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250节
中国自古就有“杀俘不祥”的说法,到底祥不详这是一个很玄学的事情,但从逻辑上来讲杀俘的确会加强敌人的抵抗激烈程度,毕竟投降也是死,那么为什么不硬拼到死呢?
自然,历史上也有像蒙古军队那样“屠一城,降十城”的战略。而且在封建时代缺少动员体制的国家里,如果军事贵族和精英武士遭到彻底的屠杀,那么军队就很有可能一蹶不振。
总之在古代,很难说杀俘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但现代情况又不一样,现代军队中士兵的战斗能力往往和其政治觉悟、思想精神存在很密切的联系,俘虏则能够在精神层面对士兵做改造。特别是像现在解放战争的情况,社会党既然自认为在官兵关系上比较北洋军有巨大优势,那么社会党就也应该有信心的俘虏政治改造的竞赛上能够彻底战胜北洋军。
一名政治上被成功改造的北军俘虏,其价值甚至还要高于一名作战娴熟的红军老兵,因为这样的俘虏和解放战士能够在精神层面上起到更大的号召作用,更能够瓦解敌人的抵抗意志。
早在辛亥年时,社会党就确立了“光复战士”、“光复营”的政治工作传统,这对于社会党人扩大本方政治影响并且瓦解敌人斗志来说,当然起到很大的作用。
甚至于林淮唐还曾经提出过,在一定情况下红军甚至应该有计划的主动释放俘虏,特别是敌人的中高级军官俘虏。
这就是为了在北洋军的军队里散步失败主义的情绪,破坏敌人的士气。一般而言,会被红军俘虏的中高级军官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作战特别努力的北洋死忠分子,他们经常是由于作战过于拼命,结果或是突进红军纵深之中被包围,或者是和友军脱离了关系而被歼灭,另一类则正相反,往往是北洋军中划水摸鱼的怯战分子,一般是由于溃逃而被红军俘虏。
这两类中高级军官里,前者是北洋军的中坚骨干,一般都有比较大的脾气,普遍被视为刺头,例如山东战场上华东野战军曾俘虏过一个叫彭寿莘的营长,此人在北洋军中就素以骁勇善战和为人刚正闻名军中,人称“刺儿彭”。
彭寿莘被俘虏以后,华东野方面就是依据中央执委会提倡的俘虏政策,在了解他的情况以后,对彭寿莘不宣布俘虏,战报公文和报刊上也不登载他被俘虏的消息,不仅当场释放,而且还将彭寿莘身上的公文档案和各种证件配枪一起归还,并掩护他安全通过红军的解放区。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除了是希望扩大社会党的政治影响以外,其实更大作用是破坏北洋军队内部的团结。正如彭寿松的外号“刺儿彭”所表现的那样,北洋军里很有一批桀骜的战将,这类人往往和同僚关系很差,所以才会因孤军冒进、侧翼缺少掩护而被红军俘虏,他们被俘虏以后又通常会对友军产生很大怨气,将其释放后就可以破坏北洋军将领之间的关系。
而且由于这类人的嫡系部队已经被消灭,所以单枪匹马被释放回去以后,是很难被北洋军政府重新重用的,自然也就不会重新成为红军棘手的麻烦。
另一类俘虏呢?以草原战场上骑一师俘虏的北洋军第一师部分军官为例来说,这些人本来战斗意志就非常薄弱,无非是领一份饷开一声枪罢了,多数都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他们被俘虏又经释放以后,抵抗意志便更为薄弱,由于了解红军的俘虏政策,所以根本不怕被俘,反正投降也可以活的好好的,像这类聪明且无能的军官,不要说放他一次,就是放他十次又如何?
