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84节

“皇儿啊，现在你父皇能确定了，教官那个老家伙他不靠谱啊！”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山崖，风景不错，崖顶绿草如茵，视线所及之处，云海与树海交错糅合，如果他们来得更早些，便能看到日出金云。

“艮”离崖边极近，若是跨前一步定然得掉下去。他没有恐高症，何况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些风都是我儿子”，故而他神态自若。

神态自若地骂骨灰都不知道扬哪去的教官。

“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传承’，教官他自己的、给我们的，用到最后早晚都会变成怪物！老不靠谱的到死也没发现！”“艮”发泄式地喊，声音飞向棉花地似的云海。

鳞片细细密密地长，从手腕蔓延到指骨。

他抬起手，看看即将被覆盖的印记，回头时，一只眼睛已经变成兽类的瞳孔：“皇儿，接下来我说几句。”

“艮”最头疼上级大佬开会的时候讲“接下来我说几句”，因为最后总能变成长篇大论，叫人想打瞌睡又怕被当场捉住。

“巽”耐心好些，他希望“艮”真的能和那些啰嗦的家伙一样，再多说会儿话。

“你的特性是‘同化’，也许正是因为它，你能比我们撑得久。”

第一句。

“巽”默默地数，将每句话刻在心里。

“艮”手背上的印记亮起，他捉住“巽”的手腕，两个印记靠在一处。

“女神失踪很久啦，估计也变成怪物了，没准就是新发现的那个闪电大疙瘩，你找到她，也许能把她的力量拿过来。”

第二句。

他有些口齿不清了，但可以分辨。

所谓的闪电大疙瘩，是数日前新被监控到的目标，它横冲直撞毁了半座城。确实能力非常眼熟，身边也有个会以音波攻击的跟班，竟然真的是“震”和她的搭档么？

印记融合，同出一源的力量拧结起来毫不费力。

“他们接引力量的母体一定很强，你得多杀些怪物强化自己，但注意界限，意识、意识消失得很快。”

第三句。

“艮”说话的时候晃了晃脑袋，但似乎觉得不够清醒，他用变成爪子的手刨得一侧脑袋血肉模糊。

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他的鼻子已经可以闻到血肉香气，仿佛有个声音催促着他快点进食。

“教官信奉的正统也好，‘联盟’制造的怪物也好，其实都是一个东西……现在两边都是敌人了，皇儿你出息啊！你是全村的希望！”

“艮”想比个大拇指。

却发现自己的拇指变成了钩爪，怎么比造型都像是要钳点什么东西，把对方的血肉撕开。

“啥玩意儿啊这‘原初之巢’的审美太糟糕了！！！”

啪嗒、啪嗒。

他努力适应和人类的眼睛不同的视野，看到透明温热的液滴打在两人握紧的手上。

印记传递了一半。

异化的爪彻底被鳞片覆盖，“巽”用属于人类的手抓着它，完全不计较被嶙峋骨甲划出血的皮肤。

“哈哈，”他干笑道：“干嘛啊喂，父皇难得给皇儿礼物，快收着快收着，哭个什么劲。”

对方不理，只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异化的爪，“巽”低着头，偶尔能听到几声泣音。

“艮”想笑话他，却终究没让烂话挤出喉咙，他深吸口

气，将“巽”猛地推开！

“滚啊！老子现在要变成怪物啦！一口咬掉你的脑袋！怕不怕？快滚！……滚！”

最后一个字混杂着异兽的咆哮，显然他的声带也开始被重新塑造。

“巽”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擦着脸颊：“我会去找你。”

【对啦，皇儿真聪明，我变成怪物后早晚会去原初之巢“找妈妈”，你可以凭借那一半印记的联系确定我的位置，这样就能找到那怪物老窝啦！】

“艮”想夸他，张口说出的却是不明意味的兽吼。

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大概已经不能看了，于是转身背对着“巽”，低头想望见被云海遮掩的崖底。

“巽”隔着水雾看他，将这道光线扭曲、半是人类、半是怪物的身影深深牢记。

虽然很讨厌对方说的烂话，但现在他希望能多听几句。

他忽然意识到，不会再有人在耳麦里嬉笑“记得喊父皇救你”，也不会再有人认真告诉他“千万别说‘再见’，我不喜欢听”。

清冷的风、缠绵的云，世间所有温暖的阳光，“艮”眷恋地瞧着，贪婪地呼吸。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免费午餐。

