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94节
那门子连忙又跑回去,对站在门房里等待的王文龙道:“建阳先生,赵司月请您进去。”
赵尔固也只是个举人,但是他之前却是在京城混的,是个小有名气的书家。
万历皇帝下达逐客令后,赵尔固这些山人都从京城中跑了出来,赵尔固便来到苏州,凭借一手漂亮的书法投进了刘成门下,然后刘成便给他荐了这个鹤山书院司月的位置。
他在京中就知道王文龙有浙党保着,但妖书案出来之后,浙党自己也是风雨飘摇,他以为王文龙早已失去了靠山。
赵尔固是京中做惯卿客的人,整京官的活动他都没少参与,帮刘成整王文龙这么一个南京的八品小官,在他来说不过是桩讨好主家的小事罢了。
第319章 《古来之民族主义》
王文龙走进屋时赵尔固才放下笔,笑呵呵的站起道:“不知王助教前来所为何事?”
王文龙直接道:“赵司月将我的书籍在苏州封禁,我实在想知道原因。”
赵尔固回答说:“王助教的《民族国家论》之中涉及许多争议,这几个月在苏州的报纸上掀起诸生反对,其中问题已有不少,我也不过是照着诸生意思以为此书不便在苏州发卖而已。”
王文龙摇头说道:“那些攻击我的文章也有人替我反驳,怎么能只看一面之词?”
赵尔固笑道:“王助教不用激动,你有异议可以辨白,不如写张公文上来,我仔细阅读后自会考虑。”
王文龙又问道:“《民族国家论》禁也就禁了,我的其余书籍又有什么封禁的道理?《连城诀》不过是一本武侠小说,难道也犯了哪家的忌讳?”
赵尔固道:“此书将打斗神话,引得那一二浮浪子弟持刀耍剑,聚啸乡里,封禁乃是出于安全考虑。先生若是想要写书,可以写一些教化百姓移风易俗的好书吗,那时自然就不会被封了。何必写这样杂书去迎合那等粗鄙之人的口味?”
王文龙气的好笑,反问他道:“我见本月赵司月捆单中有好几本武侠小说,也都讲些侠以武犯禁的故事,为何独独禁我的而不禁他们?《连城诀》这书连南北两京的许多高官都看过,难道他们都是粗鄙之人了?”
赵尔固闻言也是一时语塞。他只针对王文龙,可不想得罪其他喜欢《连城诀》的官员。
赵尔固眼睛一转,他知道王文龙的书籍之中《民族国家论》争议最大,决定只抓住这一个痛点攻击,于是诡辩说道:“我以为写文章要论心,先生的《民族国家论》思想偏僻,其他文章也难免透着些诡异意思,我做学问以中正平和为主,最看不得这些内容,是以对先生的书格外严查了些。”
王文龙冷笑问道:“是以赵司月是因为《民族国家论》而针对我了?”
“是了,此书实在违背礼法,什么民族主义,自古也未听闻过的。”赵尔固咬死说道。
“如此我便晓得了,告辞。”王文龙拱拱手,转身就走。
离开鹤山书院,王文龙直接来到《苏州旬报》的编辑部,邓志谟连忙上来问道:“建阳,赵司月那里如何说?”
王文龙说:“这一期《苏州旬报》第三版给我留一个大版面。”
邓志谟道:“建阳要写什么文章?”
“打辩论!”
