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255节

新兵蛋子咽咽口水：“是、是！发现目标！”

“我们‘永不坠落的星岛’，号称‘行星级’的舰船！现在崩得连他妈三级引擎里的加注口都飞了，什么玩意儿？”指挥几乎贴到玻璃前，外面漆黑的星宇亮起一溜火线。

人类的肉眼看不清晰，但塞缪尔可以轻易看见:一艘庞大的太空舰船正卡在那火线里，或者说它自己就是那条火线，无数碎片从它身上崩散，那就是今天这场“流星雨”的来源。

第九十四章 寂静与沸腾的血

【11月2日，抵达土卫六中转站。就着土星环下压缩饼干配能量棒，像啃肥皂，土星环很行，能量棒不太行。】

【11月5日，入职培训结束。我觉得悬，我师傅也觉得悬，它不出事就行。】

【11月6日，入岗第一天。土星环被飞船碎片划了个大口子，希望环没事。原来我们吃的是前年的能量棒？！】

【11月7日……】

这篇记录的主人在师傅的胳膊下急促地呼吸，白雾吹在太空服的头盔上，很快消失，眼前再次恢复属于宇宙深空的静谧辽远。

头顶掠过一片阴影，它遮蔽了远方照来的阳光，像有人徒手给他搭了个门帘。

他抬起头，努力忍住自己的恐惧，死死抓住工具箱不松手。他庆幸自己听不见那片阴影的主人掠过时的声音，尽管自己在脑海里已经不自觉地模拟。

它有着极大的体积，来自“行星级”战舰的整片外壳，从形态上看应该是引擎部位。涂装已经认不出了，边缘灼红的颜色里，偶尔腾起蓝绿的焰，应该是残留的燃料和含铜外壳反应的

结果。

这座小型基地的驻军虽然充斥着半个月前还在火星城抢购生活物品的新兵，但到底磕磕绊绊完成了击落或者偏移即将撞击基地的太空碎片的任务。

可谁也没有心思高兴。

“我们的……我们的……”他隔着太空服喊。

耳机里是师傅烦躁的回复:“炸了艘行星舰，以前还炸过很多个，习惯了就好。”

“以后在外面检修，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和现在一样，贴住基地墙体，剩下的交给运气。”师傅说着，松开了胳膊，让他自己把自己贴好。

“我们在外面的舰队呢？”他小声说:“他们去仙女座星系远征，现在家要没了，难道还不知道回来？”

师傅不说话，好半天才挤出句:“回来送死？”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给士兵的肉体带来极大的痛苦，缺胳膊少腿，阴影伴随一生。

星际时代的战争，痛苦则几乎没有，只要在视距外的武器扫到那么一下，连“咻”地一声都不需要，连人带飞行器直接汽化。

“是没什么回来的，”新人对横飞出去的舰船碎片心有余悸:“又穷又小，半只舰队都养不活，诶，师傅，我怎么觉得要出事……守不住的话还是溜吧，我们可以去比邻星的基地落脚。”

师傅抓着扳手作势欲敲，但瞅瞅徒弟身上一扳手下去八成得裂的太空服，他又放下手，忽而问道:“你不是太阳系长大的吧，哪里人？”

“呃……NX91075，半人马臂新区。”

“那怎么来这里干活儿？”

“因为补贴高。”

“为什么补贴高？”

新人奇怪老油条怎么也能问出这种问题:“因为又边又穷啊。”

师傅笑笑:“那你说，又边又穷我们干嘛不走，非得大力气吸引人来这里维持？”

新人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难道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机密，比如新能源之类的？”

师傅把扳手又举起来想敲他:“少看点地摊新闻！我们守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这里有地球啊。”

“地球人没了地球，那还叫地球人么？”

像一颗石子落入平湖，新人忽然感觉到些许触动，这种感觉和他第一次见到据说是继承了地球动物祖先血脉的宠物有些类似。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那颗母星，它现在应该在太阳对面，按时间算是夏季，教科书里写有花鸟虫鱼，清泉流石，有烦人的蚊子。

但每个孩子成年后都会慢慢知道，教科书里写的只是一场关于过去的梦，大人们默契地守口如瓶，直到孩子也成为大人。

如今的地球如果从宇宙里看，早就不是多年前照片里的水蓝色，它的陆地应该发红发黄，水体是浓重的深蓝。

新人不太明白为什么教科书里不实事求是地写:母星已经完蛋啦，它现在还没火星基地更适宜居住，你们去那里旅游得套上太空服，记得多带些氧气。

新人遥望太阳系第三行星的方向，那里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可他仿佛瞧见了那颗石头星星，已然枯竭的母星。

“那为什么……”新人呆呆地问:“宇宙人要来进攻这里？它只剩下象征意义了不是么？我们好歹在这有基地，他们劳师远征，还要防备我们在外围的舰队。”

师傅这回没想敲他，他往上挪了挪身体，探出墙壁边缘观察情况。

远方的火线稍微暗了些，大约是那艘“行星级”舰船已经把自己扬得差不多干净，小块碎片不足以威胁基地，他放心地招呼新人继续工作。

“他们跑到牧夫座空洞边缘的银河系，又到银河系一根分支悬臂上的小星系来，也许就是因为你说的‘象征意义’。”师傅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但新人觉得他好像有很多东西想说，只是最终都咽了回去。

