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从军行 第252节

　　曹泰派来的传令兵，急报乐彦祯：“幽州重骑，连番冲阵，左翼大溃！”

　　乐彦祯闻言，大骂道：“曹泰！真是废物！魏博就毁在他的手上了！”

　　但仗打到如今这个地步，撤肯定是不能撤了，精锐牙军已经突进雄平军中了，再努努力，咬咬牙，他很有可能杀到陈从进的大旗所在。

　　而一旦在这个时候撤兵，陈从进手底下可是一大堆骑兵，数万大军溃散之下，又能安全逃回几个人去魏州。

　　想到这，乐彦祯咬牙切齿道：“命左翼拦截敌骑的刘彦德，分兵阻拦，告诉他，拖住敌兵，等老子砍了陈从进，这一仗，就赢了！”

　　而在其后，乐彦祯又急命自己的侄子，乐从珍去左翼，收拢败兵，重整队列，试图再战。

第520章 左翼大崩

　　正所谓，孤注一掷，赌性，乃人之本性。

　　乐彦祯也是如此，当一个武夫，他可以接受失败，但是失败一定是自己拼尽全力后，无可奈何的失败，在最后一刻来临前，他是决不会认输的。

　　乐彦祯亲临前阵，看着捂着腰间的赵文弁，哼了一声后，并不理会他，而是转而对牙军大吼道：“随老子亲自上，打赢这一仗，你们要什么，老子都给你们，打不赢，所有人都他娘的给陈从进当牛做马去吧！”

　　“杀！杀！杀！”冲天的杀气，在牙军中弥漫，作为既得利益者，魏博牙军的抵抗，是最为激烈的。

　　对这些牙军而言，他们能有今天的地位，除了祖父辈的拼杀，更多的，还要靠自己的努力，出身低微，要想往上爬，做为武人，所能付出的，也只有拿命来拼。

　　反正这些牙兵耳濡目染下，很多人都知道，从军征战，没几个人能长寿，就算侥幸活的长，到了老年，身子里也是一堆的暗伤。

　　那种临老的苦痛，对有些人来说，还不如在年轻的时候，战死沙场，还能将牙兵之位，传给子孙。

　　唐末时节，是一个特殊的时代，各镇节度使，出身低微的比例是极高的，在这个时代，看的不是家世，不是富贵，而是更看重个人的能力，而这也是五代时，一代创业，很多二代就守不住家业的缘故。

　　随着乐彦祯亲临战阵，魏博牙军的士气大涨，王猛一时间竟然有些吃不消，当然，虽然处于下风，但是雄平军毕竟是甲具精良，士气高昂，乐彦祯鼓动士气，强攻之下，在短时间内，依然不可能打穿雄平军那厚实的军阵。

　　在左翼方向，随着曹泰将旗的丢失，左翼的魏博镇军，指挥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曹泰虽然又把副旗升上去，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左翼军心动摇，已是不可避免，再加上连续两轮冲阵，将左翼的魏博军分割成三份，其溃散之势，已经愈发明显。

　　而同时间，左翼的杨匡，在不计伤亡的严令下，终于带着羁从军击溃了拦截的两千魏博骑兵，以及刘彦德的步阵。

　　这其中的原因，也有乐大帅的命令，他让刘彦德分出一部分兵力，去驰援曹泰，稳住左翼阵线。

　　但刘彦德能护住左翼，不让幽州骑兵袭扰左翼曹泰，已经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劲，就这样，曹泰居然还能被幽州军正面打崩。

　　即便是因为有重骑冲阵，但刘彦德还是认为，自己比他曹泰难多了。

　　只是左翼一旦崩溃，他再守的滴水不漏，也毫无意义，因此，无奈之下，刘彦德还是遣副将，率步军两千人，去帮着曹泰，填补缺口。

　　可一分兵，刘彦德步阵不可避免的产生晃动，杨匡发狠了，用轻骑兵猛冲步阵一角，将骑兵分成数十队，蒙上马眼，就是用骑兵的命，暴攻一角。

　　为了严肃军令，杨匡于阵前，连斩畏缩不前之士二十余人，并通令全军，怯懦不前者，杀，且无抚恤，家中亦要罚没牛羊，以为惩戒。

　　羁从军从创立开始，这一战，可以说是最为残酷的一战，用轻骑猛攻步阵，杨匡发誓，一定要彻底击溃左翼，再卷垮魏博中阵。

　　陈从进于阵后，看着整片战场上，厮杀混战，他知道左翼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为了给左翼的张泰，杨匡提供更多的时间，陈从进再次遣传令兵，向王猛下了死命令，就是死，也得挡住魏博牙军的冲击。

