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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57节

第九十八章 初心

省军进攻海丰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汕头。汕头是有电报局的,一条电缆线过去,分秒间福州方面就能收到消息。

林淮唐颇为震动,他有预计到国民军在惠州附近可能和省军发生矛盾。但林淮唐本来估计,矛盾至少应该要到孙先生回国或是同盟会取得南方革命的主导权时,才会全面爆发。

林淮唐完全没想到,现在同盟会连一个广州都还没掌握好,就迫不及待要搞清乡剿匪,要铲除其他地方势力了?

“胡展堂真有主张!”

林淮唐冷漠的语气里,微微掺杂着一丝杀气。这一丝杀气虽然微弱,但听在林时爽这样熟悉林淮唐的人耳里,才知道他是动了多大的怒气。

福州光复以后,第十镇新军差不多有半数已经被国民军吸收,每日还有福州各大学堂的学生自发前来报名参军——要知道福州是清廷重建水师的基地所在,水师船政学堂规模甚大——国民军的力量正空前膨胀着。

福建各地陆续还有很多州县响应了省城的光复,起义反正的通电不绝于耳,可惜马尾的大部分水师军舰都已经调往武昌,否则革命军还可以争取到另一支强大的力量。

林时爽认为现在是国民军整编各种新力量的关键时期,他不是认为省军对海丰县的偷袭可以原谅,而是出于对国民军整编消化新力量的考虑,才反对林淮唐的过度反应。

“君汉,你还是听我的意见。目前全国各省皆在光复之中,陕西、湖南也都发生过革命军祸起萧墙的内斗。

但你仔细想想,不管是我华夏古来历史,还是西洋列国的革命史上,这种内讧难道不是司空见惯吗?我知道你亦有主张,只是目前福建形势尚未稳定,等到全局稳定以后,再回粤向胡汉民讨一个说法,这不好吗?

海丰县的农会政权建设,你是知道的,一向卓有成果。基层的动员体制被确立以后,农军力量多么强大,相信世上也没人比君汉你更清楚。

省军是绝无法战胜我军的,你不要太过担心!”

林淮唐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他知道省军若攻入先锋队政权的腹地,那么情况绝对不能和陕西、湖南革命党人的自相残杀相提并论。

秦湘等地的内斗,最多最多,也只是牺牲了几个革命的领袖、牺牲了几十个或者上百个革命的同志。

但海陆丰方面呢?林淮唐是知道农会工作展开已经多么成功,一旦省军破坏了当地的基层政权,则土豪劣绅势必大举反扑,如此牺牲者非有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不可!

“但你说得对,阿文,这件事是你说得对。”

林淮唐闭上眼睛,他太担心自己睁着眼睛,就会看到农会会员遭到劣绅反扑后的屠杀场景,但闭上眼睛后,那种幻想中的大屠杀景象反而更加具体细致了起来。

“是你说得对。”林淮唐还是克制住了愤怒,“现在是国民军发展的关键时期……第十镇在南方新军里虽然不是劲旅,但毕竟也是咱们遇到的第一支正规完整的新军部队。第十镇里的技术兵种,较咱们的人更专业许多的军官、士官,对国民军来说都是一笔应当尽快消化掉的财富!”

第十镇起义以后,原来的统制官孙道仁已经由于犹豫不决被迫出局。

第十镇剩下的将领里面,就以许崇智为核心,正快速形成一支新的闽军势力。

闽军是不太希望国民军留在福州和他们争权夺势的,对国民军试图收编、消化第十镇余部的做法,都带有一定的敌意。

自然,以目前林淮唐光复全闽的功绩和威望,还有国民军强大的势力,许崇智为首的闽军还不敢将敌意明显表达出来。

但林淮唐也能隐约感受到闽军的不快,作为对应的策略,林淮唐就提出了将第十镇原来的多数火炮、机枪,都让给了许崇智新建立的闽军第一师。

林淮唐要的是什么呢?

是从前第十镇里那些专业的军事技术人员。

那些与孙道仁关系密切,因而不受许崇智信任和欢迎的军官,大部分都加入了国民军。

有一点很重要:

林淮唐虽然是从广东省来的人,但他还有国民军一大批高级将领,可都是福建籍贯;而许崇智,他虽然是福建新军二十协的协统,籍贯却是广东。

广东人许崇智虽然在福建军界混了很久,但一个广东人想要代表福建军界来排斥福建人林淮唐,那就有些搞笑了。

林淮唐收起了自己的怒火:“第十镇里不受许崇智欢迎的人,咱们全都要。等到福州这边形势稳定以后,咱们再陆续调兵回粤……但阿文你还是要去给汕头回电,告诉他们不要害怕省军,有福建支持,告诉蔡绮洪他们,局势紧张时要敢于出手反击!”

