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文豪从抄书开始 第191节
王文龙原本还没弄清楚,这王穉登是谁听到沈璟所说的“袁炜记室”这才反应过来。
这王穉登也算是苏州的风流人物,只不过此君从不参加科考,只是个山人,所以在历史上的位置比较偏,王文龙一时真没想起。
王穉登自幼便有才子之名,五岁能做对,六岁能写大字,十岁能写诗,接着他就凭借自己的才能四处游历,给人当清客相公过活,在嘉靖年间就北上京城,得到当时大学士袁炜的赏识。
这袁炜也没啥好名声:嘉靖喜欢求仙问卜,而袁炜考中进士之后就直入西苑,服侍嘉靖皇帝修仙,特长是写做斋醮的时候敬告天神的青词,袁炜竟然依靠这样的本事一路升到阁老,人称“青词宰相”。
而投靠袁炜的王穉登能够被赏识就是因为他做了一首充满道教玄机的《瓶中紫牡丹诗》。
袁炜想把他推荐给嘉靖皇帝做词臣,但是当时嘉靖皇帝正在处理严嵩和清流的斗争问题,暂缓此事,缓了一年袁炜就死了,又过一年嘉靖也驾崩了,之后王穉登就一直在京城中给人做卿客,附庸风雅,二十几年前还和复古派的“后七子”在杭州做了一个“南屏社”,当年挺有名气,后来还依靠名声被招进京城参与修史,但混来混去也没得到官位。
王文龙又问沈璟:“这长吟阁又是何处?”
沈璟笑道:“那是当年相府山人吴扩在秦淮河边所修的阁子,多少年前的事了,建阳年轻,想必没听过。”
王文龙知道吴扩是几十年前严嵩的门客,自号“相府山人”,和王穉登一样也是个客卿,这长吟阁大概就相当于后世的文人会所。
总结起来,这王穉登就是个掮客,最近应该是京城里不好混了,于是又跑回江南来混,还弄了个重修当年好友吴扩所留下长吟阁的名头筹钱。
沈瑄却信誓旦旦的说:“贤弟,我虽然往日只是经营田亩,但这次事情我却打听过了,有十足把握。”
“这王穉登在京城结交了很多门路,他这次从京城回来,光是京中大官给他写的送别诗词就凑了满满一册,那集子我还拿回来了的。有如此多大官给面子与他,怎么会作假?”
沈瑄从袖中拿出一册刊印的颇为精致的诗集递给两人,沈璟翻过后点头:“这书印的倒是不错。”他把书递给王文龙。
王文龙翻了翻,发现里头果然有许多经中高官给王穉登所写的送别诗,甚至连沈一贯都写了一副对子。
不过王穉登这诗集显然就是专门用来宣传自己方便骗钱的。
王文龙知道后世历史,接下去的朝堂斗争将会被党争所左右,王穉登这样的山人早就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影响力还比不上沈璟呢,这过气老头能有个啥门路?
王文龙看着兴高采烈的沈瑄,突然有些可怜他。
沈瑄如今也五十多岁了。
看他对王穉登坚信不疑的样子,王文龙有一种看着后世老年人被微商的名人合影骗得团团转的即视感。
不管怎样世家大族的人物,年纪大了也难免老糊涂啊。
第313章 名仕的能量
王文龙稍稍思索万历三十一年的历史事件,然后立马就想到了王穉登回到江南的原因。
在历史上这几个月大名鼎鼎的第二次妖书案就该爆发了。
妖书案的始作俑者是谁虽然在历史上是一个谜团,但是妖书案的主要针对对象是当时的朝廷斗争是不争的事实,而此时的朝廷斗争局势和历史上的万历三十一年并没有太大出入。
所以即使原本历史中引起妖书案的妖书《续忧危竑议》早在几年前王文龙诬陷魏天爵时就被王文龙写了出来,可在这个时空妖书案多半还是会爆发。
王文龙写书时万历皇帝还没有立朱常洛为太子,民间关于万历皇帝要换太子的传言不在少数,可现在万历皇帝已经立了太子,再就此事加以造谣严重程度自然高了不少。
而王穉登之所以回到江南,就是因为万历三十一年妖书案爆发之后,京城中的各种人物都在乱传万历皇帝要费立太子的消息,万历皇帝为了控制甚嚣尘上的舆论,所以下了《逐客令》:
“奸贼捏造诬词,动摇国本,离间朕父子兄弟骨肉之情,罪当大逆。山人游客,着严加驱屏,不许容留庇护。”
算算时间,王穉登这会儿回到江南,大概就是因为妖书案的后续效应而失业,手头吃紧。
“伯父,我劝你还是别投钱,那个王穉登多半是骗子。”王文龙提醒说道。
沈瑄却摇头:“建阳不知其中原由,你年轻,哪里晓得王穉登当年的名声?这可是真正大人物。”
沈瑄也是太好骗,听到对方名声,就真以为对方有发财的门路。
沈璟见王文龙神态恳切,对沈瑄道:“贤弟先莫急,建阳你说对方是骗子,可是有何原由?”
