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247节

怪兽的脑子就是直线且简单，塞缪尔想，至少那只巴茨斯是如此。月费(群69493)6135

他忽然动了，就在光柱愈发明亮，让周围都疑似进入白昼的时候，银色的巨人像在他陷入狂乱的时候一样撞进雷狱之中。

这回他能腾出手了，他握紧拳头，“咚”地一声闷响将对方锤翻，巴茨斯的犄角还在释放雷电，巨人便抓着光剑割裂了它的角，然后送来能量，让伤口恢复。

巴茨斯的雷电中断了，它左右拧动身体试图挣扎，巨人又一拳砸得它脑袋发晕，同时，外来的能量渗入，清凉的气息又帮它快速清醒。

这下它也不挣扎了，像被揍傻了似的躺在地上。

“伤心？后悔？憎恨自己？”塞缪尔对着怪兽大吼，鬼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对着语言不通的怪兽嚷嚷，可那只怪兽好像听明白了似的，赤红的眼望进乳白色的眼。

“欠债可能永远还不完，死了的话就真的没法还了！”他继续道：“谁控制的你，去找他！然后用你的雷电、牙齿、爪子，所有能用的一切，撕碎他！”

“你杀了多少同类，那就用剩下的时间去保护还活着的，一辈子还不完就还一辈子！再让我看到你想烧死自己我就把你这没用的角彻底剁下来！”

巴茨斯发出闷雷似的吼声，塞缪尔听不懂它的语言，只揪着它又想挣动的爪：“不要随便看到一个通道就往里钻！钻出去是不认识的地方不要慌得比虫子还胆小！……听明白了？”

“嗷……”巴茨斯缓缓探出另一只没被钳制住的爪，摸了把自己刚愈合的角。

第七十八章 驻留之龙

M91星云中的某颗星球上，巴茨斯的驻地重归夜晚应有的安宁。

焦土随风剥蚀，尘埃入空，飘飏千里。

离群的兽蹒跚而回，星河璀璨如洗，映出它些微的影，离别总是苦涩，但总归还有人等着自己。

巨人望向高远的群山，那里，造父一悬在地平线上，想来再过不久白色的太阳也会出来，黎明将驱散长夜。

“日月流转，黎明会来，黄昏也会如期而至。”

盘踞在身体里的东西已经不知道是远古生物的怨恨，还是之前与他对话的，喜好装神弄鬼的人。但祂们爱说风凉话的习性总不会变。

这样的家伙越理会祂，祂就越来劲，塞缪尔权当没听见，反正再过些时日，水磨功夫到了，这些声音总会慢慢消失。他前往预定的空间通道口，想快些将它稳定住，好早些回地球。

“你是该早些去，”缥缈的声音说：“好奇心是进化的阶梯，它们对地球人很感兴趣。”

不待塞缪尔奇怪祂为什么会发出提醒，祂已经自顾自笑起来：“它们应该已经到了。”

……

此时的东京正值深夜。

凉意渗进古意盎然的砖瓦，身穿纹付羽织袴的男性坐在自己的祭堂屋顶上“俯瞰”都市夜景。

在很多年前，人们祭祀他的地方还在如今的上野公园的位置，没人知道自己对着雕得老气横秋的塑像，祭祀的其实是另一位“神明”。

壬龙，地脉的守护者，按说该安坐在他自己的地底居所，现在却驻留在地面。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他敲打折扇，忽而停下：“已经没有流萤了啊。”

这个位置曾是不错的观景地，从平安的熏风到幕府的雾霭，他坐在这间“大成殿”上，一眼可望到城市的尽头。

直垂乌帽的武士打马而过，盛装的女子端坐阶前，风拂过她的发丝，像情人的手。时光悠远，花谢花开，那时，即使是雨落池乱，在壬龙听来，皆敲打着风雅的韵律。

现在，他仍坐在数百年来惯常休息的地方，懒得改换位置。

他应该能看见汨汨大川，那是凡间偷来的银河，再远些，若他愿意耗费点精力，能看到更远的地方。据说某个喜爱梅花的人在京都种下了成片的梅树，后来他走了，漫漫梅花便追随他而去，是为“飞梅”。人们记得他的才华，奉他为“学问之神”，壬龙无意间也会唱诵他写下的诗句。

“花为随时余色尽，”他叹道：“想看花都不成。”

