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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英雄 第14节

儿子与父亲争夺宇宙的控制权;女儿与母亲,想成为被征服的世界

纳瓦霍的孪生战士带着蜘蛛女的建议和护身符出发了。他们历尽艰险,走过能把人切成碎片的芦苇和能撕碎行人的仙人掌,穿过滚烫的沙子,最终来到了他们的父亲——太阳的家。大门由两只熊看守,它们直立起来,大声咆哮,但蜘蛛女教给他们的咒语让两只大熊再次趴下。之后的威胁包括两条蛇、大风和闪电——终极阈限的守卫者。[29]利用咒语,所有的阈限守卫者都很容易被安抚。

太阳的家由绿松石建成,它矗立在一大片水域的岸边,非常宏伟结实。男孩们走进房屋,看到西边坐着一个女人,南边坐着两个英俊的青年,北边坐着两个漂亮的姑娘。姑娘们站起来,一句话没说,把两个男孩包裹在四块天空做成的袍子里,然后把他们放在架子上。男孩们安静地躺着。不久门上挂着的拨浪鼓被摇了四下,其中一个姑娘说:“我们的父亲要来了。”

太阳的承载者人大步走进他的家,把太阳从背上卸下了,挂在西面墙上的一个挂钩上。太阳在挂钩上摇晃了一会儿,发出“当啷、当啷”的声音。他转向那个比较年长的女人,生气地问道:“今天进来的两个人是谁?”女人没有回答。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扛着太阳的人生气地问了四遍,最后那个女人对他说:“你最好不要说太多话。今天这两个年轻人来这里寻找他们的父亲。你曾经告诉我,你出门的时候没有去拜访过任何人,除了我你没有见过其他女人。那么他们是谁的儿子?”她指着架子上的包裹,孩子们意味深长地相视而笑。

扛太阳的人从架子上把包裹拿下来,打开四件长袍(黎明长袍、蓝色天空长袍、黄色傍晚之光长袍和黑暗长袍),男孩们掉在地上。他立即抓住他们,凶狠地将他们朝放在东面的白色贝壳的巨大尖刺扔过去。男孩们紧紧抓着他们的生命羽毛,随即被反弹回来。这个人又把他们扔向南面的绿松石尖刺、西面的鲍鱼尖刺和北面的黑色岩石尖刺。男孩们始终紧紧抓着他们的生命羽毛并被反弹回来。太阳说:“我希望他们真的是我的孩子。”

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

代表指南针四个点的四种象征性颜色在纳瓦霍的传统形象和膜拜中发挥显著的作用。它们是白色、蓝色、黄色和黑色,分别代表东方、南方、西方和北方。它们相当于非洲恶作剧之神艾德修帽子上的红色、白色、绿色和黑色,因为天父的家,就像天父自己一样,象征着世界的中心。

为了发现孪生英雄是否有某个方向的缺陷和局限,他们接受了四个方向的象征物的考验。

然后这位可怕的父亲把男孩们放在过热的蒸汗屋里,想把他们蒸死。他们得到了风的帮助,在小屋里风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躲藏的避难所。当他们从屋里出来时,太阳说:“是的,你们是我的孩子。”但那只是一个诡计,因为他仍在计划欺骗他们。最后的考验是填满毒药的烟斗。一只多刺的毛虫向男孩们发出了警报并且给了他们一些东西,让他们放在嘴里。他们吸了烟斗,没有受到伤害,他们俩你吸一口,我吸一口,直到把烟都吸完了。他们甚至说烟尝起来是甜的。太阳很骄傲,他完全满意了。“现在,我的孩子们,”他问,“你们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我?”孪生英雄已经完全赢得了太阳,他们的父亲的信任。47

父亲需要特别小心,只允许通过彻底考验的人进入他的家。在希腊著名的故事中,小伙子法厄同(Phaethon)不幸的英勇行为便说明了这种情况。法厄同的母亲是埃塞俄比亚的一个童贞女,因为受到玩伴的嘲笑,他决定要找到自己的父亲。他出发了,打算横跨波斯和印度,找到太阳的宫殿,因为他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驾驶太阳战车的神福玻斯(Phoebus)。

