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夏窃神权 第363节
“生产自然没有定数,只有不断解放发展的生产力。”周铁衣道,“这一点墨家,公输家最深有感悟吧,有了技术的加持,那么就是能够更快更好地栽种,凿井,织布……”
孙士恒经过最开始的担忧,愤怒,如今也渐渐听进了周铁衣的道理,他反而困惑了,“那我们墨家两样都做好了啊。”
周铁衣笑而不语,而后看向墨家巨子,“巨子,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
墨家巨子周围的道统再次变化,周围演化出周铁衣收纳奢侈税的画面,一个个富商缴纳的财物如同银山银海,化作灿烂的金属光辉,但这些光辉却不汇聚在周府,而是流向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诛神司,一个是火车商会。
诛神司是政治上的事情,他能够看得懂,今天流向火车商会,他才看明白。
“分配的财物核心不是‘节用’,‘平均’而是‘再生产’。”
周铁衣笑道,“人之所欲如沟壑极渊,望之不见其底,天下之人莫不视之为大害,吾独视之为大善,有人心之沟壑极渊,方能觉察宇宙之无穷,否者如蝼蚁般逡巡于田地,佝偻于三餐,又何意于天生我灵。”
“道家之言不足吾学,佛家之言不足吾学,儒家之言不足吾学,墨家之言亦不足吾学。”
“所以从生产到分配的核心应该是不断解放发展生产力,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精神需求,在这个过程中兼爱公平只是相对的,节俭克己只是暂时的,一旦不利于生产力发展,不利于创造更多的社会财物,都不足为道。”
众人看向周铁衣。
天下诸家,皆不如吾学,这是好大的气魄!
但他们思考刚刚周铁衣提出的整个论点,确实似乎只有承认人心沟壑难填,承认人的欲望是不断增长的,才能够解释自己看到的一切。
而无论是道,佛,墨,儒,这些主流的九家,都强调人要克制内心的欲望,强调欲望是大害,是阻碍归真,涅槃,兼爱,立德的根本。
墨家巨子轻叹一声,“天下皆白,唯吾独黑。”
他虽然还在思考周铁衣这番理论,虽然还不完全认同周铁衣这番理论,但单单是这份气魄,就让他想到了典籍之中记载的古圣墨子。
墨俭认真思考,问道,“那岂不是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周铁衣反问道,“那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精神需求吗?”
墨俭回答道,“不能。”
周铁衣摊手道,“这不就简单了,这句话实际上是包含了两个方面,从生产到分配,这才是人类社会财物整个过程。”
墨家巨子低头思考了很久,然后抬头,看向周铁衣,问道,“何谓‘人民’?”
李剑湖惊讶地抬头,看向周铁衣。
因为墨家巨子这个问题周铁衣之前也问过何启功,当时自己还回答过‘天下人人皆可为士’,但周铁衣说不对,天下人人皆可为士,不代表天下人人皆可为民。
自己和崔先生,老师之后讨论了很久,但都没有得到答案,今天墨家巨子居然又反问了这句话,顿时让李剑湖有些兴奋不已,他有预感,这才是周铁衣整个道统的核心。
何为民!
周铁衣笑了笑,观看周围墨家巨子道统稳固后的景象,“我还在想。”
墨家巨子坐在位置上又思考了良久。
那虚幻的墨家道统如同退去的潮水般消散,天空中那轰雷之后,裂开的云幕也没有合拢,无形的力量推着两边厚重的云层漫散开,露出悬空但却并不圆满的明月。
整片冰蓝色的月光从天挥洒而下,如同九霄上垂下的丝带,在黑暗的夜幕中格外醒目,笼罩整个墨城,让这里一切都显得如梦似幻。
墨家巨子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问道,“节用,真的会限制再生产吗?”
周铁衣笑道,“巨子,若你只生活在墨城之中,会想到要发明飞鹏吗?节俭,苦难有意义,值得被尊重,但他们的意义在于过程,在于通过苦难能够看到幸福,在于通过节俭能够积累,创造更多的财富,我们不能够要求百姓只看到过程,而不让他们享受结果,若只是让他们看到过程,压低他们的欲望,那么我们和世家有什么区别?”
“所以节俭和苦难值得被尊重,但却不值得被歌颂。”
墨家巨子又思考了一会儿,伸手抚摸向腰间象征着巨子身份的‘尺规’,周铁衣看了一眼,笑道,“怎么巨子也在乎俗礼了?”
墨家巨子闻言,哑然一笑,放下手,“确实,若行大道,若能够达成你口中那个‘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精神需求’的世界,无论在哪一家,都无有不同,何须以巨子之位挟人。”
周铁衣脸色一正,“我虽有道统之基,但行路难,多曲折,未必是我能够走到最后,所以无论道,佛,儒,法,墨,我皆可学之,诸家也可从我这里学之。”
“就比如墨家之道,就完全错了吗?大道殊途同归,墨家‘任侠’,‘非命’,‘天志’,‘兼爱’都是我道途的补充,很多时候在我道统无法兼顾实现理想的时候,说不定墨家会补充找到一条更好的路。”
说罢,他拉过旁边的李剑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和我一直唱反调,还修劳什子的浩然正气,我为什么留在身边,因为我要以他为镜,看看自己道途的缺陷,若没有缺陷,这很好,若有缺陷,这更好,因为不明己失,不知己得。”
听到周铁衣这番出自肺腑之言,李剑湖既骄傲地挺起胸膛,自己以前崇拜的人果然没有错,只是自己愚钝,才误解了周侯。
而后他又有些羞愧地说道,“不怕周侯笑话,我本来是想要当周侯的亲卫长……”
周铁衣伸出手掌,制止道,“这位置你要争,可有人不愿意啊!”
