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19节
“愿意跟我们一起组织农会,勠力同心治水自救的乡亲,现在就可以过来按手印。”
林淮唐看到村民们还是有所疑虑,又接着说:“现在报名参加农会,首月不必纳会费……今后可就不会如此了!”
许多人还是觉得一旦按了手印,那便是上了革命党贼船,以后官府追究起来,还要不要命?
虽然如今梅县各地因为洪水爆发,交通断绝,各村镇也都音讯不通,没人顾得上这群革命党人,但以后可不好说啊。
而且潮梅一带,宗族传统特别强大,族权的经济强制能力非常可怕。广东历来就有强烈的宗族观念,由姓氏或地域结合而形成的宗族关系错综复杂,宗族成员间有极强的团结力。
虽然南口镇最强大的两个强宗曹家和赖家,已经遭到林淮唐的沉重打击,可其余小宗,依旧保持内部组织的封闭性,不乐意接受农会这种组织的干涉。
蔡绮洪又是头一个在黄纸上按手印的人,接着先锋队的队员,一些没有宗族作为依靠的小姓村民,还有一部分和曹赖两家有仇的人,也先后走到院子中央,围在黄纸四周开始按起了红手印。
林淮唐见状,又示意林时爽鼓动道:“乡亲们!农会将要救济水灾,要救的当然是全镇的灾。但我们首先要做的还是先救会员的田,其他人等,对不住乡亲们,只能后面腾出手来再救了!”
这话一说,立即就让人群鼓噪了起来。有些人是不满林时爽语带威胁的口气,有些人则是慌了神,不知该怎么办是好,还有的人则干脆就跑过来跟着开始按手印了。
“说是农会,其实就是革党,那可是造反杀头的买卖,你敢干?”
“官府要杀头,还讲究一个秋后问斩嘞。现在不得革命党救我,老子不等秋后便要淹死、饿死,还管这干嘛。”
“不行,我要问问我三叔公去,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会费到底是多少?林秀才说第一个月不用交这个钱,那我能不能等第二个月就退会?”
……
愿意参加农会的人愈来愈多,清廷在南口镇上原来的统治力量便很薄弱,如今又遭遇水灾,在洪水的分割下,南口镇完全成为一处法外之地,再没有人觉得革命党造反有什么问题。
就算官府衙门真的秋后算账,也抵不过眼前这波要命的大灾威胁。
第三十章 南明史
南口镇农会成立以后,蔡绮洪就捐出了自家的蔡屋围楼作为农会总部。当天按手印报名参加农会的,就有一百四十多人,林淮唐亲自挑了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凳,摆到蔡屋围楼正屋中间,挂起两条横幅:一条写:潮梅总农会;一条写农会的口号“不劳动,不得食,宜同心,宜协力”十二个字。
林淮唐因陋就简,不光在此指挥全镇的救灾事宜,而且空闲时间还要帮着村民调解处理婚姻、钱债、业佃、产业等纠纷和矛盾。
蔡绮洪这辈子也是首次见到精力如此旺盛的人,林淮唐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左右,早上不到五点钟就起床开始写文章,七点到十点调解农会会员间的各种田地纠纷矛盾,十点到下午六点,都和先锋队其他队员一起下地堆堤护田,晚上吃完饭回来又要向农会会员们宣讲革命的道理,接着再写两个时辰文章才会去睡觉。
“林君可谓是革命的超人!”
进入七月以后,大雨没有减少,反而越下越大,风暴遍起,雷云骤集。今年的秋收,可以确凿地说八成都要完蛋,不少农舍还被洪水夷为平地,若非林淮唐等人赤着脚下地堆起临时的堤坝护田,恐怕情况还要更糟。
林淮唐精力旺盛,力气又大,往往一个人就能干起七八个会员甚至十多个会员的活。
后来很多人宁可多交一个月的会费,也要来报名参加农会,大部分就是因为他们总能看到林淮唐在田地上、在江岸边、在堤坝上一线苦干的模样。
蔡绮洪谓其“革命的超人”,实在不算过分。
先锋队已经全面动员起来了,几乎所有人日日都带着农会会员到江岸边筑堤抗洪,连庄文统麾下那些老会党们,经过先锋队和农会双重结构的组织以后,也迸发出过人的精力,苦干表现,一点不逊色广州党人。
一月之间,南口镇农会会员就从一百四十几人,暴增到了三百七十二人。
而且就在七月下旬,经过先锋队队员和农会会员们的努力,排洪疏导获得一定成功,南口镇到象村、古塘坪、罗衣乡、官塘等地的道路完全恢复,农会组织遂顺势发展到当地。
林淮唐趁机召集了嘉应州梅县所属各村、各乡、各镇、各墟、各坪、各塘的农会代表四十多人,宣告成立了潮梅总农会。并以代表大会的形式,授意众人选举了蔡绮洪为总农会会长。
林淮唐还借机印制了红黑两色的“会旗”,起草了《潮梅总农户临时简章》和各约农会的章程,简章规定会议时必三分之二出席,过半数通过方得决定,用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初步搭建起了农会组织的整体框架。
但雨还是不见小,林时爽跟着队员们下地干活,连日来腰酸背痛,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由此更是佩服起林淮唐:他干的活最多,别人休息时林淮唐还要写文章、调解会员纠纷,如今却依旧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
“君汉,这一个月来的发展,真让人难以预料!谁能想到咱们初来乍到,只用一个多月时间,就发展出了八个村镇、将近一千人的农会会员?谁能想到!”
