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33节

塞缪尔不是不知道穆奇尼的问题，他当时只道自己慢慢引导，总归可以让他从巢窠中跳出来。

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邪神”卷土重来，仅仅安定一段时间的维塔摩里再次落入腥风血雨之中。

“我做错了？”穆奇尼终于挪动身体，跨前一步，他当然不再是海洋之星的单纯年轻人，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观念，对任何事情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看待角度：“我的族人需要资源，所以我就灭了那些一起逃离星球的深海族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大家都想活。”

“你用了‘逐光者之勋’。”塞缪尔的声音非常平静，像暴雨前静默的海洋。

穆奇尼仍用崇敬的眼神看他：“我是为了保护维塔摩里。”

“他们救过我们。”

穆奇尼眨眨眼睛，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耳鳍：“啊……他们亵渎我们的神明，即使是一同流浪也不愿抛弃异教徒的信仰，那当然是错误的！”

“那么这里的人呢？”塞缪尔问：“这个地球上的人。”

这次穆奇尼再无拘谨的模样，他哈哈大笑，似是恢复了青春活力，语气万分笃定道：“您说过的，要一直向前看，我正在为了复活维塔摩里而努力！我和‘主’一道走了很多个世界，这里的人我专门确认过，和维塔摩里的灵魂契合度很高，我一定可以……”

“轰——！”

无形的气浪以茧状向外推开，故人相对，穆奇尼再看向已然绷紧身体的光之人时，一股战栗感忽然自心底蔓延疯长。

他在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

因为自己要取走地球人的性命么？

以前塞缪尔突然对自己严肃起来的时候，自己是如何反应的？穆奇尼轻易地调出了曾经反复咀嚼过的珍贵记忆。

黑袍人迎着光明张开手，少年气重现眼底，仿佛仍在故乡的海边，凭岸临潮、意气风发。

他笑容粲然：“我会做维塔摩里的英雄的！”

佐久间淳凝视着这位失去守护之物的“英雄”，穆奇尼放下双手，紧接着，笑容冷却，剩下一张冰雕似的脸：“在那之前，我要先将误入歧途的您拉回来，塞缪尔大人。”

“啪。”

他打了个响指，在寂静的黑暗空间内极为突兀。

待命已久的别西卜重新获得了进攻指令，熔岩般的眼球瞬间集中于光之人身上，它吐出灼热的气流，手腕一送，钩爪突然变成了可以延伸的藤——那是来自莱芙丽雅的能力，它如臂使指。

“左下！”佐久间淳出言提醒。

塞缪尔将放在穆奇尼身上的视线收回，倏忽间消失在原地。

藤蔓仍在空中蜿蜒疯长，而银色的影子已经紧贴着青灰色的藤蔓冲来，烈焰当空、风雷卷涌，固化如死水的黑暗被他撕裂！

藤蔓上的芽孢迅速生长，分出了枝杈，新生的枝条追逼着急速接近的人影，远远望去像倒卷合围的囚笼。而在那囚笼尚未来得及封闭的开口……

光之人双手握剑抵住了“恶魔”的脖子，那里没有板甲似的骨质外壳保护，防御相对薄弱。之前它使用火焰弹时，塞缪尔没有看到和格鲁格来姆一样长着利齿的舌，在这方面他应该继承的是伽鲁贝洛斯的力量。

也就是说，要小心——别西卜的另外两个脑袋转过来，它们没有伽鲁贝洛斯的那样灵活，但能力丝毫不差！

一只脑袋吐出易燃的毒雾，一只脑袋送来炙热的火。

烈风席卷、身周立即被火狱笼罩，但尚能忍耐，塞缪尔并未撤退，能量灌注于手，光剑劈开烈风，剑尖刺入它坚硬的皮肤之中。

火狱越来越热，别西卜的身体因为隔着焰墙根本看不清楚，但塞缪尔知道，离得这么近，它也定然不好受，所以接下来只是看谁更能坚持而已！

穆奇尼望见那团火彻底遮蔽了正在交战之人的身形，别西卜没有停止释放毒雾，火球急剧扩大，以至于他能感受到拍打在脸上的热风。

他抬抬手，黑雾构建旋涡在别西卜身后浮现，深紫色的雷霆缠绕上它的身体，每闪烁一下，别西卜被灼伤的躯体就恢复一些。

“嘣！”

