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120节

李谦家里如今在乡间也只剩下一座老房子了，过去的田地什么的，都陆陆续续的出手卖掉了，换成了钱，用来在上海做买卖了。但即使如此，在乡间的时候，也常常遇到往日的佃户称道李老爷当年仁慈，不像如今的那些老爷苛刻。

李谦知道这是真话，但是他同时也知道，如果他们家没有把那些田地卖出去，从而从封建地主转型成民族资本家的话，他们对佃农也不见得会比后来的那些“老爷”们更好。如今自给自足的农村经济早就被打破了，尤其是在江浙地区，更是如此。地主老爷们已经不满足于将粮食收进自己家的粮仓里慢慢吃了，而是将他们投放到市场上去换钱，以便买回一些现代产品。

这些现代产品，有一些是必须的，比如说各种枪支武器。中央政府失去权威的后果之一，就是地方上越来越依赖于基层的士绅们的自治，而一切统治的基础，都是暴力。所以枪支也就成为了农村地主们的一种必需品。正所谓，有粮没有枪，你家是粮仓；有枪没有粮，处处是粮仓；有枪又有粮，你是山大王。在农村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地主老爷要是没有枪，没有养一群狗腿子家丁，那简直就没法过日子。

除了这类相比以前增加的必须的支出之外，为了享受，也一样多了很多的支出。但是在另一方面，粮食在市场上的价值却并不高，甚至于在外国的洋米洋面的冲击下，还有价格越来越低的趋势。这就使得地主要获得他所需要的必需品和奢侈品，都需要卖出更多的粮食，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就是他们必须加强对农民的剥削。在某种情况下来说，在农村，一种劣币驱逐良币式的逆淘汰已经开始，那就是，“善良”的，对佃农剥削得不够狠的地主，会在竞争中首先倒下。所以如果李谦他们家还是靠土地过日子的地主，而且到现在还能继续是大地主，那他们家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家早就变成了恶霸地主。

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是不可能有还活着的，真正有良心的乡贤的。

正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李谦才深信，和梁漱溟的合作，只会培养出更多的对现实失望，对改良失望，从而坚定地转向革命的青年。

十五一过，李谦一家人便离开农村，返回上海。在回去之前，李谦已经听说学生们依旧基本上都到实验室了。所以十六号下午，李谦刚刚回到上海，就立刻赶到上海大学实验室。

到了上海大学实验室，李谦迎头便遇到了李强。

“李强？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李谦问道。

李强离开的时候对李谦说，他的家里有一点事情。李谦对李强的身份相当清楚，自然知道他说的家里是怎么回事。当初李强要请假离开的时候，李谦还问过他，需不要要一些技术支持的呢。

“李校长，我家里的事情基本上搞好了。不过那边出了一点新的情况，有些事情，可能真的需要李校长您帮忙了。”李强说道。

在如今的人民党中，清楚地知道李谦的身份的，只有伍豪，但是伍豪负责的事情多，而且在国民党那边，认识伍豪的人也多——谁让他长得帅，而且又在国民党那边当过主任呢？

所以五号是不太方便和李谦频繁联系的。其他人其实也不是很方便，最后算下来，还是李强最为方便，因为他如今是李谦的学生嘛。他和李谦见面谈话什么的，最为合理。所以如今党组织和李谦的联络，基本上也就是靠李强来进行了。

“什么事情？”李谦说，同时朝着四周望了一眼，然后道，“要不我们到操场上去边走边说。”

有些人总觉得说秘密的事情的时候，最好到一个封闭空间里面去说，这样似乎更有安全感一些。但实际上，在封闭空间里，因为视线受到阻挡，倒是更容易被有心人靠近，并听到说话的内容。

李强便点点头说：“好的。”

两人便一起走到了空旷的操场上。

“最近，我家那边，发现了一些事情。”李强说，“一些国民党的人，混在商人当中，或者是胁迫商人，进到我们家，然后试图在我们家的水田和河流沟渠中投放钉螺。”

“在你们家的水田和河流沟渠中投放钉螺？”李谦停住了脚步，“这是哪个笨蛋出的主意？你们家的那些河流，大多都是上游，水质比较清，水里面营养物质比较少，再加上水流速度相对比较快，根本就不适合钉螺这种东西的生存。至于水田，水田收割之后会放干了晒田的，还有这东西是慢性病，虽然有急性的情况，但是真要起作用，要好些年呢。这当中变数太多，这真是……”

李谦又摇了摇头道：“不过，出这主意的家伙倒真是蠢坏蠢坏的，这倒真是国民党的风格。嗯，我觉得，你们家应该能有效的对付这种蠢坏的招数。你们是想要……想要把这件事情揭露出来，好从舆论上打击国民党？”

李强点点头，又道：“揭露他们是一个目的，但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提醒一下下游地区的人民，国民党的这种做法，很可能会对下游地区造成危害的。”

“这倒也是有可能的，甚至弄得不好，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会倒打一耙栽赃给你们。嗯，你们有证据吗？应该是有的吧？”李谦顿了顿说，“不过，就算有证据，华界的报纸，是肯定不敢刊登这样的东西的。至于租界里面的报纸。租界当局在整体上和国民党政府是一伙的，任何一家报纸敢发这样的东西，也肯定会被封掉，主编之类的人物，都很可能会有牢狱之灾的。所以，我觉得找一家报纸来干这件事情，其实很难的。不过，嗯，李强，你知道去年一年，我们的收音机卖出去了多少吗？”

