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540节

热带空气中的温差导致了光线发生相当程度的曲折，所以中德双方舰队的测距设备里，观测到的画面与方位并不一定能完全还原真实的情况。

德国人开在最前排的战列巡洋舰释放出阵阵排烟，与海雾混合在一起，进一步混淆了狭窄海峡中的可见度。但这并不影响红空军从天上进行的观测，哪怕红空军在对日战争里已有惊人表现，德国对海航建设的重视程度也难以和中国人相比，德军飞机在机身材料和发动机技术上都超过中国，可是整体设计水平一般，飞机性能比起中国国产飞机没有多大优势，在战术运用上同中国人相比更差得远。

飞行员也在测距。

烟雾缭绕，一排排艨艟巨舰划开的浪涛是如此激荡，以至于从空中鸟瞰，可以见得碧波万丈的海水冒起层层层涟漪，恰如一副被胡乱涂抹了油彩的画布。

要开火吗？

这问题对德国东征舰队的司令穆克将军来说，也同样沉重，奥匈海军司令霍尔蒂将军则奉行维也纳交代的政策，尽量避免一切不必要的战争，他下令使奥匈海军那不多的一些旧式舰艇降低了航速，尽量保持在舰队阵列的后排和侧翼。

双方舰队还在调整航向中不断接近。

“海上作战全部要旨，就是要使海军所拥有的一切大小舰艇能够不受约束地到处活动，。”

英国海军大臣费希尔的这句名言，在欧战爆发前几乎成为海军中的一道教皇谕旨。用一句日常通用的话来说，海军必须同时在一切地方都占优势，在过去一百年的历史里，只有英国人曾做到这点，但在今天，德国也几乎将要达成这一海军军人的最高理想。

从波罗的海到北海，从大西洋到印度洋，德国海军的身影无处不在，提尔皮茨宰相的世界政策已经收获空前成功，“中央非洲”落入条顿人之手，非洲之角的吉布提和印度洋明珠桑给巴尔岛、安达曼群岛、锡兰岛，均为德国海军控制，成为德国公海舰队向东方世界进发的战略基地。

现在只差控制马六甲海峡，德国海军就能接过日不落帝国的衣钵，造就一个全新的世界帝国。

人之常情都是期望用主力舰去进行一次大会战，一举而决定海上的霸主地位属于谁家，如同日俄两国的对马海战那样，德皇威廉二世业已宣布，“德国的未来在海上”，德国海军要不要冒丧失海上优势的风险而去进行这样一次战斗呢？

哪怕是在德国世界政策上最激进的穆克将军，此刻也不禁犹疑迟钝起来，因为德国海军已经获得了太多东西，他们需要时间、需要精力来消化这笔惊人的战利品，德国海军今后还要承担起维护这个新“日不落帝国”的责任，舰队能冒着使德国海军付出相当损失甚至于是失去世界海军霸主地位的可能，去打这场马六甲海峡之战吗？

在德国人眼里中国人是好斗的公鸡，十分好战，东共联特混舰队的南下也是来势汹汹，敌人的意图虽尚莫明究竟，但志在必打则已令人生畏，王者的宝座并不使人感到安心，正相反，越是处在霸者的地位，越要感到瞻前顾后，中国人敢于全局压上，德国人却不能冒过大风险。

两支舰队的距离进一步缩短，由于光线的不利影响，德国海军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谢葆璋派出的那一条孤零零的驱逐舰，直到红海军的舰艇已经进入德国舰队的射程范围之内时，穆克将军才骤然发觉这一敌人。

奥匈海军司令霍尔蒂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他立刻用旗语知会德国人，并询问是否要对这条中国驱逐舰开火。穆克将军还在犹豫时，无畏舰上装载的无线电收发机就收到了来自柏林的新命令，帝国宰相提尔皮茨和海运内阁大臣冯·米勒均发来急电，告捷穆克将军由于外交形势的变化，德国海军切忌不可率先开火。

穆克将军又一次迟疑，就在这时候东征舰队附属的雷击舰队司令官海因里希准将已经传达了攻击命令，德国第九雷击大队司令格勒中校根据自己的判断，独自下达了突击命令，于是 这个分队的几艘驱逐舰开始独立前出，准备发挥航速优势包抄那艘中国军队，并设法将之击沉。

眼看短兵相接的鏖战场面即将出现时，霍尔蒂也收到了来自维也纳的急报，他又抓紧时间向每一艘德国舰艇都打出旗语：“暂缓开火！”

就在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的关键时刻，又有几艘中国飞机掠过高空，他们和同样盘旋在德国东征舰队上空的德军飞机擦肩而过，但都贯彻了谢葆璋下达的指令，没有冒然对德机开火。

穆克将军见到中国飞机仅仅是巡航飞过，而未开火后，心中一动，终于意识到这场海战未必不能避免。

“立刻向第九雷击大队下达指示，十万火急！各舰立刻转向，利用高速马上脱离战斗位置，马上！”

