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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80节

杨度和梁士诒一样,也是乘坐马车回家。他坐的马车还是从西洋引进的四轮马车,就连车厢的轮廓造型也都是欧式的,在北京任谁看一眼,都知道这辆车里的主人一定就是袁大总统特别亲信的那位总统府高等顾问杨度。

他安全回到家中,路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杨度的妻子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夜色已经这样深,饭菜却还冒着热气,一点都不见冷掉。

杨度看着坐在餐桌前的一名军官,眼睛眯了起来:“藻林兄?我以为你会随蔡总长一起南下。”

杨度认识这名军官,他是蔡锷从云南带来的亲信张开儒,是日本陆士的毕业生,也是个老同盟会,现在是陆军部的一名副司长。

张开儒把他放在桌上的一封信推到杨度的面前:“夫人见到杨顾问的亲笔信后,就让我进来等您。”

杨度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拿起,这是蔡锷离京以前他留给蔡锷的一封密信,只要进步党的人持信来见,杨度就会将其视为蔡锷的代理人。

他和蔡锷是老朋友,随着北洋军在战场上的步步溃败,他们之间秘密的联系也就越来越活跃了起来,等到袁世凯想要调蔡锷离京的时候,蔡锷当然也就开始在北京城内做出相应的部署,一场明争暗斗因此揭开序幕。

杨度低声说:“蔡总长到底想做什么?”

张开儒微微一笑,回答道:“这要看袁大总统到底想做什么,坊间流传南北议和即将重开,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杨度重重长叹一声,坐到张开儒对面说:“可惜!此事是真,但可惜的是大总统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拒绝英国人提出的和谈建议。”

这条消息果然令张开儒有所动容:“袁世凯一意孤行——他要拉着整个北方给他自己殉葬吗?”

杨度感叹说:“消息属实,我已经将外交照会交给朱尔典公使了,和谈已成虚言,战争还要继续打下去。我现在只想知道,蔡总长在北京到底有什么计划?他还留有什么后手吗?”

杨度盯着张开儒,道:“等到红军打到北京时,就像你说的,我们都要为总统陪葬。”

张开儒将右手伸出,握拳道:“先生,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京畿空虚,这是千钧一发的万载之机,事不宜迟,总长希望您和我们合作,一起行动!”

杨度心中一片冰凉,他顿时明白了袁世凯为什么拒绝和谈的用意,北方政府内绝非一块铁板,现在北洋军到了覆灭关头,相信国民党、进步党、共和党……各方势力都会做好跳船的准备。

如果南北之间真的大搞和谈,只要林淮使些手段,不需要战争,社会党也能让北方政府自行瓦解。

他闭上双眼,终于承认了现实:“为今之计,但愿蔡总长的一切行动都能够顺利。”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宗社党人

夜色里的北京古城灯火摇曳,京师警察厅总监吴炳湘刚刚离开军政执法处,他和陆建章商讨了一下如何加强京城“治安”的办法,毕竟陆军模范监狱最近一段时间已是人满为患,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陆建章没有给出什么好的办法,吴炳湘怀里揣着一把手枪,缓步坐上人力车。幽幽的月光洒在他黑色的长大衣上,左右的街道上不时能看到几名站岗的北洋军官兵。

“这好像都是冯旅官兵吧?冯玉祥是朗斋的内侄女婿,他的基本部队肯定可以放心。”

吴炳湘取下礼帽,当人力车驶过巷口时,他还朝着那些面无表情的首都卫戍官兵们挥了挥手,好像是对这些为袁世凯控制北京的武力做出象征性的一种表彰似的。

冯玉祥旅的那些官兵都是在解放战争之初戍守张家口的部队,在战争刚刚爆发的那段时间,就是这群士兵追着骑一师在塞外的大草原上奔走数百里。

也多亏冯玉祥善于练兵,否则北洋军中一般的部队,又是处在段芝贵这种酒囊饭桶的指挥下,很难想象他们竟然能够撵着红军跑上将近一千里的路。

冯旅官兵们宝丰双斩荆棘,曝风霜,餐风饮雪,为的却只是一场无意义的内战,这对许多有志向的基层军官来说都是特别让人失望的一件事情。

他们在草原上奔走追击的旅途越是艰苦,那股失望的情绪就越发的占据这些人心头。

特别是在冯旅和其他北洋军部队一同追击红军骑一师的同时,外蒙古一带又出现了部分动荡的情况,一年前被林淮唐和骑一师所平息的库伦叛乱,似乎死灰复燃,又有不少外蒙古的叛乱武装开始横行在大草原之上。