火团内忽然传出一声爆鸣，活似大型轧钢设备砸在通红的坯子上的锻打。

而外焰的温度已经无法控制，到最后变成了幽幽的蓝。

“嘣！”

蓝焰瞬间散乱，接着又腾腾燃烧，别西卜的咆哮隐隐传来。

“继续！有我盯着！”

塞缪

尔无法分出更多精力预警别西卜的攻击，但佐久间淳可以，他心无旁骛，只管一手稳住剑身，再一拳一拳砸在剑柄上，将剑身撬进敌人坚硬的皮肤中。

快速再生的肌体不断挤压深入的利刃，别西卜再也按捺不住，当中的脑袋张开嘴，快速凝聚的火焰弹孕育其中。

佐久间淳隔着火焰发现了突然变得异常明亮的地方，他本该及时提醒塞缪尔，但“恶魔”张嘴时，又一道柔软的女声传进来，像是从自己的意识深处激发的呓语，不论捂着耳朵跑到哪里，始终摆脱不掉。

“淳啊……”

像轻轻拂过皮肤的羽毛、春日仰头时恰巧停在鼻尖的落花。

佐久间淳鼻子一酸，他猜到了什么，佐久间樱仍一声声地喊他，他猛地向虚空一挥手臂，似乎想劈开萦绕在耳边的呼唤。

“塞缪尔！”

银色的巨人也同样挥舞手臂，不同的是，他掌中握着一柄削铁如泥、炙热暴烈的光剑。

锻铁的声音停止了，席卷而来的是金属狠狠摩擦的尖锐刺声，焰墙阻碍了双方的视线，别西卜同样无法对突然变招的塞缪尔做出反应，他大张的嘴被光刃斜劈，刻意没有收束的光能量涌入它口中尚未完成蓄力的火焰弹中。

呼唤着丈夫的声音停止了。

不难的动作却让佐久间淳喘着粗气。

塞缪尔一击即退，爆炸只殃及了他的小腿。“恶魔”被能量湮灭的冲击震得仰倒，刚被烧融的地面尚未降温，近乎于岩浆的东西迎接了它倒下的脊背。

塞缪尔看见缠绕在它身上的雷霆，而佐久间淳……

听见妻子在和他说：“淳，很痛苦。”

他低头，用双掌覆上自己的脸，深深地吸气。

“怎么了？”塞缪尔问他。

“樱已经死了，不能因为死者耽误生者。”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再平常不过的道理，但双手却分明在颤抖。

别西卜已经翻身爬起，熔岩的稠浆沿着它背后的角刺滴落，腿爪轻易地划开被烧融的地面，白烟缭绕，此时倒很像是梦境中的雾气了。

“恶魔”迈开脚步，劈山排浪，轰隆隆撞来，它经高温洗礼的皮肤尚未冷却，跑动间接触到相对寒凉的空气便“嗤嗤”产生新的白烟，每踩下一步，变得柔软的地面就留下一只深深的脚印。

那是蜥蜴一样的脚印，佐久间淳放下手，愣愣地盯着似乎将什么都跑到脑后，只管朝自己奔来的熔融怪物。

白烟肆意散开，他想起了梦境中佐久间樱俯身拥住他时一碰即散的头发。

第六十一章 光辉，影随

“这算什么啊……”

