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36节

“总不能踩进来吧，”佐久间樱用扯花梨的手法扯扯他的脸帮他清醒：“便当我做好放在微波炉边上了，别拿错花梨的，她的有樱花虾，你的是茄汁鱼，另外告诉我晚饭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你总不会把我吃死。”佐久间淳想绕开她去刷牙，却发现妻子又孩子气地往侧面蹦了一下，横在他身前。

“那我去看看马鲛鱼有没有卖完，买到的话就可以试试新菜谱了……”佐久间樱张开双臂，柔软的发随着主人略微侧过的脑袋贴在颊边，她对丈夫抿唇道：“淳。”

佐久间淳也笑笑，上前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嗯，你搽的什么有点呛。”

后者用穿着鞋子的那只轻轻踩了他一脚：“真是的，出门抱抱的时候不要说这么败场面的话啊。”

“好哦好哦。”

“明天你没有茄汁鱼吃了。”

“别这样啊我漂亮美丽温柔聪慧天下第一好的樱花花……”

“哼，你夸得再用心些就换成栗子配魳鱼。”

樱花在家时，仿佛处处都泛着温暖甜蜜的味道，家里没开暖气也不觉得生冷。佐久间淳上班回来，总能听到一句“欢迎回家”。

虽然结婚多年，花梨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二人仍保持着相恋时的一些小习惯——例如出门前的拥抱，对方一张开双臂，另一个就心领神会。

不过与热恋时也有所不同，

至少当时佐久间淳不会直言“香味儿太呛”这种话，佐久间樱不会一边抱着对方一边踩着他的脚趾头。

这对他们而言已经变成一种“仪式”，或者是“习惯”。

现在，还是佐久间樱主动向佐久间淳张开双臂，她的一只钩爪停留在对方的胸前，她小心翼翼地指挥它不要动弹，另一只钩爪拥住了巨人的身体。

锋利的指尖翘着，她只敢用手腕虚虚拢着对方。

别西卜的意志随着躯体被破坏而陷入虚弱，被利用来扰乱“蛊惑塞缪尔的地球人”的佐久间樱，终于获得了勉强控制住这具身体的权限。

她虽然做不到让“恶魔”主动攻击驱使它的人，但她至少可以让“恶魔”不再动弹。

在她看来，这段日子像一场混沌不堪、梦境套着梦境的昏眠。

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脑袋也转得极慢，连父母和翔太的名字都过了很久才想起来。只知道自己似乎总游来荡去，跟着什么生物四处寻找需要的东西。

她念叨着花梨和佐久间淳，最后连自己都不记得念叨他们做什么，这两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要去他们身边”，辗转多时，人类的意识再别无它物。

所谓“三途川”，不过是人类的传说故事，这个世界没有这种东西，死去的人不会转生，更没有“不得安息的怨灵”。

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这缕意识就会在晨晖中消散。

名为“佐久间樱”，对应着佐久间花梨的母亲、佐久间淳的妻子、小池家的女儿的存在，将仅仅寄托于生魂的记忆里，等待着最后的别离。

穆奇尼发现了这缕即将消散的意识，佐久间樱最后的残余得以被保存下来，纳入到别西卜的恢复材料之中。

她试图向佐久间淳笨拙地传递信息，却总是只能说些简短、不着边际的话，甚至因为过于着急，而干扰到他。

直到光粒子的血液浸透钩爪，温暖的能量被吸纳入躯壳之时，她才短暂地清醒过来。

佐久间淳啊，她的丈夫，此时、此刻，就在她面前。

“离家的时候，要有个拥抱吧。”

应该是最后的拥抱了。

“异生兽”倾过身体，揽过巨人垂下的头颅，将上一刻的敌人轻轻靠入怀中。

丈夫一定很想念自己，正如自己一直、一直想向他好好告别一样。

是的，坚持着不愿消散，佐久间樱的意识中残留的愿望，是好好地与家人告别。

虽然只有丈夫在这里，她却不觉得遗憾了。

真要是父母、翔太，和花梨在这，她反而会害怕地不知道怎么隐藏这副异生兽的身躯。

“伴侣”，就是在最狼狈的时候，可以全盘包容自己的人，不需隐藏、不需害怕，佐久间樱相信佐久间淳会接受现在的自己。

故而她指挥“恶魔”的身躯拥住了倒下的光之人。

两道庞大的身影面对面跪着，刚才还与对方打生打死的“恶魔”，现在成为了光之人的倚靠。

佐久间樱张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因为只剩下半截儿颌骨，她仅能用残缺的脑袋轻轻抵着他的颈边，正如当年在樱花铺满的河廊，她哼着歌与佐久间淳看风吹花落、河川静流。

