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388节

　　万历皇帝是相信李成梁等人撤防辽东之论的，但他只想要李成梁等人暗度陈仓把事情办了，别在京城中引起东林党的注意，要不然这群人肯定要上书。

　　现在，万历是真怕这个。

　　几个月前于慎行奉旨上京途中患病的消息传来，大家就已经逼到于慎行到京城后会不能工作，内阁的格局变成叶向高独大，朝中风向立刻因此转变。

　　东林党人已经不再保守问津大会和三党达成的默契，九月份江西参政姜世昌回京述职，直接上了一份表文，提出三点要求：

　　一，皇帝看中的王锡爵如果想当阁老，他首先应该上疏建议，让：高攀龙、赵南星、薛敷教等东林大佬回朝当官，“不然，锡爵无复出理也”；

　　二，所有因触犯沈一贯被中伤罢免的人，应当陆续平反应用，并让东林大佬邹元标复出；

　　三，只有能够推荐廉洁之臣的人才能够成为廉洁宰相，东林君子都是廉洁之臣，不推荐东林君子的人显然都有私心——朱赓、李廷机两个新任阁老，应当自我反省。

　　这已经是东林党骑在万历脸上开大，李廷机和朱赓都上书表示“启用人才是皇上和吏部的权利，臣等因此不敢擅专。”

　　万历皇帝也是恨的牙痒痒，一个小小的江西参政就敢一二三条的给他安排官员任免事宜，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无奈东林党的势力太大了，万历皇帝把姜士昌的奏疏发到有司衙门下令惩治，结果从吏部侍郎到副都御史全都出来保人。万历皇帝用尽全力，最后也只能将姜士昌贬官，姜士昌本来就是外放官员，为东林党出战这一回，被贬之后照样名声响彻天下。

　　东林党强势如此，撤防宽甸六堡这事情一旦引起他们注意，万历皇帝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看到辽东那些报纸时，万历就忍不住暗骂李成梁等人蠢才。

　　万历对邹义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是。”

　　邹义躬身走到御花园门口，就见王文龙和一个无品级的小民被两个太监引入御花园中。

　　王文龙看见了邹义也只是微微点头，邹义也只是微笑回应，两人对面而过，不敢说一语，宫中做事处处要小心，他们是皇帝前后脚召见的人，可不敢乱打招呼，否则分分钟被人抓马脚。

第717章 礼下于人的皇帝

　　王文龙和杨天生走进御花园时，万历皇帝居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雪亭的亭柱处迎接两人，而且难得的露出笑容道：

　　“王爱卿，杨天生，你等发现夏威夷之功甚大呀。免礼，赐座吧。”

　　杨天生在进宫之前就已经激动的难以说话，此时听到万历皇帝这话，整个人都发抖起来，要不是王文龙提醒他，他跪在地上都会忘了起身。

　　落座之后杨天生嘴都秃噜了，说不了话，王文龙连忙直入主题：“圣上，微臣此番去往辽东看了许多辽东的军事情况，辽东情况紧急，建州女真十年之内恐怕就要入寇，微臣与关心辽东的官员商议，写出一封应对奏书，请求圣上御览。”

　　万历皇帝微微皱眉，让太监拿过王文龙的那封《守辽策》，边看边思索，大概读完之后笑道：“王爱卿有心了。”

　　万历这应付的话打发不了王文龙，王文龙继续道：“圣上，这宽甸六堡……”

　　但万历皇帝并不想听，摆摆手说：“此事朕自有决断。”

　　万历皇帝对于外朝的折子已经几年不看，能够跟王文龙见面，看他的《守辽策》，已经是非常给他面子了。

　　对于辽东，万历当然是更相信李成梁的话，而不是王文龙这个文官的一面之词。哪怕王文龙直接在万历面前痛斥李成梁的种种问题，万历也不可能就此偏袒于他。

　　王文龙也知道这情况，只能忍下话语，等待机会。

　　王文龙知道万历皇帝虽然对于他的《守辽策》并没有正面回应，但也没有直接反驳，必然是有要用自己的地方。

　　万历看看杨天生，笑道：“杨天生，你万里蹈海，发现了夏威夷航线，果真是我大明的勇士啊！”

　　杨天生刚刚从激动中缓过来，闻言连忙跪地表忠：“全赖圣上支持，为圣上开海，草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很好！”

