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夏窃神权 第543节
周铁衣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
见周铁衣称赞,王明义继续说道,“所以我从‘格物’之中又深化了一层道理,那就是欲使人格物,必先使人‘心动’,心动为格物之始,心为物之始。”
众人不约而同点头,但这次周铁衣却没有点头。
如果有自己的提点,王明义也只理解到心为物之始,即使顺势演化出心外无物的学说,那也不过尔尔,依旧是走错了路。
见周铁衣没有点头,即使是众人都点头了,王明义也没有继续讲下去,而是笑着说道,“周侯可是觉得我之后会以佛家的空空之说为皮,以儒家的以己心代天心为骨,讲究心外无物的个人道德修行法门?”
被王明义问了一句,周铁衣神色越发凝重。
前世同样研究‘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的那位圣人终究没有逃脱出他的时代局限,最终将他的学说立足于个人道德修行之上,期望通过个人道德的修行,来实现天下大同的理念。
这看似是一个很美好的期望,但结合实际就可以知道,即使那位是圣人,他也没有教出圣人的徒弟来,也没有改变社会发展的进程,无法有效指导社会的发展,只能够局限于指导个人的道德修养。
这就是那位学说最大的弊端。
若今天王明义能够打破儒家‘以己心代天心’的学说,那么才真正算得上是立下了新儒!
见周铁衣神色开始凝重,王明义笑容越发灿烂,“心为物之始,但物为心之用。”
王明义提出了自己观点的第二层。
众多儒家学者还在思考这么说的原因,周铁衣已经知晓其意。
用白话文的翻译就是,意识是认识物质的开始,物质被有意识的利用,因此产生了人类的实践认知过程。
周铁衣再次出声,“好。”
见周铁衣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但是群臣包括诸如董行书之流的顶尖儒家修行者都在思考,王明义再次意识到周铁衣为什么能够快天下人不止几步了。
他当然不只是要让周铁衣知道,他今日提出来,就是要让新儒学的理念被天下人知道,因此继续解释道。
“诸位,世人爱竹还是爱黄金?”
王明义这个提问让思考的群臣抬起头,他们想要张嘴,但是却欲言又止。
因为如果承认了世人爱黄金甚于爱竹,那么不就是赞成了周铁衣那套人欲说吗?
但不承认这点,好像又有点睁着眼睛说瞎话。
倒是董行书最先理解过来,王明义这番论断要解释儒家学说一直没有解释清楚的一点,那就是为什么道德在利益之上!
他早就有了决心,所以这个时候也不介意用自身老脸来当王明义的垫脚石,因此开口说道,“自然爱黄金者众。”
王明义继续说道,“对于普通人而言,竹子可以编织成篮子,可以做成板凳,可以纳凉,竹笋还可以食用,但黄金却又笨又重,为什么世人还爱黄金多于爱竹子?”
王明义自问自答道,“无它,因为有黄金可以买竹子,可以买到竹子所能够做到的一切,还能够做到竹子所不能够做到的一切,所以世人爱黄金。”
王明义这么一点,群臣自然理解到了原因。
所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这就是物为心之用。”
王明义点头道,“正是,因为事物能够被人有意识地利用,所以才能够影响人的生活。百姓爱黄金非是因为他们是小人,而是因为黄金能够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从心而论,无所过。”
但论述到此,王明义仍然不满足,浩然正气的竹林晃动,化炙热为幽深的竹林意境,发出沙沙的舒爽的声音,林中竟然传出《大学》清幽的朗诵声,但《大学》之后,又有《农典》。
王明义继续说道,“我刚刚只是结合儒家的经典说我明悟的道理,而后我又结合其他家的经典来格竹。”
听到王明义说完这句话,所有人才恍惚对视。
在之前,他们以为王明义说出再精妙的策论,对比周铁衣的‘矛盾论’也不过是明珠比之皓日。
但现在听来,这策论纵然还比不上周铁衣的‘矛盾论’,但至少也是明月之光,能够与皓日并行于天,超出自己等人多矣。
不过王明义说自己从其他经典上读出‘道理’,这似乎也表示王明义不局限于儒家学说,至少不局限于现在的儒家学说!
这不免让人产生联想,王明义和张三办理的报纸称之为《新学》,现在看来,恐怕不是新学,而是新儒!
王明义不理会其他人的表情,继续说道,“我结合农书,得到了竹子生长的道理,知道一亩之田如何栽种更多的竹子,这些竹子又如何用来编织器具。”
周围竹子的虚影随着王明义变得越发凝实,不再虚幻没有根基,反倒是像扎根在金銮殿中一样,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真假。
第575章 致良知
当金銮殿上王明义开始阐述他从《农典》上获得的道理,当他演化的已经接近真实的竹林之中传出《农典》的读书声,农部尚书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他蹲下身体,手掌拨开浩然正气形成的竹林,显露其中的真相。
这浩然正气的竹子真的是扎根在金銮殿中!
一块块金砖之下,玄黄地脉如同一条条翻涌的小龙,带着地气上升,与浩然正气结合,让浩然正气的白与地气的玄黑在相互融合,最终形成了眼前这一片似假实真的竹林!
看到这一幕,百家一位位修行者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可能?”
“他居然做到了?”
“如果他真的可以以容纳农家,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容纳其他家?”
在其他人疑虑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的儒家之人已经从刚刚还惊怒周铁衣学说的阴霾之中走出,甚至如张事忠之流,更是老泪盈眶。
“天助我儒家!天助我儒家!”
