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315节
连沈有容都在泉州的报纸上发表讲话,叙述了福建防御倭寇的情况。
这事情和沈有容真没啥关系,只不过前几年沈有容在福建防御倭寇,沈将军打倭寇的记忆深入福建百姓人心,此事牵扯到日本人,于是泉州的记者千里迢迢去找沈有容做采访。
沈宜修还是在报纸上得知了这件事的消息,吓得半死,偏偏她正大着肚子家人不让她出门,只能写信来询问王文龙有没有受伤。
王文龙颇为洒脱的回信表示自己没事,还随信带上了一副厦门海五路商号聚会的人像图,指出自己在其中的位置,用以告诉老婆自己还健健康康。
这幅图是曾鲸所画,用王文龙所发明的石板印刷术印刷出来,为了石板印刷曾鲸只能拿着铁笔在涂了蜡的石板上作画,用了大量的点刻技法,有点后世版画的意思,此次聚会之中出现的大人物都被画在了图中,虽然只是寥寥几笔,但仍能看出神韵。
王文龙占据图画中心位,面白无须、长身玉立,颇有名士风范。
此画作为参与商号集会的纪念品但凡参与集会的海主,人手一份,给大家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估计以后不少商业聚会都会流行采用这样的留念方式。
……
“看报看报!”
“荷兰鬼狼子野心,借倭寇之手行刺建阳先生,或有后续动作!”
南京、苏州、松江、常州、镇江的街头,书客们大声吆喝,吸引着大家来购买刊载了重磅消息的最新报纸。
正在书铺中挑书的焦竑听到声音也不禁被吸引,对自己的书童说:“去买一份《苏州旬报》来。”
那书客在书铺聚集的街巷上喊了几声,这地方识字的人多,听过王文龙名字的人更多,书客迅速被买爆的人所围住,书童费了好大力气才抢出一份。
焦竑接过,就见报纸头版头条上记载着:
“荷兰狂徒,欲独占大明海域之商路,屡屡侵扰闽地贾人。名士王建阳,身居中书舍人之职,常倡开放海禁,宏扬民族大义,唤闽商共志,因而荷人怀恨在心。八月廿一日,王建阳于厦门港聚众宣讲,荷人阴使倭商四人为谍,密谋与之接触,并遣二佞巧设诬告,意图构陷王建阳。天幸事泄,王建阳预为告官,终将涉案者尽擒。荷兰人狼子野心,所募倭寇尽为暴徒,怀揣短刃,预备事败则自尽,欲使此案成谜,令王建阳百口莫辩……”
焦竑将报道内容反复读了两遍,忍不住拈须感叹:“荷兰人竟如此疯狂,敢在我大明陷害名士,气焰比之蒙古鞑靼人尤为嚣张,实不可忍也!”
边上几个路人在读完了最新报章之后也忍不住感叹:
“这真是稀奇,话本里的故事没想在现实之中也是一般。”
“外国之人,狼子野心,残害忠良,这样事情古今都是有的,建阳先生此等仁人义士,自然得到天助!”
“荷兰鬼真是好大胆子!”
“我看那些汉奸才更可恨。”
“朝廷是做什么吃的,随便一个厦门岛,听也没听过的地方,都能抓到十几个荷兰人的探子,这海防还不被外人给看得透了?”
“正是国朝无道,才显出仁人义士的可贵。”
大明朝的百姓喜欢听故事,而官场故事之中最经典的模板就是坏人陷害忠良。陷害忠良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图谋天下,自立为王。
这就相当于后世故事之中任何大魔王的目的都是为了统治世界一样。
这其中的坏人包括了太监野心庞大的藩王武官,还有就是外国势力。
而荷兰人所做的这件事情,外国势力是有了,忠良王文龙也是天下闻名,甚至荷兰人还真的是为了图谋大明,是不是想要成为大明的皇帝不好说,但是图谋大明的海上疆域,这也算是图谋的一部分吧。
此事和经典故事模板符合的严丝合缝,百姓理解起来丝毫不费力。
正是因此,这事情才一下成为百姓街谈巷议的故事。
外国之人派间谍到大明来残害忠良,若不是天幸照顾,甚至几乎成功,这朝廷一再说要隔绝内外,怎么弄的跟个筛子似的?
