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260节

宇宙空间。

塞缪尔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空旷辽远，即使偶尔有冰封的小天体飞过，也像极了没能超新星爆发的恒星，它们寿终正寝后，带着整个恒星系走向冷寂的终末，虽然有漫天星宇守着，却相隔

千里万里，以光年为计。

他回到了地球附近，尽管视野里看不见，但他感受到了蓬勃的生命气息——以及缠绕在上面的扭曲。

像只血蛭找到了丰美的肉体，它趴伏着，将头颅也深深埋进去，开怀畅饮。

“那只水母怪兽？”塞缪尔记得这种借异空间遮掩自己的手法：“你们拖延我回来，就为了让这只水母成长？”

美扎德喜爱人类的记忆，好奇记忆伴随的情感，虽然上次交战使它们损失了一只个体，但它们成功窥探了砂砾中被掩埋的人的大脑，从而针对性地进化到现在的模样：以无线电波为媒介，侵入幻想，使之在人类眼中成为现实。

这种能力如果利用得当，确实能带来不少麻烦。而且它能把自己藏在另一个空间里，只要按捺住自己的探求欲，减少主动现身被XIG收集资料分析的机会，能造成的影响想必会比预计的大得多。

但这在能察觉到空间扭曲的塞缪尔面前无效。

他重复了上次对付美扎德时撕开空间的做法，而这只美扎德没有莽撞地冲出来，它鼓动触须后撤，直至一处漩涡前。

“不是普通的通道，”塞缪尔看不见那片漩涡，只能感知到里面渗出来的灼热气息：“虫洞？”

美扎德退避到虫洞附近，自己搅起空间乱流的老办法效果要差很多……

塞缪尔不作他想，发现虫洞时他就明白了，美扎德制造的空间只是个用以掩盖它的屏障，敌人真正酝酿的是虫洞里的东西。

宇宙中有一种天体，名为类星体，被认为是一类活动星系核。它们吞噬自己的引力范围内能捕捉到的所有物质，形成亮度极高的吸积盘，有的会在两极形成喷流，它以光、无线电波或X射线等形式放射出巨大能量。

塞缪尔感知里的这个虫洞，虽然并非类星体，可当中渗出的能量强度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在某个类星体附近，正对着它两极的喷流。

营造出如此巨大的空间，美扎德应该比之前被消灭的同类要强得多，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与水母类似的怪兽没有给塞缪尔带来任何与“威胁”有关的预感。

“真正供应的是这只虫洞？”抱着探寻的想法，塞缪尔一步跨入扭曲的空间中。

既然敌人不肯出来，那就自己主动进去！

……

东京，KBC电视台转播车。

“哎我明明拍到那名银色巨人了，”井上伦文稳住余震下乱晃的镜头，忍不住抱怨道：“到处都是地震还有怪兽，乱七八糟的，来了就别走啊让我多拍一会儿……”

“能拍到就不错啦，”吉井玲子拽着他上车，继续往秩父山里开：“中途下车拍摄很耽误事，别留了快走！”

正所谓同一件事情，看待它的角度各异，面貌就会不尽相同。如果说记者只是抱怨捕捉到的素材太少，那么对于惊惶中的人而言……

“快看！是巨人来了！”有人举起手，遥遥指向出现在空中的银色身影，可没等他话音落下，巨人便消失不见。

他的手僵在半空。

电视里仍播报着怪兽肆虐的新闻，盖亚正和怪兽作战，红色的巨人看上去孤立无援。

那只手失望地放下，远处烟尘四起，实时画面底下的滚动字幕显示着蓝色巨人唤醒怪兽的消息。

“真是，都是巨人，为什么不能同心协力呢？”

第一百零三章 目断关河

塞缪尔撕开障壁闯入美扎德的巢穴，萤火虫的光海倏忽点亮。

他撞进黄金的海洋，原本如悠悠落雪似的东西像冬眠梦醒，在银色巨人到来的那一刻，剥去了懒洋洋的外衣。

萤火虫的光海变成了极速回转的龙卷，塞缪尔看不见它，但能听见朦胧的，叫人昏昏欲睡的铃声。

叮——

仿佛枯寂的水面被人吹了一口气。

塞缪尔看见了不一样的风景，只是那平湖远山显然与异空间完全不搭调，他知道又是干扰，便权当没看见。

耳边再次响起铃音。

爆裂光刃向能量波动最强烈的地方刺去，炸开时的声浪将铃音淹没。

“可不能让你这么容易就把它弄死了。”塞缪尔听见身体里毫无作为客人的自觉的玩意儿说。

紧接着，运转流畅的能量忽然遭遇了莫大的阻碍。“别来烦我！”塞缪尔强行加大输出，光焰点燃，银色的光辉遍染虚空。

它扩散蔓延至美扎德的触须，令其肢体几乎是立即脱水碳化，像真的被打上浅滩，遭遇暴晒的水母。

塞缪尔握紧拳头，离弦之箭似的眨眼间便突破金色的光海，重拳落下！

美扎德如遭雷击，半透明的水母裙边仿佛要被这一下震碎，它伸出细长的脖颈，发出悠远的咆哮。

清脆的铃音，混在这声咆哮里。它没有再被掩盖，塞缪尔听得清晰。

平湖远山扑面而来。

……

水珠挂在少女的脚踝，间或滚落。

一把金色的短柄法器被横放在青石上，它身边的人不小心碰到，铃音清越，时日悠然。

濯足的少女转过头，言笑晏晏:“大妖怪，你可算愿意出山洞啦。”

