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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208节

哀的美敦书,就是“最后通牒”的拉丁语音译,曹锟不知道是从哪个幕僚那里学来的这句洋泾浜外语,讲得不伦不类。

第九十五章 晋商

可是有一点曹锟确实说得不错,正是续桐溪等部边防战士的连战连捷,才使得沙俄增加了对中国的外交施压。

俄国驻华代办谢金刚刚向中国外交部提交了新的照会,要求中国在外蒙不得驻军、不得殖民,外蒙应当组建自治政府,而且俄国在库伦要享有筑路权。

沙俄对华野心图穷匕见,然而随着欧洲局势的逐渐紧张,英国根本无意和俄国在远东再发生任何冲突,日本的外交立场则完全以英国马首是瞻,所以林淮唐是很清楚袁世凯朝思暮想的以英制俄,根本毫无希望。

打铁还需自身强。

“曹副使说得对,我们再继续打下去,特别是如果想要收复库伦,势必要在外交战场上和老毛子碰一碰。”

林淮唐笑望曹锟:“曹副使怕了吗?”

曹锟一张胖脸,神情很是随和,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林使是正使,按照官制规定,蒙疆一切大事方针均有正使决定,本副使并无置喙余地。”

林淮唐笑着摇了摇头,曹锟在北洋诸将里以老实憨厚闻名,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好打交道的人物。但这段时间,第三师的精兵都陆陆续续撤回北京附近,老袁放弃外蒙的意图越发明显,等到北洋军全都撤光以后,林淮唐可就要单独背负上丧失外蒙古的罪名了。

这大约就是袁世凯的用心所在。

林淮唐不再去想这些蝇营狗苟的政治斗争,他命令公署随员陪同慰问团的代表们到后方继续拍照做视察,自己则重新投入到工作之中。

广袤辽远的草原,一望无边的天际线,很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态。冬天越来越近,在那以前如果林淮唐还不能对外蒙取得一场重大胜利,伴随大雪降临,一切都只能等到明年开春以后,但那时候袁世凯肯定已经谈妥了善后大借款,南北之战中社会党将面临更大劣势。

林淮唐暂时离开了公署,他也骑着一匹战马,和副官长何贯中等人奔入草原。绿绿的草原上,整齐有序地散布着一个一个圆圆的蒙古包,白色底子绘上蓝色图案,配上一扇一扇喜气洋洋的小门,精致秀气,在蒙古包的门帘处还挂着两张红色的对联,写着“家有福星八面照,财如人意四方来”,令人仿佛置身内地。

那些蒙古包的主人,是在林淮唐初步稳定绥远局势以后,马上又跟进过来恢复贸易的山西商人,也有一些从陕西、甘肃和青海远道而来的行商。

经略使公署刚刚出台了全新规定,要求今后内地商人对蒙古牧民放贷,利息绝不能超过一年二毛以上。

林淮唐现在还不能完全限制晋商在蒙古的高利贷生意,可是将来彻底整治山西往来蒙古的高利贷商人,才是能令蒙古长治久安的良策。

山西人常利用赊账方式来引诱蒙人,就是不要现款交易而把他们喜欢的东西先买去,规定一个时间归还,蒙古人因为可以不用现款即可取到其喜欢的东西,于是需要的也买,不需要的也买,山西商人因此生意鼎盛。

蒙人交易都是用羊代替货币,如果价格议定了是100头羊,到了年底偿还期届。山西商人就到蒙人那里去牵走140头羊,蒙古人问为什么要多牵走40头羊呢?山西商人说:“羊是要生小羊呀!当时的100头羊,现在多生40头不是很公道吗?”蒙人老实,一想也有道理,就给他们牵去,其实这是不合理的,一百头羊需要喂养,不到一年就要增加40头羊的利息,实在是欺负蒙古人。

清朝从康熙时起,经营蒙古两百多年,军需后勤一直都很依赖山西的旅蒙商。可是演变到今天这地步,几十一百个山西商人,竟然就拥有了全部蒙古人几十年都还不清楚的债权,也是十分离谱的。