林时爽见劝住了林淮唐回师广东的激愤,遂缓缓地笑了起来:“现在我服从君汉的命令了。”

“呵,你是服从执委会的命令。”

福州光复以后,旗下街和蒙古营附近都有一小撮人自杀。住在蒙古营口的何芝田全家投井自尽,河东街火巷口教弓箭的锐老师一家也都自杀了,镶红旗协领定煊一家则是放火自焚。

自杀的人里面有汉人,也有旗人,住东门的捷胜营哨官若钦额一家是完全汉化的蒙古人,也用洋油全家自杀。

这些人多是终日在家死啃四书五经,满脑子“忠信孝悌”的举人和秀才,他们“殉国”,林淮唐觉得是革命军无法阻止的事情。

但是这些人殉国之余,还要强拉上子女家人一起去死,就很过分了。

国民军只好派兵将一些“有可能殉国”的遗老遗少都先控制起来,免得他们轻生之余荼害家人。

过去在福州的旗汛地,曾发生过汉人因误触旗人嬉戏所踢之球,竟被痛殴侮辱的往事。光复以后,旗人的气焰一下子就消失遁形全无,都督府发出收缴旗界全部枪支的命令后,由于枪支数量和名册不吻合,有旗人怀疑是有遗老家里还藏了枪,居然因此发生内讧事件,许多遗老被旗人活活打死,最后也没凑齐名册上的全部枪支。

除旗界以外其他街道,参加国民军和闽军第一师的氛围就异常热烈。

桥南社在南台组织了一个学生军报名处,刚刚出炉的都督府教育部部长黄展云负责此事。黄展云原先就是福州蒙学堂的创办者之一,做起学生工作熟门熟路。

福州东岳庙是国民军学兵队的集合场所,东街三牧坊高中是闽军第一师学生北伐军的集合场所,大体报名国民军者约占总人数的三分之二强。

林淮唐最后收下了约四百五十名青年学生入伍,主要来自福建师范学校优级班、师范学校本科、格致书院、英华书院、开智学校、福建省立工艺传习所、警官学校以及在学的陆军小学学生。

还有从保定学校回榕城的福建籍学生十多人,入伍以后直接被姚雨平要去了军官速成班做教官。

国民军给所有新近收编入伍的学生兵,都发了成套的棉被、军毡、青布棉军装、呢子军帽和帆布鞋——这些东西当然是由各地的农会会员、工会会员制作捐赠的。

林淮唐和林时爽两人返回国民军司令部的临时住所时,路过东岳庙,听到学兵队的战士们高唱日本的“祈战死”军歌。

林时爽矍然道:“日本国俗与中国国俗相差最大者,莫过于尚武与右文。如今我国年轻的学兵能以祈战死三字为宗旨,是天演至此,国家必强大起来了。”

林淮唐听着那悠扬嘹亮的歌声,却吟诵起了范仲淹的渔家傲:“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日本的军国民主义,没什么好学的,我们革命是为了国民的幸福,欲使得国家强大,也是为了国民的幸福,不能本末倒置。”

林时爽笑道:“国家的富强和国民的幸福本来一体两面,哪里有冲突?记得我们在日本时,也曾羡慕过东洋人七生报国的决意,如果有机会,君汉,你愿意为国家去死吗?”

林淮唐停下脚步,望着东岳庙的那些少年学生,很冷淡地说:“阿文你该问我的是——林淮唐为了这个老大国家愿意死去多少次。”

林时爽愣住,马上又大笑了起来,戏谑道:“但人的生命只有一回!”

林淮唐耸了耸肩:“那就希望在我们临死时,能够说,我们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人生最宝贵的事业——为全世界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哈哈!好!我们都不要忘记初心!”

随着先锋队力量的急速扩大,也随着国民军东征西讨的不断胜利,林淮唐的威望正在与日俱增。

林淮唐以己度人,常常有不近人情的时候。这时候哪怕陈更新、方声洞、喻培伦这些人,都不敢触林淮唐的霉头,先锋队里就只有林时爽,只有他能充当林淮唐和其他人之间的润滑剂。

对先锋队来说,作为核心的林淮唐是最为重要的,但作为“二号”的林时爽,也同等重要。

第九十九章 台伏票

福州光复以后,先锋队在福州也成立了福建省的促进转型正义委员会和人权保障委员会。但因为福州毕竟还存在有许崇智的闽军第一师等势力,林淮唐的忌惮很多,没收清朝官吏不当历史财产的行动,就一直没能大规模展开。

但国民军的建制规模,日新月异地正在急速扩张,姚雨平和黄慕松又建议林淮唐在军中推进正规化,补充一大批技术兵种,这都给军需财政添加了很大压力。

林淮唐原来寄希望于厦门出身的南洋侨商领袖陈嘉庚帮忙,但陈嘉庚还在国外,尚未回国。而且陈嘉庚和同盟会关系特别密切,如果先锋队真的将和同盟会在广东发生很大冲突,林淮唐很可能就指望不上陈嘉庚的捐金支持。

