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匪 第12节
王若愚摇摇头道:“怎么能不羡慕呢?涉川你有天赋呀。你在国内能够得到的数学教育是有限的,到了法国,这么短的时间,主要靠自学,能到这样的程度,这天赋就让人羡慕。我的确喜欢音乐,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和别人学吹笛子,学拉胡琴。但是要说天赋,却很不怎么样,无论是吹笛子、吹箫,还是拉二胡,都只是勉强能成个曲调而已。所以如今我只能学音乐学,但是不少人都以为我学的是音乐呢。音乐学呀,实际上是关于音乐的理论,就像文艺理论和文艺的区别一样。“
听了这话,李谦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一个同学,他后来在硕士阶段学的是“航天医学工程“,然后就经常有朋友拿着医学问题来请教他。他不胜其烦地表示:”我又不是学医的,我怎么知道这些?你们没看到我的专业后面还有工程两个字吗?“
李谦想了像,便开口道:“不过王先生所学,也还是能对音乐,尤其是我们中国,乃至东方音乐的发展起到指导和推动作用的。而且我国传统中,讲究诗教。而古时候所谓的诗,其实就是歌曲,是可以唱的。诗书礼乐,音乐在团结人民,鼓舞人民方面的作用,我们中国人的祖先很早就知道了。王先生如今研究音乐,若是能用以指导我们中国新音乐的创作,以新音乐,新文化,团结鼓动人民,也是大有可为。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起,必然是全方位的兴起。不仅仅是工厂,也包括文化和科学。英国法国都是如此。我们每个人,能在自己的一个方面,做出努力,也就算是为华夏的崛起出了一份力了。我相信,不管前面有多少险阻,有多少问题,只要大家还在为之努力,我们就不会步上印度、以及玛雅和阿兹特克的后尘。“
李谦这话,也算是给碰壁之后,颇有点心灰意冷的王若愚打了打气,但是到底能有多大的效果,那就不太好说了。不过目前,王若愚听了,还是笑了笑道:“涉川意气扬扬,倒让我想起润石来了。嗯,润石也是这样,无论是么时候,哪怕是失败了,对于将来,他也总是非常乐观。“
“李润石学问不足,看不清前面的艰难,所以才乐观。”曾琦忍不住说到。显然,他对于李润石是非常的不喜欢的。
王若愚听了却摇摇头道:“慕韩,你呀,太小看润石了,他意志坚定,目光敏锐,做事情总能抓到重点,读书虽然不多,但却是少有的能真正读懂,能知行合一的人,实在是少有的人才,我是远远不如他的。”
事实上,王若愚虽然未见得完全赞同党的政策,但是他和李德胜的关系却一直非常好。当年工读互助失败之后,去国之时,前来码头上给他送行的人当中就有李德胜。而李德胜一度也打算出国勤工俭学,而他的勤工俭学计划,也是王若愚帮着制订的。如果不是他最后改变主意,要继续留在国内,他就会和王若愚一起来欧洲了。而在建国后,李德胜同志也不止一次地托人打听王若愚先生的消息,在得知王先生因为脑溢血,在36年就去世了的时候,也是惘然若失。
接着曾琦便给李谦一一介绍其他的参与者。
“涉川,这是你的本家,李幼椿,如今在巴黎大学攻读文科硕士学位,也算是我们中的学者了。在学术上,我是不能和他比了,如今也只有若愚先生,还有涉川你可以和他相当了。”
“涉川,这位也是你的本家,李不韪……”
李谦也一一回应。
这时候,楼梯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伍豪带着一群人也来到了这里。
伍豪他们的到来让气氛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一方面因为人多了,说话的人自然也更多了,气氛看起来似乎更热烈了一点;但是在另一方面,大家在交谈的时候似乎也多了不少的顾忌,以至于大家开口说的事情大多都是“今天的天气……哈哈哈”这类的东西了。政治性的话题几乎完全消失了,如果说政治性的话题还存在,那就只有对某些欧洲人的种族主义的吐槽了,而且还被大家有意识地控制在吐槽地层面上,而没有去深挖其根源。毕竟这似乎是在不深挖根源的前提下,大家唯一能够获得共识的地方了,就好像到了后来抗日的时候,大家能就日本鬼子不是东西达成共识一样,当然如果深挖下去,日本鬼子和对方到底哪一个更不是东西,就真的难说了。事实上,青年党在这个问题上,就发生过分裂。
第十三章 小跟班和大东亚共荣
后来,在和朋友的信件中,王若愚先生对这次聚会做了这样的描述:“总之在这场聚会中,大家都彬彬有礼,相互交谈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容,但是这笑容只不过是面具而已。双方的分歧甚至比当年还要严重,以至于对立的双方,都已经失去了继续说服对方的兴趣。一年前,他们只要碰到了一起,就会争论,就会相互讽刺,甚至会发生肢体冲突。
但那时候,他们其实还将对方视为朋友,认为对方只是误入歧途,认为自己还有可能,也有责任将对方从错误的方向上拉回来。但是今天,情况却不是这样了。他们看起来很和平,但在内心中,我很担心,他们实际上已经将对方视作是最危险,最应该被消灭的敌人了。现在被两边都认为是朋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李涉川。他们还把我当作朋友,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已经退出政治这个圈子了,否则,他们中的某一部分一定会把我当成敌人。至于李涉川,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能够把李涉川拉过去。嗯,目前,李涉川和两边都是朋友,不过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和从前的我一样头疼了……”