林淮唐却并不满足,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
“队委会议已经决定派阿文你到兴宁县、方声洞到蕉岭县、喻培伦到平远县、陈更新到寻乌县、庄文统到大埔县发展农会会员。我准备让陈更新先出发,寻乌县距离最远,已经在江西省了,但寻乌是一个商贸要津,对我们以后出山有用,所以我的意思是让汉郎先去寻乌做一番调查。”
林时爽问道:“把这么多人都派到邻县,那梅县的工作怎么办?而且我担心君汉你的安全。”
“哈哈,担心谁也没必要担心我吧?农会工作的问题,我的意思是阿文你最晚出发,先留在梅县这边和我多发展一些会员,等这边组织架子完全成熟,你再去兴宁县发展农会。”
“这没问题,现在到县城的道路已经恢复……君汉的意思是?要去县城里搞农会吗?这着实危险。”
林淮唐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他虽然带着雨笠,又披着厚厚的茅草蓑衣,但也不能完全挡住雨水。
不少先锋队队员和农会会员,就是因为在雨中筑坝抗洪感了风寒倒下的。幸好方声洞是日本千叶医学院的毕业生,性子虽然暴烈,但医术着实让人信赖,靠方声洞组织人手治病预防,才避免了“大涝以后必有大疫”的事情发生。
“我不傻,不会直接到县城里面去。我们就到县城附近住着,方便联络农会组织跟发展会员。还有就是,联系汕头那边的事情处理怎样了?”
林时爽回答说:“蔡绮洪已联系上了同盟会在嘉应州的主盟人渊公,他会处理好一切的。”
“那就好,咱们六万大洋,光花在抗洪救灾上一下还真花不完。”林淮唐调侃笑道,“如能联系上汕头方面,甚至联系到香港和东京,才能把这笔英日‘捐助’的革命经费变现……嘿!有两大列强伺候着,还真不怕革命不成。”
刚刚新鲜出炉的潮梅总农会会长蔡绮洪,给先锋队提供了大量帮助。他和其他革命党人不同,有一个光鲜的明面身份,也没有参加过广州起义,所以能够自由往来梅县县城等地。
林淮唐授意众人选举蔡绮洪做农会会长,就是看中这点。
“我在抗洪的暇余时间里,写成了不少鼓吹排满和革命的文章。这个也要拜托阿文,还有蔡会长,你们设法将这些文章发到同盟会总部去,最好能尽快在民报上登出来。”
广东官绅,此时正汲汲于粤汉铁路国有化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根本没人顾及追剿革命党的事情,更没人顾及救灾的事情,先锋队众人得以获得相当大的自由行动空间。
回到围屋后,林淮唐就把厚厚一叠文稿都交给了林时爽:“此十数日草就之文章,只能托克公等人设法登报发行了。”
林时爽接过稿纸时,就被手里沉甸甸的分量吓了一大跳。
这段时间来林淮唐忙碌成那个样子,几乎每天白天还都要下地劳动,居然还有精力写这么多文章?
他粗粗一翻,发现稿纸里内容极多、极繁杂,有的是鼓动革命的宣讲文,有的是反驳梁启超君主立宪论调的政论文章,还有的是介绍泰西革命人物的小列传。
最吸引林时爽眼球的,则是一篇国史文章。
“《南明史》?”
林淮唐揉着眉心,温言道:“不要署我的真名,要署名就署文抄公这个名字吧。南明史是大部头的文章,我还未写完,刚刚写好的大顺政权、弘光政权覆灭经过,还有清军入关后的种种暴行,对警醒我们革命党和刺激同胞觉悟,都有好处。”
林时爽打开这部《南明史》的序论部分,就发现第一页上写着:“这本书同过去各种南明史著(自清初以来)相比较,有两个主要的特点:一是它基本上是以大顺军余部、大西军余部、“海寇”郑成功等民众抗清斗争为主线,而不是以南明几个朱家朝廷的兴衰为中心。
二是贯串全书的脉络是强调历时二十年汉族和其他民族(如西北等地的回族、西南等地的多种少数民族)百姓反抗满洲贵族征服斗争终归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内部矛盾重重、勾心斗角,严重分散、抵消了抗清力量。
多尔衮、福临等满洲贵族不仅代表着一种比较落后的生产方式,而且兵力和后备兵员非常有限,单凭自己的八旗兵根本不可能征服全国,汉族各派抗清势力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打倒了自己……”
林时爽越读越为之心惊,因为这部《南明史》里几乎每页都有惊人之语。
书中不但将“李闯遗丑”奉为正统,而且直斥东林党尊奉的史可法、何腾蛟等千古伟人无功无能,贬斥浙西学派一系,荣誉李定国、李来亨等群盗遗贼,又把数百年来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铁骑扒得明明白白,力证满洲人完全是靠汉奸军的帮助才征服了中原。
“除了这些书稿以外,阿文,不要忘记找同盟会总部要人!自从咱们办起农会以后,先锋队的两百人根本不敷使用,一定要请孙先生和克公派几个日本陆士毕业的正牌军校生来。”
林时爽闻此言,这才失笑:“咱们两个成城预备学校的肄业生,总算要见一见正牌嘛!”
