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不求生 第14节
如果有人受了伤,林淮唐就会第一个将他背起来前进。
林时爽、陈更新两人,都是和林淮唐相识交往多年,他们怎么都不知道林淮唐究竟是何时锻炼出来这样天人般的体魄。
“我们到罗衣乡了!”
庄文统不愧是惠州洪门的头目之一,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对梅县一带也特别熟悉。先锋队千辛万苦走出山区,看到梅江流淌而过时,庄文统一眼就找到了梅县南面罗衣乡的位置。
“到罗衣乡后离南口镇就不远了,南口镇毗邻县城,咱们总算是走到梅县地界里了,总队长。”
方声洞骄傲急切的神情,在连续好几天的山地行军以后,完全被满脸憔悴所取代。
他佝偻着身体,想说句话,却直喘着粗气。
还是在日本参加过九段体育会的陈更新体格好得多,汗都不流地问道:“总队长,我们要攻打梅县吗?”
林淮唐背上还背着四大队一名中暑的会党民军,他满手都是被山中荆棘划破的小伤口,但却浑不在意,望着江水流来的方向还大笑了起来。
“哈,不打,不打。我们打县城干嘛?要逼李准和秦炳直来剿先锋队嘛?”
林时爽虽然不解林淮唐的用意,但他一切都以总队长马首是瞻;陈更新也点头认可,方声洞则是因为实在太累,无心说话。
剩下喻培伦和庄文统两人,都皱起了眉毛。
“革命党不打县城,不打清军,光靠在山里走路,能把满洲人走死吗?”
“谁说不打清军的?”林淮唐反驳说,“先锋队不能冒然去碰县城这种大目标,但梅县,甚至整个嘉应州下辖的所有镇、乡、村、墟、圩、坪,我们都要拿下,并且死死占住,建立政权!”
梅县的一侧是阴那山和莲花山,孤悬粤东北的兴宁盆地、梅江盆地、蕉岭盆地,都在崇山峻岭的庇护之下,北面连接江西的一侧,更有雄迈的南岭阻隔,可以保障先锋队在梅县活动的安全性。
先锋队刚刚走出山区,人疲马乏,连枪支弹药都损坏不少,还有一门大炮在攀爬山地的途中被队员摔坏,损失可说不小。
但大家看到抵达清廷势力非常薄弱的梅县客家人聚居区后,军心士气就渐渐恢复起来,连带着人们的情绪都转变为高昂。
“我们第一个目标就是拿下南口镇作为落脚立足之地,如今广东水灾越来越严重,清廷势必自顾不暇,再没有余力出兵清剿党人
水灾面前,朝廷的颟顸昏庸,肯定会暴露无遗,这就是我们和满洲专制政府争夺民心,扩大力量和影响力的绝佳时机。”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下山去、下山去,我们下山去!”
第二十一章 客家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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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县的崇山峻岭密密麻麻,远远望去山影相遮,盛夏时节中树木繁茂,山坡上到处是青葱翠绿的森林。
人类的足迹只落在山高林密间的几条狭窄小路上,走过小路,先锋队的视野又豁然开朗,梅江盆地乍现眼前。
林淮唐背负着掉队的伤员走在最后面,他力气大,背上背一个人,胸前再抱一个人,同时带上两名身材健壮的成年男子都不会显露丝毫疲态。
这种惊人的举动,无疑也加强了林淮唐在起义队伍里的威信,民主集中的集中二字,现在很大程度上不是靠制度来体现,而是因为林淮唐个人强大的威信存在的。
陈更新率领一大队走水路,赶在了其他人马的前头,方声洞也抱怨:“可惜观音阁镇上买来的船只太少,不然我们所有人都坐船走,哪里会吃这趟苦!”
方声洞的父亲方家湜在汉口经营运输货栈,是武汉三镇有名的大商人。出身富商家庭,十六岁就到日本留学,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条件,即便在林淮唐所知的现代,也不算多见。
在山中野地的数日行军,对方声洞的折磨简直比官府的严刑拷打还可怕。
他连日怨声载道:“早知如此,我宁死在广州,也不来嘉应钻山沟。”
革命党人多热血沸腾的意气少年,像林时爽那样温和稳健之人,陈更新那样英武可靠之人,实属于少数。
大部分人更类同于方声洞,像喻培伦,他父亲也是四川有名的糖商,人称喻三爷,平素生活同样远在彼时一般百姓条件之上。
只不过喻培伦从小喜好钻研钟表机械,是一个典型的“工业党”,林淮唐把洋铁炮交给他维护后,喻培伦一路上就沉浸在研究火炮工艺构造的趣味里面,任两只脚板血肉开绽也浑不在意。
“南口镇就在前面,现在有你方子明驰骋用武的战场,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份真敢死在广州的胆气?”
