很喜欢机翼遮掩下的景色，就像一方大幕缓缓拉开，他看见机翼蒙皮和轰隆隆的发动机，便会想起TPC里很多部门的工作。

引擎运转就像现在的TPC，他把这感想与泽井说，泽井笑他魔怔。南原问他有什么感想，泽井只说蓝天白云看着有些困，养足精神准备活动比较好。

南原学着他去看蓝天白云，看云朵在地面映下的影子。

突然，一道更深的影子倏忽而过，南原什么也没瞧见，只看见附近的一团“白棉花”四散而去，像被狂风刮过的小树苗。

“那是什么？”南原觉得自己确实有点魔怔了，第一反应竟不是什么鸟群，而是美尔巴那样的怪兽。

他的直觉并没有错，木珍星人低头俯瞰，黑色的影子正从云间掠过。

它撑开翅翼，细尾拖曳其后，十字阴影急速接近，风声渐渐传来——从起步时的裂帛声到轰如雷鸣。

“超古代的化石，”木珍星人下了定论：“优秀的守陵人。”

他摁下一个不常用的按钮，三声越来越高的“滴嘟”后，飞船发出解体前的最终警告。他不会像蠢兮兮的雷丘兰星人那样，被抓了不算，还要把飞船留给地球人研究，解体之后，陪伴他多年的座驾将坠入大海，致密的金属只需几天就能沉进泥沙。

【十秒后自毁，与您合作愉快。】机械音说。

数十米高的虚影在木珍星人身后浮现，对他而言过于狭窄的飞船把自己从每一颗螺丝钉开始解体，顷刻间便碎成平均不足十平方厘米的屑末。

巨大化的木珍星人伫立云中，银光流转的金属片纷纷扬扬。

他在地球待了不少时间，从未认真观察过这里的景色，同伴倒是很喜欢这儿的漂亮东西，他只觉得那些东西累赘且无聊。

可同伴身陷囹圄，他看见金属片转着圈和自己告别，莫名想起他们在“猎杀”中途悠闲走过的街道，天风降，樱花散，花瓣如雪。莱莉雅指着自己的口红说“这是MAC樱花系列”，他不懂什么MAC，只知道樱花的颜色像她的唇——不是蓝色，丑。

现在想来，樱花色其实还不错，但莱莉雅不会回来了。“猎杀游戏”会越来越孤独且无聊，他在柔弱的文明身上找到的成就感，很快会被无边无际的时间消磨。

木珍星人散漫地盯着那只怪物，阴影浓郁，来得极快。像很多年前地球还是“培养皿”的时候一样，它来拆宇宙人总是不遗余力。

“我知道会遇见你。”木珍星人的爪子仍敛着，他没有摆出迎战的架势。

对方锁定了他，在很远的地方就锁定了他，危机感如芒在背，死神正站在他身后，手里举着长镰刀将落不落。

熔金的瞳向他望来，所经之处云雾蒸发，热流如长矛一样刺穿高空的寒气，它的视线却冷得像在看一个死人，木珍星人能感觉到镰刀冰冷的反光。

“《条例》第十四章，宇宙人治安管理规定第五款，未经注册备案的，禁止巨大化！”那怪物大概真的把自己当成人了，木珍星人听见它叨叨地球人的法案只觉得好笑。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我在这等你，本就不打算继续活，”他说：“我们两个在地球待了四个月，准确地说是一百一十五天，你们半点儿没发现，直到我们实在无聊了，开始追杀露西娅和扎拉。”

塞缪尔不喜欢听敌人说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他更喜欢对方在审讯室里多说几句，让TPC能拿到更多信息。

所以他没有留手。

领域张开，将那名木珍星人裹了进去，然后趁惯性未消，抵着他的肩膀接连撞碎几座冰山将对方砸进海里——那是他的领域，天风、流水，都是他的战士。

木珍星人在沉入海底时只

望着他笑：“‘猎杀游戏’其实不怎么好玩，因为我们总无法猎杀更有意思的生物，例如基里艾洛德、娜迦，哪怕是愚蠢的雷丘兰星人。”

塞缪尔一爪子刨碎了他腹部的外壳，里面网似的血管幽幽泛着蓝光。

而蓝光愈来愈盛。

“同类在的时候我不觉得无聊，现在真的觉得没什么意思……那个疯女人已经躺在你们的试验台了吧？”不只是血管，木珍星人浑身都被蓝光遮掩，塞缪尔用尾巴卷起他的脖子，将他甩进更深的海里。

“化石就应该待在自己的地层里！”木珍星人哈哈大笑：“你们的作为毫无意义，末日摧毁了木珍，地球也要变成墓碑的，而你……希望你能活到那时候。”

第六十三章 可怕的后果

塞缪尔对木珍星人性情的推断没有出错，他们喜欢用更激烈的方式报复敢于冒犯的人。

但木珍星人没有针对TPC，他从一开始就盯上了基里艾洛德人情报中的“隐藏在TPC里的怪物”。

他知道塞缪尔在乎TPC-1号上的人的性命，便驾驶飞船早早在航线的途中等着，“星链”上能买到很多有的没的情报，甚至是TPC-1号的航程表。

不用他摁下解体的按钮，那艘飞船也撑不了多久，因为他拿走了最重要的能源——将它吞进腹中。

水流将他的身体外层切开的那一刻，他望见自己身上迸出的蓝芒照亮了深海，天空一样澄澈，狂风一样缭乱。迸发的能量与水流撞击，液滴被推开，木珍星人的周围竟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暴如雷霆的声音闯进耳膜，但塞缪尔没有躲避。他总不能让这场爆炸到领域外面去，外面是万米高空，而爆炸时产生的辐射能跨越海空的距离撕碎底下的生物的细胞，并遗留多年。这里是美塔领域，本就与身体勾连，躲不躲都一个结果。

“地球也要变成墓碑的。”木珍星人与他告别。

蓝光大盛，激射的水流被加速到极致，每一股都是能切割钢板的水刀，它们筑成巨墙拍来，塞缪尔在这泼天大潮中默默望着他把自己炸成烟花。

“一点也不像木珍星人。”塞缪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