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308节

“这点事就发愁？他们没有用地底贯通弹攻击怪兽，但二者之间也不至于到能展开合作的地步，多半是壬龙暂时说服了它们，一并清理了便是。”

木下景咕噜咕噜和秤砣似的沉底儿，边在心里嘲笑：“你们完啦！我阅片无数，有一次超出预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你那换餐桌的计划统统崩盘，连个桌子腿也剩不下，喝西北风去吧！”

路西菲尔只管盯屏幕，看一干地球怪兽冒出来，“未来人”派遣作为助力的怪兽被它们拦截。

“你很烦。”路西菲尔说。

“怎么着，你把我嘴堵了还不让我想想？我又没说话，你别窥我脑子里想啥啊！”

“嗯，还是不留，直接看吧，”路西菲尔想了想：“区区人类的意志，别妄图干扰我。”

缓慢的水流忽然变成了绞盘，木下景不再向摸不着的深渊底部坠落，但也无法向上挣扎。水流长出了锯齿般的“獠牙”，贴近皮肤时传来刺耳尖锐的嗡鸣，像女妖的嘶吼。

木下景知道路西菲尔大概不打算留自己了，他摆出了英勇就义的态势，并决定再撑久一些，像每个电视里拖延时间给队友营造时机的地下党一样，让路西菲尔在自己这儿多花些精力，总比能毫无阻滞地对付其他人好吧？

就是那电锯似的水流实在吓人，他即使硬着头皮接受了要完蛋的事实，也感到发自心底的恐惧——他要把我锯开吗？剁成几截？还是细细切成臊子？切意识体有寸金软骨吗？

“乌拉诺斯也遭遇了同样的折磨？”木下景恍恍惚惚地想：“意志被彻底绞杀，成为这片意识之海中的残渣？”

水流的长锯终于还是来了，木下景眼睁睁看它从腰部切入，他意外地没感觉到疼，只有股发自灵魂的衰弱。水流每往里涌一些，便带出点儿碎瓷片似的东西，又像砂砾什么的，木下景猜那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些微的碎片离开，他看见还被喊作木夏靖的自己在学骑自行车。

当时他学着骑摩托车的人压弯，觉得自己拐弯时也要倾斜身体，于是转个弯便摔一跤，把路人瞅得直乐呵。最后他撞马路牙子上将车胎撞裂了，骑着车轱辘回去的，他记得那天粗糙的马路牙子和柔软的草坪，虽然摔了很多次，但他傻呵呵地开心。

路西菲尔需要的不是这个，于是碎片被卷成更细微的粉末，随水流漂远。

木下景好像被锤子砸了下脑袋，他猛地低头，好半天才缓缓抬起来。

更多的碎片离开身体，他的腰间被搅了个洞，但似乎有更刻骨的虚空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我是木、木下，木夏……”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小孩儿在看电视，漆成黄色的飞机与巨人并肩翱翔，脚下云翼垂天，金色的阳光从屏幕里透出来，小孩儿挥起短短的手，好像和电视里的人打招呼。

木下景也想打招呼，他刚抬起手，画面便骤然崩散，它回归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随着水流远去。

它被专门挑走了，没有让锯齿卷成粉末。

他伸手想去抓，却被水流搅成锯齿切断了腕部，他愣愣地看自己骤然短了一截的胳膊，更多的碎屑从断口处喷薄而出。

尖细的啸声从各处断口里传出来，像风吹过狭窄的缝，似乎支撑自己的“地基”正在快速坍塌——他从“我在看自己的记忆”，变成困顿地思考“这是什么”，或者“他是谁”。

挑取碎屑的手似乎非常青睐那名看电视的孩子。

他将不需要的东西碾碎，唯独保留了孩子坐在电视机前看巨人与怪兽的画面，或者他买下碟片，和同学讨论情节，争辩谁更厉害的片段。

木夏靖背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走，那时他还不是认识到自己的普通的小透明，他年岁尚小，脚步轻快，肩上最沉的只有书包。

他捏着张租来的影碟或者从同学手里赢来的卡片，就像捏着整个世界。

世界里阳光灿烂，到处开满了花。

后来孩子慢慢长大，他有段时间没再看巨人与怪兽了，因为觉得太幼稚。和人争论哪个怪兽和奥特曼更厉害的经历简直如黑历史不堪回首，不存在的东西争个屁，编剧说谁厉害就谁厉害！