工部除了尚书孔子星之外,其余多是墨家,公输家之人,此时用略带不安的眼神看向周铁衣。
周铁衣也认真看着这一幕,他明白为什么儒家之人会欣喜若狂了。
儒家七品‘修身’,可以兼修其余一家或者几家的道,从而来反补自身。
但是儒家修行一直都有一个铁律,那就是你无论兼修其他道有多好,你的兼修执法啊始终会低于你自身的品阶一品。
这就导致了儒家修行之人,除非前进无望,不然在修身的时候,顶多从琴棋书画这些常见学问中兼修一两样用来修心。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甚至不会碰农家,兵家,法家,道家,佛家这些主流学说。
无它,因为难以包容。
儒家自身是有过统计,七品‘修身’的儒家学子多数刚好处于最年富力强的阶段,他们不少人都是同龄中的佼佼者,自然也想过兼修道家,佛家,毕竟这都是出过圣人的学说。
但这些兼修道家,佛家的儒家修行者,绝大多数最终都修岔了,直接转入了道家,佛家的修行。
所谓的道儒,佛儒,也只是一层遮羞布罢了,因为儒家二品‘立功’,还没有哪个道儒,佛儒真正有立功济世的本事。
就比如夫子院的主讲李克功,最终也是道非儒。
所以儒家在教授学生的时候就经常强调,道经,佛经可以看,但不能够多看,因为这些都是出世之学,和儒家的治世之学不同。
而现在,王明义虽然还没有做到以儒包容道家,佛家学说,但是他能够以农家地气滋养自身儒家的浩然正气,实际上就已经迈出了关键一步!
儒家兼修一直被看做是一个辅助手段,但现在兼修的道能够滋养自身主体的道,这从总体学说的角度来讲,就真正证明了优越性和先进性。
从个人实际的修行而言,也让儒家摆脱了兼修会分散自身精力的缺点。
而且今日王明义能够以儒家融会贯通农家,那么来日自然也能够融会贯通墨家,公输家,若真的能够融会贯通百家之言,开新儒格局,那不亚于周铁衣在太乙观上建三十三天的壮举,这是真正的圣道雏形!
王明义没有在意朝堂之上其他人的名利之争,他已经进入了讲解自身大道的忘我之境,他自身已经有了道,现在只差量。
于是浩然正气才会演化出竹林,与周围的一切相互交融,不断汲取金銮殿之上的地脉之力,迅速圆满自身四品之境,快速触碰到了儒家三品之境。
儒家三品‘立言’!
今日大殿之上王明义不仅要立言,还要比当时梅清臣更进一步,他所立之言,当有教化之功!
大殿之上,除了群臣或惊喜,或忧虑,还有两人和周铁衣的表情一样,都是沉默不语,那就是大夏圣上和天后。
特别是大夏圣上,此时王明义能够如此迅速进步,就是因为汲取了金銮殿之中的地脉之力,若是以前出现这种事情,他自然乐见其成,毕竟这国运地脉之力用来供养一位儒家三品,对于大夏而言是利大于弊,其他人没本事利用,王明义有本事利用自然是好事。
但现在他不能准许,因为地脉与国运在这玉京山上紧密结合,如果任由王明义继续吸收,那么就会汲取到国运之力,从而导致泄露自己现在的一些秘密。
于是丹墀之上大夏圣上忽然朗声道,“众爱卿安静,听王卿继续讲下去!”
他雄浑的声音压住了百官嘈杂的声音,更是直接打断了王明义的忘我之境,让他从天人感应之中重新回归现实。
一位位儒家的人还没有高兴多久,此时都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向大夏圣上。
明明儒家已经见到了和周铁衣争夺道统的希望,大夏圣上虽然不说打断了这条路,但这一阻碍,至少要耽误王明义几个月的时间。
御史台的邓振全更是气愤地就想要梗着脖子上前和大夏圣上对质,他们御史台就是专干这个的!
董行书这个时候却一改刚刚垂垂老矣,弱不禁风的样子,枯瘦的手掌如同闪电,迅速拉住了邓振全,然后在后者惊讶的表情中微微摇头,那垂下的花白眉毛里,眼睛如同黑暗中的烛火一样。
然后他另外一只手又推了一下旁边的王明义,“继续讲,我们儒家都听着呢!”
这句话董行书说得很大声。
我们儒家都听着呢!
我们儒家不仅听,还看着呢!
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今日大夏圣上的行为,来日自然要有报应!
王明义自身被打断,他自己倒是没有多少遗憾,反而更加注重自己的道能不能够为天下百姓谋利。
“我读农书,结合竹子,也得到了诸般道理,这本是好事,但也是我困惑的一点,我们格物致知,仅仅只是一个格竹,里面就有这么多道理,是要读懂儒家的道理,还是要读懂农家的道理,若用墨家,公输家的方法格竹,又有其他的道理,这么多道理,一个人穷其一生能够读完多少,会不会陷入道家先贤庄子口中的‘以有涯而随无涯’的错误之境?”
“还是说这些道理有先后之分,轻重之分?我们可以从小至大,积少成多,有序地研究?”
听到王明义这番言论,周铁衣都忍不住轻叹一声。
这就是上一世那位圣人没有做到的,那位圣人为什么将自身的学说最终局限在个人道德修养,无法指导社会变革。
因为那位圣人没有真正经历过一场跨时代的社会变革,他所处的时代虽然有动乱,有太平,但整体的社会结构依旧是固化的。
但王明义不同,他是深入到了火车商会中学习,亲眼见证过技术革命如何让普通人的生活更好。
所以他面对的问题比当初的圣人多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