他带着笑意看向天空,六千里外,因为阿大等人正在凝聚罡气的关键时刻,所以他就将他们留在了兵冢,估计要到九月中旬,他们初步凝罡之后,才会乘坐飞鹏来山铜府。
李剑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周铁衣笑道,“好好修你的道,多向墨家巨子请教,他当年可是破了飞剑术道统,今日见道统重建也是一番趣事。”
第359章 《论财货》
墨家巨子重新戴好玳瑁眼镜,那眸子中的星辉稍显黯淡,不过他脸上的精气神却更足了。
他看向周铁衣拉到身边的李剑湖,认真看了看,又看向秦羽,玄蝉等人,感叹了一句,“璞玉之辉。”
若是在见到周铁衣之前,他见到这几块璞玉,一定会高兴不已,就算不是一派之人,也会教导几句,但见了周铁衣之后,他对自己教导能力忽然产生了怀疑,于是笑道,“修行的事情上,我还是能够指点几句的,其他的道理,我还要学。”
随后他看向周铁衣,在心里叹了一声,若日月之辉。
他明白周铁衣刚刚的理想很美好,甚至比他们墨家建立的墨城更加美好,但是这么美好所需要经历怎么样的艰辛呢?
苦难和节俭不值得被歌颂,但苦难和节俭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他们墨家花了上千年,也只是建了一座虚幻的墨城,周铁衣如果要实现他的理想,那么要花多久,要经历多少苦难?
所以周铁衣说他也许走不到最后,墨家巨子知道这句话是真的,提出理念的人不一定能够看到理念开花结果,一如诸子百家的圣贤。
他转头,看向玉京山的方向。
墨家尚贤,故选天下之贤可者,立为天子。
不过这终究只是一个理想,墨家从来没有真正实践过这一步,甚至墨家学说自己都故意忽视这一句话,因为这句话根本没有实践的根基。
因为即使是圣皇在位之时,也没有退位让贤的说法,更遑论之后五百年的南北五国战乱之时。
如果墨家推崇,那么墨家就要参与到争天下的角逐之中,只有用暴力推翻原本的天子,才能够确立新的天子。
但是这种暴力推翻政权,夺取政权的理念又和墨家的‘非攻’有一定的冲突。
墨家的非攻强调的是反对不义之战,并不是反对战争。
但如何定义‘不义’,会不会让自己的‘正义’成为‘不义’?
最终会不会导致一切以力量论的社会?
所以这么多年,墨家自己都在纠结于这个问题,根本没有找到一个妥善合理的解决思路。
也就是墨家本身源自于小手工业者的局限性,以天真的乌托邦式的构想,强加于一个以人不断增长欲望的社会之上。
但这个世界墨家厉害的一点就在于,他们真的能够建立起墨城这一座城。
所以这座城既是墨家思想集大成的体现,也是墨家故步自封的牢笼。
正是有了墨城这个案例。
所以天下人都觉得兼爱税是对的,墨家兼爱税跳过再生产的过程,直接用来分配的方法是对的。
墨家也以为自己这条路是对的,只不过天下人太蠢,太多欲望,所以才一直无法达到大爱的境界。
于是墨家越发强调节俭,强调克己,如果不是还有公输家的六环城在旁边做个对照组,逼迫墨家在机关术上不断取得进步,就以周铁衣今天看到的,墨家巨子还在使用一千年前的械力驱动机关车来彰显平等大爱的理念,那么墨家的思想也会被禁锢在一千年前。
墨家巨子看向周铁衣笑道,“我想要举办一场墨论,请周侯讲道。”
墨家本身也擅长辩论,甚至能够克制名家。
而墨家所谓的墨论和玄都山的‘罗天大醮’一样,那是极为隆重的仪式,要召集天下墨学年轻一辈回归。
墨论的主讲者在地位上,甚至超过道家罗天大醮的首祭,是真正的讲道者,是让天下墨者学习你的道统。
这个机会,即使三品,乃至二品修行者都求之不得。
周铁衣思考了一下,说道,“时机未到,我尚未登临三品,讲道何用,况且我的理论还在实践中,巨子等看到我的理论有了初步开花结果之后再开墨论也不迟,相比于墨论,我更在意的是巨子愿不愿意改变。”
墨家巨子思考了一下,“什么改变?”
周铁衣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比如将收到的兼爱税用来新建几条铁路。”
墨家兼爱税,这可是好大一笔钱啊,这么大一笔原始资本积累,不用那就太可惜了。
······
太虚幻境之中。
一张太虚幻面传回一道消息。
‘周铁衣至墨城,墨城天变色,明月朗照墨城,暗室生光,墨家巨子道统有变’。
骨祭祀得到这条消息,思考了良久,这条消息有喜有忧。
周铁衣至墨城,让墨家巨子道统有变,这种变化是好,还是坏?
给消息的人并没有明确的回答,但有一个结果是肯定的,那就是处在变化中的墨家巨子实力肯定有一定的损伤,这就像大夏皇帝修道,甚至莫天恒改易剑道一样,道统变化,改易,重建,都要经过相对的虚弱期,甚至是混乱期。
现在就要看墨家巨子道统变化的虚弱期和混乱期有多长了,墨家巨子愿不愿意偏移原本的轨道,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触碰高高在上的圣人之境。
骨祭祀伸出白骨手掌,轻轻在虚空中点了点,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传给其他荒古九神祭司。
同时他也略微纠结,因为这消息短期对于要在太行山建立神庭的自己而言肯定是好事,甚至未必没有击杀墨家巨子的机会,但如果这个消息本身是个陷阱呢?
天变色肯定好验证,但如何验证墨家巨子确实已经开始冒着风险改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