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517节

《大抗议书》很快就出现在了由罢工委员会控制印刷的各类左翼报刊上，工人之路报向英国民众疾呼“在工人阶级和雇主阶级之间决没有任何共同的东西”，左翼的大众报宣言“工人阶级要求在生产活动领域内使民主制度获得胜利。这种意图之最好的表现，就是工人监督工业生产。工人监督生产的办法，是在统治阶级罪恶政策所造成的经济破产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地产生出来”……

运输工人协会再次在英国全境发起了抢夺铁路车段、火车站、机车厂和火车头的运动，伦敦市区内也有几家英勇的报社冲破保守党政府的层层阻力，向首都市民呼吁道：

“……公民们，救救不列颠吧！我们刚刚获悉就在参谋长联席会议上，军队已经做出决定，不管英国公民如何加以反对，军队也要用武力手段杀害和惩罚所有的罢工者。我们身处英国最疯狂的时代，公民们快起来啊，每一位有良知的爱国者都必须站出来阻止保守党政府的暴政！英国不需要一个由暴君、僭主和寡头组成的坏政府！”

在英国左翼和右翼、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拼命斡旋的英国国教圣公会的教会，决定在圣诞节当天在全英国各地举行大规模的集会。坎特伯雷大主教提出，集会游行的目的是为了募集发给工人的失业补助金，许多虔诚的信徒高举硕大的十字架到街头上呼吁和平，可是英国的气氛早已白热化，只剩下左边和右边的道路，再也没有丝毫留给中间的空间。

“圣公会……正在被煽动着来反对我们工人和士兵。这种该隐的计划，是由我们共同的敌人——那些压迫者，那些特权阶级的将军、银行家、地主、官僚和贵族所执行着……所有那些剥削者、富豪、王公、贵族、将军，其中也包括你们这些教会人员，都痛恨我们。他们时时刻刻都在准备着将劳动者抽筋剥骨，一个人愿意参加或不愿意参加这次大游行，那纯粹是他本人的良心问题，可以自由决定。我们不加干涉，涉也不阻止任何人去参加。……不过，我们要忠告教会，请睁开眼睛来看一看，是不是在募捐的旗号掩饰下，你们是在麻痹全英国一切公民与劳动者……”

恐吓信满天飞，大量威胁言论被人贴在教堂门口，就连威斯敏特斯大教堂都在深夜被人砸碎了每一扇彩色玻璃的窗户，激荡的民意和愤怒的汹汹人潮，已经不再考虑任何妥协和中间选项，所以站在中间的人就等于站在最右边、站在最保守和最反动的阵营，革命只有选择战斗这一个选项了。

圣诞节大游行顿时陷入混乱之中，全国各大城市的圣诞节游行最后都发展为了大规模的暴力冲突，罢工者和政府派来的军警，还有那些呼吁和平的虔诚教徒，街头上充斥斗殴，市政管理也陷于瘫痪。

首相张伯伦不得已再度发表全国戒严令，说：

“……尽管国家正在多难之秋，那些不负责任的人却仍然在散布谣言，鼓动武装示威和屠杀，而盗案和扰乱治安的罪行也日有增加。这种情况正在危害着市民生活，并且阻碍着政府和市政机关执行其正常的工作。本诸我对于国家所负的责任和应尽的职责，英国政府要求每一个军事单位必须遵照特殊的指令，在其辖区内对市政府提供一切的援助，以保护政府机关。

凡闯入军营煽动武装示威和屠杀者，立即予以逮捕，遇有任何性质的武装示威或骚动，在其一开始时就以手边可以调集的一切武装力量加以镇压，所有罪犯和逃兵均可以由临时军事法庭就地进行判决……”

伦敦政府正调动着手头一切可以利用的军事力量，丘吉尔在爱丁堡建立起了严密的军事独裁统治，除了在格拉斯哥以外，还有十几万远征军遍布苏格兰地区的各大城市，他们夜以继日同工人起义军作战，短短几天时间内，就至少有上万名罢工者被逮捕，伤亡者也有数千之众。

在英格兰南部和伯明翰周边地区，战斗就更为激烈了。

革命政府以托马斯市长带来的“加的夫”志愿旅为核心，很快组织起了一支颇有规模的武装部队——虽然它同伦敦周边多达数十万人的英国远征军相比，依旧不比半颗鸡蛋强多少。

然而正规革命军的诞生，本身就意味着英国革命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因为英国远征军的军心、士气严重不稳，士兵们不是活在真空里的机器人，他们本身就饱受着英国军队内部军事封建秩序的压迫，在革命爆发前后至少有多达四千名英国海陆军军官，因为显露出了同情革命的态度而被转入预备役，或是干脆被逮捕起来接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还有更多士兵的家人、亲戚、朋友，也在罢工者之列，有的士兵还有亲友被政府逮捕，有的士兵则有相熟的朋友死在了远征军的枪下，军队本身就成为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在张伯伦下令英军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无所不用其极的镇压伯明翰时，每一个小时，就都有至少几百名士兵哗变，带着武器离开他们的岗位。