王文龙只能编造部分情况道:“我听说最近有许多京城中的山人都被驱逐,这王穉登只是回来的早的,伯父说这样的人能有什么通天的本领?”
“他是被人赶出来的?”沈瑄闻言颇为惊讶,脸上神色将信将疑,还喃喃自语说道:“王穉登在京城有那么多关系,如何会轻易被人逐出,建阳莫不是听岔了消息?”
王文龙一脸无语。
王穉登如今已经快七十岁,而沈瑄也快六十,当年王穉登叱咤风云的时候,正是沈瑄这一辈读书人的青少年时期,在沈瑄眼里王穉登的地位还有年少时期的情怀加持。
其实王穉登这些嘉靖年间的山人在明代的山人之中成就远算不上显赫,毕竟王穉登那一代人年轻时,有点才华的还想着去考科举,而随着时代发展,科举的决定性正在降低,越来越多的优秀人才都选择成为山人。
此时的山人如陈继儒等在后世的影响力都胜过王穉登等辈,而此时才十几岁的未来复社诸生在历史上还能影响时局走向。更别说到明末,三大思想家: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三位中最高科举成就的王夫之也不过是考上了举人而已。
主要原因是明末党争越来越激烈,哪怕通过科举考上进士,在党争中没有占到好位置,说被撸也就撸了。
而有门路的读书人哪怕没有科举,只要善于结党,同样可以通过党派获得无上权力,最后结果就是科举考试的性价比实际降低。
所谓乱世英雄起四方,谁还管你有没有正式编制?
虽然沈瑄将信将疑,但是沈璟还是相信了一些王文龙的话,沈家也不需要靠这样的收入过活,于是沈璟和王文龙一起相劝。终于让沈瑄在酒桌上答应不要投钱去参加长吟阁的修建。
转过天来,王文龙一家刚走,胡应麟就来到沈家,他直入厅堂寻找沈瑄道:“贤弟,你那长吟阁之事可准备好了,咱们一同去起他一个会。”
沈瑄顾左右而言他,笑道:“元瑞兄今日身体不错,还有精力到吴江来。”
胡应麟闻言哈哈笑道:“我近日在浙江交往了那三一教,时常去吃些素斋,还同着他们教门中人练习些内外功夫,别说,那什么太极拳于养生保健上似是有些益处,我听人说这乃是王建阳教的拳法,过几天去苏州,我还要同他好好讨教呢。”
原本历史中的胡应麟从青年起就疾病缠身,且万历三十年就过世了,享年不过五十一岁,但在这时空也不知是否因为他练习太极拳运动多了些的原因,身体却比原历史上好了不少,活到了万历三十一年还依旧健康,甚至可以四处游历。
胡应麟邀请说道:“今天我在吴江下船,正好跟你一道去苏州城,一来访访王建阳,二来把长吟阁的股份入了。”
沈瑄说道:“建阳倒是刚走。”
胡应麟奇怪道:“你今日怎么支支吾吾的?同你说王穉登之事总是不接应,难道钱财上不凑手?”
沈瑄尴尬道:“长吟阁的钱,我不想投了。”
沈瑄只能把昨天王文龙跟他说的消息透露出来,胡应麟闻言不信道:“建阳太过小心了,毕竟王穉登那么大名声,怎么会作假?”