福建省内除了通用广东毫洋铜元以外,还有南台几家钱庄发行的台伏票通行。货币发行权操于私人之手极不稳定,但若由国民军直接强制推行军票,恐怕也不能服众。

“台伏”中的“台”指的是福州南台,是当时福州的商业金融中心;“伏”与“佛”谐音,由“番佛”转化而来。而番佛原先是指币面上有人物图案的西班牙银元(俗称“本洋”),后成为在福州地区流通的外国银元的通称。

明代中期以后,随着对外贸易的发展,大量外国银元流入福州,其中西班牙本洋的正面铸有西班牙国王肖物,图案颇似如来佛祖的头像,称为“佛头角”。福州人称外国人为“番”、“番仔”,因“佛洋”来自外国,故称“番佛”。“佛”书写不便,就用笔画较少发音相同的“伏”字代替,并相沿成习,成为固定的名称。

从理论上讲,1元台伏票的价值约等于1元银元,折合制钱1000文。

所以林淮唐还是找了郑祖荫出面,请他以都督府的名义向各大钱庄寻求合作,从南台规模最大的钱庄里挑选了三家作为国民军军票的发行钱庄。

这些钱庄可以借此获得国民军的信用背书,国民军也可以暂时分润一部分台伏票的发行利润。

当然,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应急措施,根本上解决不了多大的军费缺口。

当时的福建省内,尚没有属于中国自己民族资本的银行,唯一一家规模较大并以厦门为基地经营的大银行,还是日本资本的台湾银行。

福建和台湾隔海相望,列强在华势力范围的划分中,也是把福建省划入日本的势力范围内。所以不仅厦门有台湾银行最大的分部,福州等地也有数量不少的日本领事馆人员及浪人活动。

孙中山革命的最大赞助人之一,就是日资台湾银行的大股东之一,台湾板桥林家出身的林熊征。

林熊征是目前日本台湾总督府的评议委员,也是台湾华人中,在日本政商界地位最高的一人。

厦门刚刚光复的时候,林熊征就派人到福建联系国民军,提出只要国民军将福建纸币的发钞权交给台湾银行,亦或者如果国民军方面介意台湾银行的日资背景,那也可以把发行权交给林熊征控制的华南银行。

只要实现这一点,板桥林家,以及林熊征背后一些持“兴亚主义”大亚细亚论调的日本政商界要人,就“可能”“倾向”“支持”林淮唐。

又是可能,又是倾向,林淮唐只当日本人派来的那几个做说客的台湾人是在放屁。

按照林淮唐自己的想法, 他是准备先在农村地区建立起村镇一级的信用社,靠公营的信用社向农民放贷,借此取缔掉民间的高利贷。以后再以信用社为基础,建立起更高层级、面向城市和金融界的国营银行来。

但是目前,先锋队里头连十个能办信用社的人才都找不来,空谈金融,只是做梦。

短时间内农村信用社也无法帮助国民军解决军需问题。

困难之下,只有先寻求和福州南台那些钱庄的合作,这是饮鸩止渴,待时机成熟以后,必须立刻做出重大切割和改变。

“卓知,你是咱们先锋队里极少数懂金融、懂银行的人,这次我们和陈嘉庚先生,还有和南台那几家钱庄合作,准备先办理一个兴闽银行来解决军需。兴闽银行里必须有先锋队自己的人来做把控,又要了解金融,所以执委会讨论以后,认为只有你适合担当重任。”

黄少通被叫到了林淮唐的司令部里,他是国民军十四支队的指导员,厦门本地人,据说父亲原来在上海做盐商,家庭条件相当优越。

黄少通自己是在英国读书,学的是计量经济学,他参加革命的理由和其他人都很不一样,黄少通是看到了清廷在去年上海橡胶股票危机中的不作为和乱作为,对清廷统制金融的能力完全失望,才下定决心投身革命,建立起一个具有更强金融统制力的新政府来。

黄少通向林淮唐敬以军礼后,说道:

“总队长对台伏票有多少了解吗?我在先锋队的机关报观察日报上看过总队长的文章,就是讲信用社的那一篇,如今为什么弃信用社的政策主张不用,而要收编福建民间发行的台伏票来做我们的官方纸币呢?”

林淮唐脸上也微微带着丝无奈:“事有从权,目前我们的人力财力都不足,只有采取权宜变通的方式。”

黄少通年纪非常轻,但身上确实带着一股上海银行家小开恃才傲物的气质,他直言道:“中国甚至世界上大多数银行,只是兑换机构,不具有金融的本领,他们形式单纯,为了方便使用和安全的目的,发行所谓纸币代表相应硬币,理论上是银行中有多少硬币就发行多少纸币,不能超过,否则就是滥发。

福建的台伏票作为虚银银行券,又是私人发钞行,被抬价后依然能保持一定信用,这是福建货币流通市场上白银缺乏的结果。

总队长只要将本来属于多家钱庄所有的台伏票发行权,收归新办的兴闽银行一家,同时保证其承兑,那就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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