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东汉,开局公孙度 第195节
“呼,这般下去,可真如那些老儒一般,要戴上眼镜了。”
掀开马车车帘,眼睛掠过路边的商铺,其中有他家的东海水晶店铺,想着近些日子风靡读书人圈子的眼镜,他禁不住摇头道。
事实证明,凹凸透镜的转换,不仅是能够望远,也能用于缓解近视。
马车很稳,也没有常见的吱呀声响,糜竺知道,那是因为这种郡府官方马车使用了最新的滚珠轴承,听说很容易坏,但优点很多,摩擦力小,噪音低,加上价格便宜,极其受市场欢迎。
“听说是用什么陶做的滚珠,小小陶丸,是如何承受千斤之力的?”
他想起自己曾经翻阅过郡府文书,其中就有冶铁所为了研制战车而新造轴承的报告,对于各种技术他并不在行,可他对其中提到的以陶丸替代本来的钢珠印象颇深。
“呵,辽东的新东西还真不少啊!若非亲眼所见,真想不到辽东能有如此巨变!”
糜竺身子靠在车厢壁,眼睛闭上,一边感受车马的安稳,一边总结这些日子的感悟。商徒出身的他,虽然被公孙度力排众议推为长史,但他上任以来,从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大小事项皆不敢轻忽,以免坏了公孙度的大事。
想起近日所为,与他想象中的长史工作完全不同,辽东郡被公孙度的一番折腾,没有了可以左右郡府的豪强存在,他不需要与那些豪强周旋,看人脸色行事,这可是那些任职地方的流官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凡事有利亦有弊。
按照以往经验,官府要想征发民间夫子上前线,就需要与本地的豪强讲条件,谈合作,再由这些豪强作为骨干,将上层意志传达、执行,虽执行过程中有些折扣,但是利在便捷,官府省事省心。
而今没有了那些作为中间商的豪强,糜竺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却没有想到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而今的民间呈现明显的分野局面,民间小地主与农庄小庄园并立,大型商社旁观,官府作为中间人协调。
同从前需要动员起村社里的小农相比,而今官吏只需要将命令传达到地主、农庄管事面前,行政效率大大提高。
而且,有着利益关系的大型商社作为协助,官府转运的物资、车马,也比从前充足得多。
而所谓的内政工作,辽东的农业、工商业发展,也大大出乎了糜竺的预料。
不说公孙度别出心裁的纸票试验因为外战胜利而收获天量物资,使得纸票信用得到维持。
光是境内的农业就让糜竺大为惊奇,他本身就是庄园主,知道庄园生产的不易,每个庄园取得丰收的背后,皆是源于那些庄户的辛苦血汗积累。
反观辽东的农庄制度,就他的巡视所观察到的状况而言,庄户的生产热情是他前所未见的,或许是因为刚刚取得土地,许多因为公孙度而取得土地的小农,恨不得晚上都睡在地头。
他本以为这股子激情会随着时间而淡化,会随着农庄的高强度劳作而被遗忘,可没想到的是,农庄并没有出现为了增产而进行高强度劳作的事情。
以至于糜竺在田间巡视时,能够从田间农夫的脸上看出一丝悠然。
而等他仔细研究之后,再度恍然大悟,这种悠然的背后是公孙度大量的金钱投入,耧车耕作,水车灌溉,牛车运输,大量的器械投入,极大的减少了农户的劳动强度。
这种行为是具有传染力的,跟着农庄照猫画虎的小地主们,为了减少自己的强度,亦向市场求购工具、器械。
而这种农业对于手工业产品的急切需求,也大大促进了手工业的持续繁荣。
这一点,糜竺都从商部的文书记录中得到了证实,可以说,当前的辽东市场活跃,除了那些出海的军火订单,大多还是源于内部需求。
至于商业,农庄与大型商社的对接,简直是珠联璧合,商社所急需的大量原材料,生产加工能力,乃至是区域转运,农庄目前都可以解决。
可以说,他所见到的辽东农庄,已经不能说是纯粹的农庄了,那些人因为种种原因,或从事林业,或从事渔业,或从事养殖,或从事制造,从收入上讲,农业反而成为了副业。
这种混合经营并不是辽东独创,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无论是原先的辽东,还是中原的庄园,都存在这种现象。
只是,辽东农庄与他者不同的点在于,农庄所经营者不似中原庄园为了自给自足而求全,以至于浪费了宝贵人力,而是依仗于本身的地理、物资条件,因地制宜的进行发展。
“呼!当日所言,主公真的放在心上了啊!”
糜竺忽地眼睛一亮,想起了那日与公孙度在船上的对话,当时自己所言的理想模型,不就是而今辽东农庄所发生的事情吗?
