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协律郎 第139节
时下正值二月初春,正是杏花含苞待放的时候,远远望去坡上一片浅粉色彩,仿佛一道彩练缠于青山上。
众人在庄上饮酒正欢,遥望坡上杏园,也都不免趣意大生,而在得知那里也属于田庄的范围内后,一个个都叫嚷着要去游赏:“张六当真富贵子弟,多田多地,桃杏满山!”
张岱听到这话后也是哭笑不得,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刑部尚书卢从愿就是因为号为多田翁,结果没能做上宰相。而且这一大片陂野严格来说也并不是他的,虽然是他置办,但却是为岐王家代持。
这一层渊源倒也不便多说,加上众人只是朋友间的调侃,因此张岱也没有多作解释,着令庄丁牵来代步的马匹,然后便与众人一起出了庄子,向坡上的杏园而去。
“张六产业虽丰,但却不擅长经营啊!这坡下的渠旁且先植柳,桑林应尽植杏,杏林上再植桃梨,柳枝抽发春来也,杏二桃三花满溪,晚春梨花白胜雪,才能让游人流连不思去!”
李嶷指着坡下的桑林摇头晃脑的说道,他出身赵郡李氏,家中在洛阳周边也颇有资产,对于整治产业也有一番自己的心得。
张岱闻言后便笑语道:“我倒不像李十七这般雅趣盎然,之所以布置这一片桑园,也是为的养蚕缫丝、助益产业。”
“这桑园怕是十数顷有余,张六家中多少织妇可用?”
众人听到这话后,不免也都微微色变,甚至都流露出几分仇富之意。
虽然燕公张说向来不以廉洁称,可若是就连户中一个子弟都拥有如此广阔庄业、役使起码上百名织工为其织造牟利,那可就实在是贪婪过甚了!
张岱倒没想炫富,瞧着众人有些误会的眼神,他便又耐心解释道:“此间所以大作桑园,倒也不是我一家需要缫丝取利。去年河南河北大受灾害,宫中惠妃率六宫宫人养蚕,又恐灾民哀苦,所以……”
众人听到这话后,才知道张岱竟经营管理着这样一个庞大的救灾计划,一方面自是为刚才的误会感到羞惭,另一方面则就是对张岱高义救灾事迹的钦佩。
“往昔只道张六郎名门公子,超凡脱俗又不识人间疾苦,或可语于风月,难与讲论红尘。今知六郎如此事迹,才知往昔所见浅薄!”
常建一脸感慨的说道,其他几人也都不由得点头表示认可。
张岱听到这话后又有些诧异,原来他在这些人的心目中是这样一个形象?
他对此还真没有意识到,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苦心孤诣、更甚至苦大仇深,平白遭受许多人事刁难、又充满救人济世情怀的正义少年呢!
只听常建这番感慨,大概过往与自己交流接触也存了几分小心翼翼,担心会惹恼自己这样一个没怎么受过委屈、傲气满满的公子哥儿吧!
不过这倒也怪不得别人误会,说实话如果张岱在家中真是嫡出子弟、自幼便倍受呵护的话,说不定真会养成那种性格。
诸如他叔叔张垍、他弟弟张岯,待人接物就算是彬彬有礼,但那种客气礼貌更多的是一种表演性质,内心里仍然习惯以自我为中心,并不会真心实意的认可他人。
张岱自家知自家事,他的前身张雒奴本身便没有那样的福气,如今的际遇处境也都是凭自己奋斗一点点扭转提升,甚至可以说几番出生入死,哪里又会不知人间疾苦啊!甚至人间还没有品尝到的疾苦,他都深有了解。
“我虽然领衔其事,但日前一直耽于省试、未暇出都前往灾区视望,倒也称得上是不识疾苦。所以准备关试之后便沿河东下,游历一番,看看所事者几人受惠、又有几分不足!”
