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77节
这比结婚不扯证严重多了。
王文龙蛮有负罪感,不知怎么办,干脆借着船篷一盏油灯的微光埋头干活,将其余事情抛在脑后。
他开始写作《国富论》。
王文龙最终决定按照《国富论》原作者亚当斯密一样,通过层层递进的方式讲述内容。
在这大半个月时间里,王文龙已经在脑海中把《国富论》翻了好几遍,越看越是能体会到亚当斯密写作此书时心思的机巧。
《国富论》以劳动生产力的概念开始,讲到增加劳动效率的分工,再从分工讲到交换,从交换讲到作为交换媒介的货币,从货币讲到商品的价格组成,从价格组成讲到工资、地租和利润,一步一步将经济的运行过程做了系统描述。
也只有这种写法最为科学。
因为《国富论》涉及的面太广了,每一步都有经济学概念的引入,找一个抓手一步一步层层推进是对读者最友好的编排方式。
当然也可以换成其他方法,比如跟后世的经济学教材一样,分章分段,每一段开篇先给一个经济学名词,后面跟着一大堆解释,然后再是实际范例,这样也能说清楚,但这种东西哪怕是后世人读了都会头晕眼花,阅读有好度,远远没有亚当斯密的原本来的强。
更重要的是这样条分缕析地推进,可以很明确的展现出经济学作为社会科学的逻辑性,严密的逻辑与科学辩证法正是近现代社会科学和古典哲学的主要分水岭。
这年头也有许多哲学书籍,每种书籍都有自己对世界的解释方法,但是这些书籍对世界的解释都是先提出一个概念,然后把自然现象硬往上面套,而近现代社会科学,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这个过程调换过来,先从自然现象中分析出理论,然后再用理论去做假设,通过假设进行实验,看实验结果与理论是否符合。
就和《天演论》提出的精髓一样,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王文龙知道,如果他在写《国富论》时把原书的这一逻辑精髓给丢掉,那么这本书的震撼力将会大打折扣。
《国富论》原版的全书有五十多万字,但是亚当斯密的原文扯了大量内容,还絮絮叨叨的介绍此时的工业革命景象,如果只为了讲述经济学不少东西都是可以删掉的。
王文龙对比着脑海中几个版本的《国富论》,最终写出来的篇幅大约能缩减到四十万字,跟儒林外史的字数差不多。
而且缩减了篇幅之后,也可以让他少查一点资料。
王文龙渐渐进入了创作状态,将脑海中的各种资料与《国富论》相对比,反复斟酌,务必使得这本书读起来逻辑严密,同时对于经济学概念的展示能够尽量的通俗易懂。
徐光启放下书本时见王文龙在一张纸上反复涂写,整理着文字,不禁好奇询问:“建阳又在写书?”
王文龙点头说道:“前几日整理的资料已经足够,正要动笔写那通商之书了。”
徐光启笑着道:“写完之后能否给我看看原稿?”他也知道王文龙查了十几天的资料,颇为惊讶与王文龙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不过只以为王文龙要写的是《福建商志》这种描述通商情况的地志书籍。
见王文龙点点头,徐光启便一脸期待的继续阅读他的数学笔记,两人互不打扰,船舱中只回荡着翻书声、写字声,还有艄公摇橹的吱呀响声。
就在王文龙在船舱中奋笔疾书、改编着《国富论》的时候,在苏州的袁无涯确正积极关注着市面上的子学籍售卖情况。
此时的书坊最为热销的书籍是小说,次之则是程文墨卷,古文和经史杂说的销售情况只能说得上平平。
但是但凡有点档次的书坊又必须要有这种书籍才能撑得起门面。
袁无涯的书种堂今年刊行的子学书籍真正卖的火爆的只有一部《葡萄牙国史》,但这本书又和其他子学书籍不一样,只是在介绍历史之余夹杂了些许议论,并没有明确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地位卡在了史书和讲史演义中间,说白了,不够艰深,不够高大上。
袁无涯本来联系好了麻城那边打算出版李贽的新文集,却没想到冯应京把李贽给赶走,接着湖北又出了税监之乱,这时刊行李贽的文集就有点不识时务了。
袁无涯还是讲义气的,他在心中也认同李贽的部分主张,甚至为了表现自己的支持虽然没有发书但却已经把稿费先送到了河南李贽处。
但是出于现实考虑,他只能把李贽的文稿暂且压下,等待事情有了转机之后再行刊印。
