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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提刀录 第442节

  而另一边,那位剑客,看了一眼天边。

  天边,悬着一辆鬼车,再往下看,就可以看见许多低境的修行者正在劳作,正在不断搬运那些物资,同时担忧的看着天边的阴云。

  阴云之上,是无数的鬼魂在哀嚎。

  但鬼魂,鬼车,以及上面的两位九境,都止步于此,没有往下。

  因为下面,有一个剑客,挎着一把短短的剑鞘,手里拿着酒葫芦,抬头看着天上的人。

  天上的人……就因为他,而不敢下来。

  剑客名叫覃隆,当初高见和杨凌交涉的时候,在杨凌旁边的那个如同毒蛇的人,就是他。

  只是,现在的他不像是毒蛇。

  覃隆,燕阁的刺客之一,出身辽北,算是和凉州比邻,那个地方也比较荒凉,所以出身那个地方的凡人,都很具备北方的风格,粗野,广大,豪爽。

  不过仅限于下层。

  因为上层的世家们,他们生活的环境其实大差不差,不管生活在哪个州,当地的风貌都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世家们也几乎不会有什么差别。

  不同的环境,能塑造不同的人,而世家们的实力过于强大,天地影响不了他们,所以他们互相影响,各自互通有无,再加上四处游学的公子哥们,让他们几乎在所有地方都差不多,更多的是会受到‘圈子’的影响。

  世家子弟不受地域影响而活在同质化的上层圈子里。

  但对于下层们就不一样了。

  下层的人,每日都和当地的环境挣扎,他们自然也就被天地塑造成了另一幅样子,和天地差不多的样子。

  在辽北,昔日的燕地,那些在垄沟里刨食的男人,脊背早已被生活的担子压得佝偻,生命的辗轮,已经渐渐快把他们一身铜筋铁骨辗成一堆血肉。

  像冻土上被风刮弯的老树。他们的手掌,摊开都看不出手的形状,厚茧是犁铧磨的,裂口是寒风割的,冻疮是冰雪啃的,黑黢黢的纹路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泥垢。

  那双手,能徒手掰开冻得梆硬的土块,能在刺骨的冰河里摸鱼,也能抄起顶门的杠子,瞪着一双被风雪熬红的眼,跟闯进屯子的野狼、或是更凶恶的流匪拼命。

  他们的力气,不是练出来的,是天地用风霜雪雨、用饥饿和劳役,硬生生捶打、挤压出来的。活着,就是一场没完没了的角力。他们的笑声,粗嘎得像砂石摩擦,带着浓重的土腥气和烧刀子的辣劲儿,炸响在低矮的土屋里,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女人呢?辽北的女人,少有江南水乡的柔媚。她们的脸膛被风吹得皴红,手脚粗壮得赛过男人,膀大腰圆,是出了名的丑陋,几乎没听说过那地儿出产过什么美人。

  但是,在风雪天里,她们裹着厚厚的、打着补丁的棉袄,顶着风头去井台打水,冰水溅在衣襟上,瞬间冻成硬壳,走起路来哗啦作响,像披着一身薄甲。她们在灶台边,在牲口棚里,在冻得开裂的田埂上,用身体和韧性,把贫瘠的日子一点点熬出点热乎气儿。

  天地,用它的严寒、荒凉、贫瘠,像无形的模具,把生活其间的凡人,锻打成这般模样。

  这荒凉的辽北大地,因着这些挣扎求存的身影,才有了烟火气,有了人气。

  那些粗野的号子、醉醺醺的划拳声、婴儿在寒夜里的啼哭、丧葬时撕心裂肺的嚎哭……所有这些声音,所有挣扎的痕迹,所有为了活着而留下的印记,都深深地、一层又一层地涂抹在这片天地之间,它们不是风景,是烙印,是人与天地互相角力、互相依存、互相磨损又互相定义的证据。