有了舆论基础之后,东林党加上三党又开始上书。
其实这些党派都站在士大夫阶级的立场上,不完全同意王文龙开海和民族主义的建议,但在这时却不会妨碍大家一起开骂。
现在内阁也就朱庚一个老头,各派都想把自己的人马塞进内阁之中,这种情况下攻击朝廷属于大家的一致选择。
……
京中,朱庚叫来大儿子礼部郎中朱敬循以及二儿子中书舍人朱敬复商议。
朱敬复颇为父亲鸣不平:“王文龙被陷害和父亲有何相干?满朝人尽来开骂,真是毫无道理。”
“他们图的什么,难道我们不知?这天下之事何时又讲道理了。”朱阁老叹气,“我所言之事圣上始终不予答复,看如今的样子即使圣上答复了,朝中对我的攻击也不会停歇,他们到底只是盯着阁老的位置,不如我主动让贤。”
朱庚也不是清心寡欲愿意轻易让出内阁独相的位置,他是实在是受不住了。
这才当上独相几个月,已经有几十人上书攻击他,而朱赓写的政改折子万历皇帝只是优诏答应,却根本不实施。
朱赓前两天把最后的招都使了,身穿素服到文华门跪地恳请,万历皇帝只是派太监出来让他起身,朱赓死跪不起,万历皇帝就一再的派太监来扶,但始终不见他面。
朱赓后来跪的真的快死了,只能自己收拾回家,没办法,实在不能再撑,他第二天还得到内阁上班呢,他要真跪死了,大明内阁就没人了。
别说跪死,内阁就他一个阁老,满天下的权力和责任全挂在他头上,朱赓连假都不敢请。
第559章 海五路启航
朱赓表示想要让内阁加人,大儿子朱敬循却摇头苦笑:“我们哪怕退一步,恐怕朝中对于父亲的责难也不会停歇,就是当今圣上恐怕也不会主动帮忙。”
朱敬循也是一个学霸,他是万历二十年的二甲进士,当官的第一步还真是凭自己的能力考上去的,当了这么多年官,而且因为父亲的保护,一直没有投靠任何党派,在夹缝之中冷眼旁观,对于朝中情况倒看得清楚。
朱赓还没说话,弟弟朱敬复则一下闻言恼怒:“此话又从何说起?”
朱敬复在科举上没有哥哥那么有天赋,是靠父亲提携了一个中书舍人的职位才能够在京城当官的,和王文龙是同事,只不过与王文龙闲云野鹤不同,朱敬复真的每天都守在内阁之中帮助父亲参谋事情,也是亲眼见到父亲如何受朝中各党派欺负,对于朝中人物颇为不满。
朱敬循苦笑:“朝中人物欺软怕硬,就是要捧他们上位,他们恐怕还会嫌咱们不够显得他们光明磊落,咱们上书之后他们肯定还要推三阻四,反复琢磨之下做出一个咱们求他们入阁的样子。而这之中父亲恐怕还要挨骂。”
“这……欺人太甚了吧?我们该如何做?”朱敬复闻言气的脸都白了,朱赓则是若有所思,想着想着脸色也越发难看。
终于,朱阁老也是苦笑一声:“如何做?等着挨骂呗……”
朱赓这阁老真是当的受气,转过天来,朱赓主动上书自责,就由王文龙被诬陷之事开始,自陈自己年纪老迈,在王文龙被诬陷之事中有难以推脱的疏忽责任。接着朱阁老又主动表示,内阁之中事物繁多,自己已经很难应付,请求圣上选贤臣入阁。
上书发出之后,朝中各派全都噤声,没有一个人来夸朱赓高风亮节,但也没有再骂他,只等着看万历皇帝的反应。
几天之后,万历皇帝下谕让各部大臣一起推举阁臣。又等几天,廷臣却一起上书建议皇帝直接发出中旨选人。
见识到朱赓独当大位是怎么被骂了之后,无论是万历皇帝还是六部尚书都知道现在内阁是各党派死盯着的位置,选谁不选谁,都会得罪人,哪怕是党派,内部也打出了狗脑子,这时候谁都不想和这事情沾上关系。
皇帝和六部的意见相左,按照规矩就只能由内阁来权衡,朱赓这个倒楣蛋只能硬着头皮上。
六部都快把朱阁老给骂烂了,他日朱赓遇到什么事情六部大臣肯定没有一个会出来帮他忙,而他讨好万历皇帝,皇帝还是有可能看在他年老可怜的份上帮忙说句软话。
于是朱赓只能再次得罪人,依据万历皇帝的意思建议廷推。
于是事情尘埃落定,下一届内阁位置的竞争一下就掀开了大幕。用谁不用谁可有的吵。
各党派在六部和皇帝身上都有押宝,而且各自的用力方向都不相同,最后的结果也根据各个因素而有微妙的变化。
唯一确定的就是,在这一次内阁阁老的推举之中,吃了亏的人会因此记恨朱赓。
别说其他,就看现在推举结果还没出来,朱赓已经再次开始被骂。
朱阁老天天顶着挨骂上班下班,都快成二皮脸了。
……
台湾海峡航运的最好季节是夏半年,而南海海路受到台风影响极大,航运的最佳季节则是春秋两季。
时间进入万历三十四年的九月,海五路趁着台风季节过去,终于扬帆,上百只商船组成的船队满载货物,踏上前往南洋的商途。
因为有王文龙的海图做保护,这一次下南洋的商队比原本海五路计划之中的队伍扩大了一倍有余,甚至连出发都分成了三批。