为免气氛尴尬,张岱便又笑语说道。
王昌龄闻言后眸光一亮,旋即便也开口道:“济世益人,何须配印?但能心向道义,处处皆是功德!往昔苦游塞外、吊古颂今,犹有余意未尽。而今得悉张六所事,遂知万事以人为本!我欲相与同行,未知可否?”
张岱听到这话后自是一喜,他本来就乏人手助事,如果王昌龄肯加入进来,哪怕不管理具体的事务,写诗赞颂一番也是一项收获啊。
“关试之后便是守选,未知几岁才能解褐。与其无聊枯守,不如寻事历练。我也同往,哪怕只救济二三人,也是日后谈资!”
李嶷当即也表态道,时下进士的守选期并不固定,关试之后即授也有,守选个三五年仍然不能通过铨选的也有,而进士及第之后的社会活动也是增长阅历名声的一个途径。
随着这两人先后发声,又有几人也纷纷开口想要参与其事。刨除一些利弊的考量不说,他们这些人还没有正式解褐任官,心中自有一份急公好义、希望能够凭自身才力助益人间的志向!
“既然如此,那便关试之后再聚,商讨行程!”
人才肯定是多多益善的,张岱对此自是欢迎至极,这些新进士们本来是朝廷选取出来的人才,如今朝廷暂时用不到,他当然乐得先用一用。
原本今天请这些人到田庄来,张岱不过想着叙一叙同年之谊,顺便帮忙把严挺之捞出来,却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意外之喜。
也就是如今的他管不到吏部,否则如果这些人做得好的话,张岱都想给他们开个实习证明!
因为对张岱所说的救灾事宜产生了兴趣,众人也都顾不上再去游赏杏园,便又返回田庄去详细的向张岱了解相关的救灾举措,不知不觉便聊到入夜才在庄上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张岱起床后便有庄人来告有两人黎明时便先告辞离开,像是不愿意今天一起行动去拜谢座主。张岱虽然有些惋惜,但人各有志,他也没有再过多纠结。
接下来留在庄上的众人陆续起床,见到少了两人后,各自心内也都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打起精神来,在庄上用过早餐后,便一起返回城中,直向严挺之坊中私邸而去。
等他们一行来到严挺之坊邸外时,却见先前离去两人正在坊街旁徘徊,李嶷当即便不客气的喝问道:“你二杀才既不欲同行,入此来观戏吗?”
两人闻言后也不以为忤,其中一个则指着李嶷大喝道:“李十七休得恶语!昨夜你饮酒致醉,呕我满身,所以才早归换衣!”
听到这话后,众人又都大笑起来。无论两人是怎样的原因离开,又经过怎样的挣扎而到来,但既然来到这里,那便不必再问其他。
十三人聚集在此,早惊动到了严氏家奴,两名壮仆持杖站在门口,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们。
“某等俱今岁春榜及第进士,相约此日来拜谢座主!尔等勿惊,且持帖入告主人!”
张岱翻身下马,拿着十三人名帖入前去,向着一脸警惕的严氏家奴说道。
“我、我家主公并不在家,公子等或可向尚书省去访问。”
严氏家奴们接过名帖后仍是面有迟疑,向着张岱等人回答道。
“严座主为事所系,某等自知,但拜谢之礼不应因此而废。便请入告师母,若当真不便相见,某等前堂作拜,并请赐信物以证礼成,某等再入省告于座主!”
张岱闻言后便又说道,两名家奴听到这话后才分出一人匆匆入禀,不多久后便匆匆返回,将众人请入前堂来,并把一条衣带摆在上座而后对众人说道:“主母告公子等可以于此成礼,此主公衣带礼成后可携去。”
张岱等人听到这话后,眉头也都微微一皱,虽然说张岱是提出了这样一个方案,可严挺之的夫人竟然当真这么做,甚至不让他们入府往中堂去,这无疑就是显得不近人情了。
须知严挺之眼下还在受监中,他们这些人仍然认其为座师并且登门来拜谢,也是承担一定政治风险的。
严挺之的夫人却拿这种俗礼来约束,要么是自视甚高、看不上他们这些新科进士,要么是脑子糊涂,根本就拎不清当中的蕴意。
但既然对方这么做了,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张岱便带领身后众进士们向堂上摆着严挺之衣带的座席作拜致谢。
等到他们起身、张岱入前去拿严挺之衣带的时候,一名仆人又小步入前叉手道:“张公子,主母请公子入堂叙话。”
“不必了,翌日座主归后,某等再来拜见!”