第三十一章 扫盲
感谢@对马岛境井仁的打赏,今日三更
农会的工作繁杂如麻,比起壮怀激烈的军事斗争,纯粹的基层杂务确实让人提不起干劲。
先锋队的队员们排满反清的思想,虽然都在林淮唐等人的宣讲鼓动下有所加强,可他们依旧缺乏纪律、组织涣散,特别是不愿意安心做农会的工作。
有人抱怨说:“说好闹革命是要杀满人、推翻清朝,现在怎么帮着清朝官府救起灾来?靠着扛沙包、堆土堤,难道就能扛死宣统小儿吗!”
革命的情绪正在变得低落,现在之所以革命队伍尚能维持,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林淮唐靠恐怖的精力以身作则,每天做着其他队员五倍十倍以上的工作量,起到了巨大的带头作用。
不少人不是因为信服林淮唐宣讲的革命道理,才去做农会那些繁琐沉闷又辛苦的工作,而是因为信服林淮唐的身体力行、信服林淮唐的个人威武,才跟着去做。
林淮唐自嘲道:“我这个人就是嘴笨,说服不来别人,只好靠双手来干。”
先锋队重要的干部都被派到了邻县发展农会会员,现在还没有离开的只有林时爽和庄文统两人,他们正在负责另一项同样琐碎无趣但又非常重要的工作:扫盲。
由于水灾的缘故,先锋队现在的物质条件并不好,武器因为受潮和队员们缺乏保养习惯的影响,损耗非常厉害,粮食同样奇缺。
林淮唐手上虽然有六万块银元,但在洪水围困的局面下缺乏变现出去的渠道,直到最近道路稍微通畅一些后,才通过蔡绮洪和同盟会嘉应州主盟人何子渊的关系,买到了一批紧俏的粮食衣物。
但不管生活条件多么恶劣,林淮唐也没有忽略强化先锋队组织的想法,办理扫盲班很早就被他提上日程,又多次在队委会议中讨论。
最近蔡绮洪成功从梅县县城买到一批黑板、白粉笔后,林淮唐当即决定扫盲班立即开课。
“农业,本质是一种科学;军事,本质也是一种科学;革命亦然,本质更是一种科学。而要掌握科学,不识字是绝不可能的。”
林淮唐向几位留守镇上的队委解释道:
“农夫种地,要看天气、辨土壤、识害虫,还要会计算肥力、计算春种秋收的日子,甚至还要计算水量!农夫不识字,那能不能丰收,真的只能看天意了——几千年来中国老百姓靠天吃饭受的苦还不够多吗?我们革命党人是不能这样的。
打仗也是同一回事,步枪开枪需要三点一线,需要学会测距,还需要能听懂、看懂队长队委们的战术部署和要求,不识字怎么办呢?更不要提炮兵,要计算射击诸元,光是识字都嫌不够,另外还要学数学呢。”
林淮唐担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随着先锋队和农会规模的扩大,革命党人的纪律还能不能维持住?
他和林时爽、蔡绮洪一起亲手抄写了大量宣传单,上面写的就是“四条纪律”、“八条规定”,希望能让先锋队队员们时时背诵,提醒自己不要败坏了党人的纪律。
然而先锋队中除了广州来的一批党人识字以外,庄文统带来的惠州会党,最近一段时间从农会会员里挑选的先进分子,差不多都是文盲。
就算把纪律宣传单贴在他们的胸口,这些人也是看不明白的。
林淮唐习惯了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一下子回到周围人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文盲的旧时代,肚子里装着的无数新媒体、自媒体宣传方式,瞬间就抓了瞎,毫无一丁点用处。
要让这些连左右都分不清楚的文盲,记住组织的纪律和宣讲的革命道理,必须先帮他们扫除文盲状态。
“扫盲!这就是现在先锋队最重要的工作!”
由于人手有限,最开始的扫盲班不是强制性的,而是采取报名制度,并且是只有先锋队的队员和交过会费的农会会员才能参加,算是属于一项福利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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