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20节

因为时差的缘故，TPC1号所处的当地时间一直驻留在下午，空乘将客舱的遮光板关闭，才营造出好休息的昏暗环境。

按照规定，长途航班需要两套机组轮流执飞，相叶悠虽然还精力充沛，但藤泽苍介已经就差把疲倦写脸上了。两人前去休息，航空队的另两名成员接替，如此可以最大程度地保障安全。

脚下是西伯利亚的高原，勒拿河如同绸带一般静静流淌，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休息完毕后也许能看见乌拉尔连绵的群山。

“真不错啊这天气。”藤泽苍介的铺位边也吸了只晴天娃娃，他开心地拨弄了下娃娃圆溜溜的脑袋，侧头望见底下稀疏的卷云，以及秋季金黄的落叶林海。

金灿灿的像一片炙热的火，从脚下一直燃烧到天边，勒拿河作为系带将它分割开，藤泽苍介仿佛能闻见林木和泥土的香气。

“队长，我们下次轮休的时候安排一场俄罗斯旅行吧？秋天的俄罗斯不冻鼻子。”

“嗯。”隔壁传来队长的应声。

“那么晚安。”藤泽苍介伸手准备关上自己的遮光板，金黄的林海被一点点隔绝。

“还没到晚上。”相叶悠说。

“这叫仪式感。”藤泽苍介嘿嘿笑。

他的笑声忽然停了，像被什么扼住了脖子。

遮光板被他猛地拉开，但金黄的林海也没回来——浓重的云遮蔽了一切。

这里是20000米的高空！

对流层的云能到这个高度吗？！

“队长队长队长！”藤泽苍介连声喊，边猛敲床板，生怕队长已经沾枕头睡着了。

隔壁传来鞋底落地的声音，相叶悠早已先于他往驾驶室钻。

“怎么回事？”相叶悠回到驾驶室，两名队员一个握紧操纵杆一个盯着仪表不停呼叫塔台，间或有强光照亮舱室，那是每架飞机最不想看到的雷暴。

坐席前方一片苍茫的灰白，显然正在穿云而行。

挡风玻璃外已经不能视物。

“不知道，前面突然出现一团高速生成的积雨云，”航空队队员，赫伯特·朗曼快速报告情况：“我已经做了最大程度的规避——再拉仰角可能会失速，但还是没躲过它。”

“沿线应该是晴天才对！”机组没有心思计较天气预报的过失，赫伯特·朗曼只能尽量保持飞行姿态，希望能快速从云里穿出去。

因颠簸和最开始的大仰角机动，进入休息不久的乘客已经陆续醒来。

“平流层哪来的积雨云？”显示屏标识的高度为23415米，前往欧洲支部负责技术交流的成员面面相觑，机体仿佛正在经历地震，他们扶住了前面的座椅。

空乘抓着要滚出去的推车蹲在地上，好在TPC1号没搭载什么货物，否则她们只能祈祷货仓里的大件物品有被结结实实拴牢，大宗货品的位移足够让一架飞机上失事名单。

外侧响起的雷暴打在每个人咚咚狂跳的心脏上，南原参谋抱紧了自己怀里的机密文件。

反倒是泽井总监低声安慰他：“相信我们的航空队。”

他们口中的航空队某名队员正着急忙慌地钻进驾驶室。

“哪来的雷暴啊？我还没娶老婆就要和长官死一块儿了我好惨啊！”藤泽苍介揉着因为颠簸而撞到的胳膊汗如雨下。

“飞行高度正常，TPC1号的引擎和机翼外壳加固过，雷暴打坏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用担心，你们有过盲飞训练不是吗？”相叶悠循循善诱，几人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两名飞行员背对着他，藤泽苍介满眼只有仪表状态，没人看见他眼中的银芒。

浓重的云絮渐淡，雷暴虽响但没一个劈在机体上，塔台的通讯恢复，频道里传来呼叫声，众人心道好运。

相叶悠这才抽出空隙对至今没放单飞，队里最菜的菜鸟说：“和我死一块儿委屈你了吗？”

红光闪闪的警

报方才结束，藤泽苍介憋了半天：“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相叶悠扶正他匆忙间折腾得歪七扭八的制服：“想听你背飞行手册，错一个字罚再背一节。”

第三章 我会为您护航

雷暴诡异，但有惊无险，飞机安全降落在挪威的奥斯陆，欧洲支部基地。

藤泽苍介捂着小心脏给自己灌水，吨吨吨的，顺便一把扯下贴在座椅侧面的晴天娃娃。

“呼，”他打了个嗝，一手揉搓着晴天娃娃的脸：“不好使，换一个。”

相叶悠失笑，他隔着驾驶舱的挡风玻璃，望向正乘坐摆渡车前往会场的泽井总监等人。按照秘书处发来的行程，他们将在这里休整两天，于后天晚上启程回远东总部。

在这期间，整个机组除了打扫好机舱和联系地勤检查维护的工作，便由得他们休息。

藤泽苍介盘算睡醒了去哪玩：“队长队长，奥斯陆峡湾、霍尔门科伦山！一等一的北欧风情！您有什么打算吗？”

“关于地外生命的系列法案研究会我得列席，”相叶悠从他手上把正被蹂躏的晴天娃娃拿来：“这东西换几个都保佑不了你，下次起飞前检查背诵。”

相叶悠将晴天娃娃贴到门边，藤泽苍介的哀嚎被驾驶舱门隔在里面。

他走下舷梯，浅淡的笑容渐渐消失。

“地外生命……雷暴云里的东西，是地外生命吗？”

