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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264节

  从万历二十四年万历皇帝以“助大工”为理由派出第一个税监至今,税监制度已经存在了九年,万历皇帝派出的税间布满了全国,已经事实上重塑了大明的财税体系。

  最开始万历皇帝只是想从国家财政之中为自己的内库捞点小钱,但后来越捞越多,税监所收的钱款对于天下来说已经再也不是可以忽视的数字。

  时人记载税监制度使得“天下赋税之额,十增其四;天下殷实之户,十减其五”。虽然到万历皇帝手上的钱款没有那么多,但这些税监实际上直接使得大明朝百姓头上所承受的税收增加了四成,并且造成接近一半的中产家庭破产。

  这个数额已经大到了哪怕外边的税监各种粉饰太平,万历皇帝也不得不发觉的程度。

  因为哪怕再闭目塞听,万历皇帝总还能看账。今年户部太仓库存银只剩十八万九千;兵部常盈库在嘉靖年间存银都是一千多万,今年只剩“一百万有奇”;工部节慎库甚至“罄然无分毫之蓄”。

  同时万历皇帝的内库自万历二十五年起,“诸珰所进矿银几三百万两”。

  国家最重要的三大库,加起来的银两只有一百多万,万历皇帝自己的内库十年间就已经收了三百多万两银子,万历搜罗的金珠、宝玩、貂皮、名马还不算在内。

  可以说此时大明国库加起来还没万历的内库有钱。

  万历皇帝哪怕是个弱智看到这数字也会感觉有问题。

  他总觉得自己要死了,摆烂一天算一天,可看样子自己可能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这要万一弄出大事来岂不是很麻烦?

  万历皇帝终于有些害怕了,少见的询问阁老们矿税之事。

  东林党人看到了希望,就像当年沈一贯能够让万历皇帝立储便直接坐稳了首辅的位置一样,经过京察斗争刚刚得权的东林党急需一个胜利。

  现在东林党人甚至已经在宫中找到了帮手。

  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陈矩帮助东林党人多次递折子,向万历皇帝陈述矿税对百姓的危害情况。对于万历皇帝的心思变动,宫中之人感受自然最是灵敏,陈矩能够出手已经明摆意味着上意有所转折。

  而且和原本历史中此事只有东林党策划不同,这时空王文龙还给推了一把火,从东山文稿到护粮北上,一系列操作已经将东林党大本营的江南舆论引导向抨击税监之上,东林党现在是被舆论推着,即使想不做也不行了。

  但此事只有东林党一方努力终究有些不够,所以此时东林党与其说是等待着跟沈一贯合作,还不如说他们急需沈一贯出手相助。

  不需要王文龙要求,他们其实已经在派人联络沈一贯。

  沈一贯请假在家,但东林党的成员却接二连三上门拜会,死活要给沈一贯送礼。

  甚至东林党上下对于这党官员突然不骂了,只求浙党能帮他们把这开门红给办好。此时王文龙找到李三才表示他可以帮助东林党劝说沈一贯联合,东林党高层自然重视。

  这才是今天东林党这三位大佬有此一谈的原因。

  叶向高评价道:“王建阳此人是有济世之心的,看他北上辽东,为东人鼓吹,自费支持甲骨发掘、鼓吹台湾岛移民,可知此人并不邀买名声,但颇重家国之义,他开口承诺,或许真能说服沈蛟门进行联合。”

  顾宪成点头说道:“如此就试他一试,只不知这王建阳喜爱什么,我们可拿出一些与他示好。”

  叶向高摇摇头,王文龙和他来往这么久,倒真没找他要过什么东西。

  李三才笑着说道:“此君不愿参与党争,胆子还颇小,即使咱们送钱与他,他恐怕还担心被其他党派找后账而不愿收呢。而且此君生财有道,钱财上并不缺乏。倒是他主张开发台湾,奔赴辽东,还在江南办报、办厂、办物理社,于此类杂物之上追求广博,其中说不定有我等可以帮助之处。”

  顾宪成笑道:“这些杂事容易。找人去他处问问,若是他现下就需要帮忙,大可直接许了,若是时下不需要帮忙,我等记他一份人情就是。”

第454章 东林党的诚意

  苏州,王宅,李三才借来苏州公干之名带着一大挑礼物进入王家大门,高兴说道:“建阳,我可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王文龙迎出照壁外,问道:“有何好东西?”