上海大学校办工厂的收音机生意不错，因为价格比进口的便宜，质量也不错，再加上还有支持“上海大学”，支持国家教育事业的光环。所以卖得不错，去年一年卖出去了两千多台。

“仅仅是我们卖出去的收音机就有两千多台，加上其他厂商的，上海应该有五六千的收音机。你们为什么不搞一个无线广播台，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在你们家里面，都可以搞，用来进行宣传不好吗？在上海搞一个合法的，在边线旁边晃悠的，主要利用文艺来掩护和打动人的；再在你们家里设立一个更直截了当的。这不好吗？不过我们现在的收音机普遍没有短波波段，而你们在家里的那个广播站，必须是短波的。这才能覆盖全国。嗯，我们的收音机要改一改，要出新的型号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开会

“广播台，这个可以呀，不过要花不少时间。”李强说。

“反正血吸虫这问题，不是短时间能够爆出来的，而且你也知道，单个的人，在面对这种问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办法，要对付它们，必须依靠有组织的力量。先不说有没有这样的意愿，就算是有这样的意愿，国民党能提供这样的组织力吗？”李谦说。

“但是呵破他们的阴谋，或许能他们收敛一点。”李强说。

“啊……”李谦想了想道，“这的确是个问题，国民党政府嘛，一向是又要当，又要立的。呵破他们的阴谋，说不定真的能让他们消停下来。我想想……”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李谦突然停下开口道：“要不这样，你们先通过散发传单的方式将这件事情揭露出来。嗯，我知道散发传单影响有限，但是，下面我们就可以进行‘辟谣’了呀。嗯，就是我们直接在新的一期的《求索》里面‘辟谣’，先把这事情复述一下，然后再说这个事情应该是谣言，因为从科学上来说，这种做法几乎不会有什么效果。当然，在文字的表述上，要花点心思，要表面上看起来是‘辟谣’，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辟谣效果，然后，还确确实实的是‘辟谣’。嗯，比如说，先说，这种做法效率极低，因此国民党不太可能，这样做。然后再举个例子，说明国民党政府也干过这样低效率的蠢事，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可能应该已经吸取了教训了……这对于文笔的要求很高，我的水平可能还不够，要是郭鼎堂先生还在，那就方便了。”

郭鼎堂先生认识的人太多，加上干地下工作还真不在行，于是已经出国了。现在显然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在人民党那边，人才济济的，能写文章的人才绝对是不缺少的。别的不说，从前也在上海大学教过书的瞿霜同志的文笔就非常好，干这个事情，绝对没问题。所以这并不是什么问题。而《求索》杂志的发行量虽然不见得比传单多。但是《求索》杂志可是有国际影响力的杂志，它的订阅者中，很多都是外国人或者是重要的有影响力的外国机构。比如各国的科学院什么的。相比在中国人民面前出丑，国民党更害怕在外国人面前出洋相，因为任何人都害怕在老板面前出问题。

“其实不仅仅是广播台，还有很多的其他的东西，也很值得搞一搞的。比如电影，我觉得就不错，要不是现在我手上的钱，都要准备投入到青霉素的研究当中去，我还真打算弄个电影公司了呢。”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上海滩的左翼电影的成就相当的高，而在这些左翼电影后面，其实都有人民党的影子，很多著名的导演、编剧、演员干脆就是人民党员。

“而且在美国，片上发音的有声电影技术其实已经成熟了。只是好莱坞已经习惯了无声电影，担心有声电影会干扰了他们现在赚钱的模式，这才无法得到普遍的运用。这些相关的专利被控制在‘通用电气公司——西方电气公司’的手中，考虑到如今美国经济的状况，获得这一专利的使用许可，应该比以前更便宜——反正他们的专利在美国不太卖得出去。”李谦继续道，“我听鲁迅先生说，他们组织了一个左翼作家联盟。这是一件好事，我觉得在这个联盟的基础上，再弄个电影联盟出来，也很不错。文艺其实也是一条战线，也是战斗的阵地。这个阵地，如果我们不占领它，那么敌人就会占领它。就好像以前我在谈为什么要在《求索》中加入科普部分的时候说的那样，一个人的脑袋不可能真的是空空荡荡的，如果里面没有填满科学的话，迷信就会轻而易举地填满它。”

李强想了想，便道：“要不过几天我把稿件拿给你看看？”

两个人正说着呢，突然就看到一群学生朝着这边冲了过来，一边冲还一边喊：“李校长，李校长，成功了，成功了！”

还没等两个人明白过来，一群学生就冲了上来，抓手的抓手，抓脚的抓脚，把李谦给抬了起来，往空中连续的抛起来好几次，一边抛，还一边乱喊乱叫的，什么成功了，什么四千倍，甚至最后连“万岁”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学生们的疯劲过去了，把李谦放下来，李谦身上的衣服已经乱成了一团了。

“你们取得了什么成功？”李谦问道。

“李校长，新的菌种的实验成果出来了，青霉素的产量一下子增加了四千多倍！而且是原始菌种，应该不存在明显的退化。现在，青霉素可以量产了。”

“什么？青霉素的菌种找到了？”李谦问道！

“找到了，李校长。”童村激动地说，“前几天，李工程师从他的家乡带了不少的菌种回来，里面有一个菌种一家伙产量比我们常见的菌种高了四千多倍！李工程师呢？啊，在这里呀……”

于是李强也享受了一次被大家扛起来丢到半空的待遇。

然后大家便一起去实验室看实验的结果。看完了结果，李谦道：“很不错，下一步，你们还要把菌种多繁殖几代，看看稳定性怎么样。然后我们就要考虑如何生产的问题了。”

李谦其实知道，这个买卖利润太高，收益太高，以中国此时的国力，自己要独占这个买卖，其实是非常难的。即使以李谦的地位，巧取豪夺的事情也是难以避免的。所以，理论上最好的做法，就是继续紧紧抱住罗斯福家族的大腿，把这个项目拿出来和罗斯福家族的人合作。要不然，说不定就是怀璧其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