王若愚在这个问题上对李谦的看法就是大错特错了。李谦才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头疼呢。如果说,少年中国学会的哪些人,如今都已经带上了相互防备,相互欺骗的面具的话,那么他们至少在以前,还曾经真诚地将对方当作是自己的朋友。而李谦呢,作为穿越者,他一早就戴好了面具,定好了自己的立场。自从了解了曾琦的政治观点之后,李谦几乎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已经在他的脑门上盖下了一个标注着“敌人”的钢印,只是曾琦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而已。
所以现在李谦可是一点都没有为这个事情头疼,让他头疼的,倒是学校里的那个小日本的事情。
自打狠狠地怼了那几个法国佬之后,李谦成功地获得了大部分法国同学的仇恨。毕竟这个时代可不是“你休想得到我的恨”的时代。但是对这个结果,李谦觉得还是可以满意的,因为在获得了普遍的仇恨的同时,他也获得了一定的畏惧。尤其是在两个星期后的数学测试中,他再次以满分的成绩碾压了整个数学系的一年级之后,这种效果就更明显了。
这个时代已经不流行扔白手套决斗了,但是在学术界,学术决斗依旧是常见的事情。在数学系,学术决斗的方式当然就是比数学了。比数学,那就真的只有李谦去朝着人家脸上丢白手套的了。
当然,李谦也不会主动去做这样的事情,毕竟“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除了普遍的痛恨和畏惧,李谦还意外地获得了那个叫做中川健次郎的日本同学的敬爱。健次郎个子小,学习也算不上突出——这并不是因为他个人不努力,而是因为,数学这东西,有时候还真的不是努力了就能有进步的。而且越是到高端,越是如此。
中川健次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地维持了一个中等偏下的成绩,这已经让此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才,一直都在学习成绩上碾压其他人的中川健次郎很受打击了。很多时候,名校的一大作用就是让那些从幼儿园起就一直是标兵榜样的童鞋真正意识到:你他妈算老几呀?
而这一天,中川遇到了一个问题,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不敢去问老师,老师对于他们这些排名靠后的同学从来没什么太好的脸色,加上他又是黄种人,多半自然更是……虽然他从来没有真的向老师问过问题。
他也不敢向那些白人同学提问,那些家伙将对李谦的仇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尤其是在发现,他的成绩不怎么样,而且性格又有点软弱的时候,大家就更喜欢欺负他了。所以,他也是不能向那些白人同学求教的,那不会得到指点,只会受到更多的羞辱。
但是不弄懂这个问题,却是绝对不行的。数学就是这样,如果你有一个问题没有及时弄明白,那你后面就会有一连串的由此衍生出来的东西弄不明白,如果继续下去,迟早就会出现“他说的每一个单词,每一个符号我都明白,但是连在一起,我就一点都不明白了”的大问题。
所以中川没有选择了,如果他不想连中等偏下都无法保持,他就只能去向他曾经得罪过,但是现在却被他看成是黄种人的骄傲的李谦求教了。
“李君……”中川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正低着头在看小说学法语的李谦没听到。
见李谦没有听到,中川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他在那里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李谦将一张书签夹入到书页之间,并且放下书,才又怯怯地说道:“李……李君……”
“啊,是中川君呀。有什么事情吗?”李谦这时候才发现站在旁边地中川健次郎。
“啊,李君……”中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慌乱了起来,然后问出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啊,李君,我看阁下看书这样入神,不知道阁下看的是本什么书?”
李谦看了这个小个子日本人一眼,觉得他好奇怪呀。不过他还是回答道:“哦,是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我觉得这部小说,代表着法国文学如今的最高水平。如果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去图书馆借来看看。”
“嗯……”中川健次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里有时间去看小说?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能这样大呀。”中川健次郎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样的一句。同时,他也忍不住就想起了从前他也是天才的时候,也曾经是大家都在认真的埋头做题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那里看小说的——谁当年不是小天才呢?
“嗯,怎么,还有什么事吗?”李谦见中川站在那里发愣,便又问了一句。
“啊,是,是有些事情,”中川吃了一惊。
“什么事?”
“啊……”中川鼓起勇气道,“是这样的,李君,今天学的内容,我有一点不太明白的,我想……阁下您能够给我一点指点吗?万分感激了!”
一边说,中川便一边鞠了个躬。
老实说,考虑到十多年后,就是抗日战争了,所以老实说,李谦对日本人的敌意,要比对法国人大得多。但是这时候,面对着一个劲的鞠躬的中川,李谦却觉得好像真的有点伸手难打笑脸人了。
考虑到自己已经成功的获得了同学们的痛恨和畏惧了,那么这个时候表现得稍微善良一点,也是有必要的。绵羊的善意是不值钱的,而原本凶恶的猛兽的善意才能被称作慈悲。这个时候,表现一下自己也愿意对谦恭的人谦恭,对于自己是相当有好处的。
“嗯,拿来给我看看吧。”李谦道。
“啊,李君,真是太感谢您了。太感谢您了。”中川一下子就变成了鞠躬机。
“啊,我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