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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49节

方声涛手里抓着两张宣传鼓动的传单,看着上面用极浅显甚至于粗俗的白话文字——他发现传单上除写革命道理、国民军的“四纪八规”外,还用大篇幅文字写了先锋队要使国民“耕者有其田”的主张。

黄展云瞟了一眼说:“这是孙先生民生主义的宗旨。”

方声涛默默点头,心下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民生主义在同盟会的三民主义里,地位远不及民权主义和民族主义重要,但林淮唐散发的大量传单,却用极多篇幅重新论述民生主义,其中一部分话甚至有安那其主义和康米主义的色彩。

但方声涛随即又觉得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首先实现民族主义,推翻满清的专制统治嘛!

街道上的市民们,呼声越来越大,方声涛侧耳倾听,注意到国民的欢呼声里中,“林淮唐万岁”的声量,甚至已经超过了“革命万岁”、“国民军万岁”乃至于“新中国万岁”了。

国民军还向市民分发纸灯,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可以领到长方形的骨牌灯一项,有的灯上写着庆祝字句,更多灯上则绘着林淮唐的简单肖像。

方声涛眯起眼睛,厦门市民,这样快就牢牢记住了革命英雄的名号,究竟是一桩好事,还是一桩坏事呢?

“鲁公以为林淮唐这人怎么样?”

黄展云诧异道:“林君汉实乃我八闽精华所出的大英雄,异日必为我福建之伟人……或许还将是新中国的肇造伟人。”

方声涛用力顿首,又笑了起来:“舍弟赖林淮唐之助,才突出绝地,我……我或许想得太多一些。”

“韵松,你想了什么?”

“没有……”方声涛沉吟说,“我在想,林淮唐的异军突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黄展云拉起嘴角:“好事!当然是好事!我,还有荪公,我们多么希望福建能有更多像林君汉这样的少年英雄!”

林淮唐是蒙学堂的毕业生,算得上是黄展云的门生,又是被同盟会福建分会会长郑祖荫亲自助资送去日本留学的青年,所以黄、郑二人,都对林淮唐投注有极强烈的期待感。

黄展云感叹:“我革命半生,无所成就于咱们这个老大国家。但蒙学堂能培养出一个林淮唐来,也算聊可自慰。”

厦门岛已陷入气冲斗牛的狂热氛围之中,“国民军万岁”、“革命党万岁”、“林总司令万岁”的欢呼声笼罩全岛。

便是在厦门岛对岸的鼓浪屿,那些在小小屿陆上修起一幢幢领事馆的列强使节们,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中国大地的变化,并且他们的心中也将升起一个统一的疑惑。

那就是——林淮唐是谁?

第八十五章 孔乙己

厦门光复的时候,全城的酒店客栈都搞起了庆贺活动——庆贺光复,庆贺汉人做了厦门的主,但其实也并没有降价或者做什么优惠的活动,而是先将酒价涨了三钱,到中午时再降去两钱,全当“襄赞革命”了。

高崎跟大陆上的集美对视着,是厦门岛上一处比较偏僻的地方。高崎的酒店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啊,这里就不再细讲,柜外站着长衫客和短衣帮,也都是一般人熟知的事情,不再多做赘述。

附近的人都知道,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

孔乙己的特点是穷,穷但是又有读书人的派头,“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他就爱说这种难懂的话,大家都是知道的,什么“君子固穷”啊什么“者乎”啊,总之是一个秀才都考不上的老书生,靠替人家抄书吃饭,不然只能乞讨。

但孔乙己有一点好,就是很少欠酒钱,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

国民军刚刚打进福建的时候,厦门宵禁起来,市面上管得很严,但孔乙己还是照常来店里喝酒。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旁人便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你懂革命军是什么吗?”

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邻居的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茴香豆吃,一人一颗,还教他们写几个简单的字,什么“茴香豆的茴有四种写法”什么的。孩子们不喜欢学字,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

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就在国民军进城的前一天,喝酒的人又讨论孔乙己,说他偷了丁举人家的书,被抓去送官。正好官府到处抓革命党,却一个也抓不到,因为都说革命党皆是识字的人,所以竟将孔乙己凑数当成革命党一并下狱。

孔乙己这样不走运,大家都感叹他太倒霉,但还是说笑。等到今天国民军入了城,监狱里所有叫做“政治犯”的人又都被放了出来,孔乙己才重见天日回来吃酒。

孔乙己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两条腿好像都在狱中让人打断,脸上也多了几道匪刑的伤疤。

大家都笑他:“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

这次孔乙己却不争辩,只说要温一碗酒。但因为他还欠着十九个酒钱,掌柜不给他卖酒,孔乙己只好很颓唐的仰面说:“这……下回还清罢。”

人们却笑他:“怎么又被打断了腿?”

