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282节
“彭兄,坐下!”
冉见龙比彭末衲还小了几岁,但和彭末衲那富贵子弟的细身板不同,冉见龙显然自幼打熬筋骨,身高虽不高却十分强壮,如同个小秤砣一般,眼睛一瞪,口中一喝,气势居然直接把彭末衲给压回了座位。
冉见龙回头又看了一眼王文龙,脸色也不太好,王文龙只是自顾自摩挲着酒杯等待。
冉见龙再看看孙矿,见孙矿也是微笑而不语。
冉见龙脸色微变,不一会儿,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王文龙拱手说道:“此事我会和兄长说的。”
他的态度虽然谦卑,但是语气却有些生硬,说穿了就是:我答应你对彭末衲禁足,但你也别再要求更多。
孙旷看看两人,突然笑道:“少年人说话果然是中气不同,既然谈妥,便喝杯酒吧。”
王文龙和冉见龙同时举杯。
“我敬冉将军一杯。”
“王舍人满饮。”
碰杯之后,两人都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干,接着才在孙旷的斡旋之中吃菜聊天。
虽然冉见龙年少老成,但毕竟也只是个少年人,见识眼界和王文龙根本无法比,开始谈话之后王文龙稍稍拿出一些后世观点,很快就将酒场的气氛调节到不错。
之前冉见龙对于王文龙不给冉家面子还有些怨气,但聊着聊着心中也渐渐对王文龙佩服,这才知道为何王文龙能闯下偌大名声,觉得王文龙果然是个见识广博的智谋之士。
一餐酒下来冉见龙已将王文龙引为知己,两人还约好饭后一起去看戏。
知道自己未来至少几年都会被圈禁在酉阳的彭末衲则是喝的大醉,冉见龙本也不待见他,这次又给自己惹来这么大麻烦,冉见龙让人把他送回馆驿,本来彭末衲是要和他一起进京的,但现在冉见龙已经打算过两天直接把彭末衲送回酉阳让哥哥发落了。
第490章 心慈手软
第二天王文龙找到薛素素,将事情原委简单说了一下。
“一切都只是因为那彭宣慰想要轻薄我?”薛素素有些难以相信。
如果是冯从愆报复弄出了这一系列事情薛素素还更容易接受些,可这彭末衲她和他只见过一面,两人说不上十句话,居然就会为了她做出这么大一个局,这人的思想薛素素都难以理解。
王文龙道:“彭末衲日后将被圈禁在酉阳,你可还要出气?”
王文龙提出把彭末衲圈禁在酉阳本来就是为薛素素出气,此时还询问她满不满意,让薛素素心中生出一种极受重视的感觉。她连忙摇头说:“不要再去惹这人了。”
“也好,此人的根底太深,酉阳的彭冉二家也非一体,借此机会,冉家人会好好折腾他的,也算给你出气了,”王文龙说道,“对于那冯从愆,你打算怎么处理?他虽然之前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是审问其他笔者就知道这人一直在给彭末衲出主意,他也是想要报复我们的。”
薛素素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算了,让他把事情澄清就好。”
“哎,”王文龙叹气说,“那冯从愆现在低眉顺眼,只是因为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你如此善良,他日冯从愆若能够翻身可不一定会承你的情。”
王文龙没有让兵部继续插手此事,因为有了冉见龙的承诺之后已经没有必要再劳烦孙矿。
他让潘秀去联系南京和苏州的报纸,刊发冉家写的澄清文字,与此同时《苏州旬报》也刊发秦淮河采访报导,揭露某些士人凭借自己有功名在身、在南京做脂粉生意、养瘦马的内幕。