野心家发现方外的力量，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他们引来了什么样的东西。

教官认为自己得到的才是正统，却未曾想过，他的终点其实和那些鬣狗似的怪物人类一样。

理所当然，他一手挑选、培养的基地里的年轻人，也要面对同样的困境。

没有谁战胜谁，无论哪方赢了，这颗星球上的人类都是输家——真正获胜的只有在“原初之巢”的那位。

人类从他这拿走的力量，在黑暗的滋养下、血肉的浇灌下汲取得更多，怪物们偶尔会回到巢穴，将曾经被拿走的力量百倍、千倍奉还。

他也许正像喜欢给流浪汉们抛下硬币和钞票的人一样，流浪汉为争抢钱财打破头，他衣冠楚楚地斜倚在软和舒适的沙发上笑。

唯一的生机，或者说让所有魔幻的现实回归原位的办法只有一个。

“艮”跳了下去。

怪物的吼声从崖底升起。

【巽，最后的任务，让这些妖魔鬼怪，从哪来的，给我回哪去！】

那天上山的时候，是两个少年人。

下山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巽”从未跑过那样漫长的山路，怪物的吼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它拖着细长尖锐的尾，也许“艮”正在挣扎要不要吃掉林子里的故友。

“同化”的特性使他很快能够使用“艮”的一半印记里驭使风暴的力量，怪物的吼声终究越来越远。

少年人踩过交叠的枯叶、穿过林雾涧溪、越过斑斓树影。

往后数年间，他还会踏过更高的山岭和更宽广的江河。

从“艮”开始，喊他“巽”的人一个个随着增加的印记，叠入时光的川流。他们被掩埋进故纸堆，苦乐悲喜皆水磨消蚀。

也许会有人想起那座基地，那群整日研究逃脱教官魔爪和食堂大厨祸祸的少年人。

人们开始讲述“塞缪尔”的传说。

“毒性的光辉使者”，不分“联盟”或者反抗军，四处清扫所有获得异能的“人类”。

两方的人都视他如灾厄，唯恐避之不及。

有人说，他也是怪物，有鳞爪和野兽的瞳。

有人说，他猎杀同类，是妄想和“原初之巢”争夺权利。

也有人说，他做得好，快把怪物统统斩杀殆尽，带着鬼怪妖物一起消失，叫怪物滚去哪都好，让人类的归属于人类。

他挑开怪物的皮肤，看到非人的内里。

偶尔会有人恢复意识，用回光返照的时间向他诉说遗憾；也有人憎恨他的作为，毫不吝惜所有能尽的诅咒。

“原初之巢”的施舍，明码标价。在这份力量渗入此界，并被野心家发掘的那一刻起，它掀起的浪潮已然可以预见。

其主人大大方方将交易的价格告诉每一个人，可人们还是趋之若鹜。

“巽”，或者说，塞缪尔。在与怪物的意识争夺中，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改变异化的根源，但他可以在这段时间里试着去做一件事——剪除“原初之巢”伸展的枝丫，将它连根拔起！

枯枝在脚下碾碎，凉雾缠绕行人的发丝。

那日逃下山崖的身影渐渐长大。

同样渐渐变长的印记指引着他。

少年人知道，往后的路要自己走；少年人知道，往后的路并不孤独。

虽只一人，他的伙伴都会以另一种形式陪着他。

要一直向前走，将时间带给他的礼物收藏好。

纠葛的长风，在耳边呼啸。

星辰易改，岁月如刀。

故人已老，莫待相邀。

第一百三十五章 痕迹

“他喜欢这么做？真是个恶趣味的家伙，”佐久间淳直犯嘀咕，接着忽然反应过来：“你知道他？”

“算是吧，不同的世界，人们对他的称呼都不尽相同，我大概猜测是他，”塞缪尔道：“不除掉他，还会有很多异生兽出现，不知道这里是否也有一个‘原初之巢’。”

“维塔摩里的那个应该已经被消灭了，这里的‘他’……也许是同一位阶的东西，也许是更高一层次的，如果是后者，淳，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能动摇。”

“说什么呢，我好歹也活了快半辈子，哪是轻易被打败的，”佐久间淳伸手想给资料翻个页：“……哎、哇！”

他忘了塞缪尔还坐在他右边肩膀上，衣服牵动，小光人直接一脑袋栽了下去。

佐久间淳瞬间反应过来接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