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末从军行 第163节

　　眼看就要过年了，关中的战事，还是牵动着陈大帅的心，关中厮杀了这么久，不用想，陈从进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关中之地，肯定快成一片白地了，就算是收复了长安，对朝廷而言，其财政实力，也是一落千丈。

　　本来朝廷能糊弄住这么些年，一面是靠着东南诸道的钱粮续命，另一方面，关中的钱粮税收，也是一大笔收入，现在打成这个样子，关中的税收是别想了。

　　至于东南诸道，以及中原各藩镇会不会像之前一样上供，陈从进估计，东南诸道可能多少还会上供些，但是中原的战事肯定很激烈，想让中原诸镇上供估摸是不太可能了。

　　没了钱粮，朝廷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空壳子，别说再重建，扩编神策军，就是维持住这么多朝官，宫殿，宦官，宫女，那就算朝廷南北两衙的官员很有本事了。

　　幽州已经休养一年了，除了消耗掉的粮食，在中和二年，幽州镇中，存粮结余六十余万石粮，钱三十二万贯，而这么些钱，基本上全是从契丹身上得来的。

　　在年节前几天，陈从进刚要放下一切公务，好好享受一把天伦之乐，支使陶师琯便前来询问陈从进。

　　陶师琯询问，缉事都人员名字，数量，年俸全部保密，十二月的时候，刘小乙还从陶师琯手中领取钱四千贯，绢两千余匹。

　　要不是上头有陈大帅的印信，批复，陶师琯根本不打算给，陶师琯觉得，这其中，这个刘小乙肯定有贪墨的行为。

　　不然的话，这钱帛的支出，怎么每个月都在涨，刚开始的时候，一个月才给几十贯钱，十几匹绢，后来越涨越多，这个月最夸张，四千贯钱，两千匹绢，这都快够整个节度府官员佐吏的开支了。

　　陈从进面对陶师琯的质疑，大致的解释，缉事都最近用钱多的缘故，是因为多派密探，前往各镇刺探消息去了。

　　陶师琯迟疑的说道：“大帅，府库虽余三十二万贯，然月费日增，缉事都之需尤甚，初止数十贯钱，绢十余匹，而今竟至钱四千贯，绢两千匹。

　　且又要养军，又要俸养官吏，岁入不抵岁出，以属下之计，幽州镇，每年最少要亏七万贯钱，以如今之损耗，库藏虽丰，计之亦不过四年可支啊。”

　　陈从进听后，不惊反喜，满意的点点头，道：“尚可维持四年，甚好，甚好啊！”

　　陶师琯一愣，赶忙又说道：“大帅，属下之计，尚未增入重甲军，还有马政的施行，若是加进去，最多能维持三年！”

　　“三年也可。”陈从进依然没有担心的样子。

　　听着这话，陶师琯很无奈，他只能建议陈大帅控制缉事都的用度，若是再这么膨胀下去，估计只能维持一年了。

　　对于陶师琯的忧虑，陈从进安抚了一通，这事，陈从进知道，缉事都一面要安排人刺探内部，一面又要安排密探前往诸镇，这点钱，估计是接下来一年中，开支最少的一个月。

　　而这其中，不是刘小乙花钱大，是这钱根本不可能省下来的。

　　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些俗话，说的真到位，陈从进此时就是这个心态。

　　现在有钱，就要办事，等没钱了再想办法，摊子已经铺的这么大了，总不可能就这么收了吧。

　　钱对陈从进来说，真就是个数字，对政治人物，权力才是一切，情报又是权力的耳目。

　　陶师琯的意思，是想让陈从进一方面稍微削减一下缉事都的开支，另一方面，是想让缉事都的内部人员，以及开支账册，让支度使下面的官员进行审核。

　　但是这两个要求，陈从进都无法答应，情报刺探的成本开支很大，未来只会扩大，而不会削减，当然，要是天下一统，这个开支应该就能大幅度削减了。

　　而另外一个要求，陈从进也不可能答应，情报，秘密情报机构，顾名思义，那最重要的就是保密，人员，账册，花费肯定是不透明的。

　　陈从进如今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武人，他已经算是一个政治人物，只是更偏向武力一边而已。

