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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66节

不少参谋人员心情激动之下,都流淌出热泪。几十天的苦守啊,华东野战军第一师这支红军的王牌劲旅,几乎已经打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好消息,大家都有想要立刻传遍全城的想法。

不过张云逸最后还是按捺住了众人的冲动:“……对援军将至的消息还是要继续保密,以免鄂赣联军提前逃走,使红军丧失这个极其有利的歼敌战机。”

守军的困难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但师部上下还是一致赞成张云逸的意见。大家都抱着同一种想法,光是解围安庆绝不是红军的目标,一鼓作气全歼鄂赣联军才是社会党人该具有的胆识和勇气。

张云逸突然间又拉住严重,温声道:“停止今晚的夜袭,我们要保存实力,等待援军抵达以后再发起总攻。”

他又说:“这段时间各部队都要节约机步枪子弹及炮弹,要确保我们反攻时有充足的火力可用。最后几天时间,我们是困难的,但还是那句老话,我们困难敌人一定更困难,最后的胜利者一定属于能多撑五分钟的那个人。”

第一百章 更变计划

十月中旬,林淮唐带着中革军委和社会党中执委尚在南京的大部分同志,一起到浦口迎接华东野战军主力部队的到来。

华东野战军仅在山东留下一师又一旅的部队,另在豫东留下一个独立旅的部队,其余野战兵团主力、公安总队和各色赤卫队武装,全数装车南下,在几天时间内就将数万人的兵力运输至了与南京隔江相望的浦口火车站。

为了增强华东野战军的力量,林淮唐还下令将原本用于武装南京守军的一批新锐军械,也全部交给陈更新使用。

江岸边,大风猎猎,红旗招展,一袭灰色中礼服的林淮唐与身披浅黄色军大衣的陈更新在车厢前握手相望。

林淮唐改变了此前一再要求红军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而以夺取地方政权为辅的方针,两手握住陈更新的右手,语重心长道:“安庆时局特殊,握有长江流域高屋建瓴的地位。最重要的一点是帝国主义势力特别看重他们在扬子江流域的利益,如果安庆长期不能解围,英日等国很可能将借此名目插手干涉。汉郎,现在你们华东野的任务很重啊!中央不要求你们歼灭或重创李烈钧的主力,只要华东野战军能够完成解围任务,并迫使鄂赣联军退出安徽,即为我党我军的一个决定性胜利。”

就全国战场而言,河南的冯国璋兵团其实才是北洋军政府中实力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但冯国璋的态度在段祺瑞兵团被歼灭以后,愈发犹疑,国内外现在都严重怀疑着冯国璋和袁世凯之间的关系是否还依旧亲密,所以不能把冯国璋兵团当成北洋军的支柱力量。

只有李烈钧这支部队,作战勇猛,攻击也特别积极,自攻至安庆城下以后,不仅对红军造成很大的伤亡,而且在安庆周边不断攻城略地,获得了许多小胜。就军事形势而言,安庆战场就成为了全国战场的一个新中心。

林淮唐估计袁世凯还在努力运动冯国璋,北洋军在山东战役彻底失败以后,冯国璋是一定不愿意再率军进入山东作战的。即便红军在山东的兵力已经大量抽走,可从河南前往山东缺乏铁路交通,北洋军在山东也缺少地方上政权和缙绅民团武装的支持,冯国璋对山东一定是兴趣缺缺的。

但冯国璋对特别富庶的长江流域,则一定有很大兴趣。

只是现在冯军若沿京汉线南下,再从汉口乘船沿长江东下支援李烈钧,那么就有为湖北黎元洪、江西李烈钧做嫁衣的可能。即便北洋军攻破安庆,并顺势占领江南一带,冯国璋也无法确保江南一带地盘能归自己所有。

因此中革军委和总参方面均做出相同的判断,认为冯军一定是在李烈钧兵团遇到重大挫败以后,才会南下援李。

冯国璋在河南被中原兵团折腾的手忙脚乱,他对红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了很深了解,所以作战更加趋于谨慎。袁世凯越是急切要求冯军南下,冯国璋便越是要按兵不动,坐观成败。他以洛阳剿总总司令的身份,坐镇中州,指挥着北洋军最后一个大兵团,唯一的锦囊妙计就是等待李烈钧和红军两败俱伤以后,他则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无论是夺取湖北、江西,还是夺取山东、江苏,都十分划算。

