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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都是为了大汉 第47节

  “……”

  陈瑀此时已经无暇与船夫争辩,只是将自己好似猴屁股一样的脸蛋努力藏匿起来。

  直到登上船只的刹那,陈瑀才辨过来一个理。

  他之所以能够离开淮南,竟然还是因为刘邈!

  而离开淮南的目的,却是要舍弃刘邈……

  说好的割袍断义,可陈瑀那颗君子之心却像被放在油锅里上面煎完下面煎,誓要将陈瑀身上最后一点力气都给榨干。

  而船家此时也好似杀人诛心的问了陈瑀一句:“大家如今都是从北面往南面跑,你怎么却从南面往北面跑?难道是要奉刘使君的命令前往北方吗?”

  “……”

  从六安到淮河北岸的颖上需要五日。

  期间船家还送来饭菜,要陈瑀补充力气。

  陈瑀受制于良心,本来不愿意吃,但在饿了两天后,终究是将船家送来的腌鱼啃了个精光。

  这腌鱼味道腥臭不说,肉还没有多少。

  可后面两天他与船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才发现船家的妻、子竟然都是两人才能分食一条,这让陈瑀又是沉默。

  他这才明白,船家的锱铢必较不是吝啬,不是不明大义。

  他们若不去计较这锱铢,那保不准自己的妻,自己的子就要饿死。

  倘若他们也是出身富贵,他们也是家财万贯,那又哪里舍不得区区一条腌鱼呢?

  “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陈瑀默念这《管子》之言时,也对《论语》中“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这句话首次产生了质疑。

  孔子认为:君子应该用心求道而不用费心思去求衣食。即使你亲自去耕田种地,难保不饿肚子;努力学道,却可以得到俸禄。所以,君子应该只担忧学不到道,而不是不担忧贫穷。

  曾几何时,陈瑀将其奉为圭臬,以为是圣人教导。

  可今日,他却有了动摇。

  真正的君子,难道真的应该谋道不谋食吗?

  若这天下人都成了君子,那谁来种植粮食,捕捞渔获呢?

  难道所谓的成为君子,就是要去抢夺别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然后自己不事五谷吗?

  陈瑀还听船家说了更多自己走后刘邈的事情。

  当陈瑀听到刘邈曾说“百姓哺我刘邈,我刘邈为何不能哺育百姓”的话时,心中更是对自己的选择有了动摇。

  待船只停靠,船家虽然再三推辞,但陈瑀还是将身上所有财物留给对方,轻装简行。

  和船家说的一样。

  眼下的百姓都是从北方往南方跑,只有陈瑀这个异类是选择往北方而去。

  陈瑀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是神色匆匆,见到自己后只是看上几眼,连个搭话的时间都没有,就算是见过了彼此的最后一面。

  有白发老妪背着啼哭的孙儿,裹脚布早被血水浸透,每走一步都在黄土上烙下暗红印记。等实在走不动,就将孙儿和身上藏着的粮食一起交给别人,随后自己就靠在树下,双眼空洞,俨然是已经准备等死。

  路过的几处渡口,更是被堵的水泄不通,一旦有船只过来,哭着喊着也要上船,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丈夫不像丈夫,妻子不像妻子,儿女不像儿女,都是争先恐后,仿佛背后是被什么洪水猛兽所追赶。

  陈瑀的心情也逐渐从悲伤到麻木。

  这不一样。

  这与他想象中的,袁术一到,百姓箪食壶浆,军民其乐融融的想象不一样!

  后将军出自高贵的汝南袁氏,他麾下的兵马尽数都是王师,怎么会做出这种驱离百姓的事情?

  难道是这些百姓平日被贼寇惊扰惯了,见到大军前来就害怕,所以才要这样争相渡河?

  可即便是这最后一丝幻想,也在一天后被摔的粉碎。

  这天日头压的很低,路上浮着一层呛人的黄尘,陈瑀本来正在赶路,却忽然听到马蹄声从前头的坡面传来。

  抬头一看,七八个骑兵斥候从坡顶冲下来,手中打着【袁】字军旗,领头那个脸上横着刀疤,马鞍上还挂着半只血淋淋的猪腿——

  “搜!看这些刁民有没有私藏粮食!”

第53章 吕蒙,吕子明

  陈瑀身后一群衣衫褴褛之人,看其中男子相貌颇有相似之处,应该是哪个地方的宗族拖家带口的一并逃了出来。

  与其他人比,他们还算“富裕”,至少是多了一辆马车,不过那马车上拉的并非家具粮草,而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翁。

  袁术军骑兵见到拉车的马匹,个个眼神发亮,冲上前来就挥舞手中短刀,示意他们将马车解下,将马匹交予他们。

  “军爷!”

