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者的奥特传说 第118节

女儿这会儿应该睡得正香，不知道是不是又趴着睡，流了一枕头口水。

“逐渐放开信息封锁，让记忆警察失业，很不错不是么？”佐久间淳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接着笑容马上收敛，他的话中又带着几分叹息了：

“塞缪尔，我们这里一直有个传说，得不到接引的灵魂会找不到回家的路，那些灵魂会化作恶灵，永远不得安宁，而樱的家人一直以为她死于车祸，被佩德隆吃掉的遇难者家属现在还在那条公路上悼念，我们偶尔外勤路过时，能看到几个人向崖底扔花束……”

塞缪尔沉默着听他的述说，佐久间淳继续道：“你还记得被彻底从居民的记忆中清除的‘斋田莉子’吧？如果继续下去，还会有多少个同样的、真实活着的人，被这个世界彻底忘记？太可悲了。”

“人类本来就是寿命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生物，很多人一生所求的，不过是留下一点自己曾经来过的痕迹。”月费(群69493)6135

“花梨很喜欢旅游时买当地特产，金平糖到现在都还没吃完，其实那丫头是舍不得吃，这就是所谓的‘想留下纪念’，证明自己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佐久间淳从榻榻米上坐起来，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到窗帘摇动间，照进的丝丝月影。

佐久间淳想到自己当年选择做一名警察，随后又毫无怨言地接受记忆警察的调用的时候，自己当时想法很简单：为了保护这座城市的人们。

身为警察，是保护他们远离伤害；身为记忆警察，是保护他们远离未知的恐惧。

他如此坚信着自己工作的意义，但现在，他有了更为深刻的思考。

“尽管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但我的工作，无疑是剥夺了一些人存在的证明，而且远不止如此……保吕草的这些照片，我让他忘记了这段记忆，其实剥夺了他的理想。”

佐久间淳慢慢述说着，到最后声音竟有些颤抖：“你知道对很多人而言，能触及到理想有多不容易么？”

“家庭、社会，各方各面的压力把人磋磨成石头，我曾想过，要做警界知名的精英，办些大案，任何罪犯都无法在我眼中隐匿痕迹，后来我认清楚现实，我只是个普通人，我这样的警察成千上万。”

“但如果我有幸触摸到理想，又有人让我将这段经历忘记……那我活着岂不是和行尸走肉一般？”

夜风穿过缝隙，房间里凉意更甚。

“我现在在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记忆警察道：“我把一名有机会追逐到理想的人变回了行尸走肉。”

“我让一名曾经生动地活着的女孩被人彻底遗忘。”

“我让樱的灵魂无法听到她的亲人的声音，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面孔去见她。”

“塞缪尔，我发现了一件荒诞的事情，TLT试图让人们远离对异生兽的恐惧，但其实最恐惧异生兽的，是自诩保护民众的TLT自己。”

一缕银色的丝线浮现在眼前，黑如墨染，唯有稀薄的月光渗入窗帘的室内忽然亮起细微的光明。

佐久间淳看见那缕光芒编织、纠缠，最后汇成了小小的虚影。

虚影浑身散发着柔和的银辉，映入望着他正愣神的人眼中。

佐久间淳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小心地触碰。

那虚影直接避开了他的手指，蹦到了他的脑袋上。

如果佐久间淳的触感没有出问题，那虚影似乎照着脑门踹了他一脚。

“塞缪尔？！”

那道虚影的模样，无疑是塞缪尔作为光之巨人的姿态，只是为什么小了这么多？而且他不是说过，如果脱离自己的身体，他佐久间淳过几个小时就得变成尸体……

“啊，醒过来就发现已经可以换个形态了，不过还是不能离你太远。”塞缪尔对于自己终于不用蹲在意识空间的硬地板上非常满意，变小点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依然可以巨大化。

这个形态耗能非常小，和蹲在意识空间里休息也差不离，而且自由度更高。

塞缪尔嫌弃地看了眼佐久间淳枕得乱糟糟的头发，直接蹦了下来，落到柔软的被褥上。

……久违的触感！休息环境终于大改观！

塞缪尔说话的声音都明快了许多：“总之，既然你已经有所觉悟，那就只管放手去做就是，至于你担心的，什么花梨会把父亲也忘记这种事情，给我统统忘到脑后！”

“就算你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也没人能抓到你！”

佐久间淳愣愣地盯着被褥边抱着胳膊的小人。

“不必顾忌、不必忧虑，异生兽一定会被消灭，最起码坚定起必胜的信念，我的人间体！”

佐久间淳有些感动。

“如果再总说丧气话，那我觉得还是换个人间体比较好……”

？？！

“比如姬矢那样的，又认真又能打，还觉悟高，一定能发挥出很强的力量。”

感动结束。

佐久间淳很是手痒，想把那个小小的银色的家伙像弹走弹珠一样“嘣”地弄进衣柜里，让他和樟脑丸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隔壁。