“太阳的宫殿矗立在高高的柱子上,闪闪发光的黄金和青铜使宫殿像火一样闪耀。发着微光的象牙构成了宫殿三角形的屋顶,双开的大门由锃亮的白银制成。宫殿的建造工艺比材料更好。”

爬上陡峭的道路,法厄同来到宫殿里。他发现福玻斯坐在绿宝石的宝座上,周围环绕着钟点、季节、天、月、年和世纪。勇敢的年轻人不得不在阈限前停下来,他的凡人的眼睛无法忍受这样的光芒,不过他父亲隔着大厅温和地对他说话。

“你为何而来?”父亲问道,“哦,法厄同,你要寻找什么?父亲不会拒绝儿子。”

小伙子充满尊敬地回答道:“哦,我的父亲福玻斯(如果您准许这样称呼您)!整个世界的光明!请给予我证据,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真的是您的儿子。”

伟大的神把他闪闪发光的皇冠放到一边,命令他走上前来。他把法厄同揽入怀中,然后承诺给予他想得到的任何证据,并且用有约束力的誓言来确保承诺的兑现。

法厄同想要父亲的太阳战车,想让父亲授予他驾驶一天长着翅膀的飞马的权利。

父亲说:“这个要求说明我的承诺做得太轻率了。”他把孩子稍微推远了一点儿,试图说服他放弃这个要求。他说:“因为你的无知,你要求我甚至无法准予神的东西。每个神或许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他们想做的事,但只有我有威力驾驭太阳战车,其他人都不行,甚至连宙斯都不行。”

法厄同试图说服父亲,但福玻斯丝毫不动摇。由于不能收回誓言,这位父亲便尽可能地拖延,但是最后他不得不把顽固的儿子带到惊人的太阳战车前:它有黄金的车轴和辕杆,车轮有黄金的轮箍和白银的轮辐。车轭上装饰着橄榄石和宝石。钟点已经把四匹马从高高的马厩中牵了出来,它们口鼻中喷着火,被喂食神的饲料。钟点给它们套上叮当作响的辔头,威武的大马用蹄子踢打横杆。福玻斯在法厄同的脸上涂抹防止火焰灼伤的软膏,然后在他的头上戴上了光芒四射的皇冠。

这位神建议道:

至少你应该听从父亲的警告,不要鞭打马,紧紧抓住缰绳。它们自己就可以跑得足够快了。不要沿着笔直的道路直接穿过天空的五个区,而要在岔路口向左转——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的车轮的轨迹。此外,天空和大地会同样非常炙热,因此小心不要让太阳车跑得太高或太低,因为如果太高,天空会燃烧起来;太低,大地会被点燃。走中间才是最安全的路线。

赶紧!在我说话的时候,带着露水的夜晚已经抵达了西岸的目的地。我们该出发了。看啊,黎明正在发出红光。孩子,愿幸运能帮助你、引导你,它的引导胜过你对自己的引导。来吧,抓住缰绳。

海洋女神忒堤斯(Tethys)放下横杆,四匹马猛然一跃,开始奔跑。它们用脚踢开云层,用翅膀拍打空气,跑得比从东方刮起的任何风都快。太阳车没有承载它已习惯的重量,变得非常轻,所以很快便像在汹涌波涛中没有压舱物的船只一样摇晃起来。驾车的人惊慌失措,忘了抓紧缰绳,忘了该走的路线。马匹疯狂地向上飞驰,掠过天空的高处,惊动了最遥远的星座。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被烧焦了。巨蛇星座蜷曲在变热的北极星周围,热度急剧增加,非常危险。牧夫座逃走了,但他的犁拖累了他。天蝎座拍打着它的尾巴。

太阳车呼啸着穿过未知的天空区域,撞击着星星,然后疯狂地向云层冲过去。月亮神吃惊地看到哥哥的马比她的马跑得还低。云层被蒸发了;大地一片火海;山川燃烧起来;城市连同城墙一起被毁;国家化成灰烬。就是在那个时候埃塞俄比亚人变成了黑人,利比亚变成了沙漠,尼罗河惊恐地逃到大地尽头,把头藏起来,至今它依然藏着。

大地母亲用手挡住被烧焦的眉毛,灼热的烟令她窒息,她提高嗓门呼唤万物之父朱庇特主神来拯救世界。她对他大喊:“看一看周围啊!天空到处都在冒烟,伟大的朱庇特,如果海洋、陆地、天空都消失了,我们便会再次回到世界之初的混乱中。想一想吧!想一想宇宙的安危!拯救残存的东西免于火烧!”