方声洞腰间别着一把毛瑟驳壳枪,手里扛着德造委员会式步枪“老套筒”,当即便要带着三大队直冲南口,连个兵力部署、战术计划都不做。
还是三大队的中队长张云逸和中队委萧枳把他给按住,才没有暴露先锋队的行踪。
陈更新大摇其头,对方声洞的意气用事不大满意,庄文统那边的人就更加怀有微词,整个质疑起林淮唐的领导权威。
进攻南口镇是先锋队进入嘉应州客家人聚居区后的第一次战斗,必须有万分胜算在手,不容得一丝纰漏。
林淮唐走在队伍的最末尾,将两名伤员先后交到其他战士手上后,才卷起衣袖,坐到一块嶙峋的巨石上亮起两只脚的足底
林淮唐赤裸的脚底板,沾满砂石泥土,密密麻麻的水泡被磨破以后,流出淡黄色的脓液和殷红的血水,已经伤愈的地方结起黑紫色的痂疤,但更多的却是痂痕再次被磨破,皮肉绽裂,伤口深入骨髓。
“先锋队的同志们——嗯,也是我的哥弟们,哪个人不是走烂了两脚?就你方子明的脾气大过天王老子?走山路为的就是避开满洲朝廷的耳目,你动不动就搞大张旗鼓,生怕敌人围剿不到先锋队的头上?
糊涂!方声洞你就是不服天管,也必须服从我管,更必须服从队委会议的决议!”
方声洞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样子,但遇到林淮唐罕见发火,立即就焉了下来。
“……总队长,我、我,害!我服从!我当然服从你。”
林淮唐凝重的眼神,扫过每个人的面庞,说:
“那就按照队委会议的决定,二大队把守山头、架设火炮,一大队堵住山口、防敌窜逃,主攻任务还是交给三大队和四大队。”
上一次先锋队攻打观音阁镇时,由于兵力部署不周全,放跑了清军巡防营的主力。如果那些溃兵聪明点,或者清朝的官吏更有进取心一些,先锋队的行踪就可能因此暴露。
林淮唐不能将革命党人的生死存亡问题,完全寄托在封疆大吏们的颟顸无能上,这次必须吸取检讨会上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不能再有纰漏。
陈更新带着一大队守在离一里多远的山口处,避免溃兵逃向梅县县城;林时爽和喻培伦带着二大队,先控制了山坡上的梯田,把所有农民都派人看管起来避免走漏风声以后,才开始架设大炮。
梅江盆地远离珠江流域,又是客家人的聚居地,和广州一带如火如荼的革命风潮关系不大,当地防营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有神兵天降,突入南口镇。
南口镇的主体是三座用石灰土混合建造的客家围屋,和林淮唐熟知的福建土楼形状不同,它不是圆形的,而是方形的,颇有一些魏晋南北朝时坞堡的影子。
客家围屋的四周,另有一道墙环绕,所幸只是木头架成,不仅挡不住大炮的攻势,而且只要人力使劲儿,都足够将其推倒。
主要的三座围楼,通常是根据聚居的宗族姓氏来命名,最大的叫曹屋,其次的叫赖屋,最小的一座叫蔡屋。
“客家人的生存环境总比土著艰难,一旦爆发大规模的土客械斗,甚至可能面临屠杀风险。所以虽然已到近世,但这三座围屋,还很有古时候坞堡的味道。”
林淮唐对客家人整体上的困难处境,是抱有同情心的,但他的同情心不会对先锋队的军事行动有任何影响。
“开炮吧!”
