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47节
伍豪听了,忍不住摇头道:“涉川你呀,实在是,实在是太多疑了。我们虽然和国民党的右派有一些矛盾,但是国民党的主流,还是站在革命这边的。”
李谦却另起了一个话题:“伍兄,你如今在黄埔军校当主任,黄埔学生中,你要多发展我们的人,将来万一有什么变故,一只革命的武装才是最重要的。苏联革命之所以能够成功,和布尔什维克在军队中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不要让军队完全被国民党控制了。”
“我们在黄埔也发展了一些党员,不过国民党那边对此很敏感,共产国际他们也不太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太刺激他们了。”伍豪回答道。
“国民党为什么敏感?“李谦道,”还不是他们对我们有猜忌之心,防范之心,想着有一天要和我们动刀子?哪怕是所谓的国民党左派。不能只有他们这样想,这样防着。中国的革命,最归根到底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到底要依靠谁?是依靠广大的中国人民,还是依靠国民党的开明的左派。我知道苏联急于获得一个友好的邻国。但是我觉得他们因此太过急于求成了。“
第五十五章 北上
接着的几天里,李谦又去黄埔军校参观,发表了“忠于人民,做人民的子弟兵”的演讲。演讲结束后,他顺手又送给蒋介石几罐鲱鱼罐头。而且还对蒋介石表示,这些东西,都是他的朋友,德布罗意王子殿下(在欧洲,公爵的儿子就已经可以被称之为王子了)亲自帮他买的,绝对是最正宗不过了的。蒋介石听了,果然乐开了花,把那些罐头珍而重之的收了下来。
不过据说,后来蒋介石在吃罐头,表现得比邹鲁厉害多了,据说当罐头被陈洁如打开的时候,蒋介石只是皱了皱眉头道:“味道比好像比臭冬瓜还要大一点。原来欧洲人也是喜欢吃这些臭东西的嘛。”
当然,不久之后,蒋介石就知道了,欧洲人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吃这玩意儿。因为当蒋介石提出要分几罐罐头给加仑将军的时候,这位在战场上冲锋在前,以豪勇著称的战将却顿时改变了脸色,一边连连摆手,一边还后退了好几步,好像蒋介石手里拿的是手榴弹一样:“常,你是从什么地方,弄到这种危险的化学武器的?”
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了。如今的李谦在到黄埔军校装了一把13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另一所规模小得多,但是对后世的影响却一点都不小的学堂——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
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是人民党以国民党的名义,在广州创立的,以传授农会斗争的经验为目的的一所农村干部学校。这所不大的学校总共举办过六届,前五届的主持者都是彭湃,而最后一届的主讲者则是李德胜同志。
到农民运动讲习所去看看,这是李谦自己向伍豪提出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中国的经济和欧洲国家是不一样的,作为一个落后的农业国,中国经济的核心是农村。所以,中国的任何革命,如果不能改变农村,不重视农村和农民,那就肯定是不可能获得彻底的胜利的。
农民运动讲习所是中国第一个专门针对农民的革命的学校。这不仅仅是中国的第一个,甚至很可能是全世界范围内的首创。仅仅考虑到这一点,我对于这所学校就充满了兴趣。所以,我希望能到这所学校中去看看。”
对李谦的这个要求,伍豪当然是赞同的,他当即就表示了欢迎,然后他又问:“那么涉川,你打算在那里发表什么样的讲话呢?”
“我不想在那里发表什么讲话。”李谦摇了摇头,“因为我对中国的农村其实几乎是一无所知。你知道,我的家族在乡间有不少的土地。但是我自从出生以来,就很少真正去农村。最多也就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回到祖宅去祭个祖,然后甚至连正元十五都不会在乡下过,就直接回城里了。
既然我对农村几乎是一无所知,那我跑过去指手画脚的演讲,不是变成一个笑话了吗?这就像我现在跑到巴黎大学,要给他们上历史课一样。这种事情,德布罗意能干,我可真的干不了。我就是带着眼睛去看,带着耳朵去听,去学习一下的。”
既然李谦摆出了这样的态度,伍豪自然是要帮他联系的了。李谦还特别提出,希望不要打乱农民运动讲习所的日常。所以,他便自己徒步和伍豪一起走了过去。
进去之后,也没有声张,而是在后面找了张凳子坐下来,听彭湃讲农会的一些组织方法。
李谦一进去彭湃就认出他了,毕竟这些时,李谦的照片在报纸上到处都是。所以等到课间休息的时候,彭湃便上来,邀请李谦到办公室去聊聊。
在彭湃的办公室中,李谦却又遇到了来这里送经费的李德胜。
农民运动讲习所打的是国民党的牌子,运行的经费也是由国民党拨付的。但是国民党实际上对着组织相当的反感。国民党的右派直接表示,讲习所中的都是些匪类,挨个的枪毙绝没有冤枉的,就是所谓的“左派”也认为,讲习所的这些人都是“麻烦”甚至是“灾星”。所以在经费的调拨上总是很不干脆。只要有机会卡讲习所,就一定要卡讲习所。讲习所的经费因此也格外紧张,以至于连纸张和墨水都买不起了。
李德胜为此在各个部门之间奔走,像皮球一样,被这个衙门踢到那个衙门,一张申请函上,各种公章盖得就像是后是朝鲜人民军的将领们的礼服。但还是没批下钱来。眼看着讲习所的工作都要难以维系了,于是李德胜只好采取个人捐款的方式,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到处化缘,算是弄了一点钱,便赶紧送过来救急。
在这里遇到李谦,李德胜也颇为惊讶。在他看来,那些从外国出洋回来的人,很少有愿意关注农民的。不过李德胜对李谦也非常有兴趣,或者应该这样说,李德胜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那些知识,都相当的感兴趣,比如说对自然科学,便是如此。