全能的天父朱庇特匆忙召集众神,众神纷纷表示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一切都将被毁掉!于是他赶紧来到天空的最高点,右手拿着雷电,举到耳边然后扔出去。太阳车被击碎;马匹受到惊吓,挣脱了缰绳;被火烧着头发的法厄同像流星一样坠落,燃烧的身体落入玻河中。

图29 法厄同的坠落(羊皮纸钢笔画,意大利,1533年)

那片土地的水泽神女那伊阿得(Naiads)把法厄同的尸体下了葬,墓志铭是这样写的:

这里埋葬着法厄同,他曾驾乘福玻斯的太阳车,尽管他失败了,但勇气惊人。48

这个纵容孩子的父亲的故事说明了一个古老的观点,当生命的任务由没有得到恰当启蒙的人承担时,混乱就会随之而来。当孩子长大,不再需要田园牧歌式的母亲怀抱,而开始面对成年人的世界时,从精神上看,他便进入了父亲的范畴——对儿子来说,父亲成为责任的预兆;对女儿来说,他是未来丈夫的标志。无论父亲知不知道这一点,无论他在社会中处于什么位置,他发挥启蒙的作用,通过他,年轻人进入了更广阔的世界。正如之前母亲代表“善”与“恶”一样,父亲也是如此,但他具有这样的复杂性——其中出现了新的竞争要素,也就是儿子与父亲对抗,争夺宇宙的控制权;女儿对抗母亲,想成为被控制的世界。

传统的启蒙不仅包括向候选人介绍与他的使命相关的技术、责任和权力,还包括彻底调整与父母形象的情感关系。奥义的传授者(父亲或替代父亲的人)只会把职务的象征委托给这样的儿子,他已经有效清除掉所有不恰当的孩子气的执着,因此能够公正、不带个人色彩地使用权力,不会被夸大的自我、个人偏好或怨恨等潜意识动机(甚至是有意识的、合理化的动机)所左右。理想的情况是,被授予奥义的人应该已经摆脱了他的人性,成为非个人的宇宙力量的代表。他得到了重生,自己成为了父亲。他获得了能力,因此现在他能够自己发挥启蒙者、向导和太阳之门的作用,通过他,个体可以从幼稚的“善”与“恶”的幻觉过渡到体验宇宙法则的威严,清除掉希望与恐惧,平和地理解存在的启示。

一个小男孩说:“一次我梦到自己被一些炮弹抓住。它们开始又跳又叫。我吃惊地看着在客厅里的自己。房间里点着火,火上是装满开水的锅。它们把我扔进锅里煮,煮了一会儿厨师走过来,用叉子叉我,看我是否已经煮好了。然后他把我拿出来交给头领,他正要咬我的时候,我醒了。”49

一位有礼貌的绅士说:

我梦见我和妻子正在餐桌边,在吃饭的过程中,我伸手去抱我们家的老二,他还是一个小婴儿。事实上接下来我把他放进了一个绿色汤碗里,里面装满了热水或某种滚烫的液体。他完全被煮熟了并被拿出来,就像白切鸡。

我把他放在桌上的面包板上,用我的刀把他切碎。当我们快把他吃完了,只剩下鸡胗那么一小块的时候,我抬头担心地看着妻子问道:“你确定你想让我这样做吗?你不打算把他留到晚饭时吃吗?”