  李三才直接在花园中将一张大字给展开:“这是叶尚书给江南物理社专门写的匾额。”

  王文龙看着那幅字,只见叶向高用行草写了四个大字:“理一分殊”下面落着叶向高的落款。

  物理社身处于明代哲学思想鼎盛期,社员们除了做物理研究之外,也对其研究加上了哲学价值,物理社的哲学思想是从王文龙的力学三定律来的。

  物理的研究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找到万物一理,就好像力学三定律一样,无论天上地下星星月亮,还是人世间的所有物质都不逃脱其束缚。一些物理社的成员将之联系到了哲学,所以物理社的口号就是“天地一理”,这是诸子百家中“名家”的口号,后来又被道家和儒家各自阐述。而物理社中还有一些是标准的理学门徒,拿出了朱熹提出的类似说法,“理一分殊”,这说法来源于华严宗和禅宗,意思是:天地间只有一个道理,而这个道理在万事万物中得以体现。

  某种意义上也能用来阐释物理学社的终极追求。

  “多谢台山公写的好字。”王文龙笑着点头。

  叶向高的行草是出了名的,后世流传的叶向高所写《草书过香积寺》《草书五言诗轴》都被以为是明代政治家中的绝品,这“理一分殊”四字写的也是气脉中贯。

  李三才又摊开一幅大字道:“这是顾宪成所写。”

  王文龙又看向顾宪成所留的墨宝,顾宪成以文章气节名扬天下,而他的书法也是当世一流,后世东林书院“风声雨声读书声”对联就是他留下的墨宝,字体结构精严、飞洒自如、又颇具骨力。

  顾宪成写的也是个牌匾,赫然四个大字“辟我山河”,后面落款是“乙巳冬,题字以壮开台湾岛事,顾宪成”。

  王文龙捧着这幅书法更加高兴,开发台湾岛之前一直是福建人自己张罗,东林党对此事采取委宛态度,现在东林大佬顾宪成亲自写了这四个大字,以后刻个牌匾挂在台湾岛民团大堂里,能挡下许多东林门徒对开发台湾之事的流言蜚语。

  叶向高是尚书级别的官员,未来是东林党要抬入阁的人物,品级比李三才要高。而顾宪成虽然罢官之前只是六品小官,但他在东林党中是绝对的核心人物,李三才虽有漕抚之位,却还是得为顾宪成奔走。

  见到王文龙喜滋滋的将两幅书法摆在石案上看了又看,李三才笑着问道:“建阳,这两幅字可算得宝贝?”

  王文龙收起喜悦的神色,郑重问道:“大抚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给我这样的宝贝,实在让我心中有些慌张,不知漕抚此来所为何事?”

  李三才说:“就是建阳前几日所说的联合浙党一事呀,如今天下苦税监久矣,朝中正派人物,无不想要劝圣上收回税监……”

  “李大抚且莫说了,”王文龙连忙叫停,笑着说道:“能做之事我已做了,我也不是浙党中人,更不可能让浙党人物听我命令做出决策,如此一说,则这两件宝物在下受之有愧了。”

  李三才思索一阵,再次抛出诚意说道:“山东布政正打算在辽海寻找一处水运锚地……”

  王文龙问:“登莱水道不是已经被禁止了吗?”