第239章 意义
初平元年,八月,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辽东风光正好,公孙度身着常服,骑着白马带着一众护卫南下巡视。
从襄平沿着辽水河岸南下,沿途是大片的河湾地,土地平坦,湿润肥沃,比之中原开垦千百年的田亩有过之而无不及。
辽东早在先秦时期就有过开发,但由于战乱、人口,以及生产力限制种种原因,此地的开发程度不说北方,就连湿热的南方之地都不如。
令公孙度感到欣喜的是,比之他上次路过,当前的道路两侧山岭树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着,这样的暴力开发,若是在前世肯定是要被批判,但放在当今与天争命的时候,只会让公孙度感到欣慰。
“回禀主公,而今辽水河口的造船所对于木材需求较大,咱们都是向郡府赊了刀斧,就地开拓山岭,扎成木筏顺水南下,卖了木材,再在当地购买粮食、物资回返。”
此时此刻,一名头戴帻布的中年汉子正毕恭毕敬的对公孙度介绍他们当前的财务状况。
“善!”
公孙度闻言赞道,他看着中年人身后那些低眉垂眼,身材消瘦的汉子,眼神里满是悲悯。
这些人都是刚刚抵达辽东的中原难民,虽然他对持续的难民输入,抱以欢迎乃至欣喜的态度,但是难民流离的背后,却是小民一连串的悲剧。
屠杀、劫掠、饥荒、亲人离散,比起那些能够组团逃难的世族豪强,普通人的逃难之旅完全是地狱难度。
当在船主口中听说能够以赊欠的方式换取一张前往安泰土地的船票时,这些汉子没有犹豫,当即签字画押,抱着今后为人奴隶的想法登船。不止如此,许多人听到船主所言,还当即痛哭,为那些没有机会抵达海岸的亲人悲痛。
赊欠不就是另一种的卖身为奴吗?上船的难民都有心理预期,然而,事实总是出乎预料的,上岸的他们并没有被船主为难,让他们卖身还债,反而是来了些身着官袍的管事,口中只道他们的债务已经被官府承接,接下来好好干活,争取早日还清。
眼前的中年汉子亦如是,他因为从前在家乡小有名声,而被选为此地的农庄管事,在官府的安排下,一边组织安置点的难民开辟河岸土地,种些早熟的豆苗,或者应季的蔬菜,一边联系辽东无处不在的商社,为安置点的难民寻找来钱渠道。
“主公放心,只要有工具,咱们有的是一把子力气,什么都能干。砍伐、开荒、做工、烧炭,儿郎们都在做。总不能吃闲饭,让主公白养着咱们。”
汉子憨笑着,一边挠头,一边说着目前农庄的主要营生,可能是因为被推选为农庄管事,他直接称呼公孙度为主公,显然是将自己当作公孙度的家臣了。这并不让公孙度感到意外,在这些刚刚上岸的中原难民眼中,身在他乡,除了要抱团取暖外,更为重要的是选择一条好的大腿抱。
而在辽东,无论是理论上,还是现实生活中,他们所能做出的最佳选择都是身为辽东太守的公孙度。
“嗯!”公孙度听着汉子讲述,不时点头。
这些人的生产热情是公孙度想不到的,即便手中的土地是大片的生地,他们也没有一丝颓废,反而是拿出了别样的气概,一边做活挣钱,一边努力开垦,有如新生一般。
道路两侧忙活的庄户看到公孙度,立即将手中的刀斧、农具垂下,或低头,或抱拳,眼神热切,神情激动,皆口称主公。
这种众人归心的场面,让公孙度有些恍惚,从未想到要将这些人转化为部曲的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三国时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私兵部曲存在,这也算是一种双向奔赴,就如这些难民一般,为了自己的安全,他们不得不寻找强者投靠,卖身为奴、为人部曲就是一条现存的最好道路。
前方的小土坡上,正有大股的浓烟冒起,白色的烟气沿着山梁蔓延,像是朦胧的雾。那里是庄户自制的小土窑,为城市、地主提供优质木炭。
“吱呀!——轰”
山岭上传来树木倒塌的声响,林间还能看到青壮手执斧、锯身影,有人喊着号子,牵引绳索,将大木拉到河边捆扎。
望着这样的热闹场面,公孙度有些感慨,就地找了处干枯的树桩坐下,他用腰间长刀做笔,在地上画起了地图,对左右的农庄管事道:
“你们庄子其实地理优势颇佳,位于南下辽水河口的必经之路,而且此地水势平缓,河面广阔,正是极好的内河码头所在。
尔等可以将前方的临河码头扩建一番,修建仓库,开设旅店,为客商、水手补充食水,做些商徒、旅人的生意,也能为庄子补贴些钱财。”
周围的管事闻言眼睛一亮,这些能够被推选为管事的人,大多都还是有些见识的,只是初来辽东,人生地不熟,只能埋头苦干罢了,此刻有了公孙度的点拨,他们想起了家乡那些内河码头,顿时升起了无数想法。
“主公英明,我每日见到河面上的船只来往不停,还有些与我等一般的捆扎木筏南下的庄户,若是能够在此地扩建码头,不仅能补充庄内财货,还能让那些辛苦南下的兄弟有处歇脚的安稳地方。”
“对对,每次我等押送木筏南下,皆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倾覆,不仅身死不说,还会将庄子里的一番劳苦给泡了汤。”