胡应麟和沈瑄是同辈人,虽然曾经考中进士当过官,但是也已经离开官场几十年,对于此时官场的了解和沈瑄差不多,且因为年少时记忆的关系,胡应麟同样觉得王穉登颇有能量。
沈瑄不能投钱,也没脸再去苏州见王穉登。
虽然胡应麟觉得王穉登不会作假,但是听到沈瑄所说王文龙的话之后,胡应麟心中也有些打鼓,于是他同沈璟见礼过后便独个儿离开沈家去往苏州。
胡应麟来到苏州王穉登的居所,投了帖子很快被请进去。
仆人捧上茶水对胡应麟表示王穉登此时正在接待其他客人,过一会儿就过来,十分抱歉。
胡应麟连道:“不碍。”
胡应麟坐下喝茶,悄悄看着王穉登的屋中摆设。
王穉登在苏州的房子是用的,但是装潢陈设却十分新,而且伺候的非常好。前后三进大宅子,仆人二三十个,有书童一般的少年也有看着便精明老成的,还有管着各项生活起居的丫鬟仆妇,俨然大户的派头。
胡应麟越看越觉得王穉登起居用度都颇为奢侈,不像是骗子的模样,心中对王文龙的话不禁更加怀疑。
在客厅中等了一会儿,就见王穉登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笑脸盈盈的走出来:“元瑞公来啦,未能远迎,实在抱歉。”
第314章 江南大骗局
两人刚说了一句话,突然一个仆人跑进来道:“老爷,苏州南北货行的陈老板来找。”
胡应麟就见王穉登原本灿烂的笑容稍稍僵在脸上,然后连忙又笑着说:“这些个商人都是些粗鄙无文的,托他们办点事情,办好了不就成了?还总是在后头催促些什么?”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仆人呵斥:“老爷在里头会客,不许进去。”
又有人大嚷:“我们小本生意,这钱欠了多久了?是还是不还,王老爷总要给个说法不是?”
不一会儿就见一群人一路推搡,中间一个白胖的生意人,还带了几个打手,吵吵嚷嚷,王家仆人拦不住他,一群人总算是走进门来
陈老板进屋后狠厉的神色才稍稍收敛,对王穉登先鞠一躬,然后笑道:“王老爷是体面人自然不会赖我们小店铺的生意,不过在商言商,咱们还是把账先算清的好。”
“王老爷可是说了每月给我五两银子,这玉条屏,这琉璃杯子,都是上等的好货,我等费尽力气为老爷给搬来了……”
王穉登脸都黑了,皱眉道:“待会儿我跟你算,不要耽搁我会客。”
那陈老板被请了出去,但多半没走远,直接在偏房等着。
胡应麟听的都呆了,问道:“王朋友这些家具都是租来的?”
王穉登原本还想骗胡应麟入股,用他的名气当个招牌,哪想到出这么一桩?
现在骗钱是不成了,他只能强行解释道:“我四方游历惯了,哪里能带上许多家具?都是倒一地,便在当地租借,更加方便不是?”
胡应麟也不好当面拆穿,只能点头。
胡应麟自然不敢再投钱,两人胡乱说了几句,胡应麟拱手便告辞。
他走出院子时就见王穉登怒气冲冲的进了偏房,不一会儿还听到王穉登和那陈老板的吵架声。
胡应麟顿时心中庆幸,甚至对王文龙有些感激,要晚一步他可就把自己的棺材本给投进去了。
五天之后,《苏州旬报》头版头条:《名仕王穉登修阁,钱财不知所踪》。
报导一出,瞬间引起市民轰动。
王穉登这厮又没啥背景,有这么一桩大新闻,王文龙自然要去凑凑热闹。
他直接找南京当地低级官员帮忙调查长吟阁的情况,很快发现实际上那阁子被王穉登买下之后到现在还是一片废墟,连一片瓦片都没有换过。
业余记者又上门调查,原本王穉登热情接待,但等那官员出表示自己记者身份,询问他钱财用到哪里,王家瞬间变脸,甚至直接把记者给赶走。
王家奇怪的举动自然引起百姓热议,而《苏州旬报》接连三期连续报道对此深挖,渐渐发现更多内幕:王穉登走了一趟江南集资至少二万两,筹钱之时他模糊许诺可以还本,但只给最早出钱的人付了少量利息。
《苏州旬报》把事情报了出来,瞬间引起轰动。
不少江南有钱人看报纸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连忙跑到南京去要账,王穉登直接闭门谢客,据说人早就跑了。
接着更多消息汇总而来,原来这王穉登在苏州的房子、摆设甚至奴仆都是租的,而且他还留了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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