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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不求生 第177节

陶成章的处境相当无奈,他与章炳麟私交甚笃,这种旧式文人之间的感情,注定了陶成章无法以强而有力的行动抵制章炳麟的“挖墙脚”,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章炳麟把光复会相当一部分力量拉走去与张謇合作。

“太炎先生想得太简单了。”林淮唐沉吟道,“他以为自己能够驾驭立宪派,甚至以为自己能够利用立宪派和国民党人之间的矛盾,掌控国民党党务的主导权,并以此为基础来控制国会。事情会像太炎先生想得如此简单吗?未免小看天下人物了。”

陶成章沉默良久,章太炎留在历史上的形象更多是一个国学大师的形象,而使人常常忽略了他在民初相当惊人的政治野心。

以光复会的一部分力量做为股本,章炳麟这分明就是想要空手套白狼,妄图和张謇一起“篡取”国民党。

然而与虎谋皮,下场如何?

林淮唐和陶成章均不持乐观意见。

陶成章终于开口道:“我与太炎先生有言在先,即便不加入统一党和国民党,以绝不再加入其它党派,因此……只能谢过君汉的邀请。但在其他方面,社会党如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光复会中依旧有不少人愿意与社会党合作。”

陶成章的话能够说到这个份上,对于一个旧式文人做派的人物来说,已经是相当有诚意了。

光复会内部看来正面临着比林淮唐预想更严重的分裂情况,章炳麟代表着保守派,陶成章或许还有李燮和,这些人代表着光复会内的激进派。

保守派已经与立宪派合流,并准备利用国民党的躯壳空手套白狼。但很显然,张謇并不会这么简单地为章炳麟火中取栗,林淮唐甚至能够想象得到章太炎的结局会是什么,与虎谋皮的结果只能是被老虎吃掉。

林淮唐举起茶杯,道:“以茶代酒,焕卿先生。虽然我不赞成把个人私交放置到国事之上,但我也尊重你的道德原则,我敬先生是一位有人格的政治家。”

陶成章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豪迈地大笑起来。他终究是一位能以草鞋踏破浙南山林的豪侠一流人物,端起茶杯的瞬间,就把光复会内部分裂所造成的阴郁压力全部抛诸脑后。

“林君汉!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义帝失政,你举义旗,我必举全浙响应。”

林淮唐失笑:“焕卿先生,现在已不是古时候纵横争霸的年代了。一二政治家的密室交易,无法决定天下的归属。天下者,国民群众之天下也。我们社会党只有一个主张,那就是争取群众的支持,民心所向处,即是天下所归处。”

陶成章喝着茶,连连摇头,好像又当林淮唐是在说笑。然而林淮唐的神情这时却如此严肃,又由不得陶成章不认真起来。

“是我落后于时代了,君汉总能发前人所未有之意见。”

林淮唐诚恳地请求道:“焕卿先生过誉了,我的每句话都是欧美各国思想家已论述过的东西。二十世纪是万国天演进化的大时代,于政治一层亦是如此,日新月异,一天不学习就跟不上时代的潮流。焕卿先生如若有意,我可以托中华书局给先生送几套书来。”

陶成章哑然,旋即又答应下来。

茶亭外又渐渐飘起了春雨,林淮唐擎住雨伞,感到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陶成章远远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背影,模糊在了绵绵细雨之中,心中免不了怅然若失。

李燮和自浙江会馆的内室中走了出来,站在陶成章背后问道:“焕卿,你如何看林君汉?太炎先生要放弃光复会,我们再不同他人合作,就要被时代的浪潮所抛弃了。”

李燮和现在还是上海市政府的最高领导人,社会党虽然通过委员会中的多数席位,事实上控制了市政府的实际领导权,但还是对李燮和这位市长十分尊重,所以他本人对社会党的观感也较好。

如今光复会内部分裂,章太炎已经带着一批人出走,他们这群被剩下的人既然不愿意参加统一党或国民党,就要自己想办法另谋出路了。

否则就想林淮唐说的那样,大家都要被时代浪潮所抛弃。

陶成章肃立亭下,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柱中,你明白社会主义四字意味着什么呢?”

李燮和骤起眉头:“无非是扶助农工、平均地权嘛。”

“如果社会主义仅止于此,我此时便加入林君汉的社会党啦!”陶成章摇头苦笑,“你是基督徒,你可还记得马太福音中是怎样讲的吗?”

“马太福音中哪一个篇章?”

陶成章眯起眼睛:“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

李燮和大吃一惊:“焕卿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明白。”

“这世界上没有不流血而和平长成的社会主义啊……”

陶成章又远远看向林淮唐那一道渐渐模糊的背影,更觉得这个年轻人心中的世界,远比自己所能想象的极限更为宏大。

他不老,但确实落伍了。

可和林淮唐比起来,谁又不落伍呢?