　　而王猛的回复，很简单，那就是他绝对可以守住，要是守不住，他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大王当马球！

　　在不计代价的冲击下，刘彦德所部，其阵被一股又一股的骑兵冲的七零八落，在冲垮刘彦德后，杨匡提刀立于马上，当即振臂暴喝：“随我冲！斩敌将者赏百金！”

　　杨匡可是发狠了，这种在军中许诺的话，肯定是要实现的，万一陈从进不认，那杨匡就是卖宅子都得兑现，当然，如果这一战胜了，别说百金，就是千金，那陈大王也是乐呵呵的给。

　　大量的羁从军，踩着袍泽的尸身与马蹄印，从缺口处蜂拥而入，刘彦德的步卒本就阵脚大乱，此刻被骑兵劈砍冲撞，瞬间成了待宰羔羊。

　　失去阵列的步卒，那是无力抗衡骑兵，即便是有小队步卒想结阵阻拦，但是人数太少，根本无济于事。

　　此时，杨匡已经冲至曹泰后阵，大量的骑兵突进来，虽然没有重甲骑兵的威势恐怖，但是羁从军的数量，那是数倍于重骑。

　　而且，大量的轻骑涌来，足以证明，后阵拦截的魏博步军已经大溃。

　　刘彦德派去驰援的两千步军，还没填补上缺口，便惊惧而溃，可以说，乐彦祯这道命令，是一个大败笔。

　　不过，从当时的处境来说，乐彦祯的这个命令，似乎也是正常的，没有什么明显错漏之处，只是，他没料到，仅仅是调了两千步军走，刘彦德竟然就挡不住，全线大崩。

　　前后夹击，外加重骑犁了两遍，就是再能抗的军队，估摸着也得溃，曹泰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为难能可贵了。

　　正所谓是，一人溃逃，百人效仿，曹泰亲提长刀，斩杀数名逃兵，却止不住潮水般的溃势。

　　甚至曹泰的亲卫，持刀阻拦时，反而被一支从暗处射来的箭矢，贯穿喉咙，这让曹泰不禁心底发凉。

　　“溃了！溃了！”不知是谁先喊出一声，这话像瘟疫般在战场上蔓延。

　　左翼的魏博步军再也绷不住，曹泰知道事不可为，当即长叹一声，随即在亲卫的卫护下，混入溃军中，逃往中军方向。

　　不是曹泰不知道别往中军方向跑，是人潮之中，只能被裹挟着走，别说反方向，就是不动都能被身后的溃兵推着走。

　　残兵或降或逃，成片的魏博军旗帜被踩在马蹄下，骑兵如潮水般踏过溃乱的阵脚，席卷着溃兵，朝着魏博中阵的方向继续冲杀，只留下满地尸骸与狼藉。

　　在这片战场上的残酷厮杀，对于当事人而言，那注定是刻骨铭心，但或许这一战，在史书之中，只会是寥寥数字：“幽兵击魏，彦祯兵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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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1章 定河北之役

　　魏博军左翼大溃，在左翼，正面，后面，侧翼皆有幽州军阻拦，这支溃兵所能逃奔的方向，只能是中军方向。

　　曹泰在溃兵中，那是越跑越心慌，他知道，这样跑到中军，肯定会把中军阵线搅的一塌糊涂。

　　因此，曹泰是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别往中军跑！就地结阵！结阵啊！”

　　且不论曹泰的呼喊有没有效果，至少，曹泰此人，是一个合格，且相对出色的将领。

　　在硬实力弱于对方的情况下，在自己有限的选择中，做出符合现实情况下，最优的决策。

　　在重骑连番冲击，侧翼掩护的友军溃散，前后受敌的不利情况下，依然能坚持到现在，足以证明其指挥，并无过失。

　　曹泰在收拢溃兵结阵，而被乐彦祯派出收拢左翼败兵的侄子乐从珍此时正在大骂曹泰。

　　“真是个废物！！”

　　乐从珍一边大骂曹泰，一边朝着右翼方向跑，他本以为左翼后方是安全的，但一过来，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整个左翼方向，全是一片混乱，此时杨匡的轻骑兵正在围杀溃兵，只要有组织的，即刻冲散。