……

三年前。

TPC远东总部。

总监办公桌前立着风尘仆仆的“新人”，他还拎着拖箱，显然刚抵达基地便先来报到。

一纸调令摊开在泽井总监面前的桌面上，上面盖着月球卡罗基地的公章。

“你是优秀的试飞员，本该继续测试卡罗飞行艇，现在调到总部来……”泽井总监抬起头：“要不是你自己打的申请，我不会放你回来，地球上没有外太空‘自由’。”

相叶悠敬了个礼：“但在地球能做更多事情。”

“你在卡罗基地观测到了地外生命吗？”是日为冬季，泽井总监捂着热气腾腾的瓷杯暖手，水蒸气袅袅入空。

相叶悠上次见到他还是在视频会里，那会儿他也穿着这身紫色的制服，头发乌黑发亮。他现在似乎不打算继续染一头黑发了，年岁见老，再怎么捯饬也难掩时间的痕迹。

“报告您都看到了，人类要准备好即将，不，已经开始的对话。”相叶悠说。

泽井总监点点头：“好啊，法案我们还在搭框架，你回来也好……有时间去找找南原参谋。”

相叶悠看了眼他手边的茶壶，松开拖箱，不由分说拎了壶子去添热水。

“您又在茶壶里泡咖啡。”相叶悠闻到了茶叶和咖啡混合的气味。

泽井总监看他清洗茶壶，放松地靠在座椅上，若褪去总监的身份，他此时倒真像个老人了：“警务局当然也适合你，但为什么没去胜利队？居间队长说她需要一名战术指挥，还是说你也犯了大男子主义，不愿让女人领导？”

“滴”，相叶悠打开烧水的按钮，口中道：“因为您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泽井总监笑起来：“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世界少了谁都能转。”

他捧着瓷杯，水雾将这位刚来报到的警务局航空队队长的背影蒸得模糊。

除了视频会议，他们已有两年未见，泽井最早注意到这位年轻人，还是在他担任飞燕号试飞员的时候——电子设备出现了故障，塔台和飞机完全失去联系，而他们还在兴致勃勃地用双筒望远镜看那架新型战机的特技动作。

直到飞机安稳降落，消防车开出来才有人注意到驾驶舱内焦黑的痕迹。后勤部门大呼小叫地跑出去将试飞员团团围住，一半人想确认他的安危，一半人在感谢他把珍贵的飞燕号测试机开回来。

“试飞员很危险，你不做了也好，TPC还有很多部门……关于地外生命，也可以去三角洲宇宙站和宇宙开发中心，”泽井总监忍不住说：“或者去参谋部。”

“TPC成立还不到十年，需要您这位发起人和‘野心家’。”相叶悠说。

泽井记得“野心家”是一些小报上给他安的名号。说是这位前联合国的事务总长游说各国成立TPC，一力解除防卫军武装，而自己将TPC捏在手里，其实是为了成立统一全球的政权。他迟早要做腻了名义上的领导者，选择当整个世界的皇帝。

南原参谋和秘书处从未将有关报道递到他的桌面上，对类似流言三缄其口，但泽井又不是瞎子聋子，总归得到了消息。

“我记得你是第一年加入的TPC，”泽井对那些流言一笑置之：“和吉冈一样，以前也是防卫军的。”

“空军，”相叶悠答：“准确地说是第一批加入TPC的成员，防卫军大部分人都认为TPC实在太理想化，您知道我为什么报了名

？”

“我猜猜，因为飞燕号？划时代的新型机。”

“不，因为一群理想化的人。”相叶悠转过身，新泡好的红茶在壶中沉浮。

窗外下着雨，即使在最冷的时节，远东总部的气温也从未将至冰点，所有霜雪都化为水滴落下。

今日不是什么适合出门的天气，泽井想到奔赴各地的外勤成员，相比之下，在总部的他们其实非常安逸——甚至过于安逸了。

法案的推进全无头绪，毕竟谁也没真的和外星生命沟通过，只能制定似是而非的预案。胜利队没有搭载攻击性武器，但设计上给武器装备还是要预留位置，地球人可以向往和平，可外星人谁知道是什么性子，自己主动拔了牙齿只是自取灭亡。

再就是外界的不信任，正如相叶悠所说，TPC草创不足十年，虽然各国目前达成了共识，可等心里的防备完全卸除，真正走到一起又要多少个十年？

想到这，泽井觉得有些精力不济，也许确实是老了。几年前他可以不辞辛苦地游说，满世界地飞，现在只是在办公室思考问题就觉得疲惫。

“给。”相叶悠将茶杯推过来，泽井下意识接过便喝，完全没注意到它明明十几秒前还在用开水冲泡，现在便已经到了可以入口的温度。

“年轻人可得快点成长起来，”红茶确实适合冬天，他长舒口气：“啊，你加入TPC是多少岁……我算算，防卫军入伍的要求是18……”

“23岁进的防卫军，3年后TPC成立，”相叶悠说：“至于我加入防卫军的原因。”

热茶下肚，泽井总监觉得舒服了些，他开玩笑道：“该不会还是因为‘一群理想化的人’？”

哪知道对方真的郑重点头。

“亚洲空军基地遇袭，从那时起不断有科学家呼吁成立和平联合组织，以应对地外威胁，其中有名联合国的官员奔走串联。”

泽井总监知道他说的是时任联合国事务总长的自己。

他听见这位现警务局航空队队长，正值黄金年龄的前试飞员说：“我本来报名是填的陆军，意向是维和部队，但因为那一年招飞很多，符合条件的太少，就被挖走了。”

“现在终于绕回来了，我不打算离开航空队，”相叶悠道：“您的理想，TPC的理想很好，在它走上正轨前……”

“我会为您护航。”

第四章 图书馆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