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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协律郎 第22节

  张洛闻言后精神一振,连忙起身行出往酒楼前方走,走出这客舍大院后便见到穿着一袭内官服的牛贵儿正站在那里等着他,便抬手道:“牛内仆使员来告即可,何须亲至。”

  “让郎君等候多时,已经失礼。今日惠妃院内多事,到现在才得以抽身,赶在宵禁前入坊便匆匆来见。”

  牛贵儿向张洛略作欠身,并解释了一下自己远来的原因,之前相见虽然没有直告身份,但对方既然找到这里,必然也已经知晓了,所以他也就不再多作介绍,看一看酒楼的环境后又对张洛说道:“此间人杂,且归寒舍再与郎君叙话。”

  于是两人便离开酒楼往牛贵儿家中去,牛贵儿还让自家娘子亲自出堂来奉上一些饮品果点。之前他不在家可以拒客门外,现在回来了若还太倨傲,那还不如不待客。

  “何必有劳娘子。”

  看着牛贵儿娘子出堂待客,张洛连忙欠身接过奉来的酪浆果点,眼睛一扫见这牛夫人杏脸白皙、额贴花黄,五官虽略欠精致,但也俏目含春、且体态撩人,怪不得家中防禁要这样严格。清化坊本就品流复杂,阁门若不守住,这牛贵儿怕是得由青转绿。

  “郎君不必多礼,妾还要请求郎君饶恕呢。夫主归后便厉言责妾怠慢贵客,妾心仍悸,郎君若不肯恕,恐夫主还要施惩……”

  那牛夫人眼波盈盈的看着张洛,幽幽软语勾人生怜,一边牛贵儿则沉声道:“张郎名门公子,贵人所亲,今番登门是令我蓬荜生辉,竟被你这拙妇相拒门外,难道不该惩罚?”

  张洛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什么东西的一环,但也没心情细品,只是随口说道:“牛内仆门仪肃正、娘子闺德端庄,冒昧登门,是我唐突。内仆若再咎责娘子,反倒令我坐立不安。”

  牛贵儿听到这话后,才又瞥着他娘子沉声道:“既然张郎不作追究,你便退下罢。归立卧中左二窗下,不得我命,不得入帷!”

  “是……”

  那牛夫人闻听此言后又连忙欠身应是,只是那嗓音却带上了几分莫名的颤意,又斜眸细望张洛两眼,这才垂首趋行退出。

  张洛见这牛贵儿虽然是个太监,夫纲却是甚雄,竟然连其娘子回到卧室站在哪里都规定的这么仔细,怪不得之前都不敢让自己进门,看来这牛贵儿一时半会儿间升不到七品啊。

  待到牛夫人退出后,牛贵儿也是神情一肃,望着张洛说道:“郎君今日来访,想应是为张令公事。家仆传告之后,某便奏于惠妃。惠妃着我转告郎君,此番令公之所受厄,前因颇深,牵连亦广,远非内宫妇人能够轻言纾解,郎君来问,惠妃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告诉郎君静待转机。

  张令公名满天下、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这些亲旧想必也不会坐视令公受难而不加救援。郎君眼下急为奔走,能做的事也有限,反而有可能还会招惹是非。如果担心遭受牵连,也可暂时驻留于此,事了归家。

  如果、如果张令公家此度当真不能善了此事,郎君不过其家庶幼,能受的牵连也有限,无论徒流亦或没官,惠妃也都会设法周全,尽力不让郎君沦为刑徒。无论后事好歹,郎君都能免于受害,待到时过境迁、朝情流转,郎君自有出头之日。”

  张洛听到牛贵儿所转告武惠妃的话,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武惠妃认为他是登门来求其搭救张家的,这倒也正常,虽然其人也自觉当中水太深而不敢轻涉,但还是设身处地的为张洛考虑一番,劝他安分守己、明哲保身,这倒也算是正常长辈教诲。

  毕竟这么高端的政斗,他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小虾米实在是没有搀和的资本,换句话说,那些正在斗法的大佬抽空看上他两眼,他都得大口大口吐血。

  尤其武惠妃还向他保证,就算最终张家遭了殃,她也会设法保住自己。且不说能不能做得到,现在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就已经是一份情义了。至于未来的出路如何,那还得看时局的演变和他自己的造化了。