蒙古问题的本质是阶级矛盾,这种阶级矛盾不仅是蒙古王公与他们旗下牧民、佃农的矛盾,也同样是放高利贷的晋商同蒙古老百姓间的矛盾。

但林淮唐也因为限制内地商人在绥远放高利贷这件事,很被晋商指着脊梁骨暗暗唾骂,山西不少报纸都跟风骂林淮唐绥靖妥协,是当代秦桧云云。

笑骂由人,好官我自为之,那可从来都不是社会党人的态度。

社会党在山西的机关报,虽然影响力还不大,这次却以详实的资料和报道对这些林淮唐的“黑子”展开了暴风骤雨般的反击。

社会党在绥远有很多随营新闻记者,这些人就把对绥远蒙汉两族老百姓采访的内容,直接以对话形式长篇连载起来。接着赤戟报又做了八期蒙古专题报道,都是剑指晋商,将晋商旅蒙几大商号的高利贷生意完全公之于众,特别是其中一些一年时间就能利滚利至十倍以上的“高炮”,更是通过各种特殊手段,直接影印账本公开在报纸上,在山西引起轩然大波。

人们都知道晋商二百年来为满清皇商,在蒙古是赚的盆满钵满,可一个个竟然能够富裕到这地步,高利贷的利润竟然能够高到这种地步,就着实离谱。

社会党这些反击的报道,还把清代实录中关于蒙古王公的史料也全部摘要了出来,太平天国时期二十旗的外札萨克土谢图汗部和二十三旗的车臣汗部的汗王、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台吉等凑一起,也只能凑出二万两的救命钱,而当时负责边务互世的库伦办事大臣满人德勒克多尔济一个人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二万两。

德勒克多尔济是满洲贵戚,库伦办事大臣又是肥差,可晋商呢?很轻松就能拿出几百万两来,蒙古全部骡马牛羊加在一起,还不能偿还清楚欠给晋商的利息一半。

本来从事经商,并无不妥之处,可是晋商压榨蒙古到此地步,实在骇人听闻,殊出常理之外。

仅仅是对外蒙的科布多一地,晋商们就要求林淮唐为他们追回多达骆驼55000头、马75000匹、牛40万头、羊50万只的巨额利息,这相当于是外蒙全部人民一年总收入的数倍以上,真要按他们的要求来,恐怕将外蒙人民敲骨剥髓也办不到,如此情形,更谈何收复、谈何统一。

林淮唐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纵马出城,舆论战要打赢,草原上真刀实枪的硬仗更要打赢……城外的骑兵已经聚列成队,外蒙分裂匪军撤出绥远以前的一番大屠杀,已经激起所有战士的血性,还有不少叛乱王公旗下的蒙古族牧民,也自带马匹加入了平叛军的队伍之中。

林淮唐放眼望去,晚秋中遍布白霜的大草原,好像重新苏醒了嫩绿的颜色,那绿,宛如一卷慢慢在眼前渐次开展的画,初而嫩绿,继而油绿、翠绿、大绿、浓绿、墨绿,然后,与远处的天连接,变成了淡淡的蓝。风来时,掀起了千层万层变幻不定的波光,远远望去,仿佛大地在欢畅地呼吸。

上千名骑士,有汉族,也有蒙古族,不少刚刚入伍的蒙古族牧民农奴,黝黑的皮肤上还浮着天真的红晕,但他们皲裂的双手却已经是用惯了缰绳的马上老手。

“反击的时刻到了——同志们,同胞们,袍泽们,打回库伦的时候到啦!”

林淮唐高声嘹亮:“我们要打一个大大的胜仗,才能让老毛子坐下来好好跟中国人谈,也只有打一个大大的胜仗,才能让逃去库伦的那班叛乱王公不敢再回来抢夺他们的牧场和田地。同志们,要为革命事业的更进一步而战;同袍们,要为保卫你们刚刚分到的牧场和田地而战;袍泽们,要为中国的重新统一而战!”

草原骑兵集团的战士们将武器高高举起,战马奔腾,海浪似的队伍汹涌奔向北方,天苍苍、野茫茫,大地无声,北风猎猎,林淮唐决定不顾中央的反对,直接打到外蒙地界内首先取得一场较大的胜利。

近代以来,中国人心民气沉沦已久,是到了醒狮崛起的时代啦。

林淮唐相信好时代总会来临,而且这次一定要比他记忆里来临的更早许多年。

第九十六章 口外风光

口外的风光与岭南相比,确实有更为辽阔雄壮的一面,一望无际的草原即便在晚秋时节也像一道陆地上的海浪,跟随教导团北上的何贯中顿时明白过来古人所谓的瀚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队士兵骑着战马继续前进,塞上冷冽的寒风吹打在骑士们的脸上,吹得军旗招展如云,也吹得革命军人们的斗志如火沸腾。南方过来的将士,都是首次见到绥远雄奇的风光,无不打量着好奇的眼神,试图记住他们所见到的一切景色,好在光复凯旋以后和同志战友们吹嘘时有料可讲。