她相信此时佐久间淳也一定如她一般，回想起二人相处时熏熏然的日子。

尽管佐久间樱在异化的躯壳里、佐久间淳在四处布满裂痕的晦暗空间中，周围没有和风细雨，取而代之的是仍冒着白烟的半熔岩地。

穆奇尼又回到了泥塑木雕的状态，眼瞳里刻着此时相拥的身影，间或冷笑一声，可下一秒，偏偏又扯下嘴角，努力绷紧的神情有些摇摇欲坠。

别西卜不再动弹，巨人的眼中只剩下浅淡的余晖，计时器被裹在削铁如泥的钩爪中，红光闪烁，为近在咫尺的刃锋抹了道血色。

滴答、滴答。

光粒子血液落在他们中间的地面。

佐久间淳低着头，泪水落入裂痕满布的地面。

“我要走啦，淳，”他好像听见了妻子的声音：“好好照顾花梨哦，她喜欢甜口，别放任她吃太多糖。”

“是。”佐久间淳木然回应，声音像找不到方向的候鸟，漫无目的地在空间内游荡。

“我真的要走啦，淳，别发呆了，”佐久间樱说：“要麻烦你送我一程。”

像佐久间淳当年追她的时候抓心挠肝一样，她尽了最大的努力靠近佐久间淳，她只能将这副身体约束在原地。

多年的默契，令佐久间淳知道她话语间的意思。

他颤抖着抬起手，最后的告别应该微笑才对，但他实在舍不得，表情又像是在哭了。

“来，说再见。”佐久间樱放松地笑着，用温软的声线安慰他。

巨人抬起手，残余的能量聚于指尖。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佐久间淳的半个灵魂早已在樱花

凋零时随之而去。他不愿顺着妻子的话回答她，樱艰难地走到自己身边，他应该也传递过去可以温暖樱的话。

他说：“樱啊，我爱你。”

像钩爪深入光之人的胸口一样，聚拢着银芒的手也沿着被多次烧灼后尚未修复的皮肤，嵌入对方的身体中。

两蓬星屑，于深夜的底色中肆意绽放，缭绕升空。

“真肉麻，”异生兽的躯体渐渐变得透明，佐久间樱的声音也缥缈起来：“淳啊，带着我的份，陪花梨长大吧，否则我不会再去梦里看你的，让你想见也见不着我。”

佐久间淳抬起头，目送苍蓝的光带汇入乌云聚拢的旋涡之中。

在意识空间里的话自然不会传递到外界，塞缪尔怕他遭遇穆奇尼的攻击，撑着最后的意识一直没有解除巨大化。佐久间淳再怎么大声喊，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

但他此时用尽全力，拼命消耗自己的嗓子，只希望樱能听见。他的樱花可以带着无尽的思念，走时不寂寞，去时不冷清。

等来年花开，他能带着花梨去落樱的河川边走走，指给她两人为她定下名字的长椅。

他躬得像只绷紧了身体的虾，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灵魂里钻出来：“我偏要去墓园看你！偏要梦见你！”

“我给你的信你一定要认真看！我变成老头子你也不能嫌我！”

“你的心在我这，我的心在你那……樱啊，不要说‘再见’，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第六十五章 欺骗

穆奇尼茫然失措。

只下意识地开启旋涡收拢别西卜的力量后，便不再看那光之人与地球人一眼，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脑子里纷乱如麻，无数个线绳纠扯不清。

别西卜被那个快消失的女人的意志约束了躯壳？

他没想到自己用来干扰佐久间淳，意图使他阻碍塞缪尔作战，以此证明其软弱的手段，竟然在即将竟全功的时候反过来帮助了自己的敌人。

那到底是什么？

【更重要的是强大的内心。】

他恍然间想起了塞缪尔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醉心于力量，只道拥有“逐光者之勋”的自己可以横扫一切“邪神”的阴谋，为维塔摩里带去幸福与安宁。

【如果没有与能力量匹配的心，会被内心的怪物吃掉。】

那个叫佐久间樱的女人，身在怪物的躯壳内，却依然像个人。

而自己呢？

穆奇尼低头看笼罩全身的黑袍，衣料下面是白骨化的身体。

这是现在的自己，此前，在维塔摩里人刚踏上寻找新家的旅程的时候，他还是族人寄托期望的“英雄”，有着年轻、力量丰沛的肉体。

妲赫缇夸赞他宝石蓝的眼睛，茉丽阿姨羡慕他茂盛如海藻的黑发。

身为“神子”的他应该一路保护自己的族人，直到寻着一块新的拥有水晶似的海洋、温和的母恒星光芒的星球落脚，为此他不择手段。

他当然更不会在乎其他也从维塔摩里星上逃出来的族群，何况还有着信仰冲突。

族人获得了最充足的生存资源，但穆奇尼也渐渐失去了力量，逐光者之勋不再回应他，他眼睁睁看着其上的色彩逐渐褪去，唯留下最后些微的能量。

妲赫缇是仅有的知道他失去力量的人。

他向聪慧的少女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