反而是放的次数越多,这类人越懂得如何和红军打默契仗。
当然具体问题也要具体分析,如该部红军在战场上具有优势,如广东战场的情况,红军就应该争取打歼灭战,没有必要释放俘虏,只要执行较宽松的俘虏政策就可以;如山东战场,红军稍处下风,就应当利用俘虏政策破坏敌军士气和敌军将领间的关系;如草原战场,红军还处于敌人的围堵追击之下,这种时候红军就没必要急着俘虏敌人,而应当尽量争取和敌人打默契仗,这样更好保持红军力量。
所以胡公冕在浙东的俘虏政策,也不能说是错的,他也只是发扬了实事求是的精神。浙东战场局面还没有真正打开,红军确实有一定必要借夏超的人头来向浙东老百姓证明红军的力量,这种时候杀俘就有了一定价值,何况夏超也是经公审以后杀掉的,有足够的人证物证证明他的取死之道。
红军提倡“任务式指挥”,中下级别的指战员拥有远超于北洋军军官的临战自主决策权限。相应的,社会党也同样提倡“任务式领导”,各级党委只要是在民主集中制的精神下,也同样具备很高的自主决策权限。
毕竟现在解放战争的战场南北纵横万里,从辽远的朔方草原到巴山夜雨的川东,从黄土厚重的中原到东海滔滔的齐鲁大地,再从林木参天的西南边境一直延伸到丘陵密布的东南腹地,如此广阔的数个战场还没有连成一片,如果不允许各级党委组织具备自主的临机决策权限,而要他们全部机械的照搬中央执委会一时的决议,肯定是会造成灾难性结果的。
社会党员们不知道另一个历史上临时中央带来的灾难后果,但林淮唐可知道教条主义给中国革命带来了多少无谓的牺牲。
他实在没有必要亦步亦趋,去把另一个历史上革命者全部趟过的坑再趟一遍。固然这世上有吃一堑长一智的老话,但林淮唐既然已有了这样的智慧和经验,又怎么能允许中国社会党重新用血泪去证明一遍何谓正确的方向呢?
但这样不断胜利的党,这样不断茁壮成长起来的革命事业,会不会因为缺少挫折的磨练而不具备另一个历史上的韧性呢?
这就属于玄学和神学的范畴,是否只有有过牺牲才能确保革命事业的坚强?至少另一个历史的结果告诉林淮唐,即便几千万人的牺牲,也不能保证革命果实永远不被人摘取,林淮唐需要在胜利者的位置上寻找一个历史未竟的答案。
在这以前,他首先需要先争取到那一个属于胜利者的位置。
南京夜雨之中,中革军委设在南京都督府内的办公室烛火通明,林淮唐披着一件长及膝盖的黄呢子军装外套,手上还在翻动着前线送来的无数军情文牍。
林时爽、蔡绮洪和刘师复等人都已经去休息睡觉了,卫兵却敲了敲门,打断了林淮唐那过于长远的思考。
“什么事情?”林淮唐放下手中的笔,微微一笑,“这么晚了,有客人来吗?”
“是梁启超先生。”
林淮唐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显出笑容:“任公才到南京不久就上门来啦?好,我见一见任公吧。”
第六十七章 外线转换
梁启超轻车简从而来,“五月风暴”开始以前梁启超就已经和社会党实现了相当深入的合作。毕竟在当时由于蔡锷发起的进步党内部“政变”,梁启超在进步党内算是已经垮台,他除了选择和社会党合作以外,其实也别无他路可走。
“五月风暴”时,梁启超在政治保卫局京津站人员的秘密保护之下,化妆潜逃至天津以后,又乘坐社会党控制的华南海运公司客轮南下。
浮海之际,这位有滔天之志的政客,终于在汹涌的东海波涛前,承认了自己才止“政论家”的现实。
所以梁启超到上海以后,并没有特别积极的参与社会党提倡组织的全国国大一事,反而把大部分时间用在写文章上面。
他借用了社会党的媒体资源,在一系列机关报纸上连续刊载了十多篇抨击北洋军政府如何如何违宪的文章。梁启超的文笔气势雄浑,他的铺陈排比也确实就像一把利剑那样,虽然往往有似是而非的地方,纵论古今总是建立在东拉西扯的基础上,文章也常有种轻率粗浅的感觉,但谁都得承认梁启超的政论文在舆论宣传上威力极大,他以势动人,特别能够激发起青年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林淮唐起身相迎,自北京一别,两人也有颇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深夜里中革军委的办公室中也没有招待客人的东西,仅半壶茶水搁置一旁。
“任公终于来了,上海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梁启超轻轻拂袖坐下,他深知林淮唐不喜欢繁文缛节的习惯,所以也乐得在林淮唐面前表现出几分狂士的姿态来。
“《异哉所谓戡乱问题者》,我那十三篇文章已把腹中欲抒发之言说得一干二净,短时间内是动不得笔啦。”
梁启超微微笑着,他在观察日报上连载的《异哉所谓戡乱问题者》是真可谓“辩才无碍”四个字。梁启超文中大量引用北洋军政府和北京国会发表的各种公文内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从逻辑上粉碎了袁世凯那套“戡乱法律”的合法性,同时也在法律上直接打击了北京国会的存在。
他的文字像利刃一样可以杀人,文章荡气回肠,连林淮唐百忙之中都要抽出时间,把梁启超发表的每篇政论文都细细读上十几遍。
林淮唐拍起手来:“中革军委和中执委的同志们都读了先生文章,写的当真即好。这几篇文章虽然不能在军事上产生直接的威力,但在政治上效果很大,至少国民党中那群所谓的法律专家,今后再不能拿法律二字做挡箭牌了。”
“主席啊。”梁启超没有用“书记长”这种党内称呼,而是使用中革军委的“主席”一职来称呼林淮唐,倒也准确,“主席,军事上的问题可有解决的办法?上海同人都听说了山东方面十分困难的情况,人心并不稳定,特别是泰安、兖州接连失守,据说徐州也有可能被攻占?一旦徐州失守,东南人心恐将生乱。我来南京,除了要向国大汇报一下我的工作情况以外,也是想替上海许多的民主同志们问一问,现在党和政府对于守住徐州是否还有信心?”