北方政权正逐渐出现离心离德、各自为战的趋势,红军却敢于用自己的牺牲为友军创造更好的机会。

陈更新面对林淮唐的要求,很冷静地将华东野战军参谋部起草的关于安庆解围作战的一份详细计划书,交给了林淮唐。

“主席。”陈更新面对中革军委这些领导共同发出的要求,依旧坚持己见,“华东野的想法与中革军委不同,我们认为安庆作战的战机已经完全成熟,应当实施大胆的迂回战术,将鄂赣联军至少三分之二的兵力围歼在安庆城下。”

这份计划书里,首先总结了山东战役以来华东野战军在战略战术上的种种不足之处,同时也总结了华东野战军方面对于北洋军部队作战习惯的各种认识,接着又从政治角度上做出对冯军绝不会东进或南下的判断,由此认为红军歼灭李烈钧兵团的战机已经完全成熟。

这份计划书代表的是整个华东野战军领导层的共同意志,就连林淮唐看过以后都很感吃惊,中革军委的其他领导人自然更是大吃一惊。

有人对华东野战军的“独立判断”略感不满,但林淮唐却感到了一种十足的惊喜——计划书证明着红军的进一步成熟,也证明了红军野战部队的指战员们不是一些只会照本宣科的学生仔,而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且迅速成长起来的合格指挥官。

由于时间有限,林淮唐即要求中革军委的全部同志都先留在浦口不要离开,大家在浦口一起花了一整晚的时间开会研讨,最终陈更新终于说服中执委和中革军委同意了华东野战军方面提出的歼敌计划,改解围行动为全面的反攻作战行动。

红军将建立一个爱国、民主、不贪污的政府,并将要缔造一个独立的、自由的、富强的国家,缺一不可。

无数人已经为着这个理想付出了生命,从1911年到现在,林淮唐也终于感到实现这一理想的机会是如此接近,社会党人确实是到了收获属于他们的战果的时刻了。

浦口会议结束以后,中革军委就完全同意了华东野战军提出的“大安庆战役”计划。为此,林淮唐还拍板将原定用于增援浙南的部队也配属于华东野司令部指挥,并给陶成章送去了一封亲笔信,要求光复军同样接受陈更新的指挥。

“要求陶成章接受陈更新的指挥,可以会引发光复军的不满情绪。”林时爽还是直接说道,“最后可能弄巧成拙。”

自从解放战争开战以来,光复军一直坚决站在红军一方阵营。而且和梁启超不一样,光复军可不止有一群议员、政客、官僚,还有一支具备相当战斗力的军队。

解放苏州之战和目前的浙南战场,都是以光复军作为战斗主力。

虽然陶成章解围安庆不利,在枞阳被李烈钧击败,使光复军付出了相当伤亡,但这并不影响光复军自认为地位与红军相等,双方是“盟友”的关系。

陶成章未必能接受由华东野战军司令部来指挥光复军的部队。

林淮唐更直接地说:“我要去枞阳,这件事情我们不能允许光复军有其他意见。陶成章如果不能接受陈更新来指挥光复军,那名义上可以署我的名,这样光复军那边也有台阶可下。但总的而言,我相信陶成章能够做出适当且正确的判断来。”

一轮明亮的太阳正从长江平静的江面上缓缓升起,雄鸡一声东方白,黎明破晓,晦暗的天色被招展的赤旗所覆盖,轮船的汽笛声呜呜作响,几名红军战士好像钢铁铸成的雕像屹立在甲板上。

第一百零一章 间接路线

黑夜沉沉,朦胧的黎明前时分,在长江南岸水网密布的丘陵地上,一支高举赤旗的军队正在迅速向西方挺进。

他们是一些善良、勇敢、志气高远并有远大理想的年轻人,也是交不起租税而走投无路的农家子弟,是逃自死亡线上的学徒、铁路工、烧瓷工,同样也是持枪的学生、诗人和店员,还有的人一双草鞋一条土枪,其实却是有教养的留洋军官。