再说，都没几个人看打小怪兽啦，要融入集体找话题，就应该看些大家都喜欢的东西。

当时他半大不小，渴望着关注，每个人都夸合群外向的好学生，他也要成为好学生。

再怎么样也应该多多少少看些村上春树、川端康成和太宰治，文艺又忧伤的女同学喜欢。他只觉得《伊豆的舞女》很好，舞女的肩颈想必温软柔韧，她的衣襟和长袖里一定扑着她青睐的花香，也许是白梅，也许是早樱。

或者要能念叨些《百年孤独》之类的话题，尽管不一定真的看过，再写点儿有哲理的沃兹基硕德的名言塞进作文里。

又过些年岁，他已经

过了躁动地期待关注的青春期，深知“关注”就像烫手山芋，你想得到，首先要有实力能接下——但谁不是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啊？人家比你优秀还倍儿努力。

他不甘被落下，于是跟着人潮，践行了个词叫“内卷”，卷出来发现20年不吃不喝才能有个栖身之所，除此之外还要照顾家庭和一干老小，他想到未来就怕得像站在十几层的楼顶看地面。

疲惫的青年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比较勤快的普通人，比不得真正的人杰，但他隐隐约约又觉得“普通人不该是这样的生活”。

他改变不了什么，只能尽量少想些有的没的，当个无忧无虑的沙雕，刷短视频的时候，他偶然间又从一个搞笑片段里捡起了“奥特曼打小怪兽”。

视频里是个失忆的奥特曼的滑稽表现，配了很熟悉的“小编觉得如何如何”的营销号解说词，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评论大部分在“哈哈哈哈”，中间夹杂几个+vx的小广告。

手机看视频还是勉强了些，他把胳膊伸得远远的，这个距离便像小时候扒在电视机前的模样了。

他看见失忆的奥特曼依然打赢了怪兽，照顾孩子的喜好，过程拍得很诙谐，青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租碟子看动画片的时代了。那会儿他搞不清楚，为什么都是真人演的依然被叫做动画片，可能就是因为它是给孩子看的吧？

但他不是孩子了，宠爱着他的家长如今仰仗他养老，嘴巴毒但比谁都期待他成绩好的老师被只盯着他的价值的上司代替，他曾可以毫无顾忌地与人争论，现在必须斟酌说出口的话，因为它关系着“人脉”。

“这儿是我的房间，没人能看见。”青年觉得非常安全了，于是将时不时响起“哈哈哈”音效的手机一扔，对着搞笑视频哭得像条丧家狗。

木下景迷惑地看画面里的青年蒙着脑袋哭，惊讶地发现自己也落下泪来。

“看得不少嘛，”有个声音说，他的语气温柔又包容，像春风一样安抚着哭泣的人：“你这么喜欢他们，我带你去看啊？光之国很有趣，但还是晚些……等先把这个宇宙的处理完。”

木下景抬头，声音从天上来的吗？他呆呆地想。

“我知道你渴望出人头地，谁不渴望呢？成为站得最高的那个，成为别人口中称赞的那个，谁都要羡慕你，嫉妒你的人从西太平洋排队到东大西洋，而你根本懒得抬眼皮看他们。”那声音说。

木下景仿佛死机或者说丢失太多存储的脑袋终于找到了个结论：“堂兄弟？”

“对，”“堂兄弟”仿佛真的亲戚相认，他笑着道：“我们会成为最强的那个，巨人的力量很好，你想不想也获得同样的力量？”

木下景眨眨眼睛，他低头看自己正在飞速被削去的腿，像在看两根被刨得木屑纷飞的树干。

他茫然且疑惑，为什么没有感觉？腿和手好像都被截断了，腰部也裂了个洞，感觉能穿过一只皮球，但没有内脏和血肉，只有细碎碎的砂砾似的东西飞出来，它们都在叙说着一名“陌生人”的故事，共同组成了木夏靖与木下景的人生。

“我们把巨人的力量拿过来，人们依赖的便只有你，没人会为难救世主，到哪都有人崇敬你，”“堂兄弟”的声音听起来很可靠：“达成这一梦想的办法很简单，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交给我。”

木下景真的不再看即将彻底消失的腿了，他见砂砾腾空，流水簌簌，腰部的洞往胸腔蔓延，心脏处自然什么都没有，只有块闪着青光的碎屑被剜出来，它比别的砂砾要大些，像块小石子。

他看见青年在睡梦中醒来，一步踏出房间，却没发现身前是极光扭曲的异界，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飘在虚空之中，面前有个人瞪着自己。