　　过年的时候，陈从进的府中很热闹，四个妻妾，六个子女，那声音大的，实在是热闹的有些过头了。

　　而且一众部将，也纷纷带着自己的妻儿，来府中拜会。

　　陈从进心中感慨，昔日孑然一身，茕茕无依，如今却是高堂喧沸，儿女绕膝，妻妾成群，人生之际遇，真是奇妙。

　　陈从进又想起当年在城楼上的豪言壮语，随即派人，便告诸将，元日时，于城楼上，饮酒赏雪。

　　而就在陈从进和诸将齐聚，饮酒赏雪，畅聊人生之时，远在关中的战事，已经落下了帷幕。

　　巢军与唐军，在渭南以东二十里外，双方展开激战，在这一战中，唐军诸镇，皆效死力，田令孜大开赏格，或以官爵，或以钱帛。

　　诸镇军同心而战，而巢军早已缺粮，军中多有以人肉为食者，军心士气，皆不如唐军。

　　在激战中，李克用身先士卒，率沙陀骑兵，再一次直取中阵，李克用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博取大功，才有可能让朝廷赐下官爵，用以栖身。

　　在突阵中，李克用杀齐将李策，王播，但是巢军兵力厚重，李克用无法冲破尚让中阵。

　　在这关键时刻，朱温亲率一队步军，拼死替李克用砍出一条通道，李克用趁势直驱尚让大旗。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魔幻，原来历史中的生死大敌，在这一刻，是拼死搏杀，可以托付后背的袍泽。

　　虽然朱温替李克用守住后路，但是尚让的中阵太厚实了，李克用依然难以冲进去，在这危急时刻，李克用连发三矢，势大力沉，射落尚让大旗。

　　在大旗倒下的一瞬间，李克用高呼尚让以死，一时间唐军鼓噪声大起，巢军军心大乱。

第345章 黄巢退出关中

　　在李克用箭射尚让大旗后，虽然大旗很快就被扶起来，但是军心晃动，已经无法挽回，在军心士气全面落后的情况下，只要有一个点出现变故，那所波及的，便会是整个战场的局势。

　　何为兵败如山倒，在兵败之际，绝非人力所能挽回，便如昔日李茂勋与张公素决战之时，张公素兵败，即便是陈从进一箭射死了李可举，也依然无法挽回颓势，被败兵裹挟着往后跑。

　　此时尚让的情况也是一样，渭南一战，是大齐与大唐的一场战略决战，齐军胜，则黄巢立刻稳住长安，甚至能将所有唐军赶出关中，天下各地的藩镇也有可能再次叛离大唐，归附黄巢。

　　而唐军胜了，则京师长安，立刻便能收复，黄巢兵败，只能退出关中，实力大跌，败亡也就不远矣。

　　尚让眼看事不可为，仰天长叹，几欲拔刀自刎，但被亲卫拼死阻拦，各处传来的消息，没有一个是好的，全是哪里溃了，谁谁谁又跑了。

　　尚让无奈之下，只能下令，全军撤退。

　　撤退只是一个好听点的说法，实际上，渭南一战，巢军是大败而退，追杀是扩大战功最容易的战斗，几乎所有的唐军都在疯狂的追杀败军。

　　全线溃败是惨烈的，从渭南到长安的路上，遍地都是尸体，唐军几乎不留俘虏，抵抗者，不降者被杀，即便是归降者，亦被斩杀。

　　渭南一战，巢军被杀者近半，尸体几乎布满了从渭南到长安的路上，血水渗透着雪地，渗入到早已荒芜的田地中。

　　这一战的惨状，让尚让几乎崩溃，而黄巢得知兵败后，终于从皇宫中出来，亲率大军，东出渭桥，接应尚让大军，并迎击追兵。

　　黄巢虽然这两年的时间，基本上都待在宫里，但是他毕竟是从底层一路厮杀上来，当上这个大齐天子，黄巢的威望还是有的，愿意为其拼死效力的人，自然也有很多。

　　虽然巢军刚刚兵败，但是唐军先头部队追的急，黄巢以天子之躯，御驾亲征，迎击之下，唐军先锋将李凝华，猝不及防下，被巢军围杀至死。

　　田令孜是权宦，但他也不是傻子，再说他手底下也有一堆人出主意，田令孜急令诸镇暂缓追击。

　　诸镇汇聚，双方于东渭桥再度开战，唐军刚刚大胜，虽有小挫，但军心士气仍在，黄巢大将孟楷，猛攻王重荣大阵，不胜。

　　中和三年，正月十一日，黄巢下令，退出长安。

　　在退出长安之前，黄巢下令，焚毁长安宫室，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撤退，不是第一次的时候，是诱惑唐军。