姬矢准翻了个身，被眼前疯狂闪动的光芒晃醒。

进化信赖者？

它……又漏电了？

第四十章 根来甚藏（悬赏加更15）

“你、你好？”花衬衫的摄影师放下酒杯，擦了擦下巴上并不存在的酒液。

根来甚藏愕然，两手撑着矮桌伸过半个身子，厚重的眼镜片倒映着花衬衫那张全然不复当日热情的脸。

花衬衫将差点被他带倒的啤酒瓶往自己这边拢拢：“干嘛？别打扰我喝酒。”

“我、你……”根来甚藏张口结舌，坐在一旁给自己扇风的七夏手疾眼快地端走了差点被衣角蹭污的凉菜。

“你不记得我了？”

“你谁啊？”喝得差不多的花衬衫面露不耐。

“我啊！根来甚藏！”即便采访过无数难缠的对象，这位身经百战的记者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张名片：“你前天给我的，我们约定好交付照片。”

保吕草早已将自己灌得微熏，他睁着半是迷离的眼睛，好歹看清了那张名片上的字：“……我给你的？啊，交付照片啊？宣传册的我记得是交给三井，换成你了？”

“什么宣传册！”根来甚藏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怪——物——那些巨人和怪物作战的照片！”

“嗝！”保吕草打了个酒嗝，看看七夏，又看看还在闷头吃烧烤的润平。

最后伸手轻轻捏住了根来甚藏手中的名片。

后者陡然升起希望，向他点点头。

“我的名片不给骗子，”保吕草将名片抽回来，揣进衣兜里，妥善拍了拍：“温泉街没有医院，你得往里点去卫星城。”

根来甚藏失魂落魄地走出温泉街，不是他不想继续追查下去，而是他在人群中看见了黑衣的“特务”，那天“悬崖落石”时看到的，向警察出示什么证件的女性。

他觉得这些异常事件与黑西装的“特务”有必然联系，故而提着万分警惕，在首藤沙耶看到他之前，先悄悄溜走。

怀着重重心事回到报社，和部下们简单打了招呼，这位身心俱疲的社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了今天的剪报。

这是他嘱托佐久田惠在空闲时间帮忙做的，近日他一直在外面追逐着姬矢准的影子，故而没有时间整理关于“异常事件”的报道。

“烟花运输车自燃，呵。”他看见了最新的头条，等拿起报纸，一只信封露了出来。

……

佐久间淳顶着黑眼圈躲在距离根来甚藏的报社不远处的小车里。

温泉街的“大行动”结束，记忆警察们自然陆陆续续继续之前的工作。

三泽广之勇敢地担下了档案整理，盯梢这位“与姬矢准有所接触”的记者的工作归属了佐久间淳。

同行来盯梢的还有野野宫瑞生，她的目标是佐久田惠，因为两个目标目前都在一栋楼的关系，佐久间淳让瑞生先去执行别的任务，等佐久田惠有所行动再喊她。

“谢谢前辈。”年轻姑娘鞠躬道谢，迈着极快的步子去处理下一个任务目标。

等瑞生走得更远些，塞缪尔才“呼”地从佐久间淳的衣兜里蹦出来。

小小的人形落在副驾驶座上，自然地盘起了腿，怀里还抱着个快和半个自己一样高的石头。

“喂你注意点！”佐久间淳望望窗外，胆战心惊。

“他们看不到我，能量也收敛好了，TLT监测不到我的振动波。”塞缪尔继续举着手臂在那石头上刻刻画画。

“看不到你他们总看得到石头！”

这块石头和给花梨的很相似，但其实是上午他让佐久间淳在自家墙根随便捡的，同样骤然被高热的能量洗礼了一番，呈现出黑曜石的色泽。

“你刻一上午了……喜欢上了地球的篆刻艺术么？”银色的丝

线渗入黑沉沉的石头中，光芒略微一闪，便隐匿下去，佐久间淳多看了会儿，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忙将视线转向报社的窗户。

根来甚藏仍低头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几张照片，从望远镜里能看到他蹙得紧紧的眉头。

老实说，佐久间淳觉得自己这样子特别像个变态。

如果盯着的不是个中年啤酒肚男人，而是年轻女性的话……可能他会和曾经在警察局的同事们来场友好的会面？

“不是‘艺术’，是‘预警’，”塞缪尔蹦到石头顶部，好刻到另一面：“给忘川用的。”

佐久间淳这两天满脑子盘算怎么搞舆论战，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啊，它在第三基地是吧？”

“八九不离十。”银色的小人“啪”地一拍，相对大块的光团被摁进石头里。

望远镜里，根来甚藏已经开始备份那些照片，佐久间淳一边嘀咕：“你不是说要防止忘川被突袭……为什么不直接去弄个更大型的东西，和夜袭队借用电塔一样，来个‘异生兽一经过就被电成糊’的装置。”

“先不说会不会被夜袭队发现，”塞缪尔背过去刻石，不想看他：“你想告诉敌人‘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么？”

“……”对啊！这不就和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最近加班太多，佐久间淳觉得自己精神萎靡连脑子都变慢了。

塞缪尔“啪”地将又一块小光团打入两条埋线的交错点，听见佐久间淳恍然大悟的感叹，忍不住“哼”了声。

人间体最近总是犯傻，想换。

……

萧索与生机并存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