王文龙真是有些生气,之前他写出《民族国家论》之后懒得去和市面上那些批评他的文章计较,只想让清者自清。
可现在既然赵尔固抓着此书的争议来攻击,那他就好好跟这些攻击的言论理论一下。
邓志谟跟着王文龙一起走进总编室,就见王文龙铺开稿纸,稍稍思索,便在稿纸的最右边写下文章标题《古来之民族主义》。
民主主义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是影响最为广泛、内含最为复杂的一种社会思潮,从梁启超号召建立中华民族开始,各个党派文人挖掘中国历史上的民族主义内涵,早就将中国民族主义的思想史给梳理的无比清楚。
攻击《民族国家论》的人以为中国古代没有类似民族主义的思想,那可是大错特错了。
王文龙提起笔就开始洋洋洒洒的书写:
“今有人以为民族主义乃是本人提出,古之未有,此论诚为可笑。
民族主义于各国、各文明从不缺乏,中华亦然。
上古之人古人鲜以“民族”名之,然家族、氏族、公族、宗族、邦族、国族及部族等词,于古籍中屡见不鲜。
自宋以来有金石学,而今又兴甲骨学,考“族”之本义,从甲骨文、金文观之,原为家族、氏族,或以此为基础所建之“社会军旅组织”也。其所寓之血缘宗亲之关系,盖早期族类观念之基石。
随社会之进步,各族活动地域之拓展,各族因频繁交往而渐融合为愈大之地域共同体,即古之所谓“民族”。于其中血缘成分日益复杂,种族观念遂有泛化,共同之语言、习俗及文化认同则日显重要,遂成今所谓之“文化民族”。
至晚至于春秋时,中原地区已形成且日益发展之“诸夏”或“华夏”,即显此鲜明之趋势与特征也。
圣人所谓:南夷与北狄交,而中原不绝如线。非将中原之华夏文明当作一民族,而与南夷与北敌不同者为何?
此乃民族主义也。
《礼记.礼运》有云: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
天下一家,大道不孤。此即《民族国家论》中合各民族为一之观点来源,究其根本,皆圣人言语。”
王文龙给自己的理论找了儒家的法理基础,接下便又开始描述中国民族主义思想发展的过程:
“秦以前所谓国家,单指一家一姓之国家也。秦以后,中原王朝即追求国家与民族之认同。汉时人有: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之语。其豪情千古可见,此时之国家已非刘姓一人之天下,亦是汉人子民之国家。以此观之,其时汉人之民族主义已然出现。”
“此后春秋时的华夷之辩也继而发生改变,华夷之间不再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主动化胡为汉。”
“至唐时,韩愈所写《原道》叙述此法最为精确: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自唐宋而至于今,此言想必闻者不少,有人以为韩愈不辨华夷乃是退步,其实详察之便可明白,此等说法皆是一脉而下……”
王文龙列举了大量中国古代将海外民族化为中原民族的具体事例,这年代的人能够通读历史的本就不多,更别说信手拈来的使用生僻史料作为自己的论据。
写完论据之后,王文龙最后又总结民族主义思想的优越性:
“中华民族主义有何好处?为何千年不绝如缕,虽屡遭阻碍,但始终向前发展?”
“余以为好处至少在三点:
一为化天下为一,使得国家内各族团结,不致分崩。
二者,扶助弱小,吸纳其他文明的同时使之能得以存活,不致逼上绝路,所谓服王化者得以保全,使四海归心。
三者,今之儒者不再如春秋时奔走于诸侯之间,而以天下为最大之诸侯,天下一体则天下一家,国事亦是天下人之事,儒者由此心方能有参与国是之动力,此伸明圣人大道之必然也……”
第320章 无底限抹黑
王文龙的这篇文章胜就胜在资料详实,将历史上二十世纪中国的民族主义思潮崛起时总结出来的各种民族主义历史资料都往上贴,每一个他所举出的例子都有相应的史料证据加以左证,而且全都是正面例子。
王文龙知道,这篇文章发表出去,哪怕是最保守的儒家学者也没有办法反驳。
几天之后,这篇《古来之民族主义》发表在《苏州旬报》上,果然立刻就引起江南学者的极大反响。
民族主义在江南本来就有相当大的潜在影响力,从远期来看这甚至是一种可以让江南仕商不再被东林党人绑架的思潮,而此时虽然这样的思潮还没有发展到足够力量,可是不少接触了《民族国家论》的江南学者却已经对这种理论感到颇为亲近。
