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283节
孙元化建议说道:“可以让他们进入学校,但是不允许他们传教。”
孙元化原历史上是天主教在江南传播的忠实拥趸,但进入江南物理社之后,孙元化对于物理学的追求已经不需要再通过天主教就能够实现,对于天主教的认识也比较中庸。
名儒刘元卿则说:“我也听过那利玛窦的讲座,确实是个饱学之士,不应只因为他是天主教的传教士就加以区别,可以大礼延请这些传教士来成为民党学院的先生。”
王文龙听着一群人的吵闹,依旧一言不发,关键是得罪不了。
态度适应的余懋衡肯定是不可能妥协的,历史上十年之后的南京教案,余懋衡就是首倡其议,他看到天主教的教徒远比佛教徒要狂热,而且天主教还有收养购买孤儿训练成传教士的习惯。这些行事风格和白莲教表面上的确十分相似,所以余懋衡坚持认为天主教肯定和白莲教一样包藏祸心,目的是推翻当今大明的统治。
此君的根底极深,余懋衡自己前两年才考上进士,如今刚刚当到浙江山阴知县,但是他的实力远不只是一个小小支线而已,余懋衡的哥哥余懋学早在三十年前就考中进士,死前已经做到南京户部侍郎,余懋衡的弟弟也早他十几年中进士,曾经当过陕西御史,在对抗税监之事上大有名声。
余懋衡一家都是江西的望族,而和他打擂台的章湟以及刘元卿更是江西的名宿,只不过余懋衡学的是理学,而章湟和刘元卿都是王学门徒,对于天主教思想的态度比理学门生更加开放。
现在三个江西大佬吵起来了,别人都不好插嘴。
余懋衡火气上头,直接指责说道:“章老放纵天主教在白鹿洞书院讲学,这是引狼入室也,日后中华根祸端之肇源就在此了!”
“说我引狼入室,你就是抱残守缺,如今天下激变,北有东虏,江南有倭寇,红毛人已然入福建,你等还固步自封,未来中华之丧乱,只因你等守旧之辈,班班史书上必有你余懋衡一个名字!”章湟跟人对喷了几十年,功底自也不浅。
叶昼则只觉头疼,连忙劝和说道:“请两边先生息怒,说什么帮助传播天主教,即使天主教进入了民党的学校,咱们民党也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如何处置天主教传教士,还是要看朝廷的意思。咱们只讨论如何办好学校就是。”说着叶昼则又求助王文龙说:“建阳先生你如何看待。”
“我吗?”王文龙看戏正看得精采,突然被点名。
章湟说道:“建阳是海外归客,曾经是进入过天主教的学校的,你快同大家说说这天主教学校所教内容是如何有利民生的。”
王文龙笑着回答:“我在西洋时的确刚从传教士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并未进入过天主教的学校,许多杂学内容都是自学而成,和天主教关系不深。不过天主教学校之中的确教了一些有用内容。”
余懋衡说:“建阳正因未入他天主教学校这才能有今日的成就,若是入那学校读上一两年,满脑袋的天主救世,一个好好的人才也荒废了。”
王文龙一笑。
十几年后天主教已经在江南有了广泛根基的时候,余懋衡都能够跟着沈?一起掀起南京教案,顶着朝中阁老以及东林党的极大压力,把天主教传教士打的打逐的逐,他的那点面子又算什么?
整个大明社会对于天主教的接纳过程本来就是一波三折,实际上此时耶稣会士的传教思想也没有统一,如果大明社会直接接纳了天主教,反而会使得耶稣会走向更激进的传教思路,两边必须要经过这么一个磨合过程。
民党大会开了一天,傍晚终于结束,众人吵的怒气冲冲,倒也生出些知己之感,下了会场之后,大家在叶昼则的安排下转入花园吃酒。
王文龙跟在人群后头,章湟主动找到他说:“建阳在海外待的时间较久,应当见识过那天主教传教的模样,他们真是如白莲教一般的人物吗?”