她皱着眉头回答道:“他被煮得那么好,只能把他都吃掉。”我正要把最后一块吃掉时,我醒了。50

这个食人父亲的原型噩梦在原始的启蒙考验中会真的出现。正如我们看到的,澳大利亚摩恩金(Murngin)部落的男孩一开始非常害怕,跑向他们的母亲。大蛇父亲在索要他们的包皮。人们吹起被称为天蛇(Yurlunggur)的巨大号角,据说那是大蛇父亲的召唤,它从洞里出来了。当男人来领男孩时,女人们拿起长矛,不仅假装战斗,而且还假装痛哭哀号,因为小家伙们要被带走并被“吃掉”了。男人三角形的舞蹈场地就是大蛇父亲的身体。在那里人们会在很多个晚上给男孩表演代表各种图腾祖先的舞蹈,教给男孩神话,这些神话解释了世界现存的法则。他们还会让男孩长途跋涉去邻近的和遥远的部落,模仿神话中崇拜阳物的祖先的流浪。51通过这种方式,他们就好像在大蛇父亲身体里面了,他们被引到一个有趣的新的客体世界,以补偿他们失去母亲的痛苦。男性生殖器,而不是女性的乳房,成了想象的中心。

一系列冗长仪式的最高潮是通过令人恐惧而痛苦的割礼,将男孩的英雄——阴茎从包皮的保护中解放出来。

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

“父亲(也就是割礼执行者)是将孩子与母亲分开的人,”罗海姆博士写道,“从男孩身上割除的其实是母亲……包皮中的龟头就是母亲怀抱中的孩子。”52

有趣的是,我们注意到如今的希伯来和伊斯兰祭礼中依然有割礼仪式,其中女性因素被小心翼翼地从正式的、严格一神论的神话中清除掉。“真主绝不宽恕将他与其他神相提并论,”《古兰经》这样写道,“异教徒离弃阿拉,却崇拜女性神祇。”53

例如,在阿兰达人的仪式中,当与过去决裂的时刻来到时,四面八方会传来牛吼器的声音。这时正值夜晚,在怪异的火光中,割礼执行者和他的助手突然出现。

牛吼器的喧闹声是仪式中大魔鬼的声音,一对割礼操作者是它的鬼怪。他们把胡子塞在嘴里,以示愤怒,他们的腿分得很开,双臂向前伸,两个人完全静止地站着。割礼的实际操作者站在前面,右手拿着实施割礼用的燧石小刀。他的助手紧贴着他站在后面,两个人的身体互相接触。接下来一个男人穿过火光走过来,头上顶着一个盾牌,同时捻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发出噼啪声。牛吼器正发出巨大的喧闹声,远方营地中的女人和孩子都能听到。头上顶着盾牌的男人在割礼操作者面前单膝跪下,其中一个男孩立即被他的叔叔们从地上抬起来,他们最先抬起男孩的脚,然后把他放在盾牌上,同时所有男人发出雷鸣般的唱咏。割礼迅速被实施,可怕的人物形象立即退出被照亮的区域。接受割礼的男孩多少处于茫然的状态,他们得到人们照顾,同时男人祝贺他进入了新的人生阶段。“干得好,”他们说,“你没有大喊大叫。”54

澳大利亚土著神话教导说,最初执行成人仪式的方式是把所有的年轻男子都杀死。55因此这个仪式戏剧化地表达了年老一代对恋母情结的攻击,而割礼是程度较轻的阉割。56仪式还表现了年轻人,即正在成长的男性群体吃人的、弑父的冲动,同时揭示了原型父亲仁慈无私的一面,因为在用象征物进行指导的长期过程中,曾有一段时间内,接受启蒙的人被迫只靠从年长者身上抽取出来的新鲜血液维生。我们被告知:

土著人对基督教的仪式非常感兴趣,他们从传教士那里听说了这些仪式,并与他们自己的饮血仪式进行比较。57

傍晚,人们来到仪式场地并根据部落优先次序找到自己的位置。男孩躺着,头枕在父亲的大腿上。他必须一动不动,否则便会死去。父亲用手蒙住孩子的眼睛,因为如果男孩看到后面的过程,人们相信他的父母会双双死去。木头容器或树皮容器被放在孩子舅舅的身边,他把自己的手臂轻轻地捆住,用一根鼻骨刺穿手臂的上部,将手臂举在容器上方,直到容器里收集到一定量的血液。接着他旁边的男人刺穿自己的手臂,依此类推,直到容器被装满,大约有两夸脱(约2.3升)的血。男孩慢慢地把这些血喝掉。如果他反胃,父亲会卡住他的喉咙,不让他把血喷出来,因为如果他吐出血来,他的父亲、母亲、姐妹和兄弟便都会死去。剩下的血将被泼洒在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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