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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Q84 第43节

青豆点头。
“那就不必进行射击训练。你只要学会怎样装子弹,怎样打开保险,以及熟悉扳机的分量就行了。别的不说,你打算在哪儿练习射击呢?”
青豆摇摇头。她想不出可以练习射击的地方。
“另外,你说要开枪打自己,那你准备怎么开枪呢?演示给我看看。”
Tamaru将装好子弹的弹匣装在枪上,确认保险装置已关上,递给青豆。“保险关上了。”他说。
青豆把枪口贴在太阳穴上。有一种钢铁的冰凉感。Tamaru看了,缓缓地摇了几下头。
“我不是说难听的:最好别冲着太阳穴开枪。要想从太阳穴这里打穿脑浆,可比你想象的困难得多。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手肯定会发抖,而手一发抖,产生反作用力,弹道就会偏斜。头盖骨被削去了半边人却没死,这种情况居多。你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吧?”
青豆默默地点头。
“战争终结之际,东条英机在眼看要被美军抓获时,将枪口对准了自己,打算射穿心脏,结果一扣扳机,子弹却射偏了,打中腹部,没死成。好歹也做过职业军人的最高指挥官,居然连用手枪自杀都做得不像样!东条立即被运往医院,在美国医师小组的精心照料下恢复了健康,被送上法庭处以绞刑。死法好狼狈。对一个人来说,临终之际可是大事啊。无法选择如何出生,但可以选择如何死。”
青豆咬了咬嘴唇。
“最可靠的,是把枪身塞进嘴巴,从下往上把脑浆打飞。就像这样。”
Tamaru从青豆手上接过手枪,实际演示给她看。明知已关上保险,这光景还是让青豆紧张。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困难。
“这样也不是万无一失。没死成却落得个悲惨下场的家伙,我就认识一个。在自卫队里,我们曾经在一起侍过。他把来复枪塞进嘴巴,把汤匙捆在扳机上,用双脚的大拇指踩了下去。大概是枪身抖动了一下,他没能爽快地一死了之,反而变成了植物人。就那样活了十年啊。一个人要了断自己的生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和电影可不一样。在电影里,人人都是说自杀就自杀,也不觉得疼,就轻易地一命归西。现实却不是那么回事。人没死成,躺在病床上,大小便一淌就是十年哦。”
青豆又默默地点头。
Tamaru从弹匣和枪膛里取出子弹,放进塑料袋收好,然后将枪和子弹分开交给青豆。“没装子弹。”
青豆点点头,接过来。
Tamaru说:“我不说难听的。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最聪明也最现实 的。这是我的忠告。”
“明白。”青豆用干涩的声音答道。然后用头巾把粗糙的机械般的赫克勒一科赫HK4裹好,放在挎包底层。装有子弹的塑料袋也收进了挎包夹层。挎包猛增了五百多克重量,形状却毫无变化。果然是把 小巧的手枪。
“业余人士不该摆弄这种东西。”Tamaru说,“从经验来看,大多不会有好结果。不过你大概应付得了。你有些地方很像我。到了紧要关头,能让规则优先于自己。”
“大概是因为自己其实不存在吧。”
Tamaru未发一言。
“你在自卫队里待过?”青豆问。
“待过。是在最严格的部队里。被迫吃过老鼠、蛇和蝗虫。不是不能吃,但绝不是好吃的东西。”
“后来又干过什么?”
“各种各样的事。保安,主要是警卫。有些时候说成保镖更贴切。
我不适合团队作战,因此主要是自己干。迫不得已时还在黑社会混过,虽然时间不长。在那里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事,那种普通人一辈子连一次都不可能见识的事。总算没有陷得太深。我一直小心翼翼,不让自己一脚踩偏。我这个人性格十分谨慎,也不喜欢黑社会。所以我告诉过你,我的经历是清白的。然后我就到这里来了。”Tamaru笔直地指着脚下的地面说,“从此,我的人生在这里安定下来。虽然我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追求生活的安定,但只要有可能,我就不想失去现在的生活。因为想找到喜欢的职位可没那么简单啊。”
“当然。”青豆应道,“但是,我真的可以不付钱吗?”