王文龙笑道:“即便他们的思想真如白莲教相似,在大明恐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章湟先生见识广博,自然知道白莲教起事成功时,主要原因怕不只是白莲妖人蛊惑。”
“这又不然了,”章湟思索说道,“白莲教扯其造反,若能造起风浪,虽然肯定是当地有官员无道、民心思变,但若无牵头者这些百姓也无法那么快的组织起来。这天主教若真是如此,的确应当慎重。”
其实即使章湟和刘元卿也不相信什么天主救世,只不过他们觉得利玛窦等“西儒”有相当文化水平,是可以平等论交的对象,于是采取海纳百川的态度愿意和对方交往。但是对天主教的提防也是在他们心中存在的。
同样,坚定反对天主教的余懋衡也并非不知道天主教传教士有相当多先进的知识和技术,但是他十分提防天主教的教义,生怕被以夷变夏。
两者根本上是对于天主教的认识不同,各自看到了某一方面,而且所看到的内容也是真的,除非有个穿越者拿出后续的历史演变作为证据,还得要双方都能承认,否则双方都不可能光靠辩论就说服对方。
王文龙回答:“我同意对于传教应该慎重,这天主教徒在西洋也的确有许多蛮横之事,甚至在南美洲直接推翻当地土王统治,以宗教名义开办种植园、矿场,割据一方。”
“但在大明这群番僧语言不通,所结交的又多是有功名的士绅,谁要造反这些人也无法起头造反。在大明,这些天主教传教士的实力绝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如此说来我倡导与天主教传教士,多交往还是不错的。”章湟感叹说道,“做学问本就应该海纳百川,如利玛窦等人,见识广博,于医卜星象、天文地理都研究深入,真真是鬼谷子一般的人物,此等人物便是泰西诸国中想来百十年也不能生就一个,有这等人才,无论他信奉何教,能为我大明所用,难道不是好事?”
王文龙心中好笑。
他知道被章湟等人捧到天上的利玛窦的确算是一个人才,可说什么百十年不能生就一个,却也太过夸张。
利玛窦所受的教育无非是几年的神学院科班传授再加上来到东方传教之前由耶稣会总会专门进行的一些技术培训而已。明
清时期,大量前往东方传教的传教士受的都是这样的训练,或学医药,或学绘画,或学天文、机械、火器,目的就是为了有一技之长,可以进入王侯公卿之门。
章湟等人将这些速成班的学员奉若上宾,甚至以为是千年难得出一个的大儒者,一来是这些欧洲人外来和尚好念经天然带了一层神秘光环,二来也真是大航海时代之后百多年,欧洲已然积累了一定的技术优势。
想着想着,王文龙突然想到自己能够在大明混到这样的名声,似乎也是靠的同样办法……
果然无论什么年,想成功还是要搞差异化竞争啊。
第493章 编写扫盲教材
王文龙和章湟一路闲聊,还没走出院子,身后张鼐就追上来:“建阳先生,稍等稍等。”
王文龙问:“世调有何指教?”
张鼐笑着说:“我对那天主教没什么感觉,只是昼则叫我主持民党学校,急需人材,我想以民党学校山长的身份,向建阳先生发出邀请,请建阳来我们民党学校任职。”
“荣幸之至,只是我恐怕没有时间长留于南京。”王文龙回答。
“这不碍的,”张鼐道:“只要先生能够到学校中做一二会讲即可,民党学校这几个月就要建立,我已准备招收学生,建阳若是近段时间都在南京,可以到学校中开些会讲。”
王文龙点头道:“可以。”
虽然会上争吵不休,但是民党想要成立自己学校这个案子最终是定下来了,民党学校和物理社合办,民党现在经费充足,直接在南京城郊购买土地,至于学校的先生,物理社中许多人员愿意充任。
不过一个学校只有办学地点和师资力量终究还是不够的,王文龙询问道:“学校所用的教材确定下来没有?”
“我正想找先生商量此事,先生说用拼音之法一年之内就可使不识字之人学会读书写字,此话是真吗?”
张鼐对此颇为关心,他对于民族主义的研究比较深入,已经意识到民族主义的受众主要是小手工业者和商人和小读书人。
一些手工业者和商人不识字,但却是支持民党的主要力量,如果民党的学校有扫盲的能力,许多手工业者和商人都会愿意加入,对于学校的发展和民党的壮大都会有相当大好处。
王文龙点头道:“正如我所说,用拼音之法一年时间若是勤学苦练,不说能够读四书五经,但起码的文字读写是能够达到的,不过具体要如何实行,还需要考虑出一套拼音方案,另外就是编纂配合此拼音的字典。”
王文龙想了想,对叶昼则说:“昼则兄,不如我来编一套教学拼音的教科书,另外再为咱们学校各编一套入门的数学、科学教材,专门给低年级的学子开蒙如何?”