而那些刚刚入伍的蒙古族牧民,还有在晋北、陕北一带新近加入革命军队的民军,多数还残留着野性的气质,他们纪律不比教导团官兵那样严整,可是骑术更胜之,特别是几个马背上长大的蒙古族少年,镫里藏身也不在话下。

剩下的迫击炮都被军人们拆成不同的部件,放在马背上运输。比较麻烦的还是弹药,为了保证炮弹的补给,草原骑兵们不得不让出相当一部分驮马来运载,使得原本一人三马的配置,只能改为一人二马。

清朝经营蒙古二百余年,很大的一项成就便是把蒙古的骡马纳入到了中华帝国的贸易流通体系之内。清末蓄养的马匹数量之多,几达百万规模之上,确实不像是一个暮年王朝的样子。

民初关内关外加到一起,保有的骡马总数约有近二百万匹,林淮唐公布《内蒙古善后章程》以后,直接将相当一部分叛乱王公的牧地没收以后分给老百姓,自然原本放牧于此的大量马匹也被经略使公署征用。

再加上许多蒙古牧民为了保卫自己新得到的牧地,也自带马匹前来参加平叛,所以草原骑兵集团并不缺少骡马,前一段时间甚至能做到一人三马的配置,只是现在扩军以后,才缩减为一人二马的配置。

“续司令!”何贯中拉住缰绳,和刚刚汇合见到的续桐溪说道,“续司令,我是代表经略使公署来的,君汉先生就在后面,同志们要鼓起劲来,库伦在望,举国上下都看着咱们呢。”

续桐溪穿着一身北方军人的蓝色军装,他向林淮唐的副官长何贯中向敬军礼,然后很平淡地说:“贯中同志,马上就要进入外蒙境内,中央政府方面对俄交涉工作做得怎么样?如果我们遇到俄国人的阻拦和干涉,能不能直接开枪?”

续桐溪在草原骑兵集团内大量社会党人的影响下,已经很习惯使用同志来称呼身边的战友了。在人烟渺渺的荒漠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会被加速拉近,民军、马匪、刀客、牧民和教导团的革命官兵,正以惊人的速度靠拢并逐渐融合起来。

前方的侦查骑兵吹响军号,呜呜哽咽的号声伴着西风飘摇而过,续桐溪好歹也是前清的进士出身,绝对算得上名士,但久经风霜浸染,现在看起来俨然像是一个张家口附近常见的车夫伙计。

何贯中诚恳地说:“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续司令,中央政府方面还没有下定决心,我们的一切行动都要自己承担责任。如果俄国人横加干涉,继续阻拦革命军前进,君汉先生希望……君汉先生要求大家!革命的边防军队,必须断然反击。”

续桐溪默然,骑着马走在续桐溪旁边的草原骑兵集团副司令弓富魁则问道:“如果出了外交问题,君汉先生会负责吗?”

何贯中断然道:“我们社会党将会承担一切责任!”

续桐溪和弓富魁对视一眼,举起马鞭遥指北方:“那就打吧!君汉先生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把我们这群没有本事和头脑的人,从山西勾心斗角的内耗里解放出来。我只想快些打仗,趁我手脚还灵活的时候,多为这个老大国家做几分贡献,北京的事情太复杂,我们不懂,但我们懂得君汉先生是为国家着想的,边防军人不怕牺牲,只怕牺牲的于国家无益。”

续桐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壮,但当他的眼睛扫过草原骑兵集团那些精壮强悍的战士们时,马上又浮现出一层强烈的自信心。

他们都知道大总统袁世凯和经略使林淮唐并不对付,北洋政府和社会党据说在关内斗得很厉害,这段时间以来原本驻扎在绥远的其他北洋军部队,除了吴佩孚和冯玉祥各一个营坚持留了下来以外,其他部队都被那个所谓的蒙疆经略副使曹锟陆陆续续撤回关内,续桐溪就知道同志们是没办法指望中央援助的。

可大家并不气馁,走吧,北洋军都走才好呢!草原骑兵并不惧怕库伦那群马匪,大家只怕北洋“袍泽”来拖后腿,这场民国开国以来最光荣的边防功勋,就要让草原骑兵集团独享才好呢!