在伦敦街头上，凛冽而寒湿的风从海面上吹来，中国新任的驻英大使王宠惠刚刚离开唐宁街不久，脚下冰冷的泥泞浸透了他的鞋子。有两队骑着高头骏马的骑兵走过大街的十字路口，他们穿着长及膝盖的黑色大斗篷，神情颓丧，阴寒的黄昏下，一群群的人在抢着买刚刚出版的报纸，而人们三五成群，企图辨识那些贴满在每一个平坦之处的许许多多的宣言和文告。

那些宣言和文告有的是由英国政府发布，有的是由苏格兰场发布，有的是由军队发布，还有的则是一些转入地下活动的工会组织者们在深夜张贴的宣传单。

恫吓，咒骂，恳求工人们和士兵们留在家里，诅咒，鼓励革命，呼吁起义，号召更多人罢工……各种各样的言论都有。

有好几辆装甲车慢慢地往来巡逻，警报器发出尖锐的啸叫。在每一个角落里，在每一个空旷的场所，都聚集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士兵们和大学生们在争论着问题。夜幕轻临，那些稀疏的街灯闪耀着微光，巨浪一般的人群无穷无尽地流过，全城紧张万状，每一个尖锐的响声都会使人们心惊肉跳。

王宠惠忙于和中国国内联络，他将搜集好的，所有关于英国政府现状的材料都一股脑发回北京，对于伦敦当前的局势，王宠惠则向中央报告说：“……在伦敦有一种万物竞发的感觉，英国每当要发生什么重大事变之前总是这样的，革命总的形势有利于社会主义革命者……出于我国的政治体制考虑，现在苏格兰场对我的监控十分严密，中国需要设法通过其他渠道援助伯明翰和格拉斯哥的同志们…………如可能，必须说服法国同志参与，现在只有法国能够帮助到英国的革命军，只有他们有这个渠道和途径，这也是最便利的……”

在距离伦敦不远的朴茨茅斯海军基地里，在这一英国皇家海军的诞生与发祥地，英国在造舰竞赛中最重大的成果之一，那艘皇家海军的骄傲，全世界最大、最好的主力战列巡洋舰胡德号此刻就停泊在这处港口里面。

第一百九十六章 胡德号起义

朴茨茅斯港，位于伦敦西南一百公里多点的地方，西接商港南安普敦，南濒英吉利海峡，港区海域长6公里有余，宽3公里，易于锚泊和防守，停泊有英国皇家海军近半的主力舰艇。

胡德号战列巡洋舰的舰长威尔弗雷德·汤姆金森海军少将，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又即将发生些什么事情，他只是以一贯的冷淡和严厉，在胡德号上毫无保留执行了政府的戒严命令，所有船员海兵都被勒令不得擅离职守，一旦出现逃兵，就要立刻就地受审，如有人胆敢盗窃武器和其他军用物资，也要按照戒严法令的要求，立刻处以死刑。

船上的海军军官们，很多人也都还保留着英国皇家海军的光荣传统——比如九节鞭这样的东西。军官对水兵颐指气使，在下达命令时从不解释原因和意图；有时还会命令水手们在严酷的环境下做苦工，与此同时自己则呆在舒服的舱室里。

戒严法令更让胡德号上的官兵关系进一步恶化，部分军官动辄打骂水兵不说，还动不动就要拿出临时军事法庭来吓唬人。

在大战和造舰竞赛以后，当水手们被迫为了国家节衣缩食时，海军军官们依然保持着平时的生活标准：3到4道菜的午餐和6到8道菜的晚餐，与此同时，水手们的妻儿父母们却面临着供给不足，这种绝望的处境之下，早在大战爆发之前，一些半工会性质的组织便在水手们中逐渐形成。

1924年的英国新一代水兵比他们的前辈更有教养，受教育水平也更高，自然也更难以接受军官们的传统做派。特别是在革命爆发之后，每当船上的海军军官以各以种借口向水兵们拳打脚踢的时候，水兵们都会自发组织起来，用各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手段进行抗争。

就在圣诞节大游行的同一时间，张伯伦又提出为了共度国难、筹措镇压的军费，要削减包括武装人员在内的公务员工资，口号也是冠冕堂皇：“所有为陛下服务的官兵都无权要求某一特定薪饷”，海军原来预备将在圣诞节当天给水兵们发的节日津贴自然也被取消。

更令水兵们难以接受的是，减薪百分比居然是累退制的：熟练水手周薪下调25%，将官周薪则只有下降17%，而军官们仅酒水补贴一项每月就有5英镑，仅此一项就是熟练水手月薪的一倍还要多。