“建阳愿意动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叶昼则笑着说道,“建阳编书的本事天下闻名,若是能够得建阳亲自编写教科书,肯定是上品水准。”
王文龙的目标可不仅仅是为民党的学校编一套教科书,他想的是弄出一套符合初学者水平,可以让外行人看了之后学会简单识字算术、稍微入门科学的扫盲教材。
民党的根基在士商阶级,这个阶级越强大,大明走向市民社会的基础就越强,而士商阶级想要强大,打破识字率壁垒,使他们能够在文化上联系在一起就是必走的一步。
王文龙在脑海里搜寻了一遍自己所看过的书,想道这时大多数明人对于数学以及科学的认识水平也就和后世未经教育的文盲差不多,民党学校要招收的学生如果到了成年还不识字,在后世也就相当于是上扫盲班的水准,最终王文龙决定使用后世的全国扫盲教育基本课程教材作为自己编教材的参照。
王文龙前世做过新中国六十年代扫盲的介绍视频,在当时所查的资料中一番寻找,他选定了一套福建省扫盲编委会所编的扫盲教材。
这是二十一世纪以后所编的扫盲教材,当时新中国的扫盲工作已经接近完成,这套教材虽然没有被太广泛的使用,但却是站在整个新中国几十年扫盲经验的巅峰,综合所有扫盲教育时所遇到的问题,最终结晶出来的一套著作,绝对算得上深入浅出,有相当强的实用性。
这套教材分为三册,分别是教授学生识字,发音,阅读和写作的《生活中的读与写》,教学生打算盘和加减乘除等基本数学知识的《生活中的数与算》,以及介绍一般法律常识还有物理化学知识的《生活中的知与能》。
这一套书放在二十一世纪扫盲办都撤销的年代已经趋向成为屠龙之术,但是此书总结了几十年新中国扫盲的经验,有大量参与扫盲的老专家加入编纂,当年了解过新中国扫盲历程的王文龙资料时看到这一套书就不禁惊为天人。
只靠这套书肯定不足以满足三年全日制教学的内容,但完全可以用作第一年两个学期的启蒙读物。
学生用一年时间学完这三本书,基本就具备了后世小学到初中水平的识字算术和科学素养,放在万历三十四年的关口,已经算得上是这个世界的有为人才了。
整个新中国的扫盲过程,也可以看成一次大规模的,对于成年人教育方法的摸索过程,成年人不比小孩,思想已经成熟,想要接受新的学习内容非常困难,并且平日还有正常工作,只有在业余时间才能参与扫盲。
当年新中国对于扫盲的要求也非常高,工人的识字标准要求为两千字,农民的扫盲标准也要求为一千五百字,这样的识字率已经大体上能看懂浅近通俗的报刊。
而此时的江南农村农民家的孩子,只要稍有余钱也会送到私塾里读一两年书,但是由于这年代教育方式的落后,一年时间连千字文都学不下来,识字数不超过一千,还达不到后世扫盲的标准,也就是能写个自己名字,看懂地契的水平。
新中国的扫盲,是一项绵延了二十多年的运动,扫除文盲一亿五千万人,到新世纪以后,青年文盲率已经降至百分之五以下,这绝对是中华文明史上旷古未有的伟业。在这一运动中,几十年间各扫盲办和专家总结出来的经验可以说在整个人类史上都独树一帜。
和此时的识字课本一开始就“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教千字文不同,王文龙打算编撰的《语文》课本按照《生活中的读与写》的体例,开篇先教拼音。民党的成立地点在南京,而此时大明的官话也正以南京官话为基准音,于是王文龙先找叶昼则校正出了一套南京官话拼音,民党学院的第一批学生之中,需要从识字开始学习的,大多数也都是南京本地人,南京官话拼音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难度。
第494章 人君之相的欧洲人
王文龙的这套南京方言拼音就是根据汉语拼音的思想在建国后改出来的。
建国后推广的汉语拼音打通了古代音韵学所用的切音法和四声法,并且将汉语音素单独提取出来,与汉字语音的标记不再有模糊空间,书写拼读都十分简便,在后世基本证明了是最方便的汉字语音标记方法。
叶昼则作为杂学大家对于音韵也颇有研究,他看到王文龙的拼音方案之后立刻就明白这套拼音方案对于识字教学有多大的意义。心中对王文龙佩服的同时,他也负责包揽了识字本的编写工作。