这采访王文龙几天前就已开始准备,一篇报道详细写出这些人是如何购买女子,如何训练,直到这些女子成名之后还一次次用金钱欺骗剥削对方的事实。
烟花女子所发的控诉字字泣血,甚至有两个前几年南京闻名的名妓甚至因受不了逼迫而自尽,记者也去采访了他们的贴身丫鬟和养娘,第一次让南京百姓知道这两个名妓自尽的内幕。
这篇文章虽然没有写到冯从愆的名字,但是字字都打在冯从愆脸上。
秦淮河报道一出,立刻引起江南轰动,百姓第一次知道风光的名妓背后原来还有这些悲惨故事,南京的各大报章纷纷跟进,江南的士人们也随之动手,将冯从愆给批判的狗血淋头。
这些人有一些是看王文龙的面子仗义出手,还有一些却是要以此文章在秦淮河上扬名。
秦淮河上的女子被这些掮客给害得太惨,看到《苏州旬报》的报道直接拿着就跟自己相好的名士哭诉,最难消受美人恩,为了哄这些女人开心,不少名士居然便动手写作。
据说接下来几个月许多人拿着证明自己写控诉文章的报纸到秦淮河游玩,报纸一出,几条花船的女子都自愿来伺候,钱都不收。
冯从愆这种人对于妓女的压榨是建立在妓女没有话语权而他们作为文人掌握了舆论渠道的基础上的,这种情况一旦反转,冯从愆的靠山直接就没了。
冯从愆的背景都被扒得干净,什么勒索薛素素、马湘兰,入赘商人家等等,随着他的背景越挖越多,有被人发现他还涉及到了诈骗之事,而且所诈骗的都是那些能够到秦淮河游玩的名士富豪。
这些人之前被冯从愆以各种风月的事情诈骗,却自以为是丑事不敢对外张扬,可现在这事情被别人抖出,他们脸面已丢,干脆就把怨气全都发到冯从愆身上。
冯从愆全家都被骚扰的苦不堪言,冯从愆的妻家逼迫他写了一纸休书,和冯从愆彻底划清界限,而冯从愆也变装易服连夜逃离南京,日后只能江湖漂泊跑到外地给人做幕僚为生。
事情以湘妃纱招收冯从愆手下六个姑娘入厂作为结局。冯从愆一跑,这些被他买来的姑娘全都衣食无着,胡氏出面把这几个女子收为干女儿,宣布会让她们自食其力到出嫁的年纪,纱厂为其择良配,还会给每人一份嫁妆。此举获得广泛赞誉,顺便还在江南更加打响了湘妃纱的名气。
几天之后,《白蛇传》的排演初步完成,薛素素也带着戏班一起南下苏州为参与虎丘大会做准备。
至于王文龙则没有去苏州,因为叶昼则的民党向他发来邀请,参与春末的“民党大会”。
王文龙虽不是民党成员,却因为是经济学的奠基人和民族主义的提出者,在民党中享有崇高地位。以王文龙的影响力,民党开会必须有他到场,否则定让人有草台班子的感觉。
……
第一届江南民党大会,就在叶昼则的乌衣巷宅中举行。
包括叶昼则、张鼐、夏嘉遇、姚鼎等一批鼓吹民族主义最为积极的名士,还有对民党思想颇为认同的周汝登、章潢、刘元卿等名宿,包括经济学会毛文龙等商人代表全都受邀到来。
在场近百人物济济一堂,足见这两年江南民党的发展壮大之成效,会议的主要目的是确定接下来民党的发展宗旨。
民党的具体做事当然是叶昼则等人负责,但是组织规模大到了一定程度,想要上下一气团结一心,没有这样确定党派核心思想的大会是不行的。
会议参与成员之前多半是以书信互相联系,如章湟之前一直住在江西都没来过南京,他只是对民党思想表示支持而已。
大家来此共商党派未来发展的方向,本来以为能够很快达成默契,却没想到真正是距离产生美,会开到半上午就开始吵架,然后就进行不下去了。
天南海北的民党成员聚集在一起,才知道各自的思想差距有多大,在推行民族主义以及讨论经济学等大方向上大家并没有什么异见,但是具体执行起来各人的方向却是全然不同。
吵的主要议题纠结在两点:一是民党成员是否要参加科举去改变时局?二是民党接不接纳天主教?