水泥建筑替代了木质结构的房屋，人们的住所更为坚实，便更能往上盖得高些。壬龙坐在“大成殿

”上已经无法一眼望穿城市了，风刮过遮蔽视线的楼宇时，仿佛都携着水泥灰的尘息。

时代在不停地向前走，唯独他留在原地，像恋旧的古人。灯红酒绿与他无关，他只热爱樱与月，看心情下酒或佐茶，寂寞的鱼在天间星河里游。

他自己也快忘记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多久，晚上对着日渐嘈杂的城市发愁，白天又习惯性地去听人们求签，顺眼的便祝他一句好运，看着烦的便送根凶签。

人们真正祭祀的是掌管学问的神明，壬龙并不管学问。在很多年前，偶尔出那么一两个能看见他的人杰，壬龙指着有人陪自己赏花观月，喝酒品茶的时候，那些人杰第一眼总会将他的本体误认为八岐大蛇——尾巴乍看上去有些像。

他算不上这间汤岛圣堂的真正主人，却收到了人们的祈愿，壬龙想了想，给自己拓展了份除守护地脉以外的业务。

久而久之，这件事便成了习惯，有时候他心里念着什么时候能出远门，看看外面可有花鸟风月，哪里还有河川与萤火的群落，抬腿却走进了大殿里面，揺签的说“想押对题”，他随口评了句“福缘薄，押不中”，签筒自觉地把一根凶签扔了出去。

他是地脉之龙，却心念自由；他心念自由，却总驻留在原地，做着并不需要他管的事情。

城市的建设自然会烦扰到他的本体，他在丸之内地底的居所不算安定。地脉的主人给打扰自己的人送点儿霉运不是什么麻烦事，壬龙心里一万个讨厌，可从来也没什么动作，任凭工程队在自己头顶动土。

“鬓倍春初雪，心添腊后灰。”飞梅追随的人写下了这篇《岁日感怀》，如今壬龙将这诗句想起来，觉得自己心里大概已经积了不知道堆叠多久的灰。

外面来的怪兽破坏东京时，他一面快意挡住自己看风景的丑东西终于没了，一面又蓄势待发，要是巨人拦不住那些怪兽，他便让本体上来——他到底不希望求签的心诚也好歪脑筋也罢的人变成灰。

“哎……”他发出今晚的第十四声叹，“让他们吃点教训”的小妖怪被“他们最近遭遇的怪兽太多了”的小仙人击败，壬龙懒洋洋地坐在自己的殿顶专属位置上，仿佛要一直这么坐到落地生根，天荒地老。

“笃笃、笃笃。”外面忽然传来敲击声。

壬龙将散漫的焦点重新归拢，看向声音的来源。

深夜……来求签的人？

壬龙有些奇怪，汤岛圣堂晚上不接游客，别说来求签，没接近正门大概就会被保安赶回去。

而且那些游客……如果他没记错，他们白天来过一趟。

穿着校服但头发乱糟糟，仿佛在梦游的学生。

少见的能上山羊胡骗子的当，真的掏钱想买绘马的年轻人。

还一名穿着睡衣就跑出来，在风里冻得嘴唇发青，却诡异地洋溢幸福笑容的中年人。

“抽到大吉签呀！”小野寺瞳好像真的在摇签筒，保安警惕地看着他们，报警的想法戛然而止，他转而决定打精神病院电话。

那名学生和中年人也表现出遇到好事的模样，一个像在展示奖状，爹妈站在他面前夸他；一个蹲下身体，双手作怀抱状，他刚念叨“大吉”，下一秒就开始庆贺孩子考学顺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时间上的问题。

三人神鬼附身似的折腾一阵，又像没事人一样往自己以为的目的地走，还能看着车流过马路。

“又是什么怪兽在作乱吗？”壬龙用折扇敲敲自己脑侧:“麻烦事啊。”

第七十九章 幻象的海洋

小野寺瞳看见了从天而降的黄金萤海，那是不可多见的景象，至少在小野寺瞳的认知里，萤火虫——是遥远的，近乎于传说的小生物。

“朝思暮想，萤光似吾身。魂牵梦萦，点点均吾玉。”（物思へば澤の螢もわが身よりあくがれいづる魂かとぞ見る）

老师谈及和泉式部所作的和歌，有学生举手问：“老师，萤火到底长什么样？”

老师第一遍答：“是会飞的星星。”

于是学生又问：“可星星本来就会飞啊。”