现在市面上最知名的思想家就是顾宪成、高攀龙和李贽。
其中高攀龙和顾宪成都是东林党大佬,由此就知道东林党的基础有多深厚。
高、顾二人在东林讲学,天下仰望,许多人都想买到他们的著作学习观看。两人都有合作书商,是高来高往的名士,根本不是些许金钱利益可以动心的。
李贽的书印不了,袁无涯想要印高攀龙和顾宪成的书又约不到,虽然《葡萄牙国史》卖的好,但总是心中觉得有些不足。
自从阳明心学提出至今已经快八十年了,心学在士大夫之间早就不被看成一种怪异学问,而是被当作此时儒家世界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李、高、顾三个人的思想基本都杂揉了心学和理学的部分,李贽已经是上一辈的人,他的思想来自发扬王阳明心学的泰州学派,泰州学派的三大宗师也就剩他一个,如今也已七十多岁,渐渐进入老神仙的状态。
而高攀龙和顾宪成倒是还年轻,都杂糅理学心学,但是比较偏向于理学一派,同时推崇朱熹和王阳明。
其实这些人的思想在这时分成诸多学派,看起来非常复杂,但是在王文龙的后世简单哲学教材里,都可以套上一句:唯心主义。
理学认为天下的本质是天理,一切事物都是因为天理而出现的,由此生出一大堆指导人类生产生活的规则,比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心学也认为天下的本质是天理,但这个天理不在死板的君臣父子而是存在每个人的心中,人的良知啥的就是天理,一切的事物都是由人的良知所存的天理出现的,由此又生出一大堆知道人类生产生活的规则。
但伱要多问一句:为什么天下的本质是天理?这些理论都只能给你循环论证。
而王文龙的所有作品却都透着另一个思路:天下的本质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观察到了一些现象,总结出了一些理论,这些理论重复可实践。
所有理论都不是我坐那儿想出来的,而是从社会实践中总结出来的。
至于这天下的本质是天理、是佛爷、是三清,还是耶稣基督,都无所谓,反正我这条理论就是真实可行。
……
这种朴实但有效的思想在王文龙过去的作品中只是隐约的体现出来,但是到了《国富论》之中则是根本掩盖不住的大量出现,估计等《国富论》写完就会让这时的人体会到另一种思维方式的强大,定然引起轰动。
第126章 俗世奇人
水路转陆路又转水路,两人一直沿着京杭大运河北上,不一日来到吴江口。
徐光启要在吴江换船,这时的松江府府治在华庭,而徐光启居住的地方,接近后世上海南汇区,离松江府治的距离,甚至比从松江到嘉兴还要远,绝对属于偏远地带。
王文龙则继续北上不多时就来到苏州,直奔徐树丕的东园,徐树丕颇为好客,王文龙也把东园当做自己来到苏州的第一落脚地,这里环境优美,住起来简直是一种享受。
刚刚到达东园,门子出来,王文龙便笑着说:“去报你家老爷说王文龙又来叨扰了。”
不一会儿就见徐树丕笑嘻嘻的迎了出来:“建阳可是让我久等。”
徐树丕拉着王文龙就往里头走,边走说道:“今日可要给你介绍个前辈大家。”
王文龙笑着说:“且先等等,我还带了礼物来。”
他打开自己带来的书箱,说道:“我在福州要办一份邸报,专门讲些市井闲余之事,我写了几篇小说打算在报纸上发表,这回专门带来让大家品鉴。”
他笑着拿出一本命名《俗世奇人》的小说集。
《旬报》的筹办工作在这半个月已经基本完成,刚刚开始办报纸的众人没有设立记者站,也没有什么时事新闻可以报,王文龙想从记忆中抄一些类似于前世《故事会》之类杂志中合适的文章作为范例,思来想去想到前世冯骥才所写《俗世奇人》。
《俗世奇人》是冯骥才的现代作品,文字精短,半文半白,本来就模仿三言二拍笔意,同时又取材于后世的现代小说创作方法,描写的人物生动活泼,惟妙惟肖,还带着一些讽喻性质。
既能描绘风土人情,也能宣扬市民阶级的思想,隐喻也不算太激烈,对于宣传新思想有所裨益。
《俗世奇人》都是小文章,虽然很多内容要加以改写,但是改编此书比起改写《国富论》要简单太多,王文龙只用业余时间写这集子,每天一篇,半个多月也凑成了一册。
《旬报》十天才发一版,这几十章的《俗世奇人》配合上他打算抄的武侠小说《连城诀》,足够充上《旬报》小半年的小说版面了。
徐树丕接过王文龙的文章笑道:“建阳还真是笔利!”