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

此时酒店门外聚集了几个革命党的兵,好像在张贴榜文,因为站着喝酒的人里只有孔乙己一人识字,所以大伙都怂恿他来念榜文。

孔乙己满手是泥,他腿被打断,只好用手来走路,和乞丐没什么区别,走到革命党的兵边上就念:“……兹招募识文断字者为教习,可为扫盲班教习、工人夜校教习、农会并工会子弟学校教习……资质符合者,一月工钱若干……无学堂学历及旧功名要求,识文断字者即可来兵备道衙门报道……”

大伙听着听着都打趣起来,有人说:“那,孔乙己,你也可以做教习啊!给革命党的兵做教习,好大的面子,可惜人家不要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所有人只是在嘲笑奚落着孔乙己,但孔乙己自己有些上心。他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教条,所以无论生活多么穷困潦倒,也不愿意给人做工去,但他连秀才都没有考上,想做私塾老师都不够资格,也没靠知识文化吃饱饭。

孔乙己鄙视劳动,平常却又很愿意教周围邻居的小孩子认字,还给他们茴香豆吃,他不是没有教书育人的理想,只是不够资格。

现在看到国民军贴出的告示,说“无学堂学历及旧功名要求,识文断字者即可来兵备道衙门报道”,孔乙己就用两手撑起身体——他的腿在狱中被打断,只好用手走路,慢悠悠向衙门方向走去。

自古都说衙门是一处无钱莫进去的地方,孔乙己不仅没钱,而且是什么都没有,没饭吃、没衣穿、没屋住,眼看要死在路上,那也不如死在衙门前。

孔乙己带着这样一种幻梦来到了兵备道衙门,所闻所见却让孔乙己大吃一惊。衙门前站着十几名脱去斗笠的国民军士兵,他们大都穿草鞋,晒得通体乌黑,手上也有厚厚的粗茧,但在纸上写的告示却非常优美漂亮。

孔乙己没有想到粗人——还是最粗鲁无文的当兵的粗人,竟然能写一手漂亮的字。

又有一位军官给孔乙己端来茶水,孔乙己看看自己两手的泥,在手上摸来蹭去擦了擦,还是不敢接过干净的茶杯。

正在衙门前巡视的张云逸看到这一幕,拿过茶杯硬塞到了孔乙己的手里,说:“老先生,怎么嘛!来面试教习的每个人都发杯茶水,不收您老人家的钱,就好好拿着吧!”

衙门的两扇大门上,都贴着林淮唐的侧颜头像,还有那张做农夫打扮的照片,孔乙己很吃惊地问:“那就是林王吗?”

张云逸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王”指的就是总队长林淮唐,他想到古书上有记载百姓管黄巢叫黄王、管李自成叫李王,心想那这样管林淮唐叫林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是的,不过我们不叫林王,我们叫他‘林老师’。”

“林……林老师,林老师是读书人吗?”

张云逸想了想说:“林老师是读书人吗……我不知道,但他爱教人识字,所以也算读书人吧?我这样想的——老先生,来,这是考试纸,有三种,一种是给战士当教习的、一种是给工友当教习的,还有一种是给孩子当教习的,老先生,你考哪种?”

“我、我……”孔乙己有些害怕和军人说话,只敢小声说,“那就给孩子当教习吧……”

孔乙己又把两手在身上蹭了蹭,他觉得纸笔都是很高贵的东西,不敢用贴了地的手来碰,反反复复在身上擦了好几遍,才接过考试纸开始作答。

农会并工会子弟学校教习的考核题目都很简单,基本只是要求你掌握几百个基本用字就可以,孔乙己草草写完答案后,还觉得不过瘾,又在文末空白处写了一堆希望把题目改难些的建议。

兼职面试官的张云逸看过后,强忍住笑意,点头说:“老先生的字真工整……来人,这位教习腿脚不方便,找一位战士来帮帮他。”

孔乙己问道:“大帅,这位大帅,我——我中了吗?”