红军整体上的实力和北洋军政府确实相差甚远,红军全部的野战部队只有约十五万人,而北洋军政府可资动用的全部野战部队则达到三十万至四十万之多,更何况现在袁世凯完全控制了国会,已经通过善后大借款获得了六国银行团的强力支持,在资金、装备各个方面,北洋军政府都对社会党拥有一倍甚至两倍以上的优势。
具体到某些战场上,红军虽然捷报频频,在浙江、在豫西、在广东、在长江流域,红军均屡屡获胜。但这些战场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次要战场,最主要的两个战场京汉线战场和津浦线战场里头,最为重要的那个津浦线战场则是北洋军占据上风。
华东野战军的兵力被一分为二,要同时应对段祺瑞和李烈钧的攻势,结果在山东这个最重要的主战场上就只能采取不断退却的姿态。
这固然能够被理解为诱敌深入,可由于段祺瑞的谨慎,华东野方面诱敌来诱敌去,除了丧失鲁中南大片根据地以外,始终没有取得大的歼灭战胜利,以至于军队中已经产生了像“诱敌深入,诱到蚌埠”这样的失败主义言论。
战争的总体形势并不乐观,特别是在上海的一些国大代表看来,目前解放战争的发展趋势正在倒向一个社会党即将失败的结果。
梁启超此来,正是为了解决这样的人心问题。
林淮唐很清楚全国国大虽然比北京国会在门槛上限制更少,但真正被选为国大代表的人里面,真正的工农代表依旧是少数,大部分国大代表虽然不是大中资产阶级或是大土地所有者,但也是以小商人或教师、教授这样的群体为主。
这些人在反对北京国会和北洋军政府方面,与社会党有一致的立场,但他们并不是像工农群体那样无条件支持社会党的力量。
一旦红白两军的实力对比发生重大变化时,红军是不能期待这些人鼎力支持的。
林淮唐沉默半饷,说道:“我不以为现在北洋军在整体形势上占据上风,就目前情况来看,北洋军的兵力确实在持续增加,但他的增加是以消耗财政力量和军械积蓄为代价,红军的兵力也在持续增加,这种增加却是主要依靠俘虏敌人的军资来实现的。近来三个月的战事,红军在战场已经歼灭了北军近五万人,而红军的损失尚不足一万人,战争继续发展下去,红军绝没有失败的道理。”
梁启超当然也相信社会党能够赢得解放战争的最后胜利,但他也不得不说出目前多数民主党派国大代表心中的疑虑:“徐州有红军最大的一处兵工厂,如果徐州沦陷,红军的军械供应会不会出问题?”
徐州兵工厂的规模其实还没有上海的江南制造局大,但其生产军火的设备确实比之上海更为新锐,生产效率也更高。
一旦徐州失守,不仅社会党一年计划的建设成果泰半将会遭到严重破坏,而且这座具备相当规模的兵工厂也会落入北洋军手里,加大双方实力上的差距。
林淮唐斩钉截铁:“徐州不会失守!请任公告诉各位民主党派的朋友们,我们对袁世凯的斗争计划有一个具体的时间表,一年或者两年,社会党是做了长足准备,也做了最坏情况下的考虑。我们只是不像袁世凯那样,先说要一个月打垮红军,然后又说三个月,到了现在又说是才开始。我们的时间表是建立在军事的制胜科学上,同人如若没有信心,便请静观一月时间,局面将出现很大变化。”
梁启超深深看了林淮唐一眼,说:“既然主席这样说,那么我也会竭尽所能说服大家。”
林淮唐站起身来,他抓起茶壶一边给梁启超倒水喝,一边说:“我们即将转攻为守,把解放战争从战略防御转为战略进攻的态势,把仗打到袁世凯核心区的腹地里去。现在整体军事形势虽然依旧严峻,但红军反击的条件也逐渐形成,战争不能按照袁世凯、宋教仁或蔡锷的想法继续打下去,社会党也不能让解放区的民众继续承担如此之重的负担,不能让土地改革和一年计划工业建设的成果遭到战争破坏,任公看着吧,很快战争的焦点就会转移到外线。”
梁启超将茶水一饮而尽:“我相信这一点!”