面前那人和青年有着一般无二的脸，只不过一个身穿睡衣，头顶鸡窝乱草，一个衣着整洁，背上扛着包，手里还捧着半个红色的球。

那人身上缭绕着烟絮，青年沿着烟絮往上看，发现是团没有形状，不知道是什么的黑东西，它正伸出“胳膊”或者说绳索，缠紧了个发光的……人？

青年的视角很微妙，他正站在这团烟絮的内里，向外看周围的事物。

那名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似乎对他抱有敌意，他推了青年一把又抬腿便踹，青年先是撤了两步，接着伸手紧紧抓住对方打过来的胳膊——他总觉得离了这堆烟絮会掉下去。

“这什么诡异的梦。”青年想。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被没形状的玩意儿缠住的“人”是什么，他伸长了脖子，没将不停想把自己晃下去的人当回事儿，他只道自己在梦里。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段时间补了太多的TV，可不就梦里撞见奥特曼和小怪兽了？也就梦里能瞅着没见过的奥，大约是自己脑子还在糊涂着。

但没关

系，青年乐呵呵地振臂一呼：“奥特曼加油！”

不停想将他甩脱的人僵了僵，青年面前忽然升起道红光，他越过那人的肩膀，看见是半颗红球跟活了似的在发亮。

被缠住的光之人也跟着亮了起来，青色的光辉驱离雾气，仿佛真的被加满了能量似的，开足马力的光流瞬间将似烟似雾的东西洞穿，青年听见一声惨烈的嚎叫。

紧接着，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双胞胎”也喊起来：“路西菲尔大人！通道已经不稳定了，是这个同位体捣的乱！”

青年听不懂他在吼些啥，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分解，不断投入到那半拉红球中。

光之人喘息着放下手，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也没能缓过神，他的视线落在凭空出现的人影上，一种奇妙的联系正随着那声“加油”建立。残损的红球呼应了愿望，奥特曼获得了战斗下去的力量。

“是他的……生命能量。”乌拉诺斯眼看那名帮了自己的青年被红球分解，他想也没想便迎着雾气冲进去，完全相反的能量在他体表灼出青烟，他伸手去探那名青年。

即使知道是假的，看见自己被分解也太恐怖了些，青年慌了神，他死命抱住“双胞胎”大喊：“这什么鬼梦，救命啊！！！”

这句“救命”好像没起什么作用，青年的身体反而加速瓦解，与此同时，乌拉诺斯的手触及了正掰着青年的胳膊的“双胞胎”。

这名长相与青年相似的人到底是路西菲尔的忠实信徒，他忍着身体被光辉灼烧的剧痛，口齿清晰地许愿道：“为我主重塑身体！”

即将淡下去的红芒停了停，忽而又复明亮。

青年与信徒的躯壳融雪般在这血练赤辉中消失。

……

木下景看完了故事。

他不记得青年是谁，自然觉得是件与己无关的故事。

但青年傻呵呵喊“加油”的时候，他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含含糊糊地发音“加油。”

青年无意间得到了红球的回应，可这里没有红球，故而木下景说完后，外面仍是漫无边际的水体，锯齿一点点将他割开，刨出的碎屑四处乱飞，像间木料切割厂。

“堂兄弟”低声道：“等我们去那边，就是别人为你喊加油啦，我们会比他们更强，拿走他们的力量，救世主只会是你。”

木下景缓缓点头，冒着青光的砾石即将顺水而走。

“不行。”他忽然说。

砾石在他胸前停下，正对着心脏处被挖出的空洞。

“怎么？”“堂兄弟”问：“你要是不愿动弹，我们也可以去得晚些……你第一个看的的叫什么，迪迦？我们可以先去那儿，只是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

“迪迦……不能换演员！”木下景仰头，认真对顶上的虚无道：“大古换人，就不好看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进化之途

外界。

高山我梦看见“木下景”斜斜倚靠在椅子上，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搭着扶手的左掌越捏越紧。

观察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立即低头，继续寻找捕获机器漏洞的同时，不忘呼唤盖亚的力量，而路西菲尔这次似乎没有再注意到他。

“有什么变故吗？”他想。

操作员忽然扬声传来的报告验证了他的猜测：“监测到虫洞反应，代号G.U.A.R.D的武装启动了虫洞发生器，坐标北纬0°32′2″,东经160°56′0″，克劳斯报告，系炼金之星提出了链接至月球附近，发射虫洞跳跃导弹展开火力打击的设想，克劳斯询问是否启动干扰？”

路西菲尔没出声，他抬眸看向白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