　　这一次兵败，已经让巢军的实力受到极大的损失，况且关中早已缺粮，再待下去，已无意义。

　　随后黄巢亲自率军，自蓝田撤入商山，在撤退途中，黄巢故意遗留下很多钱帛，珍宝，追杀的唐军沿途争相拾取。

　　况且此时的诸镇主力，将全部的目光都投入在长安城中，对跑的远远的黄巢，已经没有太大的追杀欲望，因此，黄巢虽然兵败而退出关中，但是撤退途中，却是从容不迫。

　　诸镇军入长安，对这些武夫而言，那真是一场盛宴，遍观史册，从古至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哪一朝的官军，是那么的喜欢劫掠自己的国都，京师。

　　诸镇军一入长安，便是大肆焚掠，长安百姓本就被黄巢和唐军折磨的苦不堪言，这次是遭到彻彻底底的破坏。

　　杀戮，劫掠，哭嚎声在这座雄城中，随处可闻，死难者，不计其数，府，寺，民居被烧毁者，达十之六七。

　　长安城，已不复曾经的荣光。

　　关中一片荒芜，百姓流离失所，京师长安被双方疯狂的毁坏，黄巢走了，诸镇军也要离开关中，各回各家，但留下的，却是一团烂摊子。

　　对于诸镇军的赏赐，朝廷如今也拿不出钱粮来，所能给予的，也只剩下官爵了。

　　很多在这场进剿黄巢的战事中，从留后扶正，如凤翔节度使李昌言，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远一点的则像义昌杨全玫，徐州时溥等。

　　也有人一跃而起，升任节度使，如朱温朱全忠被授予宣武节度使，李克用在这一战中，也立下了功勋。

　　不过，和原历史中有区别的是，李克用并未被授予河东节度使，反而是授予雁门节度使。

　　这个雁门节度使是中和二年新设的，仿佛是为了李克用量身定做一般，雁门节度使领忻，代二州，位于大同镇南面，河东镇北面。

　　而原来忻代二州，隶属于河东镇，想来是朝廷对河东将门不满，打黄巢这样的国战，河东军都没出什么力气，因此，割了两州出来，把和河东军有仇的李克用给扶上去。

　　当然，河东节度使郑从谠不是不想出兵，一方面是他的年纪很大了，实在是和这些河东将门周旋的精力不足，另一方面，郑从谠能稳住河东镇，那都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不过，李克用能有个栖身之处，他就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以他如今的实力，也不可能染指更大的地盘，拿下忻代二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便是上下都是仇人，大同的赫连铎不用多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南面的河东镇，也是老对手了。

　　而内部之中，李克用曾经屡屡劫掠忻代二州，地方民心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归附的，曾经干下的事，像是回旋镖一样，又扎到了李克用的身上。

　　可以想象到，李克用上任后的日子，估摸是不太好过。

　　至于朱温的日子，也可以说是和李克用一样，二人都是难兄难弟，宣武镇内，一堆巢军在境内肆虐，朱温想真正控遏宣武，那他就还得跟巢军死磕。

　　关中大战结束后，李克用和朱温在准备离开关中各自赴任时，二人在华阴以北二十里外，一处破旧，且空无一人的驿站相聚，李朱二人，饮酒作乐，以至兴奋时，结为义兄义弟。

第346章 武学堂第一期

　　历史的每一个瞬间，都是由人而做出的选择，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历史的走向也就不同。

　　陈从进崛起于幽州，他虽然没和朱温接触过，但是他改变了李克用的结局，那么李克用和朱温的相处，他们的选择也就有很大的不同。

　　在这一时刻，朱温和李克用对自己的前途，都是十分迷茫，朱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宣武镇中站住手脚，而李克用也不知道自己处于大同河东的包围下，又该如何破局。

　　不提二人，在原历史中的成就如何，在这一刻，相信二人的结拜是真诚的，若是与李克用和朱温此时的处境而言，陈从进无论是从实力，还是从处境来说，他已经好的太多太多了。

　　魔幻的现实，想来二人在此刻，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原来的历史中，二人竟会是生死仇敌。

　　在结拜之后，二人各奔东西，朱温带着七百余甲士，奔赴宣武，而李克用则带着四千骑兵，北上雁门。

　　而在幽州，陈从进依然稳坐钓鱼台，手握重兵，按兵不动。

　　武学堂从乾符四年，三月底开始创办，到中和三年时，已经创办了五年，第一批的学子已经可以毕业出师了。

　　第二批是两年后，而在两年后，则每一年都会有一批学子毕业，充入军中。

　　这个时代，武人的地位，待遇是很高的，因此，并不是说从武学堂中一毕业出来就能直接升任军官，这样子，对普通的军卒而言，反而会引发敌视。

　　所以，这些学子的第一步，便是充入各军之中，从底层开始，先熟悉军中的生活，当然，这并不是说学堂出来的学子，起步和普通的武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