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437节
东林党中许多人都和江南权贵子弟有关系,所以范守己在东林士子口中自然没好名声。
这事情的问题其实就是江南学生们无礼,范守己在江南主持乡试,并没有偏帮任何一方。
曹于汴思索一番,又道:“本朝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定下律法,民间不可私习天文,一切天文研究皆归属于钦天监及礼部。此正因为天文历法乃国家大事,万万不可假手于他人,此次从民间招收天文人材讨论修历,此乃法条毁弃之第一步也!建阳先生要担上破坏法条的名声吗?”
曹于汴这是吵不过人就直接拿法律压了。
王文龙面对曹于汴的威胁丝毫不退,他微笑道:“学生并不想破坏法条,只是圣旨召学生入京,学生也只能知无不言。此事上奉国家,下利百姓,总不至于因此而获罪吧。”
“你……”曹于汴发现这家伙态度虽好,但却滑不溜手,终于摇头叹气道:“建阳以为修历法只是修历吗?天变关乎国运,国运应在人心,天文历法若也可随意修改,日后天变之说将如何应验?”
曹于汴总算说出了实话:天变是文官们用来折腾皇帝的一个好招,历法的修订其实就是更改了天变解释权,虽然这次修历不是由皇帝主动挑起,但一旦让人意识到皇帝或者朝廷有这样的权利,如曹于汴这样的官员就会害怕终有一天这会使得他们少了掣肘皇帝的工具。
曹于汴语重心长的道:“建阳,非是我等不知《大统历》之问题,然而这样的问题由钦天监修改可也,由民间修改,若成开端,何异于神器更易耶?”
他又叹气说:“此次修改历法,甚至让番僧参与,这更是假神器于外人。此真乃以夷法变夏历也,建阳不要成为我大明的万古之罪人呀!”
王文龙沉默一阵,突然道:“《大统历》用了二百年了,若是还能够用下去,今天范大人的上书不可能得到如此支持。”
曹于汴语气一滞,道:“拖一拖时间,让钦天监学习之后自己修改,如此也能不坏规矩,好么?”他最后两字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王文龙能理解曹于汴的想法,但他更知道后续的事件发展,大明钦天监掌握的天文知识已经落后时代太多,钦天监官员们丝毫没有学习的动力,曹于汴想等待钦天监自己努力是不可能的。
第816章 给王文龙拉仇恨
这些钦天监官员守旧到何等程度?原历史上崇祯朝终于重修历法,大量使用传教士的天文技术,钦天监依旧对于欧洲的天文技术没有学习动力,到了清代,这些技术官僚的变动并不大。
但已经用了几十年的崇祯历法,他们居然还在汇算上毫无寸进。
等到康熙朝修历风波,钦天监的中华官员在与传教士的比试中全面落败,从此整个清朝的钦天监监正几乎全由传教士担任。
王文龙支持物理学社修历,才有可能让大明学习发展出自己的天文学家,免于原时空满清钦天监几百年都被欧洲人把持的局面。
王文龙说:“二百多年了,早在成化年间就发现历法不准,然而每年出的历书,照样出现种种问题。二百年不能更改之问题,再过十年难道就能改好?”
曹于汴吸一口气,皱眉道:“这口子一旦打开,日后天变还有何可畏?只要找几个洋人,就能把祖宗之法都改了,日后要改国法,可就太过容易,你可知这开了多大一个口子!”
王文龙道:“既然用不下去,那就只有更改这一条路。若是我等不主动修改,总会等到不变也得变之时,那时才是真正以夷变夏的时候。修历,正是为了挽救大明历法,纵容,反而是害之!”
“挽救,呵呵!”曹于汴冷笑,激动道:“修历法也能叫什么挽救?东林君子拼了命地匡扶朝纲,背负上党争的恶名,好不容易挣来今日机会。多少仁人志士陷落诏狱,如今大事未成,国家未救,种种事情都来了。今天修历,明天改制,这是在挖天下的根!我等手中无权也无兵,就凭着这一腔热血,考科举、论经义、改世道。好不容易到了这样的地步。”
“若连朝堂之上的规矩都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改变,这世道还怎么救?怎么救!”