漠北苦寒之地,却比被袁世凯统治的关内,空气更为畅快。

战士们都在往前进发,自打《内蒙古善后章程》公布以后,绥远的局势就逐渐走向稳定,这之后经略使公署又陆续发表了《热察绥特区借贷利益临时规定》和《热察绥特区借贷纠纷解决办法》等规章法令,在内蒙古地区严格限制了高利贷的利息上限和借贷范围。

对于不少晋商的那些陈年借贷纠纷,公署则在上一波对山西高利贷商人的舆论打击以后,又公开捧了好几个主动表示将蒙古牧民所欠债务自动勾销的“爱国商人”典范。

剩下一些死硬晋商,经略使公署只能表示口外地区的贷款纠纷问题构成复杂,必须要相关的债务、债权各方代表全部在限定的十五天时间内到公署参加解决会议,才能设法加以解决。

但公署要求除了债权人以外,债务人、担保人也必须来参加会议才算符合规定,这样的高门槛和极其严格的时间限制,实际上等同于直接宣布晋商手里的债权全部作废。

这样的决定当然立刻引发轩然大波,晋商们可不是平头小民,怎么可能白白吃这么大的亏?虽然他们当初在蒙古凭借清朝皇商的垄断地位高买低卖,早已剪了蒙古人两百年的羊毛,可现在林淮唐要求将这笔债务一笔勾销,还是惹怒了绝大多数的晋商群体。

很快,除了山西大量报纸开始攻击林淮唐在绥远“玩寇自重”外,又有许多晋商组织各色请愿团到北京控告林淮唐。

更重要的,按政保局山西站的调查情况来看,还有不少晋商正在向北洋政府疏通贿赂,希望罢免林淮唐的蒙疆经略使一职。

只不过对于老袁来说,让林淮唐在绥远待着,可远比让林淮唐在北京待着更省心。

第九十七章 第三师撤军

晋商本身的历史并不干净,他们赖以剪蒙古人羊毛的清朝皇商身份是怎么来的?或许很多人已经忘了晋商“诗书传家”以前的历史,但林淮唐可没有忘记。

社会党很快就做出了进一步的反击,这回中华书局和光复会合作,还请浙江省总参议陶成章写序,出版了一本《晋商八大家秘史》,接着又在观察日报和赤戟报等机关报上以头版连载“明清鼎革之际的走私商人”专题,把晋商光荣的发家史全部都抖落了出来。

辛亥革命刚刚成功,社会上的排满情绪还很浓厚,对于明朝的追思氛围也很重。晋商在明末时帮助满清向关外走私物资,这样才造成了他们能够垄断口外贸易的皇商地位。

在诗书传家的神话背后,有的不过是一群为了利润出卖一切的国贼而已。

林淮唐一边主持着经略使公署繁忙的公务,一边还要和社会党中央委员会来回通信,提出对付晋商舆论攻势的种种办法来,忙得简直像一个陀螺般转个不停。

但林淮唐的精力迥异常人,对他来说这种超过常人忍耐极限的忙碌,反而能让内心更加安定下来,也可以使他的精神更为放松。

民国元年的年底就快到了,这意味着一年计划的建设已经完成大半,也意味着国会大选即将结束,社会党与国民党、社会党与北洋军之间短暂的斗而不破的局面,也就将要告终了。

各方都在摩拳擦掌,所有人都知道明年将是决定中国命运的关键时刻。

中国的命运将会走向哪个方向?林淮唐有全胜的信心和把握,他用尽一切办法带起的这支革命队伍,以清教徒的精神、严苛的自律、繁密的组织规章和高尚的理想,所图当然甚大,但林淮唐绝对相信社会党虽然没有后世那支队伍成熟,可是比较北洋军和国民党,社会党绝对更加先进,在各个方面都更有优势。

许多迫击炮和削短了枪管的毛瑟马枪,从上海走沪宁线和津浦线运到天津,再从天津装船运到北京,然后走京张铁路送到张家口,至口外以后装马车运输到绥远。

林淮唐想着待社会党夺取全国政权以后,必须实行更大规模的交通建设,不然像这样繁杂的运输方式,是不能推动蒙古地区人民走向工业化和现代化的。

一辆辆大马车从林淮唐的身前走过,社会党对绥远的投入不能算低,这么多军械、这么多饷粮,中央政府除了最开始给的二百万元以后,袁世凯就再没接济过公署一分钱。

不过袁世凯也没有阻止社会党继续往绥远运输各种物资,他大概断定绥远孤悬北方,社会党往这里砸越多资源,以后也全都是归北洋所有吧。

“林使,中央来电。”

曹锟身材肥胖,但也骑着马过来。他胸口上一枚勋二位的徽章闪闪发亮,肩膀上的礼服流苏还在风中飘荡,大腹便便,可在北洋军中竟然已称得上悍将。

林淮唐还是一袭没用军衔标记的黄呢军装,只是因为在寒冷的北方,外面多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军大衣。

曹锟把电报交给林淮唐,有点尴尬地说:“中央要求我部转驻张家口就,不好意思了,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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