  为首一男子长髯美须,就连体形看上去也是有些富态,大抵也是当地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此刻却是惊慌失措,朝着袁军骑兵斥候求饶:“诸位军爷!我父亲实在是腿脚不便,需要马车拉到渡口……若几位军爷敲的上眼,不如与我们随行一段,只要将我父亲送到船上,这马匹马车就全凭军爷做主!”

  这般言辞恳求,本以为袁军斥候会有恻隐之心,岂料那刀疤脸首领直接一口老痰啐在对方脸上:“奶奶的!和老子谈条件?”

  说完,根本不等众人反应,直接就拿起马鞭重重抽在那人身上,一下摔倒在地,发出老牛临终时的哽咽声。

  身后的骑兵亦是有样学样,直接就要冲过去强夺马匹,甚至是想将马车掀翻,直接将上面的老翁摔下来,完全不顾其死活!

  左右之众皆是惊慌躲避,唯有人群中一个年岁不大且满脸倔强的少年挡在了老翁马车前面。

  就在将要撞上這少年的时候,陈瑀终于及时追上,掏出随身的毛笔重重戳在战马的尾巴根处,令战马吃疼朝旁边闪去。

  陈瑀红着眼,卷起袖子指着袁军斥候:“大汉以忠孝治国!便是天子都要尊重老者,汝等这般是想要做什么?造反吗?”

  哪里来的狂狷书生?

  那刀疤脸见陈瑀这个时候竟然敢冒头,直接策马上前,挥着鞭子就要劈到陈瑀脸上!

  “我乃大汉议郎!我父乃是前太尉陈球!我与后将军私交深厚,你们竟敢如此犯上?”

  陈瑀见那连人带马冲过来的气势,嘴唇都有些微微发抖,赫然是害怕到了极致!

  不过陈瑀还是喊出来这番话,身形也始终如磐石一样护在少年跟前,不曾有半点闪避!

  议郎?三公之子?后将军故友?

  能对付官的,也唯有官而已。

  尤其听陈瑀说认识后将军袁术,让刀疤脸头领多少有些迟疑,冲刺的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汝既然是朝廷议郎,怎么混在这些人的队伍中?”

  “如今扬州尽在袁绍党羽手中,我要前往北面去寻后将军不行吗?”

  陈瑀拿出自己的铜符,以验证身份。

  “若不信我说的,自己拿去看看!”

  事实上,当陈瑀亮出自己那金灿灿的铜符之时,袁军骑兵就信了大半。

  平常人家验证身份的“符”多是用木牍或竹片制成,哪里会用铜这种贵重的材料锻造?

  用的起铜符的非富即贵,即便陈瑀不是袁术故交,那想必也是世家出身,哪里是他们这些大头兵能惹起的?

  刀疤脸见到铜符之后立即和换了个人一样,脸上带着谄媚:“误会!都是误会!嘿嘿!”

  “我等也是奉雷薄将军之命行事!议郎莫怪!莫怪!”

  陈瑀瞪了对方一眼,知道现在不是与这种东西争辩的时候,于是先转过身来安抚身后的少年。

  但见这少年五官深邃,尤其是两条眉毛粗壮的厉害,让人印象深刻,可陈瑀一眼看到的,还是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戾气!

  这眼神让陈瑀心中一惊!

  寻常少年遇到这种事情,多半和自己一样心中害怕,哪里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看少年的模样,分明好像一条流浪的恶犬,在被咬后第一反应并非是畏惧躲避,而是龇牙咧嘴的要反咬回去一样睚眦必报!

  若是这幅样子出现在成人脸上,陈瑀多半会敬而远之,可如今这样子出现在一名少年脸上,陈瑀此时只有说不出的心疼。

  “子明!子明!”

  这时方才被挤散的人群中又跑出来几人,纷纷围在少年旁边。

  其中一个妇人面容姣好,更是直接过来就抱住少年痛哭,边哭边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能够事事出头?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会你死去的爹交代!”

  剩下两人则是一对夫妻。

  其中的男子朝着陈瑀郑重行礼:“鄙人汝南邓当,多谢陈议郎!”

  陈瑀摇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

  只是陈瑀奇怪,按理说汝南是袁术的老家,那里应该极其安全才是,怎么却连他们也要拖家带口的前往南方?

  不过当陈瑀询问后,见到邓当吞吞吐吐,还时不时往那几名袁军斥候那看上几眼后,顿时也就明白了过来。

  “竟然连汝南也……唉!”

  陈瑀重重叹气,蹲下身来拉过眼前少年的手:“你年纪尚小,不该有这样的戾气,这样对你不好。”

  少年却一把拽回手臂,瞪着陈瑀:“天下官吏尽是这种敲髓吸骨之辈,若真有温良之人,怕是也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吧?”

  “……”

  陈瑀面有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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