  “登莱水道肯定开不得,但从金州直接走船运去往义州也是个办法,不同样需要好港口吗?”李三才笑着说,“听说在朝鲜外有一处皮岛,水文优质,可以停船……”

  王文龙心中一动,这东林党查消息的本事果然不可小觑,如果能够承接辽东军舶的运输,皮岛的开发可是要起飞了。不过比起东林党要用来做执政底气的税监上书,这点只够开发一个小岛的钱财实在算不得多大。

  李三才光贪来修园子的木头就有二十多万根,换算成钱财怕不有近百万两,东林党可是有资源的很。

  王文龙说:“我能做的实在已经做完,不知诸君还有何要求?”

  李三才也把话说白了:“建阳,我们需要找一个合格的中人向沈蛟门传达意思,税监之事苦害百姓,沈蛟门也曾尚书圣上苦劝收回,正如建阳之前所说此时是最好时机,然而此事必须要通力合作,谁也不能往后退。”

  王文龙看着李三才问:“东林君子是真愿意同浙党合作?不会背后使绊子吗?”

  李三才厚着脸皮说道:“无论是否真心,总是为天下百姓做事吧。我知建阳是个胸怀天下的人物,也并非浙党那一头的……”

  王文龙笑道:“我并非浙党,但是却是要给你们做中人,这样话语劝得我住,如何劝得浙党诸公?”他摊手说:“若只以党派利益而言,他们也受害的苦了,反正骂他们的也不止一两个,只要能丢东林诸公的面子,在这事情上再挨两句骂又有何妨?”

  李三才闻言急道:“万万不可,江南反对税监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声量,圣上那里也透露些意思,若是此时朝中诸公自相反复,真可能至于功亏一篑呀!天下百姓再无见青天之日矣!”

  “这些也不过是漕抚的推断,说不定此事过后圣上慢慢想通,回转心意,就撤回税监了。”王文龙装作无所谓的笑着说。

  “绝无可能,圣上不是这样性格。而且以后可能也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象。”李三才忍不住着急他对万历皇帝的评价也没啥好话,而且对万历皇帝改变心意的原因看得非常清楚:“圣上见到国库空虚才能够反思税监之事,而今国库空虚,乃是因为圣上三大殿刚刚完工、南北灾害频繁、黄河又连着两年大工所致,等明年若是事情好转,身上看见国库又有了银钱,这点子担忧多半会消散,那时再没有这样上谏的机会了!”

  王文龙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说道:“我不过是两边的一个传话人,话我能传去,成或不成我是不作保的。”

  李三才见王文龙终于松口高兴说道:“只求建阳调和。”

  王文龙:“仅凭这些故言说服不了浙党,沈蛟门压力也很大,贵方诸公真想要和浙党联合,必须要拿出些实际东西,我建议:一,这段时间内得想办法帮助浙党保下一些位置,二,要公正的帮助浙党宣传,洗刷一些他们身上被泼的污水。”

  他解释说道:“这并非单纯为浙党牟利,若是此事能成,终究是诸公那派的一桩大功劳,诸公受益更大。这虽是我一派之言,但却出于公心,还请李漕抚代为转述。”

  “我一定将话带到,”李三才拱手承诺,接着笑道:“此事不是我辈的受益,乃是天下百姓受益也,成功之日,建阳定受天下称赞。”

第455章 拉拢和抢跑

  南京,叶府。

  叶向高高兴的问道:“王建阳真的这么说?”

  李三才点头,端起茶水道:“我所传言语一字不落。”

  叶向高长舒一口气,“能够提出条件,说明王建阳已然与浙党那边有深入沟通,此事真能促成了。天下百姓之幸呀!”