　　万历皇帝高兴的点头，杨天生这股子愚忠又有些傻气的表现很符合他的想法，也就是万历皇帝性子淡，不喜欢和外朝有太多瓜葛，要换成前几任皇帝，光凭杨天生这句话说不定就能给他封个锦衣卫官职了。

　　王文龙还真猜对了，在王文龙的帮助下杨天生开拓夏威夷，并且真的运回了檀香木，光是这一件事就将龙洋开海公司的股价炒高了不少，万历皇帝希望这样的奇迹能多一些。

　　王文龙也是看出万历的想法，开口道：“圣上，我同杨天生还有一个开拓的打算。”

　　“哦？且说来听。”

　　王文龙看了杨天生一眼，杨天生连忙磕头道：“圣上，从夏威夷可以去往美洲，那地方土地广阔，诚可为良田，建阳同我合计，应该趁着发现夏威夷航线之势，筹资开拓夏威夷北美航线，方便我大明日后去往北美殖民。”

　　万历眼前一亮，问王文龙道：“北美可有金银矿或者檀香？”

　　王文龙回答道：“北美地方广阔，平原黑土可以耕种，至于金银矿，若是细细查看，或许能够找到。”

　　万历皇帝瞬间失去兴趣，他只是想要金银矿、檀香木这种可以挣快钱的东西，方便耕种的北美大平原他并不放在眼里，真的开疆拓土了，那些土地也是被官员把持，他能捞到多少？

　　“这也是你们的雄心壮志了，”万历皇帝糊弄道：“人贵有雄心，你等当勉励自强，朕在京城等着好消息。”

　　杨天生连连叩头，这货第一次见皇帝，早就失去了听话听音的能力，而王文龙闻言却不禁对万历皇帝感到鄙视，做皇帝做到连开疆拓土都没兴趣，真是个摆烂货色。

　　两人平身坐下，万历思索一番，突然问道：“建阳此次去辽东可有永明城的消息？”

　　王文龙闻言，心中一动。

　　他离开辽东之前派去寻找永明城的队伍就已经由佟养真带队出发了，估计这会儿都快找到了。

　　不过这事为了瞒住建州女真，全是在皮岛上办的，同时也满足了整个辽东的所有势力，万历皇帝这里肯定听不到消息。

　　现在这个消息差正好派上用场。

　　王文龙直接撒谎道：“微臣还在筹备。”

　　“哎，朕也查了史书，这永明城于前元也不过是个边陲之地，的确是不好寻找啊。”万历明显失望。

　　王文龙突然随口般说了一句：“永明城的确难以找寻，但微臣在辽东的探访已经有了些消息，一些和野人女真交往过的商人据说曾从野人女真口中探访到那城池所在，那消息若是坐的实，或许在明年就能够有眉目。”

　　“明年就行？”万历皇帝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没想到王文龙还真找到了永明城的线索。

　　“臣尽力而为。”王文龙表了表忠心，但只是点到为止。

　　万历皇帝的神色也很快恢复，突然道：“王爱卿，听说你在辽东为流言所扰？”

　　王文龙道：“臣与辽东官场在战守思想上颇为不同，故不为所容。”

　　万历思索一番，又道：“王爱卿可安心回辽东，好好寻找永明城，最好明年开春前将事情办好。”

　　王文龙摇头道：“消息不实，那地方又山高水远……”

　　万历直接打断他：“若是王爱卿能够接下这差事，今后辽东没有哪家报纸再敢胡言乱语，爱卿在辽东爱说什么便说什么！”

　　闻言王文龙和杨天生的眼睛不禁都惊的瞪大了。

　　万历皇帝对于辽东之事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真的那么在乎辽东的边境安全吗？起码在没打萨尔浒之战前，他真没那么在乎。

　　在万历皇帝看来，不撤防宽甸六堡肯定会给辽东边民造成损失，但这损失比起高淮乱辽简直不值一提。这几年，为了让高淮在辽东帮他捞钱，万历皇帝是顶着满朝野官员的痛骂对辽东的乱象视而不见。

　　高淮在辽东祸祸了五六年，总共才给万力捞了十几万两，真别嫌少，辽东总共才三百万人，放在内地也就是一个州府的人口，一个省份至少得有五六个州府，同比例换算下来相当于在内地一省捞了五六十万两，高宷、梁永都没这么狠，无怪乎辽东百姓的税收痛感十分强烈。