林淮唐离开浙江会馆,独自坐上汽车。他本来应该要先回社会党在南京的支部休息一晚,但干事告知林淮唐黄兴知道他路过南京以后,准备邀请林淮唐会晤一番后,林淮唐就改变了主意。

“直接去火车站,不回党部休息了。”

“啊!可、可是克公的邀请函已经送到党部了呀。”

林淮唐无奈笑笑:“就说我直接坐火车离开了,没看到邀请函嘛。黄兴找我,能有什么好事?怕是又要我顾全大局之类的。咱们顾全大局还少吗?哈,直接去火车站吧。”

林淮唐再透过车窗看着南京的街景时,突然间他心中又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感。

这个和历史上已经越发不一样的国民党,到底会通向哪一条道路?

社会党只能依靠自己,经历过那么多的背叛与牺牲以后,林淮唐对于中国革命的一切期望,都只能寄托在人民本身之上。

“我相信民国的国民……走,回家!”

第三十七章 旧上海

宇文终于解决了用电瓶车电瓶供电打字的历史性难题,赞美!

旧上海既有光鲜华丽的一面,也有肮脏黑暗的一面。

那是几个人的天堂,一群人的地狱,林淮唐乘船过黄浦江时,总能嗅到一股带有浓浓血腥气的臭味。滔滔的江水里满溢着污秽的垃圾,城市局面倾倒的排泄物冒出深黄的诡异颜色,有时江面上还有饿殍尸体浮起,片片残破的褴褛衣衫随浪花飘动。

社会党主导上海市政府以后,颁布了不少限制使用童工的法令,然而除了由工会方面直接管理的工厂以外,在其他私人企业和工厂,都收效甚微。

林淮唐到上海的时候,负责保护童工政策的全国工联秘书长谭平山,就正在处理一起轰动了上海的童工案件。

案件主角是一位名叫张翠英的十四岁少女,她是江湾人,距离上海很近,甚至后世江湾已经成为上海市区的一部分。

张翠英为避战乱,从江湾逃到上海,十一岁即开始在华成烟厂做工。谭平山向林淮唐出示了一张张翠英在华成烟厂的童工证,上面清楚写明张翠英的名字,同时以血红的赤字警告着“凭证查验,不准顶替”。

谭平山介绍说:“张翠英十一岁做临时工,得到这个证件时才十二岁。十四岁她母亲病死,父亲外出谋生,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一人做工养活自己和弟弟妹妹,还被监工欺辱,几次流产,工会发现张翠英的情况时,她已经因为妇科疾病几乎快死掉了。”

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在纸醉金迷的上海滩,十几岁进厂已经算大孩子。更小的童工们,哪怕五六岁都不在少数,十岁以下的也比比皆是。

工厂往往早上三点钟开工,到晚上七点或更晚时间下班,中间三十分钟吃饭时间是不算入工时的,更加没有休息日一说。

林淮唐刚从南京过来,他和陶成章一番深谈,论的是全国规模内政党形势的变化,现在一到上海,陡然间又从那种高屋建瓴的位置上回到了民国丑痛的现实中。

谭平山痛心疾首:“书记长,上海缫丝厂童工的工作是将茧投入沸水盆搅动,再取出,刷去杂质,一天工作时间往往超过十个小时,沸水溅出时常烫伤。童工的手指常年与盆中沸水接触,导致粗肿都不算什么,至于残疾者简直数不胜数。

在棉纺厂的精纺、粗纺、弹花、拆包等车间,工人需拆开原棉,扯松棉花,捡出杂质。车间中弥漫飞絮,不停的钻进女童们的鼻孔、耳朵、眼睛、嘴巴里,据夜校老师们做的统计调查,平均每名女童工都要吸入近半克花絮。”

林淮唐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对这些残酷的现实,保持以冷静的态度。但在看过工联和工人夜校统计的几份报告以后,两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林淮唐闭上眼:“党中央办的工人医院情况怎么样?能够帮助到他们吗?”

上海工人医院是民国元年南北议和以后,林淮唐一力坚持主张办起来的一所新医院。医院中的医生、护士,几乎都是社会党党员,每个人都只拿着仅仅具有象征意义的工资,食宿则靠工人供销合作社的帮助来解决。

林淮唐希望上海工人医院可以在现阶段改变一部分工人的处境,谭平山却拿出了另一份报告。

“自从工人医院成立以后,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救治了上海纺织工人六百八十余人,其中童工一百五十余人。”

林淮唐翻看着上海工人医院的总结报告,越看越是触目惊心,从病历来看,其中因伤致永久残废者占三分之一,因伤致死亡者占二十分之一,而在纺织工厂中工作的童工,还普遍患有结核性的病症。