而且这时候，因为德国海军的公海舰队已经派出一支相当具规模的分舰队，据说即将航行通过英吉利海峡向英国示威。为了防备德国海军，政府又要求朴茨茅斯港内的英国海军做好一级战斗准备，薪水大幅削减的同时，所有的圣诞节假日也都被取消，这更进一步刺激了海军水手们的情绪。

发生在平安夜当天晚上的不挠号战列巡洋舰冲突事件，又给水手们的情绪继续加码。

由于在圣诞节前夜停止假期的缘故，使得很多本来准备上岸和家人短暂团聚的水兵极为不满，其中尤以不挠号战列巡洋舰上的水兵们情绪最激烈，舰艇上的许多水兵向舰长提交了一份“因病暂时无法在舰上作业，请求提前下船”的请假书，结果反而遭到舰长痛斥他们不把国家的安全放在眼里。

在舰长训话后，他还把带头请假的四名水手拉到甲板上，命令军官们用九节鞭和铁棍殴打水兵，不少人眼睛、耳朵都被打得出血。有一名水兵本来就得了急性肺炎，他被军官用铁棍反复殴打，顿时感到这就是想要自己的命，于是干脆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夺过军官手中的铁管，打在不挠号舰长的头上，在场围观的大量水手旋即在愤怒情绪的驱使下一拥而上，取出舰艇上用于救生的消防斧劈砍军官，造成了十多人的伤亡。

此事一时间震动了内忧外患中的张伯伦政府，为了稳住皇家海军的军心和秩序，张伯伦急忙发电到爱丁堡，要求丘吉尔立刻赶往朴茨茅斯港平息事态，同时还宣布将在圣诞节当天恢复海军传统的假日，允许水兵上岸去和家人团聚，同时对于不挠号上闹事打人的官兵，也只是暂时关禁闭，没有做进一步的惩处。

然而允许水手上岸，就给了本来分处各舰因而相互孤立的海军士兵串联起来的机会。很多士兵上岸以后，还从家人的口中得知了英国国内紧张的情况，各大城市的物价飞速保障，海军军人的家属们在国内连温饱都不能保障，政府的种种许诺都不过是骗人的幌子，只有将官们的高级餐厅永远拥有实实在在的优先保障。

有一名水兵在朴茨茅斯港的海军办公室里，发现了政府对不挠号事件给出的调查通报，海军部在通报中懒洋洋地声称“一小撮下级水兵情绪不稳”，这反而激起了水兵们的愤怒。不挠号的水兵们顿时找到本舰的军官，表示“情绪不稳这他妈算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觉得我们把火炮拆了扔水里才是愤怒么？”

张伯伦在不挠号事件发生后所做出的微小让步，马上就震惊了丘吉尔，这位英国统治阶层里最老辣的反动派头目，立刻就凭借其政治上的直觉意识到了这种让步将造成多么恶劣与灾难性的后果。

然而丘吉尔的人还在英国北方的爱丁堡，他永远也赶不到朴茨茅斯了，水兵人群中的怒火就像瘟疫般迅速传播并且扩大，大家在上岸以后才了解到自己家人困顿的处境，还有许多水兵发现自己的某些亲戚、朋友已经参与到罢工甚至是武装革命的队列里了，这也对他们的判断造成巨大影响。

英国皇家海军在日德兰海战时的英雄戴维贝蒂，也急忙赶往朴茨茅斯港，准备发表演说来安抚水手们激烈的情绪，可是他的动作同样太慢，已经于事无补。

各舰的休假水兵们很快达成默契，就在圣诞节三天假期结束的隔天早上，水手们相约早饭后不再执行任何命令开始罢工，阻止起锚，从而迫使当日的出海训练中止。在“胡德”号上，起事的水兵们封锁了通往锅炉舱的过道，设置了障碍，关闭了各自负责的机械，放下手中的工具聚集在前甲板上。当军官们要求水兵们继续执行命令时，一开始水兵们只是进行了礼貌的拒绝，可是在胡德号一旁的不挠号上，水兵与军官间发生了非常激烈的暴力冲突。

由于不挠号上的军官经常殴打士兵，官兵关系在停泊朴茨茅斯港的各舰中都显得最为恶劣，该舰军官在兵变爆发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重大威胁，他们立刻拔出配枪，试图强行冲破不挠号水兵的封锁和阻拦，逃回朴茨茅斯港的岸上。

一开始不挠号的水兵们只是使用铁棍、鞭子和救生斧头等武器来控制舰艇上的军官，猝不及防间完全没料到这些军官会突然拔枪开火，舰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部分水兵慌乱中也忙不迭开始使用步枪反击，枪声响彻全舰，也传到了胡德号水兵们的耳朵里面。

胡德号上的哗变水兵们，无法确定不挠号的情况，究竟是水兵们开枪控制军官，还是军官开枪驱散了水兵？可是毫无疑问，枪声打破了水兵们紧绷着的最后一道神经，不知道是哪一名士兵最先高呼了一声“革命吧！”，很快“革命”、“开炮”的声音就响遍了整条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