喻培伦一声令下,二大队剩下的那六门洋铁炮骤然开火,长长的橘色火舌蹿出半米长的距离,硝烟弥漫、飞铅熔铁,雷霆般炸裂的火力敲响了南口镇战斗的序幕。
三大队、四大队同时出击,经过检讨会上对观音阁战斗经验的总结,这次三大队、四大队没有继续采用林淮唐异想天开的“三三制”阵型,而是用纵队队列冲锋。
这是三大队中队委萧枳提出来的想法,是在此前众人一窝蜂以“人浪”突击观音阁阵地的基础上,略作调整,分各中队战士为一列列纵队,避免因为并行冲锋人数过多,发生挤压、绊倒和踩踏的事故。
清末以来,广东一带匪患横行,但大部分土匪都集中在粤西地区和惠州地区。粤东北一带的客家人聚居区虽然贫瘠落后,但也因为客家人的宗族组织相当严密,在被土家围攻的械斗中又锻炼出了丰富的军事经验,所以很少有土匪到梅县来作死。
第二十二章 井字旗
南口镇上的三家大户人家,曹、赖、蔡三家能够组织起带有团练性质的乡勇二百多人,武力配备相当雄厚。
围屋里除了藏有大量土枪土炮以外,还有从前土客械斗时缴获的洋枪十一支。
这本来是南口镇用来对付土家围攻的武力,现在突然遭到先锋队的袭击,他们闹不清楚究竟是土匪来袭,还是土著来攻打南口镇,围屋内的壮丁纷纷持械上阵,依托木墙和石灰土修成的大方楼展开反击。
“跟着炮火指引,三大队的革命同志,随我翻墙冲进去!”
不管怎么贬低方声洞的冲动和意气用事,也不能贬低他在战场上的英勇果敢。方声洞手持一把驳壳枪,弯着腰向前飞速前进。
因为二大队已经展开了炮击,轰隆隆的炮声响个不停,时不时也有黑黝黝的炮弹准准落在先锋队战士前进的道路上,所以很多人因为怕被大炮误伤,前进速速大大减缓。
只有方声洞的字典里好似根本无恐惧、震怖、害怕这类词汇,他眼里闪着炽热的光辉、脸上跳动着兴奋的激情,手里驳壳枪边摇动边射击,两脚时而跳动、时而快跑,一转眼间就冲在整条队伍的头一个,已经接近了客家围屋边上的木墙。
庄文统以手扶额,他对革命党人又敬又惧,敬革命党人如方声洞这样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惧革命党人如方声洞这样迫得友军也只能不计生死!
“四大队上……四大队呢?!”
方声洞和三大队另一位中队长张云逸,已经同时翻过了围屋木墙。在他们攻击得手的带动之下,四大队的战士们也自然跃跃欲试。
甚至不等大队长庄文统的命令,四大队队员就在各自中队长、中队委的号召下,以纵队队列向前猛冲。
庄文统顿时发觉自己对惠州会党民军的控制力,已经丧失殆尽:“吊你妈的,这帮狗娘养的只听林淮唐不听我的就算了,现在连队官的话都比老子的话威风啊?”
碰碰、啪啪,左右两侧的另二座围屋这时候同时开火。因为南口镇的三座围屋是一条凹线分布,先锋队战士冲入南口镇纵深后,就很容易遭到左右两面的侧翼火力夹击。
同时少许清军巡防营也总算被动员了起来,方声洞清楚看到有穿着防营号衣的清兵蹲在地上开火放枪,他呸地吐了口唾沫,就对着清兵方向开了一枪。
可惜毛瑟盒子炮射程有限,威力亦不及长管步枪打,射这么远的目标,早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围屋上陆陆续续又增添了不少没穿号衣的壮丁,看来应该是本镇大族土豪动员起来的人手,他们多用土枪反击,但少数人也有用新式洋枪的。
防营清兵战斗力有限,反而是南口镇的大族壮丁要“保卫桑梓”,战斗意志比欠了好几个月饷的防营那可要强好几倍。
特别是两面的围屋,依靠侧翼夹射火力的优势,一顿乱射,几乎就让三大队、四大队的人马都支撑不住。
完全只是因为先锋队占据主动态势,火炮又早已经在山坡梯田上选定了射界良好的战位,一再怒吼开火压制清兵,才维持住了战斗局面的平衡。
林淮唐左手紧紧握住日本刀的刀柄,右手却又按住自己的左手,极力克制一个人冲上阵前“开无双”的冲动。
“不经流血牺牲的锤炼,革命党人便不能成为一块特殊的材料……”
林淮唐无权牺牲其他革命者的生命,可他也无权夺取其他革命者成长的机会。
在敌人围屋火力的夹击下,作为攻坚主力的三大队、四大队死伤不少。冲在最前面的方声洞是心安理得的,已经翻过木墙的中队长张云逸和中队委萧枳也是心安理得的,甚至连急匆匆跟进指挥作战的庄文统也同样心安理得。
他们不觉得先锋队队员的牺牲,责任在自己。
所有人都相信,使革命者不得不付出生命代价的罪魁祸首,只有满清专制政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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