在民党成员是否要参加科举的问题上,讨论大抵分成三派:一派比较随性,认为民党的成员能考得上科举就考,考不上也不要勉强,只要考上之后能够维持本心就好。第二派则认为民党应该互相帮助,主动推举自己的党员走上科举之路。而第三派则完全反过来,认为民党的思想和如今的朝廷科举制度全然不合,不应该以追求科举为先,而应该用全部力量在江南发展市商阶级的支持者,成为一个不入朝局却能够在野影响朝政的党派。
三派的支持人物底色非常明显,已经有了功名的读书人主张随遇而安,还在苦哈哈求上进的士子希望民党支持他们科举,根本不相信大明官员的商人群体则认为民党应该坚持在野,他们地位不同,对于一件事的处理方法以及观察视角自然也完全不同。
第491章 民党大会
王文龙坐在一旁没说话,他知道让民党去扶持党员考进士纯属扯淡,不过争吵激烈,他没必要去出头。
那些有过功名的民党成员看的其实最清楚,东林党和三党能够扶持自己的成员在官场上一路向上爬,那是因为这些党派本来就是从官场之中分化出来的,党派成员几乎全有官身,党派的联络网本身就是官场之中一张巨大的利益网,想要提拔个官员,甚至把一个学子给捧成进士,自然有操作的手段。
民党这一群人,鱼龙混杂,即使一二有功名的,也不是因为利益而进入党派,凭什么为民党的其他读书人出力?所谓让民党成员多去考进士然后左右朝政,毫无操作性可言。
而讨论之后,这方案最终也被排除。大家无论愿不愿意都只能承认民党成员只有思想上的共同性,至于党员想不想去考进士,能不能考上进士,还是各凭本事吧。
而接下来便是是否接纳基督徒之争……
孙元化道:“西人铁炮之法有独到之处,造船技术更是我辈所不能及。民党既然奉民族主义为宗,想要守我汉家国土,甚至扬帆海外,没有坚船利炮是不行的。如今许多大明人物还固步自封,我近日在江南买到一本《火器图说》,里面记载的一些火器设计,号称能够飞天遁地,炮发择糜烂数里,烟出则立刻毙敌,然而详查其所阐述之原理,居然以为将火药弹丸以九宫八卦等等方式排列,甚或以为加入女子经布、狗血、老人尿即可成为剧毒,若问实验数据,则全然不见,有人以为用这样的东西就能去开拓海外,这岂非儿戏乎?”
“如今海外已是千帆竞渡,我中国之人,落后已远矣,急需真正之物理人材,我建议,民党应该主动联络澳门,在江南建设工厂,联合物理社推广物理教育,如此才能培养真正有力之物理后生学子!”
章湟是江西大儒,江右四君子之一,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但他却丝毫不古板,几年前就是他第一次邀请利玛窦到白鹿洞书院讲堂宣讲西学。
他资历既老,头脑也开放,闻言主动道:“此法甚好,”又接着询问:“民党培养了这些学生,日后得给人一个怎样前程?他们既不能科举,只怕没个吃饭的地方呀。”
张鼐说道:“我以为此事要从两个方面入手,一则在江南由民党多开工厂,吸纳这些学会物理之术的民党成员,使他们即使不经科举,读书几年也有一条出身之路。二则我们也要对海外开拓,那些欧洲人学了这许多技术怎么不愁没活干?这是因为造枪的,造炮的,只要有了对外开拓,那订单源源不绝,日子自然过得滋润。”
张鼐对于殖民主义以及经济学的研究还真没白费,已经完整在脑海中建构起殖民经济的概念。
毛文龙也道:“我们急需海员、炮长,若是民党真能培养出这样学子,辽东一年至少可招募数十人为业,每人每年出息不下百两。”
此言一出,在场许多文人都侧目,有功名的人物自然不会想去民党的物理学堂读书,但是江南九成以上的文人考不上举人,甚至大半的文人连秀才功名也考不上,不过学了些文字到处给人做杂活而已。如果一年能够挣上一百两银子,甚至一些考上举人的文人都会愿意去民党学堂学习手艺。
“此法甚好,”叶昼则笑道,又看看一旁的王文龙,“建阳从早至今未曾发言,可有什么想法么?”