在队伍里,你甚至还能看到几个剪短了头发的少女——她们是出逃的童养媳,也是险些被强暴的农家女,当然也包括身家殷实的小姐,可现在全都穿上了浅黄色的粗布军装,从面庞看上去几和身旁的大头兵毫无差别。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也很少有这样一支年轻的军队。

指战员的平均年龄不足二十五岁,战斗士兵的年龄更平均小到二十岁以下。一切官兵军装都是一致的,军帽上的五角星也是一致的,甚至就连休息时吃的早餐也是一致的,唯一的差异只有肩膀上标记的纵向军衔不同而已。

这就是中国红军。

在红军队伍的两旁及身后,则是规模远过于战斗部队的支前民工队伍。和山东地区不同,中国社会党在江南地区的经营更加卓有成效,党虽然不能在每一个村庄都建立起来严密的基层党组织,然而散步长江以南的地方农会、乡村一级的信用和生产合作社,却成为了全民动员体系的第一环。

社会党的触角得以在中国一千年以来的历史中,头一次改变了历史的惯性,将政权的权威彻底下沉到了原野的村庄中,完全恢复了秦汉以来强而有力的动员体制。

华东野战军主力部队在地方民工队伍的帮助下,行军速度快得惊人,很快即由江苏省长江以南的部分进入到了安徽省在长江以南的部分。皖南的风景比之苏南风景,好像还要秀美壮丽一筹,放眼望去,虽是深秋,但青山依旧,绿水长流,江南水乡那种独有的静谧惹人遐想,丘陵地带的背后则隐藏着无数人口稠密的村落。

大军鸦雀无声。

军队很快就穿过了皖南一带,红军走过的芜湖、宁国、宣城、太平、祁门……对于社会党那些青年军官来说,无不是熟稔至极的地名。

五十年前,太平军就是在这里和湘军展开了一场又一场血腥无比的厮杀。

五十年以后,同为太平军后人,也同为湘军后人的战士们,又将在这片熟悉的战场上进行一场全新的杀戮。

鄂赣联军中不乏太平军将领的直系后裔,也同样不缺少湘军子弟。红军自然也是如此,同盟会从最开始就聚集了一批不愿接受清廷统治的造反者,而湘军作为洋务运动的领导者,自然也不缺少因接受了新思想而走上进步道路的继承人。

“错开池州,我们要尽量远离鄂赣联军的主力阵地。”

由于军情紧急,中革军委原本是要求南下增援的华东野战军抵达浦口以后,立即沿长江北岸一线西进驰援安庆,并寄希望于华东野战军可以迅速突破李烈钧设在枞阳的前卫阵地,打破敌人的封锁,将安庆最缺少的粮食送入城中。

但陈更新对此不以为然,华东野战军提出了一个和中革军委方面意图完全截然相反的“大安庆战役”作战计划。

其中一大要点,便是认为由于鄂赣联军的海军优势,援军不能走长江北岸的道路,而应当在抵达浦口以后即迅速渡江,由长江南岸出发增援前线。

这是吸取了五十年前陈玉成解围安庆不成的历史教训。

鄂赣联军后方的一系列重要据点,彭泽、湖口、九江……皆在长江南岸。因此只有从长江南岸的皖南山地,迂回切断联军的后方据点,才能将联军归路彻底兜住,实现歼敌于安庆的战略意图。

但这和中革军委提出的解围计划相比,固然野心大得多,可实施起来需要的时间也同样久得多。红军需要避开李烈钧设在安庆东面枞阳和乌沙镇的前卫阵地,先行走一个“C”字形的行军路线,经皖南腹地绕过安庆以后,再行挺进江西境内。

这从时间上来说,就将使得安庆守军面临更大的困难。

这就是间接路线战略。

1913年的世界上还没有一位叫做李德哈特的学者总结出间接路线战略的理论来,但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任何一名成熟指挥官,都能够认识到有些时候看似最远和最弯曲的路线,往往才是真正的捷径。