  从一个本来就不怎么熟悉亲近、仅仅只是见过一次面的长辈来说,武惠妃这一番回答的确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张洛如果对此还有什么不满,那就是他自己贪婪不知足了。

  但如果只是这些的话,张洛今天大不必过来,因为不靠武惠妃,他也能确保自己不受张家事的牵连,毕竟他早知道有这么一出,而且也做出了相应的准备,或许并不算是最好的。

  但如果仅仅只是张说家这一场风波的话,他的确不必来麻烦武惠妃。

  “姨母如此垂顾关照,实在是让我感动肺腑。我大父忠君爱国、俯仰无愧,此番纵然受奸邪诬害,但我相信一定会雨过天晴。诚如姨母所言,张氏门生故吏众多,断不会任由我大父遭受欺凌而不加反抗,家事自不需我筹谋处置。”

  略作沉吟后,张洛又开口说道:“此番来扰,其实是有别事请教姨母。三月时我在城南落水遇险,幸得搭救才免一死,与恩公情义深结。此恩公官任河南府录事,乃是一位忠勤干吏,却不想日前遇害南郊。

  南郊水患一再爆发,河南府群属因恐受罚,竟然将罪名俱加一人。我有意为恩公伸冤,但念及河南府官俱是宪台崔大夫旧僚,有恃无恐、遂行恶迹。崔大夫今正纠集党羽、穷诘我大父,我若诉官,恐为排抑……”

第36章 鼠辈何能为

  开元十四年,唐玄宗召见河南尹崔隐甫,欲加大用。中书令张说薄其无文,奏拟金吾大将军,另荐与其相善的崔日知为御史大夫。玄宗不从,以崔日知为左羽林大将军,以崔隐甫为御史大夫。崔隐甫与张说由是结怨。

  御史中丞宇文融日渐受重,并在封禅结束后插手吏部铨选,张说患之,多有压制。而另一名御史中丞李林甫,则是由宇文融所引荐,李林甫的姨夫还是长期受到张说压迫的宰相源乾曜。

  由此张说便达成了得罪了御史台所有高层的成就,并且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御史大夫崔隐甫、两名御史中丞宇文融和李林甫的联名弹劾。

  这便是开元十四年这一场政斗的大体脉络,也是张洛明明知道会有此事却不加提醒的原因之一。正如武惠妃所言“前因颇深”,并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政治倾轧。

  深受张说欣赏的张九龄在事前也曾提醒过张说要小心宇文融,然而张说只是说“鼠辈何能为”,结果就被“鼠辈”给狙击了。

  张洛来到清化坊通过牛贵儿联络武惠妃,主要并不是为了张家这一场政治风波,那并不是眼下的他能够涉足的领域,他更多的还是想要帮周良洗刷冤屈、将其夫人救出。

  但眼下朝堂上大佬们斗生斗死,谁会关心区区一个九品小官的生死与清白?所以就算张洛本意不在于此,也得把这件事跟时下的热点联系起来,才能获得关注。

  周良的遭遇固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河南府官员们敢这么做、性质就有点严重了,如果再上升到前府尹崔隐甫,那就与当下的崔隐甫弹劾张说案紧密联系起来了。

  这件事有没有崔隐甫的指使?涉事的河南府官员,当中谁是崔隐甫的党羽?甚至于洛南在此春夏之交几番遭遇水患,崔隐甫这个前府尹又该承担多大的责任?

  一旦崔隐甫被卷入舆情物议的旋涡当中来,那他针对张说的弹劾伤害力必然会大打折扣。一个九品小官的遭遇不值得摆在朝堂讨论,但是一个御史大夫是否称职,那就要仔细掰饬掰饬!

  所以张洛不是来求武惠妃的,而是要给她一个契机、一个角度去介入并影响朝堂中的人事纷争。

  虽然武惠妃让牛贵儿说她对此也无能为力,似乎是没有要干涉外朝人事的打算,但大家身上都流着武家的血,我还不知道你?

  牛贵儿虽然也算伶俐,但显然并不具备太高的政治智慧,并没有领会到这一层意思,在听完张洛的讲述后,神情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颔首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桩事,郎君当真是一位难得的知恩义士,自身犹且不安,居然还为报恩急于奔走。此事我记下了,明早返回禁中后一定奏报惠妃。”

  张洛也不指望他能听懂多少,接着又继续说道:“当下家中人心惶惶,此事我也未语于家人,当今世上唯与惠妃亲缘可攀,故请惠妃细为参详该当如何。事若有解,受助者自是感激不尽,必也会倾力报答惠妃!”