Tamaru摇摇头。“不要钱。这个世界不是依靠钱,而是依靠情分转动的。我讨厌欠别人的情,所以要尽量多施恩与人。”
“谢谢你。”青豆说。
“万一警察追问手枪的来源,不希望你说出我的名字。就算警察来找我,我也会全部否认,哪怕严刑拷打,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东西。
但是,如果夫人被卷进去了,我可就丢脸了。”
“我当然不会说出你来。”
Tamaru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片,递给青豆。那张便条纸上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
“你在七月四日这天,在千驮谷车站附近一家叫‘雷诺阿’的咖啡馆里,从这人手中收下了手枪和七发子弹,并付给他五十万元现金。
你想搞到一把手枪,这人是听说后主动联系你的。如果警察找到他,他会爽快地承认罪行,然后在监狱里待上几年。你不必说得更多了。
只要证实手枪的来源,警察就算挣足了面子。然后,你或许会以违反枪械管制法的罪名被判短期徒刑。”
青豆把纸片上的名字记下来,又还给Tamaru。他将纸片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
Tamaru说:“刚才我也告诉过你,我性格十分谨慎。难得信赖别人,就算信了,也不会百分之百地信任。做事绝不会顺其自然。不过我最希望的,还是手枪原样再回到我这里。那样给谁都不会带来麻烦。
谁都不会死,谁都不会负伤,谁都不会去坐牢。”
青豆点点头,说:“你是说,要和契诃夫小说的写法反着干,是吗?”
“是的。契诃夫是位了不起的作家,但是,他的方法当然不见得是唯一的方法。故事里出现的枪不一定都得开火。”Tamaru说,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微微歪了一下脸,“哎呀,差点把大事忘了。我得给你传呼机。”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装置,放在桌上。上面安着一个用来夹在衣服或裤带上的金属夹。Tamaru拿起电话听筒,按了一个三位数的。陕捷键,响起三次呼叫声,传呼机接收到信号后,开始发出断续的电子音。Tamaru将音量调整到最大,按下开关,关掉了呼叫声。他眯着眼确认发信人的电话号码显示在了画面上,便递给青豆。
“尽量一直带在身上。”Tamaru说,“至少不要离它太远。铃声一响,就说明我有讯息给你。重要讯息。我不会为了寒暄拨这个号码。
你马上给上面显示的号码打电话,一定要用公共电话打。还有一件事:如果你有什么行李,最好存放在新宿车站的投币式寄存柜里。”
“新宿车站。”青豆复述道。
“这话也许不用多说了——尽量轻便一点。”
“当然。”青豆回答。
青豆一回到家,就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从挎包中取出赫克勒一科赫HK4和子弹。然后坐在餐桌前,反复练习装卸空弹匣。随着一次次重复,速度越来越快。动作中产生了节奏,手也不再抖了。然后她把手枪裹在穿旧的T恤中,藏进一只鞋盒,塞到壁橱深处。装着子弹的塑料袋则放进衣架上挂的雨衣的暗袋。喉咙渴得厉害,便从冰箱里拿出冰镇大麦茶,一口气喝了三杯。肩膀的肌肉由于紧张而僵硬,腋下散发出和平时不同的汗味。仅仅是意识到自己如今持有一把手枪,对世界的看法便会有所不同。周围的风景平添了一抹未曾见惯的奇异色彩。