“你中了。以后厦门工会包你的伙食和住宿,每月十号发工钱,老先生,可以吗?”

“噫!我中了!”

孔乙己没有再听清楚张云逸后面说的话,他只是觉得一生寒窗苦读好像没有白费,又觉得革命党、革命军——他们叫什么来着?

对了,是先锋队和国民军。

孔乙己开始觉得,先锋队和国民军,好像是和以前的官府衙门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因为他了解尚不深,暂且还说不清楚。只不过现在,孔乙己终于能将店里的十九枚酒钱还清了。

第八十六章 叶部长的工资

“叶先生,这个月的工资到底什么时候发?”

正当国民军在福建高歌凯进的时候,萧枳、曹凝在海丰县的农会工作,却遇到了新的瓶颈。随着海丰县农会规模的急剧扩大,办公经费也越来越紧张起来,大抵是因为前期盘子铺的太大,萧枳毕竟还是缺乏统筹全局的经验,“夺市权”后本地绅商纷纷罢市抗议,海丰县政府和农会顿时陷入困境。

现在掌握着海丰县为数不多钱袋子的人,就是叶楚伧。

叶楚伧是同盟会元老之一,还是南社的创始人之一,名声很大,即便他坚决表示不愿参加先锋队,而且还对林淮唐的多项政策频频抱怨、发牢骚。

但执委会方面,考虑到叶楚伧的资历和威望,还是委以叶楚伧一个高等参议的名头,每个月给他发一笔津贴金,算是安抚。

叶楚伧当然不满意区区一个参议的空头衔,国民军主力一离开潮汕东征“援闽”去了,叶楚伧就丢掉参议头衔,靠他多年来积累的名望,转而组织起岭东华侨捐款委员会,并自认会长。

汕头、梅州一带,本来就华侨众多,这样叶楚伧就使得一部分华侨捐款落到了自己的手里。当粤东各地为了维护治安,急需要财政支援时,叶楚伧就利用捐款委员会的名义,向代理执政的蔡绮洪、何子渊等人,索要到了海陆丰财政局长的官位。

叶楚伧算半个官迷,他捏着财政大印,这才感到革命有那么几分成功的好滋味享受。

萧枳却很不满,目前海丰县农会的工作正在关键时期,叶楚伧却利用财政大权到处杯葛农会,还限制农会的发展,到现在甚至连机关一般工作人员的工资都扣住了。

海丰县和惠州紧邻,是目前国民军辖区与同盟会嫡系势力的交界处。叶楚伧和胡汉民,那可是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交情,他怎么会把萧枳放在眼里?

“萧指导员,请你注意态度!”

叶楚伧又摇了摇手里的电报纸,说:“萧指导员,你还不知道吧?广州已经光复啦,现在县上的财政当然要优先支援省城,我已派人将钱都送去广州——请萧指导也以广东的大局为重。”

萧枳大吃一惊,他这段时间每天都忙着下乡发展农会会员,的确忽视了对于同盟会辖区革命情况的了解。

萧枳连忙接过电报纸,他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两广总督张鸣岐尚有一些力量,广州怎么会突然就光复了?

叶楚伧洋洋自得道:“你不用看了,还是我来说吧。是江军门和胡汉民一起劝说张鸣岐反正的,现在张鸣岐已经宣布承认共和政体,还上书朝廷,请奏清廷罢免清贵、改组内阁、特赦汪精卫等政治犯。”

萧枳不快道:“既然广州已经光复,为什么还要向满洲朝廷上书请奏?这是何道理?有辱国格!”

叶楚伧嗤笑道:“总之广东是已经光复了,水师提督李准和济军统领龙济光均表示襄赞共和。萧指导,要不了几天,广州方面就会派人来接管海丰县……我知道你们农会的人成日在乡下胡搞乱搞,咱们就当那些浑事没有发生过——但待广州派员来接管后,农会不许再生事端了!”

“生事端?不生事端,温良恭俭让的,那也叫革命?”萧枳冷笑道。

叶楚伧厉声叱道:“什么温良恭俭让,这是谁教你说的话?谁教你说的革命就是要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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