  天地如磨盘,碾磨着凡人的骨血;凡人如砂砾,也在无声地磨损着这磨盘的棱角。

  覃隆也是如此,他是个散修,只有一个师父,也是燕阁出身,所以从小也被这般磨砺,因此可以看得出,他和那些世家圈子的人不一样。

  作为燕阁的刺客,他身上那股子渗进骨子里的硬与冷,那股子荒原般的沉默与爆发前的死寂,便是在这样的磨盘里,一圈一圈,生生磨出来的。

  世家公子们游学的玉箫声,传不到这风雪的尽头;他们谈论的锦绣文章,暖不透这冻土的寒心。这里,只有人与天地的直接对话,用汗,用血,用命,用一代代粗粝的生命力,在荒凉里刻下卑微而坚韧的印记。

  他自小便是被师父收养的,师父是个剑客,但并不潇洒,用的是一把短剑。

  短剑,是拼命用的武器,和君子们所用的潇洒长剑不一样。

  长剑是君子器,讲究的是三尺青锋,玉带缠腰,舞起来银光泼雪,端的是风流潇洒,进退有据,那是世家子弟们有充足的余裕,慢慢的演练这种剑法。

  师父的短剑,那是削木头用的,砍柴用的,剔骨用的,切菜,切肉,上山扫路,下田割麦,都用的这种东西,也可以用柴刀什么的,但短剑是捡来的,不用花钱。

  就用这把短剑,师父踏入了修行路。

  也是用这把短剑,师父区区一个一境的亡命客,养大了覃隆,让他成为了如今这位可以让两位九境忍不住止步的人。

  他将短剑摆在旁边,伸手就可以拿到,然后又喝了一口酒。

  这种短剑,可以藏在袖管里、掖在裤腰上,专等着与人贴面搏命时,才骤然亮出獠牙。

  师父说,剑短一寸,命近一尺。

  使短剑,就是把自己往阎王殿的门槛上送,不要想着什么飘逸的身法,华丽的招式,那都是戏台上的把式,糊弄鬼的。短剑的路子,只有两条:快!狠!

  快,要快过毒蛇吐信。对手的长剑刚撩起个架势,你的身子就得抢进他怀里!不是刺,是撞!用肩膀撞开他的空门,用骨头抵住他可能划来的剑锋,用胸膛贴住他的胸膛,近得能闻见他早上吃的什么早餐!

  这时候,就要狠,那柄藏在肋下、掖在肘后的短剑,才像毒蛇的牙,“噗嗤”一声,带着一股子滚烫的腥气,从最刁钻、最阴毒的角度,凿进去!

  师父的手,关节粗大,布满老茧和冻疮裂开的口子,握剑时,那短剑仿佛不是铁打的,是他骨头里生出来的一截獠牙。

  他教覃隆发力,不是用手腕,是用全身的骨头拧成一股绳,把命都压上去的劲儿,那剑捅出去,不是刺,是夯!是砸!是要把对手的骨头、筋肉、连同五脏六腑,都夯成一团烂泥!一剑递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绝无转圜。

  不留一丝活路,不给半点侥幸。

  师父的眼神,平日里浑浊得像结了冰的河泡子,可握上短剑的刹那,那浑浊底下便翻出狼一样的光,冷得渗人,直勾勾盯着你,不是在看一个人,是在看一副尸体。

  他教覃隆,出剑前你是鬼,悄无声息。

  出剑时是傻狍子,舍了命,不知道什么叫做死,头破血流也不能停,不惧后果。

  得手后是毒蛇,一击即退,绝不回头再看一眼生死。

  怜悯?迟疑?那是世家公子哥儿们才有的奢侈玩意儿,是催命的符!用短剑的人,心肠得比冻土还硬。

  师父才一境,说实话很弱,其实也没教他什么高深的剑理,更没讲什么仁义道德。

  练的时候,就在雪地里光着膀子追兔子,练的是对着冻硬的死猪捅刀子,练的是如何在对方长剑递到喉头前,先把自己的短剑送进对方的心窝。师父的剑法,没有名字,没有套路,只有一次次在生死边缘滚出来的本能反应。那是辽北最底层的生存法则,在师徒俩的剑尖上,凝成了最直接、最血腥的杀意。

  很多年前,师父已经死了,短剑到了覃隆的手里。

  那柄短剑,乌沉沉,哑哑的,刃口磨得极薄,带着一种常年饮血的暗哑光泽。它不像名剑那般清吟,出鞘时,只有一声短促、干涩的摩擦声,像骨头在冻土上硬生生刮过。这声音,覃隆刻在骨头里。这是拼命的声音。师父把它交给他时,只说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小子,这玩意儿,不是争胜的,是争命的。”