泉州港,李家带领着的船队率先出发,队伍中除了有准备闯入荷兰人封锁航线的走私船之外,还有一半以上的船只是准备依照荷兰人的规矩做正经贸易的,亦正亦邪,分担风险。为了保证队伍之中不出奸细,船队到达吕宋之后就会分作两队,做正经贸易的商船自己都不知道跟他们同路到达吕宋的走私船之后走的是哪条道路。
荷兰人再疯,也不至于把符合他们要求的商船给击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得是十几年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在福建外海占据了绝对优势之后才能做出来的态度。
台湾的北港一带则是聚集了大量的江浙海主,从崇明岛一路南下的沙船顺风漂流就会在此地停靠,这一代的水文条件也适合沙船这种抗风浪能力较小的船只航行。江浙的海主们在这里雇佣福建水手,将货物换上福建的船只,运载着大批的生丝出港,目标几乎全是走私。
他们会追在李家船队的后面,伺机突破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封锁,入港和当地的华人做生意。
大员、大狗港第三批出发,此处是台湾本地集散货物共同出海的地点,在台湾岛上经营日久的走私商们将货物在此处囤积,这些船只的火力是最强的,准备下南洋之后胡闯乱撞,在南洋的各个大港口之间伺机散货。
这群福建的私商敢闯敢拼,其中还有好多半黑半白的势力,估计能让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忙上好一阵子。
因为王文龙被荷兰人诬陷之事被三党和东林拿去做攻击朱赓的证据,眼见荷兰人都忌惮福建海商的力量,原本许多人所诟病的福建海商走私之事现在俨然也成为了政治正确。江南文人一时不好开骂,甚至还颇有些人物写文赞赏此事。
不过敢于积极评价福建商人的大多也只是江南的小文人,稍有名气的人除了王文龙之外,好多人还是不敢和这群私商扯上关系。
而王文龙就不在乎了,大家都知道他家就是海外出身,如果不站在海外商人一边反而会被骂不孝。
这年代的人认为家庭之内互相帮助、保护,无论是在名声上的还是实质上的都是应有的行为,对这种帮亲不帮理的态度和后世非常不同。
别说父亲是海商王文龙作为儿子帮海商说话了,甚至父亲杀人儿子帮助隐瞒都不算犯法,所谓“子不证父”“弟不证兄”“妻不证夫”,这叫做“亲属相为容隐”。
甚至有些朝代的法律制定者认为朝廷以孝治天下,帮理不帮亲还会犯法,比如《唐律》就规定“诸告祖父母、父母者,绞。”不过这法律在实际上也不会太严格执行。因为一般的个人之间的刑事案件瞒着也就瞒着了,但比如父母要造反,儿子面临的情况就是去告发是犯罪,不去告发也会连坐杀头,只能逼着孩子和父母一条心,共同造反才有活路。
不过一般的商人子弟是很难成为名士的,即使少数人心成为名士之后,他们也很快会回头拉拔自己的家族,使得自己家族脱离商人行列,而王文龙属于是例外,他的父母在海外,成为名士之前父母师父就死了,海商子弟的身份安在头上搬也搬不去,倒是因此获得了一面在舆论上帮助海商说话的免死金牌。
要是王文龙当年编一个其他的身份,就凭他写那么多帮助小商人的言语,这时早就被人喷死了。
第560章 叶成学求文
打狗港,三十几个受过航海术教育的火者颇为兴奋的站在港口之上,摆弄着自己刚买来的海图和六分仪。
这些设备都是王文龙让东藩书院用现有条件就地生产的,以此时打狗港的技术,六分仪的精度并不很高,六分以上所需要的半反射镜也只能拿被熏黑的水晶来做,但已经是这年代最先进的观测设备了。
在场的火者们都有一种学成屠龙之术即将使用的兴奋感。
负责训练这些火者的浙江舟师本来就是民党成员,对于开海也有自己的信仰,此时见到自己的学生们即将扬帆起航,不禁在港口上慷慨激昂的说道:
“诸位同道,荷兰人已经逼上门来了,抢劫咱们大明的船只,这几个月来不少咱们大明的海船都着了道。但咱们华人不能放弃,如今海五路商号大批出海,往小了说是为一家一户之生计,往大了说是为东南半壁海商的未来。我们既为舟师火者,如今学会了牵星之术,当此之时就该勇敢顶上,为开海计,为本行本业还能长久留存计,便要让那些番鬼看看咱们的本事!”
“让他看看咱们的本事!”
“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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