冯旅不少官兵也参加过一年前林淮唐指挥的库伦战争,他们都以自己曾经亲身参与过这场国初的卫国战争而深感荣耀,也对当时并肩作战的骑一师袍泽怀有相当大的同情心。

现在双方不仅要兵戈相见,而且此前战士们花费无数心力与牺牲而平定的外蒙草原,也重新出现了将要脱离中国版图的趋势。

这如何不让冯旅上下,充斥着一股深沉而怨怼的气氛呢?

天上的雪花还在一片一片地坠下,吴炳湘的车驾自浅白色的雪道中飞快穿行而过。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车夫把车开往步军衙门的方向,吴炳湘准备和步军统领江朝宗也谈谈如何解决“京城治安”的问题。

步军统领衙门设在北城,本是前清时属于八旗内部系统的一个衙门,但到了民国时,虽然八旗权贵都已经失势,但由于辛亥革命的不彻底以及南北议和时对于清室优待的条件,就造成即便到了今时今日,北京的步军衙门内还养着不少旗人帮闲。

江朝宗见到吴炳湘雪中趁夜色找上门来,便露出一副苦笑的神情:“镜潭你这个京师警察厅总监倒是做得清闲,我们步军衙门到处忙不过来,你还有时间上门叙旧吗?”

八旗丁口庞大,王公在旗民中素著威望,而中国又从来都是一个人情社会,北洋大员多出身清廷,与宗室王公有着千丝万缕的私交,自然旗人权贵就在京城中保有不小的影响力。

辛亥革命期间京师旗营和畿辅驻防基本完整保存了下来,到今天八旗管理机构值年旗仍旧按照惯例向陆军部咨呈更换值年都统和副都统,京师八旗营房大臣、官房大臣等职务也得到保留,其下属的营总章京、骁骑校等职位都留存下来,陆军部也还要给这些职位都接着发薪水。

各旗都统、副都统、护军统领、前锋统领、驻防将军等职位也得到保留,八旗的弁兵体系也得到保留,骁骑校、亲军校、领催、亲军、马甲、披甲、随甲、养育兵、工匠、拜唐阿、笔帖式等的旗营体系仍旧存在。

满洲八旗如此,汉军与蒙古八旗也是如此,像江朝宗负责的京师步军统领衙门中就充斥了许多这样白拿薪水的旗人帮闲。

吴炳湘坐下来,说道:“宗社党可能还会有行动,近段时间朗斋又查到了几个从天津偷运枪弹来北京的地痞无赖,查到后面,都是一些跟肃亲王有关系的人。”

江朝宗一手拍在桌上,愤愤道:“善耆躲在天津租界里兴风作浪,我们也抓不到他,全怪东洋小鬼子在那里添乱。”

“日本人现在还是反对大总统。”吴炳湘沉声下来说,“朗斋说要你这边多注意一下,这段时间我们北洋几路大军都在南方受挫,战局很不乐观。这种关键时刻,民党还好说,他们在北京没有根基,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怕就怕宗社党那些人在图谋什么。”

吴炳湘将军政执法处方面这段时间调查到的许多情报,都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江朝宗,又提醒千万要注意宗社党人目前的行踪:“如果善耆跑到蒙古等地煽动暴乱,那么只要一旅兵力就能轻松弹压。但如果他集中宗社党的力量在京师发难,现在北京空虚,我们稍有不慎,就可能输掉全盘。”

吴炳湘长叹一声说:“宗社党人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活动频繁了起来,但我想善耆不像那种会孤注一掷的人。”

江朝宗点点头,但又补充说:“如果日本人大力支持宗社党,那又怎么能算作孤注一掷呢!”

吴炳湘神色凝重:“宗社党真的得到日本人大力支持的话,是不是对东交民巷那里要加强一点控制?京师首善之地,又有冯旅这样的精锐驻扎,宗社党应该不至于这样自投罗网吧?除非……除非有什么因素使宗社党只能选择在北京发难?”

吴炳湘的话说到这里,突然之间他的神色便是一凛,大惊之下拍案而起,脱口而出:“颐和园!”