　　漫野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溃散的军卒，这种情况下，怎么收拢？还收拢个屁。

　　乐从珍觉得，这仗自己打不了，还是要趁乱，先逃回去，越往后拖，在幽州轻骑的追杀下，怕是会惨烈无比。

　　中路方向，澶州大将张南荣，此时也被迫出动手中所有的预备队，在左翼方向，部署防线，阻拦溃兵。

　　魏博军整片军阵中，独属中军最为厚实，当然，幽州陈从进也是中军步阵最厚实，双方这一仗，是实打实，硬碰硬，没有半点花活。

　　这也从侧面逼迫双方，只能从侧翼打开突破口，唯一不同的是，乐彦祯从右翼突破，而陈从进是从左翼投入重骑。

　　但乐彦祯带着牙兵，硬是没能突破幽州军右翼，而左翼方向，在重骑和杨匡，张泰的通力配合下，先一步打垮了魏博左翼。

　　而即便是张南荣先一步出动预备队，在中军左翼设防，但是左翼全线大溃的情况下，军心晃动，是任何将领，都无法改变的。

　　张南荣一面不停的从前方抽调步阵，阻拦溃兵，一面急报乐彦祯，言：“若不能从右翼突破，当寻机撤兵，撤回博平，以图后战。”

　　而就在等待乐彦祯命令时，左翼的溃兵，已经极为接近了。

　　张南荣硬着心肠，大吼道：“进入射程，即刻以箭驱离！”

　　此时，曹泰在短时间内，已经聚集起百余人，组成简陋的步阵，缓缓的朝着中军方向退去。

　　什么叫职业军队，这就是职业军队，上百年来的战争所锻炼出来的军队，绝不是太平年间的军队可比的。

　　换做一般的军队，在这一刻，别说左翼溃兵了，怕是整支大军都要全部溃散，能鏖战到这个时刻，不仅是中高层将领的指挥能力，更多的也来自于底层军卒的素质。

　　杨匡早已经注意到这支溃兵，但问题是四周的溃兵太多了，他就是抓降兵都有些来不及，就拖了一会的功夫，这支溃兵的人数，就开始膨胀了。

　　而在中军方向，张南荣已经发现了前方有一支军队聚集，但是由于混乱，张怀荣并不清楚领队者是谁。

　　不过，无论是谁，也阻止不了开射箭驱离溃兵的决定。

　　在张南荣的军令下达后，前排步卒已将长弓拉满，箭簇斜指左前方涌来的溃兵。

　　“娘的！别射箭，让我们入阵，重新整队！”

　　“别射箭……”

　　这些喊话的溃兵，或许说的都是真心话，但是张南荣却是不敢赌，溃兵会不会搅散本阵，以至于让幽州轻骑趁机突进。

　　“放！”随着前方基层军官，队正的暴喝声，箭矢破空的锐响瞬间炸起，密密麻麻的羽箭朝着前方溃兵直射而去。

　　最前头数个溃兵，身上瞬间中了好几箭，有受伤未死的军卒大骂道：“你娘的，太狠了！老子降了！不跑了！”

　　前方友军的狠辣，让后面的人顿时顿住了，望着地上仍在摆尾的箭簇，一时间竟不敢再动。

　　张怀荣派了几个大嗓门的军卒，在阵前喊话：“再敢前进一步，立斩！想活的，就地结阵御敌，敢冲阵者荣，格杀勿论！”

　　而这个时候，曹泰又趁机大喊，收拢败兵，不过，他这支小股部队，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杨匡此时已经腾出手来，骑兵突进，区区百余人的小队，又怎么可能力挽狂澜，本就斗志尽失的溃兵，杨匡仅仅一个冲锋，直接就溃了。

　　曹泰一溃，这些进退不得的败兵，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只能相继丢下兵刃，蹲伏于地，向幽州军投降。

　　而曹泰，其在亲卫拼死救护下，仍无法逃离骑兵的追杀，即便是距离张南荣所在，不过百余步，而这个距离，却犹如鸿沟一般难以跨越。

　　在最后关头，曹泰只能命令亲卫投降，人生最难的，就是死亡，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抉择，但在此时，曹泰的选择，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在降兵的指点下，杨匡才知此人，是魏博军左翼大将曹泰。

　　阵擒敌将，也是大功，这一仗中，杨匡可以预见到，自己即便不能算首功，但至少也得排个第二。

　　因此，心情大好的杨匡，乐呵呵的笑道：“绑了，别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