在场的管事对于建设内河码头,皆是颔首同意,似乎是从前的逃难经历,让这些汉子对于流离有种别样的恐惧,或许基于同样的苦难,他们对上游那些安置难民,报以极大的善意。
公孙度笑吟吟的看着管事交头接耳,看得出来,小民出身的他们,身无一物,对这处新的家园格外珍惜,这与那些逃难的世族豪强想法有着天壤之别,流落辽东的豪强,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归故里,将祖辈的家业延续下去。
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豪强们在故地有着完整的产业,有几代人积累的政治人脉资源,这些都是豪强的沉没成本,除非能够在辽东创造新的,不啻于故地的局面,否则这些人,都是隐藏的二五仔。
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中原安泰之后,不少辽东士民争相渡海回归故土,显然都将辽东当作了暂时的居身之所。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点而已。”见到管事热情高涨,公孙度指着那些堆在岸边的大批木材说道:“我见尔等承接了不少商社的订单,但大多还是基础的原料供应。这样虽然来钱快,但是收益微薄,其中的大部分利润都被下游的商社赚走了。”
“主公所言甚是,我观河口的造船所收纳的木料堆积成山,负责接收的管事每次见到我等都是喜上眉梢,想必其中的利润定是不菲。”
有去过下游的管事出言,他们十分感激船厂为他们的木料按照市价支付钱财,这一点在而今天下崩坏的年代极为难得。但人皆有求利之心,从各个细节上他们也能察觉出,仅是提供木材这种原材料的生意,利润大头还是在下游产业手中。
“所以,尔等可以在这片码头附近开辟一处木材加工场。”公孙度对出言的管事点头,接着他指着河岸边的一处平坦区域道。
看了看四周的青壮年,公孙度点了点他们道:“庄子里都是些壮年劳力,相比那些稳定下来人口混杂的农庄,这是你们的优势。正好,造船所今年要扩张,对于部分固定尺寸的木材加工,肯定是要外包的。”
看着一脸懵懂的农庄管事,公孙度知道这是典型的信息不对称,随着崔玮的南下沓氏,辽东造船所募集了大量的资金,开始由从前的内河船只建造,转为了内河、海运兼顾,已经在河口扩建了厂区,修建了不少新的干船坞。
想到这里,公孙度看向随他南下的商部主事陈江:“此类涉及民生的商事,商部应当做好宣传工作,至少要让附近的农庄收到消息。”
还未等陈江回应,公孙度很快意识到这时候信息传递的局限,辽东对纸张的大规模使用,还是公孙度上任之后,对于境内的造纸业大力扶持之后才产生的。
与造纸业相匹配的印刷业,倒是因为辽东郡府的大量的公文、图表印刷,得到了长足进步,想着襄平那些手艺精湛的印刷匠人,公孙度念头一转,对近身的陈江道:
“唔,这样,今后将这种商业信息,汇编成册,印刷出版。向各地城镇,农庄传递。可以由商部成立个公司,专门出版此类信息。”
陈江闻言,眉开眼笑的颔首:“主公英明!”这种不仅可以为部门揽财,还可以惠民的政策,正是官吏们所欢迎的。
公孙度并没有设立报社的意思,商部的行为,更类似于官方邸报。
东汉的邮政体系相当完备,但是基于官办驿站的消息传递,无论是负责传递消息的信使,还是传递的信息,都是偏向隐秘。
主要还是因为此时人们的识字率过低,各类信息始终流转在士人之间,没有向下沉淀的需求。
略过商事报刊不提,公孙度看向欲言又止的管事,知道他们的顾虑所在:“我知道庄内无论是码头建设,还是开设加工场,所需的财货都是天量,尔等不必为此忧心。可以去就近的城池寻郡府新设立的钱庄,他们会为尔等提供足够财货。”
公孙度本来想要设立银行,只是汉式相比于金、铜,银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货币,公孙度还是选择了钱庄这一称呼。
刷刷
公孙度当即挥毫,写下一份文书,递给一脸激动的管事道:“你拿着这份文书前去,保证能最快获得资金。”
管事望着文书上公孙度的签名,想着从老家流离的往事,想起最近刚刚升起的懵懂希望,眼睛瞬时间盈满了泪水。
啪
泪珠滴在纸张上,管事见状,连忙用衣袖将之擦干,生怕有所毁损,迎着公孙度疑惑的目光,汉子三两下擦干泪水,伏首行大礼,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主公大恩,我等永世不忘。”
随着汉子的伏首,在场的管事皆下拜行礼,用着整齐的声音道:“主公大恩,永世不忘!”
随着管事下拜,附近闻声的庄户们皆朝着公孙度的方向下拜。
声音激荡蔓延,沿着河谷传递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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