前段时期大量儒生对《民族国家论》的攻击让一些喜好此论的人难以找到反击的借口,而王文龙的《古来之民族主义》一出,瞬间将民族主义的根子托上了古之圣贤。
《古来之民族主义》这篇文章立马被大家传看,这一期的《苏州旬报》直接卖到脱销,甚至有抄报行专门将《古来之民族主义》印成小传单在市面上发卖。
可是这样的行为很快就遭到禁止。
刘成直接联系苏松常镇四地的官府要他们察禁市面上敢于发卖《古来之民族主义》传单的商人,光是在苏州市面上就抓了一批的书客。
虽然抓了一大批印传单的小商人,但因为《苏州旬报》背后有李三才的保护,刘成一时拿《苏州旬报》还没有办法。
为了打击王文龙的名声,他便号召自己手下幕僚攻击王文龙的《古来之民族主义》。
被逐客令从京城赶出来的山人之中颇有些有本事的。
逐客事件之后江南就流行起一本名叫《逐客鸣冤录》的书,此书就是被从京城驱逐的山人所写,文字非常有力。
《逐客鸣冤录》站在山人视角大吐苦水,表明他们这些幕僚也是科举无望,为了养家糊口才不得不出山做事,没有道理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江南有名望的读书人对于这些不参与科举依靠当幕僚上位的山人颇看不上,但是不少没有本事考上科举的小读书人却以为这些山人是自己的同类,此书引起一些江南穷苦士人对他们的同情。
而《逐客鸣冤录》为表示这些山人所犯的事情不少是因为朝廷昏暗,所以书中有颇多指斥朝廷之语,而作者怕被追究也是匿名而写。
其实写出这书的山人名叫王启维,他此时就在刘成的府上。
刘成也不知道王启维写过这样的书,只知道王启维有一支利笔,直接给他下任务,要他攻击王文龙。
王启维本来就是靠打笔仗生活的,自然要在新东家面前卖弄本领。
他先从刘成那里拿到王文龙的全部资料,稍加分析之后就对王文龙轻视起来。
他以前要抹黑的,都是朝中有名望的官员,而在他看来王文龙虽然当上了官,但是却是幕僚出身,虽然有许多文章传扬于世,但本质上也无非是一个混得更好的山人而已,这样的人若失去靠山,攻击起来毫无难度。
王启维于是直接下笔写文:
“王文龙此人,本无功名,混迹闽省,结交贵人,奔走于内监、官员门下。鼓弄些西洋风物,传扬些经济之道,其言论于海外闽人之中毫不罕见,无非是内陆之人少闻,故以为贵也。有人以为王文龙有甚本领,却不知其乃是买高卖低,专以魅惑之言炫耀世人。”
“评论此辈人物,多不过以为乃是一个机敏些的海外商贾,科场也不曾入过一回,竟有人以为那‘地理’、‘经济’、‘考据’、‘物理’真能称之为学问,岂非贻笑大方?”
“如此之王文龙混迹大明四载,竟能当监生、成幕僚、出门则鼓吹者云集,所谓‘建阳公’‘静观先生’等称呼不绝于路,甚至有闽地蠢笨男女,以王文龙之容貌,泥塑木胎,做神像供奉,实是一桩异闻。”
“然而此辈妖人名实不符,终究露出马脚,受尽吹捧,晕晕乎乎,以至忘乎所以,笔下乱言,竟作《民族国家论》一书,大坏华夷之辨,妄用圣人言语,终致臭名传扬,诸生愤慨,招来大祸矣!”
王启维深知通过辩论理论,想要打倒王文龙实在太难,还不如直接人身攻击。
在王启维的文章刊载出来的同时,苏松常镇四府的许多报纸也同时出现大量攻击王文龙的文章。
这些文章也全都是人身攻击和揭短:或是说王文龙的武侠小说带坏社会风气,或是攻击王文龙海外商人子弟的出生,甚至造谣说王文龙为了钱财娶了倭寇的女儿做妾……
幕后操盘的王启维看着自己的布置颇为满意。
这就是烂战的打法。
虽然这些文章不能发在什么大报上面,但是一时间一大批小报纸全都带王文龙的节奏,定能使得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对王文龙的人品产生疑问。
而且面对这种铺天盖地的造谣,王文龙想要辩解也没办法。
那些小报许多本身就没什么销量,且写作之人只为了抹黑王文龙,即使被揭穿是谎话,但总有没看到辟谣消息的人,在那些人心中就会对王文龙留下坏印象。
这样的事情一多,王文龙的名声就毁了。
所谓众口铄金就是如此。
几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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