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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716节

  这次许式没有回避,而是重重点了点头。

  朱硕仿佛泄了气的皮球,久久无语。

  良久之后,苦笑道:“长史叛了,司马叛了,祭酒叛了,若我这个主簿再叛,王彭祖不但调兵无能,筹粮无处,一举一动还为外人所知,他拿什么赢?”

  “罢了,罢了。”朱硕意兴阑珊地说道:“我只愿做个富家翁,陈公若许,幽州便可兵不血刃。如此,百姓安逸,陈公也能少死伤些人马。”

  “定如朱公所愿。”这次是卢诜出面保证。

  朱硕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有些忐忑,到最后却也只能长叹一声。

  其实他没有什么选择,不是吗?

  为王浚效死是不可能的,那么投匈奴?他们在河北的战况不是很妙啊。

  而且,自古以来确实没有胡人当天子的啊,邵勋又是太白星精降世,英明神武,投他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再说了,人家还送了礼呢。

  收礼不办事,可不是他朱丘伯的风格,会被人指责没有信义的。

  “陈公打算如何做?”下定决心之后,朱硕反而豁出去了,直截了当地问道。

  “君附耳过来。”许式招了招手,说道。

  朱硕起身凑了过去,默默听着。

  片刻之后,他惊道:“真真是好算计,好狠!”

  许式哈哈大笑。

  朱硕面色阴晴不定,心中感叹连连,更是坚定了投靠陈公的决心。

第600章 破局的希望

  大晋永嘉九年(315)九月初四,中山国恒水(今唐河)之畔。

  河面上羽箭飞来飞去,时不时有人中箭倒地,痛呼不已。

  更有那强弩安于河西,每一次发射,都带着巨大的“嗡嗡”声,粗大的弩矢携千钧之势,穿透了河对岸的草丛,将一群举着大盾的军士射翻在地。

  造了一半的浮桥之上,呼声震天,箭如雨下。

  尸体如下饺子般栽入河水之中,很快就沉了下去。

  恒水西岸,百余名先锋骁锐已经冲了过去,未及结阵,就被迅猛冲来的匈奴骑兵冲散。

  他们并未崩溃,三五个人一组,与匈奴骑兵绞杀在一起。

  浮桥之上,援军怒吼着冲过来接应。

  岸边的弩机、弓箭一刻不停地发射,肆意收割着人命。

  河西岸的匈奴兵也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从河间败退回来的刘征身先士卒,带着数千步卒冲了过来,轮番冲杀。

  河东岸也急了,投入精兵强将,冒着弩机、强弓的杀伤,举着大盾奋勇前进。

  一时间,大河两岸杀声震天,双方上万将士以生命为赌注,在恒水两岸舍命相搏。

  战至傍晚时分,有匈奴轻重骑兵相助,刘征终于挫败了晋军强渡恒水的企图,将他们彻底击溃,驱赶到了河对岸。

  片刻之后,浮桥上燃起了冲天大火,昭示着今日厮杀的结束。

  双方各自后退百余步,在营寨中舔舐伤口。

  刘征抹了抹脸上的血,瘫坐在地上。方才厮杀得太投入了,竟然脱力。

  脚边就是一具晋军尸体,应该是先期强渡的精兵。

  银灿灿的盔甲,左边腰间插着弓梢,没有上弦。右边则挂着个空刀鞘,刀已折断,落在旁边不远处。

  尸体手中还紧紧攥着长枪,打扫战场的役徒怎么掰都掰不动,最后只能把手指割断,取出长枪。

  这便是邵贼的银枪军了。

  如刺猬般在桥头结阵,非常难缠。若非轻重骑兵反复冲击,步卒轮番围攻,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最终将其消灭,也是靠人命堆,唉。