这种识字本是扫盲运动中大量使用的一种简易资料册,新中国扫盲运动兴盛的时代百姓生活条件也并不宽裕,字典的价格相较于当时一个文盲的收入算得上昂贵,而且让一个大字不识上百的百姓去查字典其实真没什么作用,查出来的解释条目他也不认识。识字本就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
这是国家普及拼音之后大量使用的一种专门用于扫盲的小册子,其研究成果在后续的幼儿教学中还经常看到,就是书店里专门卖给小孩的带图带字带拼音的那种插画挂图,一字一音、尽量少涉及多音字、少涉及复杂的解释,以教会使用者认字和拼音为主要目的。
一本字典的印刷成本少说要半两银子,但一本只带字样和拼音的识字本就便宜多了,三千个常用字,即使考虑到其中有些字是多音字,总共拼音大概也就四千多个,一本包含所有常用字的查询识字本字数还不过一万,也就是三章白话小说的字数,印刷的纸质差一点,油墨糊弄一些,一本识字本的成本也就是几十文,普通工农几天的工资足以购买。
如果实在是舍不得,自己找来纸笔抄写一份,也就是不过半天的功夫。
当然由于这一套扫盲教材是二十一世纪编纂的,其中许多内容对于这时代还很不适宜。
比如说因为这套扫盲教材针对的是二十一世纪一些还未脱盲的农民,他们或许有进城务工的需求,《生活中的知与识》就包括了大量后世劳动法的科普内容,教农民工进城之后要怎么保护自己的劳动权益,这些法律在这个年代的大明百姓显然是享受不到,王文龙就将之替换为大明律科普,至于一些电学、装修等等教学内容,王文龙则尽量删去,最后将《生活中的知与识》大纲大体保留下来,内容则基本上成为了一本《自然》教材,所教的科学内容所以是热胀冷缩、物质的三态变化等等,深度不超过后世小学的水平。
《生活中的读与写》和《生活中的数与算》的改编就更简单,无非是将所使用的范文替换,或是将应用题的内容改编的符合这时代的真实情况。
接下来大半个月,张鼐等人也在积极的筹备民党学院事宜,办学地址都找好了,而王文龙就在叶昼则、张鼐帮助之下专心写书。
《生活中的读与写》和《生活中的数与算》都很快改编完成,只剩最后一本《生活中的知与识》,王文龙列出大纲,刚仿照着原书内容写了前面几章,这时突然有个欧洲人前来拜访。
来者名叫郭居静,王文龙虽然早就在史书中知道此君的大概形象,但是第一次见到郭居静时,还是被他的样貌所震惊。
后世人往往有西方人高大健壮的印象,但那是肉蛋奶养出来的,这年代的欧洲人营养条件还真不一定有大明好,来到中华传教的耶稣会是许多个头并不高,加上剃着个地中海头型打扮怪异,模样也不甚令人欣赏。
但其中的郭居静却长相十分出众,此君今年四十许岁,身材魁梧、髯长而美,有点古希腊雕塑之中肌肉哲人那意思,无论在东西方的审美中都算得上是老帅哥一枚。
郭居静一见王文龙便主动用中华礼仪拱手:“建阳先生,鄙人郭居静,号仰风,久闻先生大名。”
章湟介绍说:“建阳先生,这位是澳门耶稣会的干臣,之前一直陪同利玛窦在京城传教,如今澳门耶稣会有长老去世,郭朋友即将回去继任监督。”
“郭朋友好。”王文龙同对方行礼,“不知澳门耶稣会哪位长老仙逝了?”
郭居静回答:“是范礼安视察员,他在几天前已经蒙主召唤,希望他能得到安宁。”
王文龙点点头,再仔细一想,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变得有些精采。
王文龙突然想到了郭居静这次回澳门在历史上的记载。
之前一直负责耶稣会澳门教区的老狐狸范礼安终于逝世了,澳门教区便招郭居静回澳门掌管教务。
而此时的东南亚海面上,荷兰人正和西班牙人以及西班牙帝国统治下的葡萄牙人打的不可开交,今年荷兰人刚刚勾结海盗侵扰西班牙和葡萄牙所殖民的巽他群岛和马鲁古群岛,还准备袭击澳门,葡萄牙人在澳门紧急建设防御要塞以准备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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