这年代人写书速度极慢,徐树丕也是个作家,现在正在写四本书,就拿他所写《识小录》作为例子,雕琢了几十年自己还没觉得到能够出版的程度,历史上这货的书一直雕琢到他去世都没能出版,要一直到清代乾隆年间才正式刊印,一本书的出版周期跨了一两百年。
这年代的商业作家出版速度能快一点,但是一生五六十年能写出十本书也已经算是高产。
相比之下王文龙完全是后世作家的产出速率,来到大明才一年多已经出了两本大书《儒林外史》《葡萄牙国史》,还有一篇轰动世人的《天演论》,而且写出来之后就马上投入商业印刷,文字刊行于天下而且都获好评,让徐树丕这种慢工出细活的作家颇为羡慕。
徐树丕拿着《俗世奇人》也没时间翻开,先拉着王文龙就走向留园中的一处花厅,两人还没进去就在花厅外的走廊上碰到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见王文龙就上下打量,欣喜说道:“眼前莫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建阳!”
王文龙问:“敢问前辈是?”
徐树丕笑道:“这位先生便是胡元瑞公,胡应麟了!”
王文龙闻言大惊,连忙见礼:“小子不知元瑞先生当面,还请勿怪。”
别看胡应麟如今才四十几岁,但这位可是江南文坛盟主级别的人物,是明代文学史跳不开的一个大家。
整个明朝的诗文兴起经过了复古运动以及改革阶段。复古运动起于几十年前的成化年间。
当时明代的诗坛文章还在流行馆阁体,极少有对现实描写的诗作,复古运动在那时便提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认为诗文应该像秦汉盛唐时期一样描写现实生活,而不是只用来吹捧宫廷繁华。
这期间复古运动涌现出第一批领袖人物,被称为“前七子”,之后到了嘉靖年间王士祯,汪道昆等文人继承了“前七子”的思想,继续推行反对馆阁体的复古运动,被称为“后七子”。
而胡应麟则是明末文坛复古的最后一批继承者,在历史上和另外五人一起组成明代文学复古运动的最后一批大家,史称“末五子”。
从复古运动和吴山社的发展,也能看出几十年间明代文化风气渐渐开放的过程。
当年复古运动推崇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是一种对抗诗坛浮华风的进步,但是到了袁宏道、冯梦龙这一代,过度追求秦汉文风、唐宋格律右被看成是一种对于创作的限制。
于是由袁宏道等人领军,提出要创造明人自己的文学风格,不必只追求汉唐的诗风,以为明末的小说也是重要的文学体裁。
一代新人换旧人,当年颇为新潮的复古派思想到这时又成为了更新一代文学家批判的对象。
胡应麟笑着说道:“听人说你要来苏州我也急忙赶来,就为一见。”
王文龙连说不敢当。
正在这时外头又报来客,不一会儿便见着冯梦龙笑着从外边走进来。
“元瑞先生,建阳,武子,我还道我来的早,不想伱们远道而来却先到了,失礼失礼。”
接着冯梦龙特别对胡应麟拱手,分外尊敬:“好久不见元瑞先生,小子有礼了。”
胡应麟笑着点点头。
胡应麟虽然是复古运动的末五子,和吴山社的思想相冲突,但是复古派的时代此时已经过去,后七子全部过世,末五子活着的只剩三个,胡应麟是年纪小就加入了时文运动,所以如今才不到五十,人年轻但辈份大,在文坛上实在是比在场众人长了一辈,众人在他面前都要执弟子礼的。
王文龙好奇问道:“冯兄哪里来,可曾接了袁中郎前来?”
冯梦龙闻言笑着摇头:“我本打算在江北等了他同道,却哪里想一等再等耽搁几日也不见他到来,多半那厮又在路上到哪里做客去了。”
“这倒是符合袁中郎的大名。”王文龙忍俊不禁。
袁弘道本来是被大哥袁宗道留在京城当官的,但别看这货懒懒散散,他却确实有从政才能,还有兄长帮助,官运亨通。
前几个月袁宏道已经从国子监助教补到了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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