王文龙不是没意见,只是他发觉自己不用说话。
从上午争论至今,民党提出的观点其实都合情合理。
他们没有朝中的足够力量,自然走不了在朝中扶持出自己党人的路子;民党的发展需要增长点,结合民党的经济学派和民主主义背景,培养党员进入商业活动甚至参与殖民开拓,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半上午的讨论,其实王文龙闭着眼睛都能把结果说出来,但是在一个党派之中要达成共同意见,必须要经过大家互相争论的这么一个过程。王文龙则没必要参与,有没有他反正结果都一样。
此时被叶昼则点名,王文龙才笑着回答道:“我也说说我的想法,我认为民党的确应该办学校,教授技术,和物理社联合那是最好。不过我只补充一点,民党的学校要以实务为先,则物理社如今的教材就不好使用,那些教材实在太深,应当为快速教出可以自食其力的学生而编出一套内容浅一些、实用一些,教学时间只在两三年的教材。”
“若有二三年时间,教材内容也不光可涉及到西方人的技术以及物理社的研究成果,还可以直接教学生读书写字打算盘,造枪造炮的需求不那么大,但读个两三年学,出去便能写写算算也算有一条谋生之路。”
叶昼则皱眉道:“两三年时间要教一个不识字的人学会写写算算还要教他些手艺,这怕有些困难吧?光是开蒙,两三年便不够了。”
这年头的学生一般是四岁发蒙认字,先拿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书籍,跟着先生苦读,读到六七岁才能够开始学习《孝经》《大学》《中庸》这基础三篇,这才算真正开始读书。
学三、百、千认字就要两年多了。
王文龙笑着说道:“我最近想到一种拼音方法,可以不用学会生字切音,直接用拼音就表示一字读音。如此只需给学子教授些许常用字,再教他们查字办法,有个一年时间,成年人借着字典,虽读不了古书,但日常抄抄写写还是够用的。这段时间再间杂着学些数学、物理基础,如此三年,便是白丁也能成为一个能写会算的人了。”
这年代的教育方法十分古板,每天先温习旧书,先生带着学生读新篇,学生会背之后再串讲,讲完之后第二天再温习旧书。用这种填鸭式教育方法想要学会识字,当然要几年时间,但其实学会拼音之后,配合着字典,多读多写多看,在后世的扫盲运动中已经证明,普通人用上一年时间足够掌握常用的书面文字了。
“真有这样效果?”叶昼则惊讶说道,“回头建阳一定让我看看那拼音方法。”
众人讨论了一阵如何开办民办的学校,以及民党学校的教授内容,然后不知如何又转回了是否接受基督徒的问题。
“民党学校教学物理内容自然是好,何必要接纳天主教中之人?”与会余懋衡皱眉说。他是山阴县知县,趁着来南京公干的时候来开民党大会的。
余懋衡道:“我在山阴县实际观察到那天主教番僧宣传教法之方法,什么天主降世审判世人,这与白莲、弥勒教所称的弥勒降世只说何异?此等宗教专一的吓唬信徒,用个未来的审判先叫人害怕,又言信他教者与未来能解脱,最能乱人心,信众也最是死忠。若推行开来,日后这些番人定然会借着信众而图谋不轨。”
“我看这些天主教僧人都是安禄山、刘渊、石勒之辈,断不可让他们在中华行事!”
第492章 差异化竞争
章湟立刻反驳余懋衡道:“天主教徒其学识甚为广博,且亦是尊重我中华正朔,纳其传教士进民党学校,乃是帮助中华开疆拓土,如何能说和那造反的白莲教是一流?”
章湟年轻时张居正还没有打击掉泰州学派呢,那时的文人别说骂朝廷,指着朱熹孔子的鼻子骂也是正常,风气比现在可是开放的多。章湟自己又是王门学者的领军人物,易学大家,思想开放,对于各种新奇激进的理论都愿意加以了解,他对于天主教虽不相信却认为可以接触。
余懋衡猛摔茶杯:“这天主教徒口口声声说愿为天主死,心中只有天主无有君上,帮助大明只不过是为了传教而虚与委蛇,目的乃是以夷变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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