遭受攻击后，身体又肉眼可见地快速恢复。塞缪尔之前扛着火焰劈出的伤痕已经愈合，仅余一道浅浅白痕。

而“恶魔”每贴近一点儿，佐久间淳身边的“梦境”愈演愈烈。

佐久间樱起初只是低声唤着他的名字，随着战况胶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到最后如不得解脱的恶灵一般，她的嘶喊混合着“恶魔”的咆哮，已经面目全非的地面经声浪一扫，“喀嚓喀嚓”碎成更细微的废渣。

光之人穿梭在藤蔓编织的网罗里，前一道鞭影刚被他切断，下一道攻击已经裂空而来。

佐久间淳不知为何没有再出声提醒自己，耳边只剩下别西卜暴躁的吼声与混乱交错的风啸。塞缪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确认佐久间淳的身体状态无碍，全身能量流转。

藤蔓不过是别西卜钩爪的延伸，砍断一条它还会在那雷霆的恢复下快速长回来。一味地躲避拖延，迟早要支撑不住，佐久间淳的体力也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不如把精力集中在攻击的源头上。不过，在劈开它的皮肤之前，爆裂光刃能起到的效果有限。

塞缪尔忽然调转了行动方向。

在观察敌人的时候最好拉开距离，像确认猎物状态的鹰，逡巡于空，默默记下每一处弱点，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习惯。

一旦距离拉近，猎手开始俯冲——就是分出生死的时候！

原先只是遥遥躲闪的光弧突地转了个惊心动魄的弯，光弧的最前方，别西卜的对手，在冲锋的前半程没有任何动作，它只道塞缪尔终于失去耐心，想与自己做近身战。

一只手的藤蔓收回，重新变成利刃组合似的钩爪，黑暗空间内的死水沸腾，空气炙热到近乎于站在海底热泉的喷口上，爪刃却闪着叫人毛发悚然的冷光。

光之人越来越近，乳白色的眼睛静静盯着它，明明浑身燃着火焰，那人倒像是突然撞入沸水中的冰块，他转了个身，脚下光芒愈盛。

“塞缪尔！它在等你过去！”佐久间淳似乎终于从“梦境”中挣扎出来，身处意识空间，居然也大汗淋漓，说话都在大喘气。

下一秒他又被纠缠而来的声音缠住了，尖锐的嗓音像有人拿凿子抵着他的鼓膜

，锤头在凿子尾部“咚咚”地狠命敲。

“我想你啊，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缱绻的话，破落风箱般的嘶喊，别西卜的两个脑袋都转了过来，三对眼睛凝望银鹰袭掠、振翼临空。

塞缪尔听见佐久间淳的提醒，却并未收势避其锋芒，反而迎着别西卜已经张开的钩爪踹了上去。

穆奇尼的脸上终于出现疑惑的神色，别西卜的恢复力塞缪尔大人应该已经认识到了，可为什么还要用这种硬碰硬的打法？

自己似乎高看了那个蛊惑他的地球人，一定是佐久间淳没有足够的战斗素养，影响到了塞缪尔大人！

银鹰轰地撞上朝它张开的利爪，烈风穿过别西卜脑袋上的棘刺，刮过塞缪尔胸前已经斑驳的铠甲。

佐久间淳的视觉被白光淹没，他听见了坚硬的骨头遭受撞击后“咯吱咯吱”地努力削减冲击的声音。

能解决大部分战斗的踢击并取得相当的战果，别西卜以折了两道钩爪的代价化解了它。

塞缪尔旋身又是一脚，踢向此前负责吐火的右侧脑袋，他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并不指望一击定乾坤，只要能令对方无法从容准备下一次攻击就好。

例如现在——别西卜被沉重的踢击逼得后退，另一只爪子还没收回，塞缪尔抓住了短暂的窗口时间，对准了侧边脑袋，骨头再硬，痛觉总比其他部位敏感，别西卜条件反射地侧过身子。

防御态势被开了口，再想重整旗鼓就难了。

接连不断的闷响在黑暗空间中像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一声接着一声，银色巨人的胸前已经闪起警报，但他并未减轻哪怕分毫的力量，仿佛对自己的能量状态毫不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