这时那艘中国驱逐舰终于完全进入德国人的视距范围之内，透过马六甲水面上薄薄的一层海雾，德国人已经能够清晰辨识到中国驱逐舰所打出的旗语。

“停止接战！”

穆克将军欣喜过望，他和无畏舰上的其他德国海军军官都感到如释重负，一场继日德兰大海战后最大规模的海上会战，就这么成功化解了。

和平的转机突然出现，让人有点措手不及，穆克将军也派出一艘驱逐舰独立驶出战列线，同中国方面接洽会谈，在这幕后，东亚联盟的外交官们也正不断忙碌，争取着把德国人、荷兰人和美国人都拉到谈判桌上。

对中国而言，1925年的中国尚无力在海上同时对抗两个列强，林淮唐的底线是保住婆罗洲革命的胜利果实，并避免东南亚的民族主义分子趁着大英帝国在当地统治的瓦解，趁乱迫害华人。

新加坡是一颗足够诱人的果实，然而今天中国还没能力吞下它。

谢葆璋收到德国舰队停止前进的消息以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马上下令给青岛发回电报，告诉林淮唐德国人已暂停对新加坡的攻击，目前新加坡还处于少量英国军队的控制之下，谢葆璋向中央请示是否要利用这一窗口时间发动马来亚的华人武装力量，趁机夺取新加坡市区的控制权？

正在青岛的林淮唐，还有从朝鲜、从日本和越南等国赶来的好几位东共联成员国外长，现在也都聚集在青岛的国际友谊饭店，商讨曼谷会议的相关事宜，大家获悉德国舰队停止前进以后，除林淮唐一人以外，无不弹冠相庆，毕竟能化解一场和当今世界霸主间即将爆发的战争，又没付出什么代价，多大部分人来说这都算外交胜利。

但林淮唐尚十分审慎。

“对于谢葆璋请求发动马来亚人民武装，趁机夺取新加坡的问题，你们怎么看？”

日本政府派来参加青岛东亚峰会的全权代表北一辉说道：“我赞成这个方案，抢先一步实现对新加坡的实际控制，未来曼谷和会我们优势就更大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婆罗洲共和国

林淮唐对于这个立刻袭取新加坡的方案持比较保守的立场，新加坡和东共联国家在陆地上并不接壤，红海军也无法在德国海军的威胁前保证稳定的投送能力。

中国只能途径中立国暹罗来援助新加坡的游击队，但暹罗立场不明，万一出现什么问题，还可能把暹罗推向敌对一方。暹罗这个在中国革命以前，亚洲罕见的独立国家不是一个强国，可也没有那么容易任人宰割，过去暹罗在英法之间寻求巧妙的平衡，现在他们未尝不会想在东方与西方之间寻求新的平衡。

林淮唐拒绝了谢葆璋和北一辉的提议，新加坡还有一部分英军驻扎，这些英国武装力量虽然已经很弱，但相对游击队还是强得多。

“东共联的特混舰队没有运载陆战部队……”林淮唐说，“我反对现在就解放新加坡的计划。”

北一辉不无遗憾道：“君汉同志，新加坡卡在我们与欧洲社会主义盟友国家联络的要道上，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一旦丧失，可能十年内东亚联盟都将不能再染指新加坡，我们会被马六甲海峡卡住脖子的。”

同样参加了青岛会议的中国国防部长陈更新，这时候站起来以日语向北一辉解释说：“和平局面来之不易，我不赞成为了和平而和平，可是特混舰队整体实力弱于德国舰队，要知道，单靠游击队是攻不下新加坡的，必须依靠特混舰队的舰炮，可特混舰队在炮击新加坡时，也就把我们脆弱的腹部露出给德国人，战术上而言过于危险。”

特混舰队的主力还是那些来自日本的舰艇，所以林淮唐和陈更新在这方面的决策上都相当尊重北一辉等日本代表的意见。

北一辉是主战派，但和他一起参加青岛峰会的日本政府其他代表，就几乎没人愿意特混舰队冒险强攻新加坡了。

如果胜利，东共联控制住马六甲海峡固然很好，可是苏伊士运河还在德国人手中，南非也控制在不友好国家的手里，东共联与法兰西公社、不列颠联盟的海上道路依然没有完全打通。

假使失败了呢？日本数十年来所积累的海军实力，可就有毁于一旦的危险。

今天的日本政府不是由藩阀、财阀、军阀控制的军事封建政府，而是由日本社会党的知识分子和工人革命者掌权的人民民主政权，像片山潜、河上肇这些日本政府的领导人，行事作风都更加稳重，除了北一辉以外，很少有人会再像革命前的那群日本军人政客一般冒险。

北一辉还是有些不能释怀，但越南、朝鲜、老挝、柬埔寨等国代表，也都持赞成林淮唐意见的立场，日本代表团的其他成员也同样反对冒然开战，北一辉只能叹了几口气后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