谭平山咬着牙:“华成烟厂是中国人自己办的工厂,情况还比洋行好一些,但竟然也出了张翠英这样震动全沪的事件。至于那些洋行工厂……因为他们多数在租界,拥有治外法权,我们现在还插手不了,情况了解不多。但根据工会打探的情况来看,以怡和洋行来说吧,女童工遭工头毒打的事件屡见不鲜,有的被铜勺击伤头部,有的耳朵被扯伤,光是我们派人去卧底调查的这一个月内,暴力事件就多达二十起以上。”

华成烟厂的工资比上海其他工厂略高半成,虽然监工工头的管理手段极为残忍,有一个童工在一日当夜工时入睡,被管工的发现,工头就把把剪子一挥,戳那女童面上,鲜血淋漓。

尽管如此,还要流着血继续工作,只因为华成烟厂的这份工作对童工来说确实很不错,甚至可说是维系她们生存的唯一办法,所以不少童工才忍耐着工头的奸污欺辱,直到死亡为止。

谭平山说:“华成烟厂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的母亲靠她做工吃饭,但因做错了一点小事而被辞退,苦求未果。回家后因辞退而吓傻,三天后竟死去。据医生说,她的胆被吓破了。”

烟厂里最小的童工,只有七岁,贫苦人家的孩子,虽然贫穷,但是却一样也是小孩子,心灵还是脆弱的,那里经得起工头、职员们粗暴的喉咙和铁板一样的面孔呢?在厂里,时常可以听到童工们悲惨的哭声,叫人不忍卒听。

那些纺织厂里的童工,生活比华成烟厂还不知道更惨淡痛苦多少分。

每天“六进六出”,一年中有大半年见不到太阳,总感觉天是黑的。平时只能吃发霉的土谷米、六谷粉,每天自带午饭,装在饭盒里,天一热就捂馊了,还照常吃。由于没日没夜地干,长期营养不良,头发也几乎掉光了。

“那些拿摩温都是畜生,马日事变刚结束时,北伐军处决了一批‘拿摩温’管车,恨只恨没将他们全都杀绝。”

谭平山所说的拿摩温就是英文NUMBER ONE的上海话谐音,意即“第一号”。英国资本的纺织厂车间工头,一般编号都是NO.1,所以引申开来,就把上海华洋工厂管工监工的工头都叫做拿摩温。

林淮唐冷冷道:“这些拿摩温迟早要叫我们大杀一场,现阶段我们既然没能力冲进租界杀绝他们,就要先做好保护童工的措施。诚斋,棉、纺织业中童工工资最高时是多少?”

谭平山回答说:“最高不会超过三角钱。”

“那是远远低于成年男女工人了。”林淮唐说,“童工的低廉劳动力,资本家使用童工是为了节约成本,以此提高利润率,最终实现市场竞争的成功。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发动舆论攻势之外,更重要的是提升我们国营工厂的经营效率,我们要在市场竞争中证明一件事——采用十小时固定工作制、月薪制、工人有教育和医疗保障的国营工厂,一定能在市场竞争中打败使用童工的野蛮工厂。”

林淮唐回到上海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社会党的各类机关报都正在宣传张翠英事件,但仅仅是舆论攻势是不足够的。很多人反而觉得工厂雇佣童工,解决了这部分人的生计问题,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

他们似乎完全看不到童工们负担着多少残疾和早夭的风险。

“工厂主们把利润拿来造洋房,买洋车,穿绸着缎,吃大菜。我们的国营工厂,把利润拿来改良工艺,保障熟练工人的生活,我就要看看,这两种工厂谁才能在市场的竞争中存活下来。”

第三十八章 警惕张献忠

林淮唐在徐州和上海面临的问题,本质都是同一个问题,就是钱的问题。

如果社会党的财政丰裕,那么在徐州当然不需要进行招商引资来办轻工业了;如果社会党的财政丰裕,那么在上海也可以直接提高所有工人的生活待遇,直接以强力的行政手段禁绝童工。

然而问题就在于社会党的财政虽然几经改良,有着远高于北洋国民党和立宪派的效率,可由于基本盘的狭小,社会党的财力是远远不足以同时支撑起徐州工业建设与上海工人生活改善的。

社会党要办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盘子规模如此之大,资金的紧张可想而知。

这段时间崇明岛那边的五角场、五道口两所学校也即将正式开学,林淮唐合并了黄淮海地区和闽粤地区内各种名目的军事院校近十所,将那些叠床架屋、繁多复杂的陆军中小学、讲武堂、随营学堂、速成军校、速成班的师资资源全部集中了起来,进行整合。

黄慕松、王孝缜、朱绶光、杨杰等一批富有才干的军事教育家,也纷纷奔赴崇明岛入校执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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