曹于汴越说越激动,最后几句话更是直接吼出来。
王文龙无法回答,他有前世的记忆自然知道答案,东林党中真有想改革朝局的人,但他们依靠制度下党政的改革根本无法成功。但他却没法说服曹于汴,因为眼下东林党正在自己最强盛的时候,似乎真能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人各有志,”王文龙道:“真予先生,我以为旧法虽似乎有用,但那只是一时的眼见,不得长久。如今的大明想要真正改革,非推行新思路新办法不可。物理社所为,就是新办法。我将继续奉旨上京。这几样福建土产不成敬意,多谢先生今日相邀。”
说罢他便直接起身离开。
……
王文龙离开淮安府一路上又经过了几个府县,被当地文人邀请。
南直隶一带的文人多与东林党有关系,参与了几次宴请后,王文龙发现在大明反对修历的人还真不少。
其中除了有曹于汴这样认为,天文立法若是可以轻易修改,等于给了皇帝天变解释之权的。
还有不少人就是单纯反对传教士用西方天文学参与修历。
这些人的反对理由根本天文学,而是因为反对基督教。
基督教有神无君的理念已经引起不少文人的警惕,他们本就想要让大明把传教士全部驱逐,而朝廷接受传教士参与修历,这在他们看来无疑是把基督教传教士抬到了有官方背书的地位,自然是坚决反对。
对于耶稣会传教士王文龙也谈不上有多好的印象,万历年间能够千里迢迢来到大明的传教士,大多数都可称得上狂信徒,而且所传的教义有相当强的殖民色采。
耶稣会主张降服一切异端,在欧洲内部都是很极端的教派,许多耶稣会成员担任异端裁判所的法官,长期冲杀在迫害新教徒的第一线。
在南美,耶稣会甚至建立起了“耶稣会缩减地”,组织原住民军队对抗西班牙人,同时在缩减地内强制命令原住民按照耶稣会的规定方式生活,出大量劳力建造教堂,简直搞出地上天国。
王文龙相信这群耶稣会传教士若有机会,会毫不犹豫的断绝中华文明,以方便自己的传教,但王文龙作为穿越者,知道此时的耶稣会也是可合作对象。
他们所掌握的天文火炮工业技术实在太有用了,光是第谷的天文学理论就是厚厚的,几大本大部头书籍,王文龙并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就算物理学社,有人能解万有引力方程,也需要从耶稣会处得到那些欧洲人所观测的星图,物理社的数学式子才能够得以实用。
而且此时修改历法与否,已成了守旧派与创新派之间的理念之争,不仅仅是一部历法而已,如果创新派退却,不光是范守己和传教士会受损,物理学社也多半会受到牵连。
王文龙不想站队也得站队了。
一路北上,王文龙还发现一路上的流民盗匪比起他刚刚穿越的时候增加不少。他来到大明已经整整十年,随着万历三大争的万历朝高光时期褪去,大明已渐渐显出颓势。
在本时空见过许多猛将级别人物,王文龙知道明代虽然没有武侠小说中那么高来高去的侠客,但是有没有练过武艺区别还是极大的。哪怕王文龙身体健壮,真碰上有武艺的匪徒,他恐怕也挺不过对方两招。
或许自己要去找三一教讨要几个“武堂”的高手保护了?
……
京城,郑贵妃的娘家、一品左都督郑国泰的宅子。
书房之中,郑国泰十八岁的儿子郑养性满脸怒容:“怎么回事?去年辽东的分红怎么没了?”
郑国泰的对面站着的正是王文龙一年前见过的晋商黄云发。
他此刻毫无建州女真座上宾的威言,吓得心惊胆战缩成一团,一脸委屈的说道:“世子,去年年初,那王文龙在辽东一闹,辽东上下哪还敢进人参?去年好多人参存在了女真人手上,就是运不进来,只能硬看着烂掉。”
“朝鲜人倒是能运一些海参进来,却又怎想那王文龙搞的什么永明城,真的产出许多海参,世子您也知道,开海公司可是圣上的产业,永明城海参又多又好,一下便把价钱给冲下去了……小的实在是拿不出分红来了。”
黄云发为了推卸责任一股脑把问题都怪到王文龙头上,但别说,郑养性这二世祖还真信了。
他皱眉道:“合着一个王文龙就把你搞成这样?”
郑养性威胁说:“今年我银子还放在你手上,若是年底见不到回头钱,我便要你看看我的手段!”
“世子,做买卖哪有稳赚不赔的呀……哎呦!”他正陪笑,却瞬间被郑养性抽了个嘴巴。
黄云发耳朵嗡嗡响,下意识想要发怒,但看见郑养性挑衅的目光,只能硬生生压下。
郑养性往太师椅上一靠,道:“年底见不到回头钱,你在京城的生意也别干了,滚吧!”
黄云发还想抱怨,郑养性的书童直接把他推出门道:“快走快走,再惹我家少爷不开心,有你苦吃的呢。”
黄云发心中默念:真有建州女真入关的一天,老子屠你全家,也只能暗暗咬牙的走了。
书童这才凑到郑养性耳旁道:“少爷,钦天监的春官正贝昇来了。”
第817章 天降敌人
贝昇今年才三十出头,长得油头粉面,平日也颇懂风流,但他此时却一脸苦相,走进屋来开口就是:“郑小世子,你这回可得帮帮我家,不能让外臣进京修历啊!”