自从辛亥革命南北议和告成以后,根据《清室优待条例》的规定,溥仪将离开紫禁城,转而由民国政府特批,居住在主权属于民国政府的颐和园内,但颐和园的一切侍卫则由溥仪一家自行负责。

吴炳湘的话马上就让江朝宗也想到了溥仪地位的重要性,江朝宗的脸上顿时青一块紫一块的神色变化万千。

吴炳湘则双手背后,身上也不住地颤抖着,口中喃喃道:“宗社党若要发难,必须以溥仪为旗帜来相号召……难怪啊难怪,难怪善耆想方设法往京城里偷运军火,宗社党人一定是想趁乱将溥仪劫出北京!”

吴炳湘拉住江朝宗双手,警示道:“东之,快通知总统府吧,现在这个满城风雨的时候,必须尽快往颐和园增派兵力。否则万一溥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就都是民国的罪人了!”

江朝宗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平复他激动的心情一样,然后才慢慢走近吴炳湘,一手放在吴炳湘的肩膀上,凑近到他耳边悄声道:“……镜潭兄,我们同为先朝旧臣,都曾受过前朝旧恩,对宗社党也就算了,对皇上,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目前驻在京畿的军队,除了蔡锷指挥的那支原本驻扎在北京南苑的新建陆军第一混成旅以外,北苑、西苑的营房都是由冯玉祥旅使用。除此以外,北京城内值得一提的军队主要就是江朝宗统领的步军衙门京城卫戍军。

江朝宗的话顿时让吴炳湘背上惊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但还不等吴炳湘有所动作,江朝宗便一脚将他这个老同事踹倒在地。

吴炳湘的手刚刚摸到腰间手枪的时候,步军衙门内的好几名卫兵便已经手持步枪对准了吴炳湘。

“东之……!”吴炳湘大惊失色,“你是宗社党!”

江朝宗望着吴炳湘,面带不忍道:“镜潭,肃亲王有日本人的支持,我们怎么会是日本的对手呢?而且你知道吗?总统已经拒绝了英国人提出的和会要求,英国人、日本人都不支持北洋,我们拿什么坚持下去啊?!”

江朝宗终究是挥了挥手:“将吴炳湘控制起来!通知肃亲王,复辟准备已经就绪,请他到颐和园来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忠!诚!

北京城郊,卢沟晓月,蔡锷带着新建陆军混成旅坐火车离开北京城以后,沿着京汉线南下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居然都还没有走到涿州。

他在路上不断以整顿军队、收容掉队士兵和等待军列的理由拖延时间,新军也是走一步退半步。等到新军好不容易快走到涿州的时候,蔡锷突然又宣布后方车站刚刚运到一批陆军部从海外采购的新锐军械,他要求部队再返回宛平车站去接收装备。

这样新建陆军还未走到涿州,离开北京也才一天一夜的时间,便在蔡锷的命令下重新坐上了原路返回的空车皮,很快就又穿过了卢沟桥,回到了宛平县城。

一列绿皮火车停在了宛平县城的火车站月台前,蒸汽白雾吞吐不断,司令部车厢车门呼哧一声打开,蔡锷军装革履,一身制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特别笔挺英武,肩上披着的一件灰蓝色长披风,更显得蔡锷的气度威严深沉。

月台上已经站满了一排戒备森严的新军官兵,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是蔡锷从云南调来的门生故吏,就是他在北京和老友蒋百里亲自培养出来的青年军官生。

士兵们眼神冰冷,站成整齐的一排,气势肃杀,他们手中的步枪也都已经上好了刺刀,利刃闪着寒光,慑人神魂。

一直以来都担任蔡锷参谋长职务的罗佩金啪的一声两腿并拢,马靴脚跟的金属马刺磕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罗佩金挺直腰背,向蔡锷竖起军礼,并且同样目光炯炯、眼神冰冷:“总长!宛平县城已经在我们控制之下!请总长宣布下一步行动的指示!”