所以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李谦,李德胜便趁机向李谦问起如今的科学都在研究些什么了。但是显然,李德胜在这些方面的知识基础不足以让他真正的理解那些最新的科学理论,李德胜自己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两个人的话题就转向了大家都能理解的社会问题。
“李先生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和广东大学,还有黄埔军校可不太一样,这里的学生都是泥腿子而已哟。”李德胜笑道。
“但是这里才是中国社会的基础呀。”李谦回答道,“马克思主义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一点我是非常赞同的。因为任何采取科学态度的学科,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都要承认这一点,那就是我们要从根本上入手,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嘛。中国和欧洲国家不一样,中国不是工业国,在中国,最受压迫,最需要革命的,首先是广大的农民。但是在中国的那些革命者中,真正能看到中国的农民的其实非常少。这不对呀。
我看过鲁迅先生的《药》,那篇小说中,描写了一个和满清反动政府英勇斗争,最后英勇牺牲的革命者——夏瑜。几年前,我看这个故事,看到茶馆里面的人,说到夏瑜该杀,说到夏瑜疯了的时候,我还是很鄙薄茶馆里面的那些人的。只觉得他们愚昧,糊涂、麻木。
但是后来,我在欧洲,看到工人被那些资本家养着的知识骗子骗得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会想起这篇小说,又想起同样是鲁迅先生的小说《阿Q正传》当中的一段,阿Q觉得,革命就是造反,造反就是与他为难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有了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夏瑜虽然英勇,但是作为革命者,他是有很多的缺陷的,有很多错误的。最大的一个错误就是不相信人民,没有向人民传播革命的道理,要不然,何至于连他妈妈都以为他是‘被人冤枉’的呢。
如果革命者还和夏瑜那样,不能主动的和最广大的,最需要革命的人民团结起来,深入到他们当中,成为他们真正的自己人,那就是在不断地重复夏瑜的悲剧。今天我在这里,看到的正是这样的努力,我看到革命者不在高高在上的脱离群众,我也看到群众是可以接受革命道理的。彭先生讲的那些东西,让我对中国的将来有了更多的信心。这一次来,真是太值得了!“
李谦的这个态度让李德胜很有点吃惊,他本来以为向李谦这样的大少爷,又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面,应该是有点不通世务的。于是他看了伍豪一眼,心想:“这样的一个人,伍豪怎么就没把他拉进我们当中来呢?他在法国搞得什么名堂嘛!”
既然李谦有这样的态度,李德胜自然和他越谈越高兴,越谈越投机。最后李谦就顺势提出:“让我听伍豪说,你是个诗人,今天一见,可有诗歌没有?”
李德胜便当场赋诗,赠给李谦。李谦将这诗稿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想想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做回礼的,总不能送蓝纹奶酪加鲱鱼罐头吧?
在拜别了李德胜之后,李谦便离开广州,乘船北上。他对来给他送行的伍豪道:“以前在德国,听王若愚先生提起李润石,以为是新一代中顶尖人物。今日见了果不其然。只是不知道今后何时才能再见面。
李谦和伍豪去了农民运动讲习所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国民党的那些人。但是他们同时也注意到,李谦并没有在讲习所发表演讲,也没有送鲱鱼罐头给彭湃他们。于是他们便自以为是地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结论:
李涉川其实并不支持这些泥腿子乱闹事,所以才没有发表讲话。他也不喜欢彭湃这个匪类,所以既没有给他们罐头,也没有给他们奶酪。他之所以去,完全是因为和伍豪在法国地交情,你们没看到,在整个广州,大家得到的礼物都是罐头,只有伍豪得到了一大块那个什么奶酪,然后在手里面还没有放热乎,就被那些苏联人瓜分了——可见那绝对是真的好东西,是比鲱鱼罐头还好的东西。
第五十六章 回家
在广东呆了一段时间之后,李谦再次坐上一条客轮,前往上海。在开船前,他还到电报局,给家里拍了一份电报。
事实上,各家报纸,包括日本人的报纸也一直都在盯着这位“亚洲第一大科学家“,李谦乘坐的船只还没有离开码头,关于李谦离开广州北上上海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上海甚至是东京。
不过大家都知道李谦到上海,是要回家的,所以社会各界人物倒是没有堵在码头上握手什么的,除了一些媒体记者之外,当李谦到达上海码头的时候,就只有老头子派来的两辆汽车在这里等着他了。李谦早就通知了家里人,行李颇多,派一辆卡车来。所以如今老头子派来的车,除了一辆小汽车之外,还有一辆小卡车。
如今站在小汽车旁边代表全家来接李谦的是老头子的大女婿章远和大姐李德馨,两个人这时候正站在汽车边上,一边往远处眺望,一边说着话。
“说起来还真是像做梦一样,” 李德馨道,“送小弟出洋的时候,我们还担心,在西洋没人管着,还不知道会变成啥样呢。真没想到居然他就成名成家了,你说这小子以前除了皮之外,哪有点正经样子?”
“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个做姐姐的又怎么能老拿旧眼光看弟弟呢。小弟如今的成就,不仅仅是成名成家了,整个上海,整个中国,甚至整个亚洲都没人能比了。”章远却这样说道。
“所以才说,真是和做梦一样。我现在想想,都不太记得清楚送他出洋的时候的样子了,记得的最清楚的,倒是他小时候的皮猴样子了。如今也不知道……”
“不管如今是什么样,还不得叫你大姐?”章远哈哈笑道。
“那是,再怎么成名成家,那也是我弟弟。” 李德馨握了握小拳头,“不过你说,这坏小子皮猴的这一点倒是没怎么变,我看报纸上说,他带了一车的那个啥罐头和奶酪来送人,亏他想得出来。你说那个什么奶酪,气味很难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