……

是什么让宇宙人拉着横跨星系的战线，劳师远征？

塞缪尔在地球人的土星防线上，看两只庞大的舰队在这条辽阔，但压缩在太阳系尺度看，极其狭窄的战线里厮杀。

那些舰体塞缪尔不知道双方都花了多少力气制造，但以动辄容纳万人来计，定然没少下功夫。

现在它们都是消耗品，在土星防线的磨盘里，以技战术在死线边缘游走，或者一头撞进去，在寂静星宇里无声地分解。

“我们早已结下血仇，只能分出生死。”

无数细小的碎片向四面八方扩散，当中一部分被土星引力捕获，坠入稠密的风暴里，或者成为万千翻滚在土星环上的小天体中的一员，为这处闻名遐迩的壮丽奇景添砖加瓦。

正如那些怨恨的聚合体所说，宇宙人当中一大部分是流浪者，他们劳师远征，像红了眼的猎犬一样撕咬地球人的防线。而地球人也没有轻言放弃，因为身后是故乡。

塞缪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幻觉，他好像……看见两只怪兽。

捉对厮杀的怪兽。

像当日在东京市郊厮打起来的戈布和巴茨斯，一个因为孵化场被毁而只想置对方于死地，一个因为自我保护的本能自然也不会留情。

怪兽的利齿下鳞片反卷血肉横飞，宇宙人和地球人的血在高温里蒸发成雾。远远望去，土星轨道边多了块梦幻如纱的星云。

“喂，光之巨人，你救了那只戈布和巴茨斯，”缥缈的声音说:“但这样的‘怪兽’……你的力量还够么？”

第九十五章 鸿沟

“什么？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来的东西，全部都不能用？”

KCB电视台演播厅门口，井上伦文和吉井玲子得到了令人沮丧的消息。

“是，录像带要封存，”田端建二同样没什么好脸色:“把城岩市的事情忘掉吧，对了玲子，我们救下来的那个人？”

闻言，吉井玲子愈发低垂了头:“失踪了……邻文进来等录像带审核的消息，我在车上补妆，我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再回头人就不见了。”

……

与此同时，吉奥基地。

木下景好容易振作起精神，决定继续完成搜寻扭曲空间里的未知生物工作。他和中居瞭也交了班，又值守到接近傍晚，等来了开会归来的福井组长。

“把你先前完成的数据整理一下吧，”福井组长道:“汇总起来，不要出差错。”

木下景以为是上级要阶段报告:“还在寻找中呢，最大的进展就是划定范围那一次，我们受限于计算力，需要……”

“炼金之星会接手后续的工作。”

“诶？”木下景愣了愣，手仍放在演算纸上。

福井组长照常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像在下达简单的交接:“后续的工作，有炼金之星的人员和设备接手，我们没有时间再等了。”

木下景将铅笔放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项目被更厉害的师兄抢走——也不算是抢，因为对方更强，天才和天才制造的机器，对现在的形势而言当然是最好的。他们确实没有时间慢慢等待，每过一天，就有更多被未知生物侵入思维的人。

理性告诉他，自己应该将成果如数奉上，让更强大的人物推进事业。

“好、好啊，我这就去办。”铅笔在他指尖飞快地转，这是他的习惯，曾经中学的时候拿到什么就有转一转的冲动，从笔、课本、练习册，甚至四角板凳，学生以能转更多的东西为荣。

后来他被生活转得像颗陀螺，如今到了这里，他再次体会到了陀螺的感受。

“我们等不及，没有更多的时间，耽误时间就是耽误生命，大方一点，像个坦荡的英雄好汉。”

木下景站起来，朝自己的上司比个不那么有力的大拇指:“那就……交给炼金之星，抱大腿真快乐，我是不是可以不加班了？”

福井组长点点头:“你该去车间看看，我们有空继续推进巡天工程了。”

木下景不知道自己怎走到车间的，来到熟悉的环境，他稍微好受了一些，给自己一个深呼吸，他照例翻开实验记录。

“低温实验没什么问题，材料强度正常……”他翻开另一个记录册，一长串规律的测试后面是一片空白。

他抬高声音:“纳西里？纳西里！耽误事儿啦，你答应隔热材料在昨天测试，我们忙别的事情没盯着就忘了？”

周围橙衣服的视线纷纷扫过来，有的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有人瞧他一眼又匆忙转过脸去。

“干嘛了这是？”饶是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气氛的诡异，木下景找了最眼熟的橙衣服:“怎么回事？”

那人答:“你们天天在实验室不知道，纳西里得了‘梦游症’已经在隔离室了，同一批的还有好几个，都在地下五层的医院里观察。”

木下景愣了愣，随后撒腿便往电梯跑。

吉奥基地的医院，因为经常要收治怪兽事件相关的病人，故而管理比外面的岗哨还严格，平时没人愿意去，木下景也是如此。

但地下五层的病房外有很多人，木下景放眼望去，几乎都是自己认识的——他们来自隔热材料研究小组，一个个蹲在纳西里的隔离室外面。

看里面一个黑黑的大个子跳舞。

纳西里，来自西非的文明古国，布基纳法索，穆温河、纳康伯河和纳齐农河浇灌他们的灵魂，布基纳，在当地语言里是“正人君子”之意。

他继承了摩西族的能歌善舞，哪怕穿着病号服在隔离室，也给人一种他仿佛在草原上载歌载舞的错觉。

他看到木下景，笑呵呵地凑上来:“你也来了？来看我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