朱元璋对于星相非常相信,所以当年规定:凡是钦天监人员,永远不许牵动,子孙只学习天文历算,不许习他业,不学者,发送海南充军。
这时间一长就使得钦天监中出现许多阴阳生世家。
贝昇就出自钦天监世家中的南京贝家,当然,说是南京,贝家随朱棣进京百多年,贝昇早就是标准的京城人。
郑养性看了一眼贝昇带来的礼物,见其中几株珊瑚树价值不菲,心中满意,还有心思打趣道:“谁叫你们自己学艺不精,连官历上的日子都能算错,这时又来求别人做什么?”
贝昇笑道:“世子这话说的?二百年的法子都是这样算,错也是咱们组上学的错了,和我们传承的有什么关系?过去我等与世子一向好来好往,若是让他们修成了新历法,丢了我们钦天监世家的名头是小。那些新官儿还能同世子这般的交好吗?”
南京贝家祖上是回回,当年朱元璋制定立法时就设立了回回司天台,太史院需要翻译了许多色目人的天文书籍。
所谓“王倪高贝”这钦天监南京四大家,当年都是熟悉外语、掌握了元代先进天文技术的人材。
但到了贝昇这一代,因为缺乏竞争他们早就已经对西方的天文知识不再熟悉,连自己祖上留下二百年前水平的外文原稿都看不懂,更别说什么创新。
贝昇主要靠钦天监的名头给人看风水、选坟地混饭吃,大明绵延二百年,贝家倒也因此收入颇丰。
其实历法测算不准在早年间是很大罪过,弘治朝时就曾因为历法出现错误,将钦天监官员直接贬官、流放。这惩罚并不算重,这年代的事务安排都要按照节气进行,日历算错一两天,就能导致田地减产、行军日期拖延等问题。
虽然随着万历朝日历的误差越来越大,加上万历皇帝自己也不怎么管这些小事,钦天监官员已经几十年没有因为计算错误而受太大处罚,但此次修历如果成功,贝昇等人显然会面临危险,至少也是受到名誉损失,直接影响他们看风水的生意。
贝昇和郑养性都是京城的纨绔子弟,这些年郑养性也曾帮南京四家联络买卖,在贝家的生意中捞了不少油水。
既为了自己日后的利益,也是看重贝昇今天带来的礼物,郑养性点头道:“也是,几百年没修过的日历突然要改,不是折腾人吗?”
贝昇眉开眼笑:“那就多谢世子美言了,回头光仁坊,我等消遣消遣。”
“得了,我帮你想办法吧。”
傍晚,郑国泰回到府邸,就见自家花厅中摆了一株红透的珊瑚树。
郑国泰好奇道:“这东西是何处得来?往日不曾见得。”
一边坐着喝茶的郑养性道:“是贝昇送来的,他说想请爹爹帮忙打探一下修历法之事。”
郑国泰闻言笑容一下收了,摇头道:“此事管不了,把这珊瑚树送回去吧。”
郑国泰虽然是外戚,但他在许多外戚之中能够独得万历皇帝的喜爱,智商情商还是在线的。虽然贝昇的官职不高,但郑国泰知道贝家是京城里盘踞了百年的家族,办不成事情也不要贪他这一份礼物得罪了人。
“管不了?”郑养性闻言疑惑,问道:“圣上对此是不是并未决定吗?召人上京城十年前也曾发生过一次。”
郑养性也打听了消息,知道万历二十六年就曾经有过修历之议,但那次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也没引起什么乱子,让他以为此事极为容易。
“时移世易,这次重修历法有东林党的支持。”郑国泰说道,“你没听说,王建阳、利玛窦这样的人物也都参与到此事中来了吗?若非乱子闹得如此之大,他们拿肯轻易出手。”
又听到王文龙的名字,郑养性皱了皱眉:“不是说东林党中许多人都反对修历法吗?”
郑国泰说:“支持修历,反对修历都有东林党的人,让他们自己打自己,圣上怎会参与?”
郑养性听的心中大惊,他一家的荣华富贵都是依靠着皇帝的宠幸,第一次感到原来有的事连皇帝也不想招惹。
他心中不爽,强制镇定的问道:“那这贝家?”
“暂时不要来往了。”郑国泰并不知道郑养性和贝昇的人勾结阵前的事情,挥挥手说,“那王文龙等人虽然已经被罢了官,但是耐不住在读书人眼中名头甚大,这种人物千万不要去招惹,反正钦天监和咱们也没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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