她脱去衣服,冲了个澡,冲去令人生厌的汗味。
不一定每把枪都得开火。青豆一边淋浴,一边这么告诫自己。枪不过是道具而已,而我生活的并不是故事世界。这是一个充满了破绽、矛盾和扫兴结尾的现实世界。
之后的两个星期平安无事地过去了。青豆一如既往,去体育俱乐部上班,教授武术和肌肉舒展。不能改变生活模式。老夫人要她做的,她尽量严格遵守。回到家里,一个人吃完晚饭后,便将窗帘拉上,坐在餐桌前独自练习操作赫克勒一科赫HK4。那份重量、硬度和机油的气味,那份暴力性与静寂,渐渐化作她躯体的一部分。
她还用丝巾蒙住眼睛,练习操作手枪。并学会了不用眼睛看,也能迅速装填弹匣、关上保险、拉开套筒。每个动作生出的简洁而富于节奏感的声响,听上去十分悦耳。在黑暗中,她渐渐分辨不出手中的道具发出的声响,与听觉认知的东西有何不同。她这个存在与她的动作之间,界线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无影无踪。
每天一次,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将装填实弹的枪口塞进嘴里。
牙齿前端感受着金属的坚硬,脑中浮想起自己的手指扣动扳机的情形。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她的人生便告终结。在下一个瞬间,她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说:几个必须注意的要点。手不能颤抖。牢牢承受住后坐力。不害怕。最为重要的,是不犹豫。
青豆想,想下手的话,此刻就能做到。只要将手指向内侧移动一厘米即可。简单至极。真想这么做。但她改变了主意。把手枪从嘴中抽出,让击锤复位,关上保险,放到洗脸台上。在牙膏和发刷之间。
不,现在还太早。在此之前我还有事非做不可。
她按照Tamaru的叮嘱,一直把传呼机别在腰间,睡觉时则放在闹钟旁。准备不管它何时响起,都能立即行动。但传呼机毫无响动。
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鞋盒里的手枪。雨衣暗袋里的七颗子弹。始终保持缄默的传呼机。
特制的冰锥。足以致命的尖细的针尖。塞在旅行包中的随身物品。还有等待着她的新面孔、新人生。放在新宿车站投币式寄存柜中的一捆捆现金。青豆在这些东西的氛围中,送走了盛夏的一个个日子。人们进入了真正的暑假,许多商店都放下了铁制卷帘门,路上行人寥寥,车辆也大大减少,街头静悄悄的。似乎常常会迷失自己,不知身在何处。这是真正的现实吗?她问自己。然而,假如这不是现实,又该去何处寻找现实?她一无所知。因此只能暂且承认这就是唯一的现实,并倾尽全力,设法度过这眼前的现实。
死并不可怕。青豆再次确认。可怕的是被现实超在前面,是被现实抛在身后。
已经准备就绪,精神也整理就绪。只要来自Tamaru的指令一到,随时都能马上出门。然而指令迟迟不来。日历上的日期已经接近八月底。夏天很快就要过去,窗外,蝉正在挤出最后的鸣声。分明感觉每个日子都长得可怕,但为何一个月竟如此迅速地逝去了呢?
