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从长生开始 第229节
吕芳蹲着,将双手从高处木板那两个圆洞中伸了进去,在罩着木盆的袍服里开始给朱厚熜按着穴位搓脚。
朱厚熜看人,从来没有这样的目光,望着吕芳,就像乡下人家的老爷望着自己几十年的老仆。
怒火终于暂时熄灭,朱厚熜的面容慢慢都松弛了下来,平时从不说的心里话,这时也开始说了,道:“吕芳。”
“奴婢在。”吕芳一边娴熟地给他搓脚,一边十分松弛的回话。
“你说,那以潘恩名义伪造的奏疏是谁写的?又是谁传出去的?”朱厚熜逐渐平静道。
“万岁爷这是在明知故问呢。”普天之下,也只有吕芳敢如此回话,低着头找着穴位,搓着脚,随口答道。
只是,他不看朱厚熜,朱厚熜却在一直看着他,道:“掌嘴。朕怎么是明知故问。”
吕芳没有听话的掌嘴,继续按着穴位,娓娓道来道:“伪造的奏疏中,将大大小小的朝政都予以了评判,就连几道国策亦是如此,点出的一些人,透露的细节,无不在证明伪造奏疏者,要么是朝廷大员,要么是封疆大吏,不然,不可能对那些大事小情那么清楚。”
吕芳展露了四十多年内廷老祖宗的智慧,不疾不徐道:“结合两京一十三省纷起的反诗,这明显是一场故意针对万岁爷圣誉的攻击,而参与者,绝非一人、两人。
就不说别的,这么多内地行省的总督、巡抚没有上奏疏,而让来自我大明朝边陲之地的云南总督上奏疏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一位内地行省总督、巡抚没有上奏疏,可以以政务繁忙,没有注意到反常的民情来解释,两位、三位,如果勉强这样解释,也能解释的过去。
可是,十几位总督、巡抚都无动于衷,都推脱不知情,奴婢愚鲁,实在找不出理由为诸位封疆大吏开解。
总督、巡抚们或早就知道了伪造奏疏中的谣言,可能是谨慎小心,可能是心怀叵测,总之,任凭谣言在辖区内传扬。”
就如朱厚熜见海瑞时那般所说,现在的大明朝,君不信臣,臣亦惧君,君、臣之间互相憋着一口气。
圣上不舒服的时候,可以以杀戮舒缓心中郁结之气,但是臣子,尤其是那些朝廷大员、封疆大吏,根本没有舒缓心中郁结之气的方式。
圣上每舒缓一分郁结之气,朝廷大员、封疆大吏心中的郁结之气就会多一分。
这道以工部尚书潘恩名义伪造的奏疏,其伪造者不论是谁,流传的方式是什么,在这么长的时间发酵下,就是有再多的马脚,也藏匿的差不多了,已不太可能溯源穷流。
倒是诸省总督、巡抚颇有意思,默契地选择集体坐视谣言,坐视圣誉遭受毁谤,这些位封疆大吏赞不赞同伪造奏疏是两说,但借机舒缓心中郁结之气是真的。
圣上让那么多人去查,但实际上,除了锦衣卫、东厂以外,三法司、诸地行省总督、巡抚都不会尽心的,等着看圣上难堪。
以吕芳看,此事大概率会推出几个替死鬼,无疾而终。
朱厚熜脸上刚有了点笑容,又收了,望着吕芳,道:“你倒是聪明,再说说,朕为何明知如此,还要让这么多人去查?”
“圣明天纵无过万岁爷,这个,奴婢就猜不着了。”吕芳这时才仰起了头,望向朱厚熜,眼神不躲不避。
不是猜不着,而是不能猜,圣上从今年开春才放开了部分严苛律法,连犯了事的晋党党魁杨博都以大礼放其归养。
可转眼间,朝廷大员、封疆大吏们就有一个算一个,开始给万岁爷上眼药。
或许,圣上想给诸省总督、巡抚最后一个机会吧……
第258章 废除功名,简化文字!
暮春三月,淫雨绵绵,一连十几日不见天晴。
亭外桃花、杏花纷纷被风吹落,狼藉一片。
一条曲折的石子幽径湿涔涔,满眼绯红粉白,这景象不由使人更添几分怅惘。
饯席约莫有了一个时辰,见亭外雨渐渐小了,只是丝丝凉风偶尔夹着几点雨星儿。
来送行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官员纷纷告辞退席,执手咽噎,叮咛赠言。
都察院左都御史颜鲸一一屈躬称谢,但却并不感伤,驿车和随行官吏皆在远处的一棵虬松下等候。
亭内如今只剩两人:颜鲸和海瑞。
此情此景,让海瑞不禁心生感慨,义弟颜鲸官为都察院左都御史,不仅与属下御史交往不错,还与刑部的官员、大理寺的官员过往甚密。
三法司职司隶属虽有差异,但理刑析狱拘捕等却是雷同的公事。
三法司之间常为断决滞狱互通案情,往复公牍,遇有疑难,也常在一起切磋议事,然而,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在案情上更是如此,不同的侦查方向,往往会产生不同的结果,而不同的判决,更是常常牵扯到彼此的利益。
于公于私,三法司都不是特别和睦的衙署,而颜鲸却能长袖善舞,令所有官吏服气,这是最为难得的,海瑞自叹弗如。
海瑞虽然离开淳安县、离开杭州府、离开金陵城时,都有万人相送,但绝大多数是百姓,一小部分官员就是到场送别,也是为了确认他真的离开。
得了民心,失了官心。
“兄弟此举,为兄还是不解。”
海瑞见人都远了,开口道:“伪造奏疏案,是不可能追踪之事,兄弟为何还要亲自带队前去查察,难道真的是想在这烟花三月之际,游船观光?”