  世家子弟们仗着三尺青锋纵横天下,谈笑间指点江山。覃隆和他的短剑,却像辽北荒原上最不起眼的石头,沉默,冷硬,沾着泥,浸着血,只为在最逼仄的绝境里,挣出那口滚烫的气,这口滚烫的气,就是他们的命。

  而现在,覃隆就这么盯着天上的人,像是漫不经心,却让天上的人,凝滞在那里足足一刻钟,不敢从天上来到地下。

  当然,这一刻钟,黄呈石和金大福也没有停下,他们在翻找神朝的高阶修行者的名录,回忆这是哪一号人。

  很快,金大福开口道:“燕阁的刺客……这个打扮,我找到了对应的人,九境武者,覃隆,此人是个散修。”

  “什么跟脚?”黄呈石问道。

  “两关大宗师。”金大福的语气有点迟滞。

  黄呈石目光一冷。

  过了好一会,他才问道:“开的哪两关?”

  “其一是神关,根据记载,其武道神意,唤作‘绝壑’。”金大福说道。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很好相与的神意啊。”高见在后面语气轻松的说着,像是在说风凉话一样。

  说实在的,高见真没想到,杨凌背后居然站着一位两关大宗师,怪不得胆子这么大,敢搞边关的大事。

  至于燕阁,也真是胆大包天,他们真的敢和杨凌掺和这种杀头的计划,不过……也可能是覃隆主动掺和,毕竟燕阁的组织架构还是很松散的,基本上就是个收发平台,但风格比较洒脱,干的大事多,因此在诸多刺客组织里比较有名。

  连神朝皇帝都刺杀过,还有什么是燕阁不敢做的吗?感觉这组织能活到现在也挺厉害的。

  “是不好相与。”金大福苦笑道:“神意,绝壑,按照我这法宝之中的记载,这道神意能够强化他的肉身。”

  “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花招?我听说武道神意之中诡谲莫测的多的很,很多神通都做不到的事情,神意却能做到,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出来吧,他该怎么对付?”黄呈石皱眉。

  作为幽明地的长老,再破一境,他也是两关大宗师,眼前的野路子的刺客,还是个散修,他虽然觉得棘手,却也并不认为自己没办法对付,只是要看看底细而已。

  “就这么简单,强化肉身,只是……幅度有点大,他的肉身,从未崩溃过。”金大福表情有点无奈。

第307章 他的神意

  肉身从未崩溃过。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代表了事情的棘手程度再度增加。

  很简单的原因,那就是‘深不可测’。

  武者的肉身很强,这毋庸置疑,哪怕是专修神关和气关,擅于剑法剑术和神意,而忽略了肉身锻炼的武者,至少也都会打开膻中,武者不可能对肉身一点锤炼都没有的。

  但总归有个极限。

  只要崩溃过一次,那就能测试出这个极限在哪里,就知道该怎么破解了。

  一百分,考了九十九分,那就很清楚的知道,他其实是九十九分的水平。

  从未崩溃过的肉身,就像是他每次考试都是一百分。

  那……你就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一百分的水平,还是一千分的水平,甚至有可能是一万分,毕竟……一万分也只能考出一百分来。

  黄呈石听见这个答案,轻轻闭眼,但身上的气息却骤然一变,周遭一切仿佛陷入一种粘稠的缓慢。

  其实周围的一切并没有变慢,只是……就好像是注意力集中的时候,会感觉很多东西变慢了一样,而黄呈石似乎外放了某种力量,

  黄呈石是知道的,血海君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很快,七境不可能做到……那,九境两关大宗师,能做到吗?

  能的。

  血海君已死,哪怕对幽明地来说,一位七境也不是什么大白菜,损失很大的。

  眼前的人,嫌疑太大了,甚至可以说……都不需要审判,可以直接宣布死刑的地步了。

  但两关大宗师啊……确实不太好对付。

  先试试吧。

  然后,黄呈石想着这些,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咬了一口手指,手指上流出血液,然后轻垂手臂,让自己的血自由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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