老师再答：“缓缓的、梦游一样的星星，坠入凡间。”

那学生大约是来了劲：“可是老师，星星是一群核聚变的大火球，坠入凡间我们就都被烧死啦。”

老师不气不恼，这种小刺头他在教学生涯中也算见了不少，于是他认真想了想，教文学的在课堂上翻出了生物学资料，淡蓝色光晕的全息屏上浮现出一只精巧的虫。

环境光渐暗，那只虫子尾部的金色光点越来越亮。

老师说：“它是关于夏天、乡土，在很多很多年前的文人笔尖活跃的，地球上的梦。”

那堂课的全息影像还原了萤火虫之海，小野寺瞳那时候还小，见了之后总觉得萤火虫肚子里别是塞了颗极小极小，不会把它烧死的星

星。

后来到了这里，她才知道课上还原的“萤火虫之海”夸张了些，其实它们更接近于一捧一捧的群落，这一里束那里一朵。

但老师为孩子们展现的画面当时得到了一致的赞叹，那名刨根问底的学生道：“老师！那乌拉诺斯大人就和这样好看的萤火住在一起么？”

老师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柔：“是啊，他在我们最美的母星上，那里有萤火虫的海洋，有被爬山虎遮满的墙，早上的时候，曙光和乌拉诺斯大人一起出现，他一直在保护着我们和地球。”

“他怎么不出来旅行呢，”学生掰着手指想数数，发现自己要点出的数字太大，他选择放弃：“SuT1376b，距离地球是多少光年？”

“742光年，”老师说：“不错，你记得我们所在的这颗行星的正式编号，还知道‘光年’的距离概念，继续讲地球时代的文人作品——你们更喜欢看描写地球上的景色的？”

整个班的学生，以定时的虚拟投影汇聚一堂，他们有的在横跨小行星带的穿梭机上，有的在自己家里，有的和家长一起去了星球背面观览，都不过五六岁，他们向老师齐齐点头。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能认全字就不错，老师讲到和歌已经完完全全超了不知道多少年级的纲，只不过这堂课的主题是地球时代，他便不知不觉地讲起自己深爱的作品——那些绮丽的，在今人看来，因远隔茫茫星海，而愈发神秘、美极的世界。

目前看效果不错，学生听得认真，虽然大部分可能是被新奇的生物，和传说中地球时代的人类守护神，乌拉诺斯大人吸引的。

能被吸引就很好，老师点点头，继续下去：“除了萤火虫以外，描写夏天，那时的诗人还喜欢引用荷花、繁星之类的意象，嗯……也会写乘凉时的生活习惯，比如在SuT1376b，这里的夏季来时我们要调节室内温度，但当时没有这样的设备，他们就在石阶上，溪水边，或者有凉风的院子里。”

“那乌拉诺斯大人也会乘凉嘛？”

老师被问得忍不住笑：“也许会吧？你可以问问他。”

“老师，乌拉诺斯大人和我们隔着742年。”另一个学生道。

“是光年，”老师状似生气地敲敲他的投影：“等跨星系的穿梭机又有名额，老师可以帮你们去问问。”

学生们的眼睛“噌”地亮起来，个个伸长脖子，像一群见到家长飞回来，嘴里衔着食物的毛茸茸的幼鸟。

老师顺理成章地布置下今天的作业：“那么，今天就试着给乌拉诺斯大人写封信吧，你们可以聊关于地球的问题，关于自己的生活，一切想和乌拉诺斯大人说的话，都写在里面——不要有错别字和语病！老师会好好检查的。”

写那封信的时候，小野寺瞳深信自己写下的东西能被乌拉诺斯大人看到。

后来再长大些，她知道写信给乌拉诺斯的孩子们成千上万，光在SuT1376b星球，每年都会有学生被老师组织着写，作为关于完成地球时代教学任务目标的评测资料。

那些孩子们认真写下的天真文字大概被放在资料室里堆叠着落灰，没人会真的打开它们，只等保存年限到了，统统拿出去销毁。

而课本里描述所谓“美丽的母星”根本是活在幻想，或者说过去的假象。

……

但现在的小野寺瞳似乎对自己嗤之以鼻的“假象”信以为真。

在看到黄金的萤火虫之海的时候，她的精神出现片刻的恍惚，恢复“正常”之后，她认为自己应该继续今天的旅行，预定去汤岛圣堂求签，然后去上野公园看樱，再回公寓等待总部回复的函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