  话说到这一步已经算是明示了,你想当皇后的话,自己躲在宫里剃头挑子一头热那可不行,起码得在外朝也要有过硬的支持。要能帮我爷爷渡过这一难关,他能差事儿?

  虽然张洛对武惠妃进封皇后一事并不乐观,也不觉得他爷爷会蠢到沾这汪浑水,但事情一码归一码,总有个前后次序,现在画张大饼大家一起心怀期待,总比看别人场上斗得不亦乐乎、自己站一边干着急要强。

  牛贵儿仍然没有领会到当中深意,甚至觉得这贵公子实在有点天真和不知所谓,你家都这么麻烦了你不关心,反而还浪费宝贵的人脉去操心别人家事。再大的恩情,能有自己的安危和小命重要?

  但见张洛态度如此恳切,牛贵儿便也表示明早入宫后一定向武惠妃汇报,接下来便又邀请张洛留宿其家。

  不过张洛已经在坊中找到了住处,而且总感觉这牛贵儿夫妻俩有点不正常,闻言后自是摆手拒绝道:“不告来访,已是叨扰,怎好再继续深扰。牛内仆明日通禀有回信之后,可再使奴向那旗亭家告我即可。”

  说完这话后,他便起身告辞。那牛贵儿虽然未解其意,但是迎送还算恭敬,又亲自将张洛给送回酒家,并且当着张洛的面对店主威吓一番,搬出自己内宫身份让其小心招待贵客。

  如此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街鼓方响,张洛早早便起床,拒绝了酒楼供给的丰盛饭菜,来到街上买了两张新出炉的胡饼,捏在手里一边吃着一边往坊门走去。

  街上如他一般的人不在少数,市井民众整天为了衣食忙碌,并没有时间停下来充分的休息,大清早的坊街上已经是人潮如织了。

  昨日分别时,张洛只是交代让丁青和周朗到清化坊来寻找自己,具体的方位却没说。担心这两小子在坊里瞎溜达遇不到自己或还滋生别的事端,张洛才早早来到坊门处等待。

  他先来到北坊门溜达一圈不见两人踪影,又转到东坊门来,从清晨到午后在这两处坊门之间不断的溜达,腿都走细了,才总算在东坊门内一株柳树下看到蹲在那里的两个家伙。

  “怎么现在才到?”

  张洛阔步走向两人,低声斥问道。他见到这两个家伙风尘仆仆、满身草屑,一副狼狈模样,心中便暗生不妙之感。

  “阿、阿郎,不好了!昨日我在城南寻到周朗,正要回庄报信,却有一队金吾卫兵直往庄上去了……”

  丁青抬头见到张洛,顿时便忍不住咧嘴要哭出声,又怕引起路人关注,捂着嘴巴低声啜泣道:“我们两个一匹老马,根本追赶不上……将近半途,便见到金吾卫拿人返回,我耶、英姨还有莹姊,都被捉到……又怕金吾卫兵散开捉拿,只能转向往城北来,逃了一夜,将近北邙,身上无钱,卖了马才得不足一缗……”

  这小子说话断断续续,但总算也交代清楚,张洛听完后,脸色已是铁青。

  按照丁青所见,金吾卫应该是在控制张家大宅之后不久便往洛南田庄去捉拿自己,他们是如何这么快速了解到自己的存在并掌握到他的所在?

  张家在洛南可是有着许多的田庄产业,金吾卫就算搜捕逃散在外的张氏族人,也不应将自己排在首列。毕竟就连武惠妃都认为他只是家门庶幼,不应受到太深的牵连。

  现在发生这样的情况,明显就是张家有人在向金吾卫告发自己的位置、甚至夸大自己在张家的意义。至于谁会这么做,张洛不用细想也能猜到。

  这会儿他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后怕,原本他还觉得自己避在郊外,就算等到张家危难爆发后也有时间从容离开,但还是把郑氏对他的恶意低估了。

  这女人自己身陷危难之中,都还不肯让他逍遥法外,第一时间便要选择告发,这个女人是真的想让自己死!