　　而龙洋开海公司现在的股本已经接近千万两，一个百分点的涨跌万历皇帝甚至能套出近万两银子，而以大明的金融市场规范度来说，一个好消息带来的股票涨幅有时能达到10%。王文龙只要能找到永明城，比高淮在辽东收两三年税给万历带来的利润都还更高。

　　在这种大利的诱惑下，王文龙爱宣传什么，皇帝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718章 辽东变局

　　王文龙心中乐开了花，嘴上却又加码道：“圣上，微臣并不敢打保票，这点还请圣上有所准备。”

　　“便如你说的，尽力而为就是了。”万历皇帝道。

　　王文龙又做出为难样子，思索一番道：“圣上，微臣此番回辽东做事，若还受辽东舆论攻击，那便寸步难行，此次要成，还请圣上应微臣两个请求。”

　　“说来。”万历皇帝道。

　　王文龙立刻狮子大开口：“一者，辽东报纸折损微臣名声，微臣不求圣上出面，但便是自己出面反击也难免得罪辽东文武官员，圣上请勿因此而罪臣。”

　　“这条允了你。”万历点头道。

　　要不是因为李成梁、赵楫听话经常帮助万历皇帝控制辽东舆论，他们撤防辽东的事情也不会得到万历如此支持。现在无非是再用他们一次，皇帝对此毫无负担。

　　王文龙又道：“二者，允许臣对外放出消息，不撤宽甸六堡之防……”

　　听闻王文龙直白的说出这话，万历皇帝瞬间瞪大眼睛，摇头道：“这不可能，此乃边事，非王爱卿所能管理，大事既定，岂能轻易废止？”

　　王文龙心中骂娘，现在才说什么“大事既定”，合着刚才看他的《定辽策》时这位皇帝老儿完全就是在糊弄。

　　王文龙想了想道：“圣上，官军要撤防六堡，可是有了与建州女真的约定，要放弃六堡之地与女真人么？”

　　听到王文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杨天生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王文龙能说出这句话也是摸准了万历皇帝这人底线够低，东林党人贴着脸骂他都能忍下来，估计万历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把他给砍了。

　　但即使万历皇帝性子赖皮，听王文龙问他是否把国土送给了女真人，顿时还是火了：“国土岂能私授！朕岂是失土之君？”

　　王文龙连忙拱手道：“若是如此，还请圣上发一道明诏，准许我大明百姓进入宽甸居住。”

　　“百姓？”万历皇帝一时没想明白。

　　王文龙道：“辽东军户撤防六堡，为的是减少边地损失，但并不是主动放弃土地。宽甸六堡乃是祖宗之地，军户无力顾及，微臣想带领百姓前去守边。那地方邻近鸭绿江，便是作为边地贸易的集镇也是极好之处，且有平地可供耕种，微臣动用财力，也能自己补给。”

　　“自己耕种？”万历皇帝都听愣了，看着王文龙坚决的模样，居然有一丝感动，“这宽甸在你眼中就如此重要吗？”

　　“这乃是咽喉要处，国朝虽无力量，臣愿为国守之，若是能与此地建起集镇，说不定真有自保之能。届时迎我大明大军入驻，宽甸便又可享太平矣。”王文龙笑道，“正好微臣要去辽东为圣上开辟永明城，顺便做成此事，有何不可？”

　　万历皇帝呆了半晌，主动点头道：“王爱卿安心办事，朕给你一条准许进入宽甸的口谕。”

　　“谢圣上隆恩，微臣定然肝脑涂地。”

　　等王文龙和杨天生离开之后，万历皇帝才摇头自言自语：“这王建阳，好鬼的一个家伙。”

　　身边的小太监正在准备笔墨，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问万历：“圣上，与王寺丞的口谕可要送往司礼监？”

　　万历皇帝在王文龙面前可以表现的礼贤下士，但其实这货的私德相当成问题。

　　也许是因为久受病痛之苦，心中烦闷，或许还因有些心理毛病，万历皇帝对太监宫女非常苛刻。就从他如何对待朱常洛的生母便可见的端倪，万历常鞭打宫女太监，有时喝了酒突然心气不顺，就会叫太监宫女过来受罚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