青豆从体育俱乐部下班回到家,立刻把吸足汗水的衣服脱下扔进洗衣篮,只穿着短背心和短裤。午后下了一场猛烈的阵雨;天空一片漆黑,小石子大小的雨粒发出响声敲击着地面,一时雷声轰鸣。阵雨过去,留下了被水浸漫的道路。太阳卷土重来,竭尽全力蒸发着雨水,都市被游丝般的蒸气笼罩。傍晚云朵再度出场,用厚厚的幕幔遮蔽了天空。看不见月亮的身影。
开始准备晚餐前,有必要休息一会儿。她喝下一杯冰凉的大麦茶,吃着预先煮好的毛豆,在餐桌上摊开晚报。从头版开始浏览新闻,依次逐页翻阅。没发现令人感兴趣的报道,一如平时的晚报。然而,翻开社会版时,亚由美的头像首先飞进她的眼帘。青豆倒吸一口冷气,脸扭曲了。
起初她想,这不可能。我把一个面容相似的人误认为亚由美了。
亚由美不可能如此张扬地被报纸大肆报道,甚至还配上照片。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她熟悉的那位年轻女警察的脸,是偶尔一起举行小小性爱盛宴的搭档。在这张照片里,亚由美面带一丝微笑。那是一种生硬的人工式微笑。现实中的亚由美会露出满脸更自然、更爽朗的微笑。
而这张照片看上去似乎是为公家的影集拍摄的。那生硬中仿佛隐含着某种险恶的因素。
如果可能,青豆不愿读这篇报道。因为看一眼照片旁的大标题,就大体能察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得不读。这就是现实。不管是什么样的事,都不可能绕过现实,视若无睹。青豆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读完了那篇文章。
中野亚由美,二十六岁。单身。家住东京市新宿区。
在涩谷某宾馆的房间内,她被人用浴袍腰带勒住脖颈杀害。全身赤裸。双手被手铐锁在床头。为了防止她喊出声,口中还塞着她的衣物。宾馆工作人员中午前去检查客房时,发现了尸体。昨夜十一点前,她和一个男人进入宾馆客房,男人在黎明时分单独离开了。住宿费是预付的。在这个大都市里,这样的事件屡见不鲜。大都市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便能产生热量,有时会演化为暴力的形式。报纸上充斥着这一类事件。但其中也有不寻常的部分。遇害女子是在警视厅供职的警察,而被认为是用于性游戏的手铐,是正式的官方配给品,并非情趣用品商店里出售的那种粗陋的玩具。理所当然,这成了令人瞩目的新闻。
第4章 天吾·这种事也许不该期待
她此刻在何处?在做什么?仍然是“证人会”的信徒吗?
最好不是,天吾想。固然,信不信教是每个人的自由,不是他应该一一关心的事。但在他的记忆中,无论怎么看,对于身为“证人会”
信徒一事,少女时代的她都不像是感到快乐的样子。
读大学时,天吾曾经在一家酒类批发公司的仓库里打过工。工资不错,干的却是搬运粗重货物的累活。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就连以体格健壮为傲的天吾,都会觉得浑身酸痛。恰好有两个年轻的“证人会第二代”也在那里干活。那是两个礼貌周全、感觉不错的年轻人,和天吾同龄,工作态度也很认真。干起活来从不偷懒,从不抱怨。曾经有一次,三人干完活后一起去小酒馆里喝生啤酒。他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年前因故抛弃了信仰。于是一同脱离教团,踏入现实世界。
但在天吾看来,这两人似乎还未适应新世界。出生后便一直生长在密不透风的狭隘共同体内,所以很难理解和接受这个更广阔的世界里的规则。他们屡屡在判断力上丧失自信,困惑不已。抛弃信仰让他们体味到了解放感,同时又无法完全放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天吾不能不同情他们。如果是在清晰地确立自我之前、在孩提时代就摆脱那个世界,他们完全拥有被一般社会同化的机会。一旦失去这个机会,便只能继续在“证人会”这个共同体内,遵从其价值观生活下去了。不然,就只能付出相当大的牺牲,凭借自身力量改变生活习惯和意识。天吾和他们两人交谈时,想起了那个少女。并且在心中祈愿,希望她不必体味相同的痛苦。
那个少女终于松开手,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出教室后,天吾呆立在那里,一时动弹不得。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紧握他的手。他的左手上鲜明地残留着少女手指的触感,一连几天都没有消失。时间流逝,直接的触感逐渐淡化,烙在他心里的印记却一直留下来。
在那之后不久,有了第一次遗精。勃起的阴茎前端流出一点液体,比尿多了些黏性的东西。而且伴随着微弱的疼痛。那便是精液的预兆,但天吾并不知道。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因此感到不安。说不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但不能去找父亲商量,又不能向同学打听。半夜里从梦中醒来时(他想不起那是什么梦了),短裤微微有些潮湿。天吾觉得,简直像是被那位少女握过手,某种东西才被拉了出来。