她挪了挪位置，法器叮叮当当被她放在腿上，青石座位让出了一半：“水很凉快，你只要小心别被鱼啃了趾头。”

大妖怪躲藏的山洞外面是片湖，因为天气太热，少女把平日裹在外面的麻布披风解了，叠在一旁，和鞋袜放在一处。

今日天气算不得好，阳光过于强烈，容易惹人心焦，少女贪凉，在这青石上坐了小半日，一会儿拨弄水草一会儿逗逗傻乎乎的鱼。

她在等人。

她口中的大妖怪没有动弹，好一会儿才发出沉闷的嘶声。

少女这才转过身仔细瞧他，眼睛滑过泛着金属冷光的鳞，一路往后，落在细长的尾尖上。

“啊，尾巴这么长？”她看看大妖怪又看看自己让出的青石座位，把自己又往边上挪挪，最后干脆起身找了处还算干燥的石滩席地而坐。

“绝佳位置给你啦，没有比在这里乘凉更快活的事情了，你低着点头别把树荫毁了，”她伸手拍拍青石面，接着转过脑袋，双手作喇叭状对湖面喊:“大——个——子——！”

声音飘过湖面，直至烈阳关照的中心，那里波光粼粼，整个湖水都被映得透亮。

光源不止来自天空，还来自湖底。

经她一喊，水里忽然钻出个脑袋，发间还挂着几根水草。

脑袋的主人抹了把脸，眼底的光辉敛去。他注意到了岸边出现的“大妖怪”，将胳膊从水里抬起来，向对方招手。

那手掌粗糙且布满了茧子，他笑起来像坚实又温柔的春山：“明白了，要加餐！”

说完这话，他又一个猛子扎了下去，涟漪荡至湖边，搅乱了两人的倒影。

少女把法器重新别回腰间，起身道：“大妖怪，大个子的鞋麻烦你看一会儿？我忘记了盐巴，得回去取些来。”

大妖怪点点头，鳞片摩擦的声音像沙沙的甲叶。

少女穿好鞋子走远，大妖怪低头看重归平静的湖面，湖水映出他的模样。

他张张嘴，露出满口尖牙，与人类全然不同的声带发出闷雷似的气音。

也许他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了太久，水面再度被打乱，方才潜入湖中的人举着条大概是被揍晕的鱼，又露出了脑袋。

“小心！”水里的人喊，滑溜溜的鱼“咻”地被他抛上岸。

大妖怪的身躯往边上动了动，好让黏兮兮的液体别溅到自己身上。

湖中的人已经在往岸上走，他身量很高，难怪少女喊他“大个子”，高大的人影涉水而来，搅乱满湖母恒星撒下的光辉。

……

“原来他没随口胡说啊，”缥缈的声音笑道:“‘如果你见到他，可以喊他巽、塞缪尔、大妖怪、相叶悠’，美扎德喜欢人类的记忆，每个被卷入幻觉的人都会看到自己向往的东西，并且将它当成现实……”

“它不是现实。”塞缪尔说。

迟滞片刻的攻击继续落下，击碎了蓝水晶般的湖中光影。

萤火虫之海编造的幻觉能让无数人沉湎其中，因为它忠实地反射着每个人记忆深处最愿意看到，并且无数次美化过的光景。

就像敦子看到莉莉娅邀请自己去游乐园，小野寺瞳看到完成任务后焕然一新的明天，东京城内患了“梦游”症的人都是如此。

符合愿望的梦自然是很好的，可战士目断关河，心坚如铁。

塞缪尔钳住了美扎德的脖子，平湖远山和那道高大的人影寸寸碎裂，崩解消失在虚空之中。

光焰烧灼着美扎德粗糙的皮肤，它拼命挣扎，焰舌却如附骨之疽。

“喂，”身体里的声音提醒道：“你要不要抬头看看？”

塞缪尔一概不愿理祂，自然也不会依言抬头，唯独放开的感知忽然察觉到了周围不正常的灼热。

虫洞！

那只散发的能量仿佛类星体喷流的虫洞就在头顶！

虫洞里不知何时钻出了只巨兽，已经伸出了半颗头颅，它的体型过于庞大，仅仅是鼻尖翘起的骨角就有巨人高，以至于虫洞在他半颗脑袋的映衬下像根细水管。

它喷吐热流，半睁的眼中仿佛有恒星转动。

饶是见过各种怪兽，塞缪尔也被它的体型晃得愣神。

东京城上空居然酝酿着这等巨兽！

巨兽发现了他，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塞缪尔却突然觉得周围的虚空像被塞满了熬得熔融的物质，这令他想起不久前掉入天王星中时的感受。

下一秒，这份感受就成为了现实。

巨兽张嘴，炙热的火线，在塞缪尔的角度看是足够把他淹没的扑天烈焰——像鲸吞的龙蛇，将他和美扎德一并卷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