  如果张洛当时没有入城,就算是闻讯而走只怕都逃不了太远,难免要被金吾卫抓捕回来。一旦被控制住了人身,无疑就沦为了砧板上的鱼肉,无论救人还是自救都将无计可施。

  “不要留在街面,到别处再说。”

  意识到自己被金吾卫列为了抓捕的目标,张洛心中也是危机感大增,摆手示意两人跟上自己走出清化坊来,往南面更热闹的立德坊而去,借立德坊拥挤的人流稍微掩饰一下他们的行踪。

  立德坊中也有短租的客舍,价格要比张洛在清化坊租住的便宜得多,张洛先用丁青卖马得来的几百钱短租了一间客舍,进了房间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声道:“是否我家祸事连累到了郎君?”

  “不相干的,你家事我也打听清楚……”

  张洛简略向他讲了一下自己昨日往河南府去见周夫人的情形,旋即便又皱眉沉思起来。

  他昨夜急急来清化坊求告武惠妃,固然是希望能够借助武惠妃对时局的影响力,让周良一案获得更多的关注,想要帮周良恢复清白,并将周夫人解救出来。

  但他本身是不打算出面、不想介入太深的,正如之前他劝告周良时所言,事若可为、义不容辞,事若艰辛则量力而为。

  这些事本来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求告武惠妃只是给事情增加一个能够发生好的变数的一个可能,但如果武惠妃对此兴趣乏乏,不愿深度参与,那他也只能放弃,或者将此事埋藏心底,等到有能力、有机会时再加报复。

  可是随着英娘母女和丁苍被金吾卫抓捕,事情对张洛而言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她们是自己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英娘不啻于自己的养母,阿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丁苍多年来经营田庄、供给衣食且任劳任怨。如今她们被捉回张家,自己如果拍拍屁股走人,无论张家之后境况如何,她们的处境必将悲惨至极。

  而且郑氏这么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这也让张洛之前因为伦理而生出的退避之想荡然无存:这么怕老子夺你那狗儿子气运?既然不让我走,那就斗到底!只要我在一天,你那儿子休想有出头之日!

第37章 尔谓圣人刀不利乎

  心中虽然愤懑不已,但张洛也清楚收拾郑氏并非当务之急,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这一场政治危机熬过去。

  对于张洛而言,他非但不能再置身事外,还要更加积极踊跃的投身进去,让自己在当中发挥出显著的作用,才能在之后抗衡与报复郑氏。

  否则就算是张家顺利的挺了过来,他因为在这场危机中逃遁在外,回到张家后也会受到歧视与排挤。

  想要做到这一点,凭他自身的能力显然是不行的,必须还得仰仗武惠妃的帮忙。

  因为丁青两人还没回到田庄便折返逃出,身上只有卖马的几百钱,所幸之前从河南府讨回的轻货还带在身上。

  张洛便先脱下自己的衣袍,让丁青换上,外出到新潭附近的船市卖出一些香药,换回二十多贯的钱绢,作为他们接下来几天潜伏的资金。

  清化坊虽然有左金吾卫的官廨,但为了借牛贵儿跟武惠妃沟通联络,张洛也不得不回去,他带走了十贯的钱绢,剩下的留给两人,让他们先猫在立德坊等候自己的消息。

  等到傍晚街鼓响起,大量人员忙于出入,张洛才趁乱又潜回清化坊中。

  当其回到住宿的那酒楼时,便见牛贵儿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其人也匆匆迎了上来:“郎君总算回来了,惠、主母着我细问郎君所言事情……”

  张洛看一眼牛贵儿脑门儿都汗津津的,可见是被武惠妃催使甚急,他摆手示意牛贵儿稍候片刻,找到店主递上绢去当作几天过夜之资,又取回自己那名为熏蒸保养、实则作为抵押的锦半臂,然后才又望向牛贵儿道:“去哪里谈?”

  “还去寒舍!”

  牛贵儿自然不敢在这人多眼杂的酒楼里说什么秘密,入前拉着张洛又匆匆往他家去。

  待到返回家中,牛贵儿将匆匆出迎的娘子和老仆一并斥退,入堂坐定后才又急不可耐的说道:“昨晚我愚钝不明,解事不深,以致今早入宫奏事不清,被惠妃责备一通。

  贵妃又着我速速入坊来问郎君,此事具体内情究竟为何?郎君何以确信是与宪台崔大夫有关?如果、如果惠妃当真要出手相助,又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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