在昏暗的夜色中,红军在西出宣城、宁国一线后即开始有意识地减少了支前民工的队伍规模,同时也大大加强了先头部队威力侦察的搜索范围,并在低至太平等地以后即开始实行严格的昼伏夜出纪律,使数万人规模的大行军悄然无声。

红军在皖西南较缺少群众基础,不过国民党方面的武装也是同样如此,所以只要能够保障严格的部队纪律,那么多数情况下地方群众应当是不会向鄂赣联军通风报信的。

不过这前提是不能忽略处在皖西南根深蒂固的各类豪绅武装,还有一部分反动至极的会道门武装。

陈更新对此下达了十分严格的命令,红军在昼伏夜出潜行行军的同时,还要在皖西南对当地豪绅武装实行严酷的重点打击。

在暮秋的凉风中,一个叫鲁道夫的德国传教士刚刚从秋浦县的天主教教堂中醒来,他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吵醒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教堂竟然已被一支规模庞大的中国军队包围。

不仅是这座小小的教堂,而是整个县城都被这支军队占领了。

浅黄色的军装和灰青色且带红色五角星的八角军帽,都让鲁道夫迅速意识到了这支军队就是近来在华外国人经常讨论提及到的“革命党叛军”。

鲁道夫是慕尼黑人,南德的天主教教徒政治立场上较北德人更为保守,他对红军的态度并不友好,但在无数军队的包围下,鲁道夫当然也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行动。

他提着煤油灯走出教堂,只是反复用一口蹩脚的汉语说:“我是德国人,我受德国政府的保护……我是德国人,我受德国政府的保护……”

通常而言,德国南方的居民对于勃兰登堡的霍亨索伦王朝并不感冒,南德人都不大喜欢普鲁士来的皇帝,但这时候鲁道夫还是有些怀念起了那位经常口称要“惩戒黄祸”的威廉二世皇帝。

“找到了——是地图!”

一名年轻的红军军官从教堂中翻出了鲁道夫自己制作的一副皖赣边地图,只是地图上标记的全是德语,红军战士多半看不懂这副复杂的地图。

鲁道夫感到红军对德国人好像并不友好,或许是因为去年的那场一卅大罢工,也或许是由于威廉二世愚蠢的外交政策。当红军在教堂中发现那副详细到过分的地图时,很有不少人第一时间就把鲁道夫当成了德军潜入中国的间谍。

与此同时,鲁道夫也听到了县城城门传来的一阵枪声和惨叫声。

红军正在杀人。

不少富户——其中也包括鲁道夫认识的几个绅士,被从他们睡觉的房子里脱了出来,只经过一场十分滑稽的所谓审判以后即被枪杀。

鲜血横流,鲁道夫又变得更加紧张了起来。

红军枪杀的人里有鲁道夫认识的豪绅,也有几个是曾经雇佣流氓无赖冲击过教堂的恶霸,同时还有一些利用教堂庇护做过坏事的教民。

这些人的共同点是出身上层家庭,不少人劣迹斑斑,但也确实有少部分人在鲁道夫的印象里并不是什么好人。

红军没有做什么严格的检查,他们的公审法庭简陋到了极点,对于县城里一些贫民的证词几乎从不加调查就会直接采用,而且对于被抓的那些“反革命罪犯”的量刑也十分夸张,除了死刑以外就再没有任何一项其他选择。

这样的遭遇,让鲁道夫开始有些确信,红军就像他在上海的一些朋友说的那样,是一支“绿林游侠和土匪沆瀣一气的乌合之众”武装。

“这位鲁……鲁道长。”

正当鲁道夫惶恐不已的时候,红军中一名面相十分年轻,看举手投足间却颇具威严的青年士兵走了过来。

士兵一边发出对德国人而言热情得有些过分的笑容,一边用蹩脚德语和汉语混合的奇怪腔调说道:“鲁道长,我是中国红军华东野战军第三师的师长杨若钧,我想请求您解决一个问题……将这张地图上的德语全部翻译成中文。”

第一百零二章 鲁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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