第六十八章 黑龙庙肃反
南阳盆地是豫西地区人口最稠密的一块版图,位于镇平县的黑龙庙村则是南阳盆地边缘上一处绿林强人常常往来销赃的重要据点。
下弦月透过薄云,照着浅灰色的荒原,一群头戴灰青色八角帽的红军战士押送着大批土匪在村口匆匆前进。一双双布鞋军靴踏在黄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夜中是如此寂静,几声狗叫就能引起人们的全盘注意力。红军在黑龙庙村外围修起了厚厚的寨墙,几名刚刚戴上红色臂章的新晋赤卫队队员从寨垛间探出头,打量着被红军押走的土匪后又低声说起悄悄话。
“又要枪毙了……听说山谷里新挖了一个乱葬岗。”
“这些强盗本来就该死!”
“他们两条腿一条枪来投奔红军,干嘛要杀他们?”
“不听指挥,还乱抢劫、乱杀人,活该枪毙。”
“听说镇平县有两股杆子北上投奔洛阳去了……”
“你叔也被拉去打靶,你怎么没点儿动静?”
“我要有啥子动静?当年我爹才病死,他就把我娘活活饿死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是我叔?”
……
年轻的赤卫队队员们三五成群,对寨外的行刑队各有想法,但毫无疑问,他们只要看到那些头戴灰青色八角帽、身披纯黑色上衣外套的肃反干部,身上就会忍不住起一层鸡皮疙瘩。
砰——砰——砰——!
黑龙庙村外响起来一阵枪声,子弹呼啸着射入死刑犯的身体里。土匪们的眼睛都被蒙了起来、嘴巴也被塞了抹布,没发出一声声响就载进了泥地里面。
之后才有一名穿黑衣的肃反干部,手持一张公文纸站出来说“某某某,涉嫌参与某某杆子反党阴谋,经国民法院紧急审判后执行死刑”、“某某某,涉嫌参与抢劫财物,经国民法院紧急审判后执行死刑”、“某某某,于某某地涉嫌强暴、杀人,经国民法院紧急审判后执行死刑”云云……
夜景显得特别的凄凉和森严,行刑队很快就把这些尸体收拾起来,过会儿将一起运送到村外山谷的乱葬岗中,数量过多的一部分尸体则会考虑就地焚烧。
樊钟秀掂着一支步枪站立在前面不远的坟头旁,神色肃穆又饱含悲凉。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不对,来投奔豫西红军中原兵团的绿林杆子,最起码也有三分之二是看在他樊钟秀的面子上才过来的。
但这些人这一个多月的所谓“黑龙庙肃反”以后,已经被枪毙掉了近三分之一强!
那些黑皮的肃反干部抬着几张门板,上边用稻草草草掩盖着绿林豪强们的尸体,两条小腿耷拉着,荡来荡去,有好几个死人的面孔樊钟秀都觉得十分熟悉。
他做得对吗?
红军的杀戮,怎么会这样严重!
很快冯霖就骑着马回到了村口,他刚刚带着一队骑兵出外侦察归来。年轻的骑士里除了一批老红军以外,还有不少这段时间从河南绿林土匪中整编来的马术好手。
樊钟秀认得很清楚,冯霖身旁有好几名骑兵就是刚刚枪毙的一名绿林强人带来黑龙庙的。
肃反干部们抬着那头目的尸体从红军骑兵面前经过,出乎樊钟秀的意料,那几名骑士不仅没有露出丝毫悲戚的神情,反而是带着一丝冷笑朝那具尸体吐了一口唾沫。
樊钟秀胸中翻涌,他实在忍耐不住,即使红军那么多干部就在眼前,樊钟秀还是拦在了冯霖队伍的前方,指着那具尸体大声喊道:“冯老总!任老四有什么罪名?你们就把他杀了!”
冯霖眉头一动,抬着尸体的肃反干部回答说:“樊旅长,你说任老四吗?他收了镇嵩军刘镇华送来的一批弹药,准备叛乱。而且我们发现他的情况以后同镇平县群众做了解以后,还找到了他过去在镇平县强暴过十三个妇女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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