整个世界都一样。
越是大动干戈的事,越难查出什么,因为害怕真的查出点什么。
海瑞是个较真的人,如果是在钦命查案的人中,肯定会不惜一切挖出伪造奏疏、毁谤圣誉的首恶、余罪。
但钦命查案的不是他,而是他刚认下的义弟,海瑞忍不住进行了苦劝。
海瑞曾经一人站在过整个江南官场的对立面,知道其中的苦楚、艰难,正是淋过雨,才不想义弟再淋雨,被那些奸似鬼、猾似狐的总督、巡抚戏弄、蒙骗。
这本就是一场诸地行省总督为了舒缓心中郁结之气,为圣上故意制造的难堪。
圣上,诸省督抚,谁都没有把伪造奏疏者当回事,明明是整个事的主角,却谁也不在意。
之前所上的增加大明朝中下层官员俸禄,减少上层高官俸禄的奏疏,已经传遍天下。
以内阁为首,六部九卿大臣、地方督抚,纷纷上疏自降俸禄。
情非自愿,心就更堵了,在查案时,诸省督抚或许就不光是不配合了,使绊子也有可能。
海瑞对不涉及百姓的君臣之间的博弈不感兴趣,继续道:“兄弟在都察院时两月间,断滞狱三千人,无冤诉者,功德无数,声名鹊起,天下闻知,正是展鹏翼奔,为天下百姓请命立心之时,却自己进了漩涡之中,就如这亭外那一片落红,陷在泥淖中,污了色泽芬芳,让人怜惜。”
在他看来,与其卷入权力漩涡,不如安心为百姓多办点实事,多审阅几卷陈年旧案,多平定几件冤狱,挽救几个冤屈的人。
等尘埃落定,是圣上退让也好,是高官俯首也罢,都和平头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兄长初入京城,不太了解圣上,但据我所感,圣上大婚册封皇后娘娘后,施政之法渐有转变的苗头,圣律不再那么酷烈,浙江开化、德兴两县矿难、民乱,也仅死了数人,流放了数十人而终,圣心似乎又有了仁恕之意。”
颜鲸为海瑞讲述了心迹变化,沉着声音,道:“盛世,当有圣治。
但总有人认为圣上的仁慈是软弱的表现,于是乎,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元辅的张家,试图对大明朝朝廷、军方、商界的渗透。
死去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陈洪与外朝次相高拱勾结,监视圣上。
现在又有了全国文人以诗词咏志,缅怀先皇,誓不臣服圣上。
伪造的奏疏,却能在两京一十三省传扬,甚至能传入边陲土司。
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圣心又会朝着酷烈的方向转进,嘉靖四十年的种种大案,或将得到延续。
如今的大明朝高官们,不似严嵩、徐阶之流,君子论迹不论心,在某种程度上,说一句“好官满朝”也不为过。
倘若日后君臣矛盾加剧,爆发难以想象的朝廷之变,君臣搏杀,后世当如何记载?
圣名不容有伤,我颜鲸深受皇恩,当粉身碎骨报效,此念已定,兄长不必再劝。
有道是人各有志,即便从此陷入泥潭,填身沟壑,也必无反悔之心!”
去年一年。
几十万大明朝人身死。
有官员、有士人、有商人、有百姓…形形色色的人,皆死于那几场嘉靖大案中。
虽说没有无辜,但太平盛世,不能一直这样杀下去。
百中之一的大明朝人口,可以死,却不能这样死。
经过了这么多次筛选的“好官”们,是大明朝的中坚力量,也不能再死了。
海瑞叹道:“怕是效命不成,空折了功德,徒生伤悲。”
从去年到今,总有人对他说这盛世如何如何,流芳百世,千古彪炳,但他觉得,天下没有所谓的盛世。
他所追求的,是这天下没有暴君之政,没有法度之昏,没有贪渎之耻,没有良民之冤。
他不在乎谁生谁死,也不在乎会死多少人,只要活不下去的不是百姓,哪怕是自己身首异处,也甘之如饴。
文官、文人,死了总会还有的。
所以,纵然是异姓兄弟,追求也不同,面对追求本朝是盛世之治的颜鲸,海瑞只能选择尊重、祝福。
海瑞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春云舒卷,断雨零星,笼罩在远处树林间的阴霾被微风渐渐吹散,馨香四起,天光大开。
周围深绿浅翠平添一重春色,桃杏笑靥,粉面扑人,断续可听到林间的鸟雀啁啾啭鸣。
“我该启程了,多谢兄长远送。”颜鲸站起,鞠躬拜辞。
海瑞叹息连连,拱手还礼,随颜鲸出了悲欢亭,向驿车慢慢行去。
……
玉熙宫里已经没有了吕芳,也没有了那个脚盆,今儿当值的是黄锦。
朱厚熜对吕芳那副轻松的神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张脸比身边那座铜罄还要冷硬。
海瑞在送别义弟后,便孤身前来觐见,被赐了绣墩,在那里坐着。
而朱厚熜的脸色,不是对海瑞,君臣之间,依旧没有任何嫌隙。
这些日子,海瑞在京畿附近转了转,察看了县、乡的社学建造,天子脚下,敢于冒大不韪者不是没有,但总归是少的,这些为大明朝未来建造的学校、学府,少有人敢在上面做文章,质量是没有问题的。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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