  河面上起了大风,白浪翻涌。

  上游不断有尸体漂下来,不但有人的,甚至还有战马尸体。

  这应该是前几天在上游某处河段厮杀时阵亡的双方军士,沉入河底之后,又浮上来了——当然,若身上有铁甲,可就要一直待在暗无天日的河底,葬身鱼腹了。

  “哗啦啦!”远处响起了水花迸溅之声。

  刘征扭头望去,却见一队匈奴骑兵冲入了河内,试探水深。

  在他们身旁,还有军士拿着竹竿,测量水深。

  “嘿!”刘征苦笑一声。

  中山王派来的这帮人还真心大,居然想渡河反击,他老刘是不做此想了。

  能守住恒水防线,保住中山郡城就不错了。甚至于,他也不知道这条漫长的防线还能守多久。敌军是会绕路的,此处打不动,自然会另选他处渡河——或许现在已经在这么做了。

  缓过来后,刘征拄着刀鞘站了起来,默默看着恒水对岸。

  恒水以东的半个中山、高阳、河间尽失矣,章武多半也坚持不了多久。

  打到现在,已至生死存亡时刻,唯有奋起一搏了。

  ******

  就在刘征听到匈奴骑兵步入河中的时候,恒水上游某处,大群骑兵正在涉水而过。

  他们的速度很慢,带着几丝小心翼翼,一群群地越过浅滩。

  过河的兵士立刻四散开来,远远警戒。

  后续的兵士则在河岸附近集结。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一百、两百、五百、一千……

  到了最后,就连驮载着器械、食水、工具的驮马也过河了,领头的军将才松了口气。

  辅兵从马背上下来,立刻开始扎营。

  营地有正规、粗浅之分。

  正规的宛如城池,粗浅的就只有帐篷、鹿角和拒马枪了。

  游骑们散得更开了,远远放出去数十里,轮番警戒值守。

  其余人则洗刷马匹,吃些食水,保养器械。

  战争中行止踏错的每一步,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绝对不能轻忽。

  他们是幸运的,一整晚都没有遇到敌人。

  第二日,士饱马腾的两千余义从军离开了营地,一人三马,往西南方向疾驰。

  九月初七,全军抵达上曲阳(今曲阳)一带……

  沉闷的马蹄奔驰如雷。

  无情的箭矢挥洒而出。

  粗长的马槊渴饮鲜血。

  正在行军的步卒瞬间乱了套。

  他们一共三千多,被石勒征发而来,前往上曲阳县汇合他部兵马,等待下一步命令。

  从他们的服色便能看出,这是一支临时征集的农兵。

  农民和农兵是不一样的。

  石勒分田分宅的农兵,久经征战,有统一发下的军服,有精良的武器,其中不少人还有铁甲、皮甲等装具,训练也非常充分。

  他们和募兵唯一的差距,就是平时在家务农,闲时才操练或出征,有相当的战斗力。

  但眼前这些人显然不是,他们就是真正的农夫,训练很不充分的那种。

  即便河北胡汉杂处,早习惯了马匹,但在看到大群骑兵冲阵时,依然惊慌失措。

  队伍里有少许强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围拢起了辎重车,做殊死抵抗状。但数量超过三千的杂兵却大声喧哗,不知所措。

  想逃,石勒军纪严苛,很可能会被斩杀,且连累家人。

  战斗,却又没那个勇气。前些天还在家扛锄头呢,现在你让我拿刀砍人?

  于是僵在了那里。

  不过,当第一波箭雨落下后,军法的威慑力顿时大减。

  被当做逃兵斩杀固然可怕,但你也得抓得住我啊!

  更别说,现在不逃,立刻就要死,逃了,兴许还能活得一命——万一大胡被邵勋灭了呢?别说不可能,他丢在邺城的妻子估计都给邵勋生孩子了。

  三千多人立刻溃散,往旁边的山里乱窜。

  数百躲在辎重车内的军士差点也被带着崩溃,军士们你望我我望你,脸上尽是苍白之色。

  义从军奔了过来。

  骑射手们哈哈大笑,绕着辎重车队转圈,准备好好享用美味的大餐。

  西南边又响起了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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