蔡锷微微一笑,向罗佩金回以军礼道:“嗯,今天最高兴了。袁世凯放我们离开北京,就是龙入大海,虎放南山,袁大总统的这个决定实在错得过分。熔轩,立刻召集所以连级以上军官开会,然后确保各部队的位置,还有侦察部队现在就要向北放出,时刻警戒北京方面的动向。最后,铁路沿线的所有兵站、军械库,都必须处在我军的控制下,若遇到护路军警,全部用武力对其进行缴械。”

罗佩金立刻就开始按照蔡锷的命令,将新军混成旅中各部全部的连级以上军官叫了过来。新军混成旅虽然是蔡锷一手训练出来的,但无论是基层官兵还是各级军官,都并非完全属于蔡锷的嫡系,其中也不乏一些袁世凯掺沙子安排进来的人。

军官们的靴子踩踏在火车站内,形成一阵喧哗的噪声,许多人都不明所以,既诧异于蔡总长为什么要突然间把军队拉回卢沟桥,又迷惑于宛平火车站内好像根本就看不到什么海外进口的新锐军械装备。

机车头的白色蒸汽氤氲升腾,在蔡锷面前袅娜变幻,他的目光微微下移,集中在月台上众人纷乱的脚步上,一时间他便想起了李鸿章临终前所写下的那首绝命诗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好像有一种使命感落到了蔡锷的肩膀上,等到新军混成旅的众多军官都被罗佩金召集过来的时候,他看着面前这一张张年轻又英武的面庞,终于完全下定了决心。

“诸君……袍泽们,诸君都是我的同袍,你们之中有云南人和广西人,但更多的还是直隶人、咳……”蔡锷才轻轻说了两句话,咽喉便又有些剧痛起来。

但他还是坚持着继续说话,哪怕台下不少军官已经流露出了惊骇恐怖的眼神。

“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中华民国,无量金钱无量血造就的中华民国已经到了它三年来历史上最危险的时刻!中央政府的军队在国内各个战场都遭遇惨败,北洋军已经彻底丧失了依靠军事力量来维持统治的可能性,红军的气焰则一天高过一天……据我所知,红旗已经到了黄河边上,只要林淮唐一声令下,红军随时都能渡过黄河,重演六百年前洪武帝气吞山河的那一幕。”

“同袍们!新军混成旅是一支属于国家的武力,你们都是保定军校毕业的高材生,我也想听一听你们的声音,你们愿意现在带着一旅的部队南下渡过黄河去和红军决一死战吗?你们这可能吗?这现实吗?”

台下的军官们听着这话面面相觑,有一些蔡锷嫡系出身的滇、桂军官对眼前这一幕情景的发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吃惊,但更多不属于蔡锷嫡系部下的华北籍贯军官,眉头就完全拧成了一团,不少人还想要张嘴发表出反对的意见来。

蔡锷的眼神骤然低垂了下来,他的目中充满杀气,罗佩金则自觉地点了头,又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一群青年学兵手持上了刺刀的汉阳造步枪冲了出来,将那些有意反对蔡锷演说的北方籍军官全部拖拽了出来。

因为这些军官身上也都有配枪,所以场中险些混乱起来,有的军官还想拔枪反抗,但是罗佩金带来的学兵数量比这些军官多得多,所以在十几声枪响以后,随着七八名年轻的军官倒在血泊之中,火车站里便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蔡锷目光如铁:“我是一名纯粹的军人,素来对政治是不大感兴趣的。但据总统府高等顾问杨度先生所说,大总统已经决意拒绝与社会党进行和谈,而且准备将这场战争打到最后时刻。大总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以国事为儿戏,但我国人虽不惜以国为戏,然在友邦岂能与我同戏?内部纷争至今已经超过半年时间,这场战争总统若决意继续打下去,势必将召至外人干涉,如此我中华民国之国运真从兹斩矣!”

蔡锷高举一手,又用他那脆弱的喉咙声嘶力竭地怒吼道:“天祸中国,变乱相寻,民国肇建,前清明察世界大势尚能推诚逊让,大总统却无丝毫利天下之心,为一己之私竟到此地步还要将战争推行到底。我辈北方军人同袍,于此非常时刻,必须做出非常之事,方能止戈定乱。国势如此,非要我军迅速北上入京,以武力取缔总统府之乱政,才能救国于危急之中!”

蔡锷扫视了一遍台下的军官们,冷冷道:“我命令——混成旅全体官兵,立刻沿原路返回北京,发起二次革命,推翻袁世凯的乱政,赞成的人都向前一步吧!”

军官们相互对视,火车站中异常的安静,谁也不敢出声,谁也不敢率先踏出那一步,但看看倒在血泊中的数名北洋军官,所有人的心弦又不禁为之绷紧。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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