从此以后,和那位少女再也没有接触过。青豆在班级里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孤立,和谁都不说话,在吃午饭前照例用清晰的声音念诵那段奇妙的祈祷词。即便和天吾擦身而过,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不改色,仿佛天吾的身影根本没有映入眼帘。
然而天吾一有机会,就会尽量不被别人觉察,偷偷仔细观察青豆的身姿。细细看去,原来她是个容颜端庄清丽的少女。至少容貌足以让人产生好感。身材细弱,总是穿着颜色退尽的不合身的衣服。身穿体操服时,便能知道她的胸部还未隆起。缺乏表情,几乎从不开口说话。眼睛似乎总在遥望远方。从她的瞳孔中感觉不到生气,这让天吾觉得很奇怪。那天,当她笔直地凝视他的眼睛,那对瞳孔分明是那样澄澈,熠熠生辉。
被她握过手之后,天吾知道了这位瘦削的少女身上潜藏着非同一般的强韧力量。握力大得惊人,但不止这些,她在精神上似乎具备更强大的力量。平时,她将那种力量悄悄藏匿在其他同学看不到的地方。
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她也是只说必要的话(有时连这些也不说),公布的考试成绩却绝不算坏。天吾推测,如果她真有这个心思,一定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她可能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写答案时刻意疏漏。这大概是她那种处境的孩子的生存智慧,是为了将所受的伤害降到最小限度。尽量将身体缩得小小的。尽量让自己变得透明。
如果她是个处境普通的女孩,如果可以和她畅所欲言,那该多好!天吾暗想。那样一来,两人说不定能成为要好的朋友。十岁的少男和少女成为要好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是简单的事。不,也许是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之一。但不时找个机会,友好地说说话,这总可以做到。但这样的机会最终没有到来。她并不是处境普通的女孩,在班里孤立无援,无人理睬,顽固地保持缄默。天吾也选择了暗中与想象和记忆里的她,而不是强行与现实中的她保持关系。
十岁的天吾对性还没有具体印象。他对少女的希冀,不过是盼望她能再次握住他的手。盼望她能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别人的地方,用力地握着自己的手,说说她的事,什么事都行。盼望她能小声向他倾诉她作为她、作为一个十岁少女的秘密。他一定会努力理解这一切。于是,一定会由此萌生出什么东西。尽管天吾还想象不出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
四月来临,升入五年级时,天吾和少女被分到不同的班级。两人不时在学校的走廊里擦肩而过,在公交车站偶然相遇。然而少女一如既往,仿佛对天吾的存在毫无兴趣。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即便天吾就在身旁,她也连眉毛都不动,也不会将视线移开。那双瞳仁毫无变化,依旧缺乏深邃感和光芒。那时在教室里发生的那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吾苦苦思索。有时竞觉得那只是一场梦,没有在现实中发生过。但另一方面,他的手上还继续鲜明地感觉到青豆那超出常人的握力。对天吾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谜团。
当他回过神来,那个姓青豆的少女已经离开了这所学校。据说是转学了,但详情不明。那位少女搬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由于少女的消失而心中有所悸动的,在这所小学里,恐怕只有天吾一人。
自那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天吾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说得更准确些,他是为自己没有行动后悔不已。如今他能想出许多应该向那位少女倾吐的话语。很想告诉她的话,必须告诉她的话,就藏在他心中。事后再回头想,要找个地方喊住她,把这些告诉她,其实不是难事。只要找一个机会,鼓起一缕勇气就行了。但天吾没能做到,于是永远失去了机会。
小学毕业,升入公立初中后,天吾仍常常想起青豆。他开始更频繁地体验勃起,还不时一边在心里想念着她,一边自慰。他总是用左手。仍留着那握手的感觉的左手。在记忆中,青豆是个胸脯还未隆起的瘦弱少女。然而他能一边想象她穿体操服的样子一边射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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