  东林党内部也是分成派系的,顾宪成或许完全是党争的心思,叶向高却还有些为天下百姓谋利的公心,他加入东林党也是觉得这个党派可以帮助他实现抱负。

  这几年虽然被调到南京,但叶向高对于税监的痛批和上疏就没有停过,他是真想此事能成。

  东林党能够在明末党争之中独自成为对抗其他党派的一方势力,除了因为他们占据舆论宣传优势,坐拥江南文人支持之外,很重要的原因是东林党内部有比较严格的纪律。

  朝中的其他党派多半是依靠地方关系、门生故旧甚至利益纽带团结在一起,而东林党则有东陵书院这么一个思想中心,所有成员都必须在“大义”的名号下行事,东林书院掌握“大义”的解释权,自然就能够引导着东林党成员向要求的方向行动。

  所以东林党是比起其他朝中党派多了一条指挥链条的,直接就使得东林党成员的行动力一致性比起朝中的其他党派要强太多。

  后来能够和东林党对抗,阉党也是找到了第二条指挥链条,那就是魏忠贤的树下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隐形规矩。

  靠着大量杀人打压和不理性的提拔走狗,阉党同样塑造了一个行动力极强的党派,不过随着魏忠贤一倒,这个链条自然断裂,阉党也就分崩离析。而东林党的东林书院却无论被关多少次都还能够有思想流传,于是哪怕东林书院都倒了,还会有一大堆自称“东林后学”的人物接下他们的香火。

  组织形式是先进的,只是如果这个组织力不是用在党争上那就更好了。

  东林书院的大佬重视王文龙也并非头脑一热的决定。

  王文龙曾经影响过沈一贯的许多行动,这次又主动联络东林党进入税监上疏的布局,哪怕最后不成功,王文龙也从一个单纯的幕僚变成了一个组织者。

  明末的朝堂,因为皇帝的长期缺位,所以朝堂斗争的主力是各党派的官员,这些官员不只论品级大小,关键是能不能折腾,有攒局能力、能够合纵连横的都是可以上牌桌的人物。

  原本历史上的汪文言不过一个幕僚,没有任何功名,只因为有强大的人际关系网和运筹能力就能直入京城,参与内阁级别的斗争。更何况王文龙现在是大名鼎鼎的名士、儒生,还有中书舍人的官位,绝对值得东林党高看一眼了。

  李三才回南京后的第二天,原本针对此次京察所波及的几个浙党官员的调查突然就冷了下来,对于《苏州旬报》给沈一贯写的洗白软文东林党上下更是没有任何阻挠。

  接着山东布政使上书,建议将一部分从陆路横跨辽东半岛运往义州、六堡的军输改发船引走海运,并在鸭绿江口寻找停靠的锚点。

  甚至就在李三才回南京不到几天以后,常州的东林书院本旬的会讲直接就拿了《民族国家论》做题目。

  这可就太给面子了,东林书院的会讲书目相当于向全天下的读书人做了一个大广告,不只是卖书的效果,更是把王文龙给捧到了极高地位。

  此次会讲由钱一本主讲,长洲名士陈仁锡代课。

  陈仁锡是东林大佬钱一本的弟子,因为钱一本攻《尚书》,王文龙写了《尚书古文疏证》以后,他们这一派一向是最和王文龙不对付的,连王文龙的《国富论》《训诂学讲义》他们也骂,现在陈仁锡讲王文龙的作品,和解的信号已经完全释放。

  陈仁锡是万历二十五年的举人,虽然没有考中过进士,但却是东林书院之中著名的文胆,此人的治学水平相当之高,原历史上他天启二年就要考中探花的,当上翰林编修。翰林编修都是进士之中排名靠前的人材,而陈仁锡在翰林编修中也是出挑,他因为优秀的文笔学问成为“直经筵、典诰敕”的皇家典章撰写人。

  后来天启赐魏忠贤公爵,魏忠贤想让陈仁锡草拟诰词,陈仁锡表示:“世上自有愿意草拟诰词之人,何必非我?头可断,诰不可草。”此君的文笔太好,魏忠贤觉得由别人草拟诰词没面子,因此就记恨上陈仁锡。

  民族主义思想的一些内容也是符合东林党人品味的,早在之前就有东林党人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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