张岱听到这话后略一错愕,旋即便摇摇头,拿着衣带与众人一起出门上马往皇城而去。
第219章 群徒入拜,举止端庄
作为新及第进士,张岱一行在进入皇城时倒也不需要特意的通禀,日前放榜日他们各自所受帖子便是通行证。
拜谒宰相这一环节,原本应该是由座主引领新进士们到中书省进行参见,然后群徒按照名次依次登堂拜见宰相,继而是门下省。
日后贡试转由礼部侍郎主持,相应的礼节也变得更加规范,新进士们作为官僚阶层的新成员,拜见宰相这个百官之首也就变得更有仪式感。
到了这一天,宰相们需要到尚书都堂去等候,百官也要陪同观礼,由状元率领群徒登堂拜见,这一仪式被称为过堂。
唐武宗会昌年间,进士丁棱以第二人及第,过堂之日因状元有事而以其先导启词。丁棱貌丑且口吃,待其入拜致词时只言:“棱等登、棱等登……”,因其紧张口吃,“登科”一词迟迟不成。
因此有人便谑言丁棱善弹筝,过堂之日献艺于宰相,频作“棱等登”。
因为没有座主引领,张岱等人在来到皇城后便自往中书省而去。
他们一行十三人各着时服、走在这皇城天街上还是挺显眼的,尤其张岱自去年声名鹊起以来也几度出入此间,皇城中也有不少官吏认出了他。再加上其他进士们或多或少也都各有相识,因此很快他们一行便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张六郎入此何事?”
有官员站在道旁,向着张岱喊话问道。
张岱闻言后便笑语道:“日前省试春榜放榜讫,某等群徒承蒙主司选取进荐于国,拜谢座主后,今日入省参谒相公等。”
“拜过座主了?严员外已经事了归家?”
听到他这回话,更多朝士心生好奇,他们对于吏部人事也都有关注,严挺之为事所累仍然在监,没听说此事已经有了处置方案啊,又怎么可能接受新进士的拜谢?
又或者这些新进士们心思活络,转头拜了其他官员为座主?
“座主严员外仍为事系,并未相见。然某等群徒却不敢废礼,只能投门作拜而后入省。”
张岱随即又回答道,他现在也渐渐摸出一点规律来,如果人微言轻那就尽量吸引注意力,关注度高了,当权者才有可能按照规矩来。
当然,也是需要吸引有相当重量的人来关注才有效果。如果他们跑去市井之间喊叫,即便获得的关注再多,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反而可能会被扣上一个扰乱滋事的罪名。
总而言之,官就得与官斗,他们如果不斗了,皇帝要睡不着,老百姓也得遭殃。
果然皇城中这些官员们听到今届及第进士们行事这么带劲,也都纷纷打起精神来,不乏好事者跟随于后,想要看一看宰相们接不接见这些没有座主引领、主动来拜的进士们。
去中书省的路,张岱倒也挺熟,沿天街一路向北,抵达朝堂后再向西一转,绕过朝堂便到了中书省门前。
此时正值上午时分,中书省内外都站立着许多等待召见的官员,张岱一行来到门前,很快便被守门的甲兵阻拦下来。
一名队头入前喝问道:“你等诸员所属何司?何事进告?若得省帖廊下候见,无帖则择员入请主书录事归待,不得留此徘徊哗闹!”
作为南省首司,中书省就是这么霸道,别管你是在部的侍郎、还是外州的都督,没有中书省的传见省帖就入不得门,甚至就连一个看门的队长都能直接斥退你。
当然也是因为张岱他们既不是侍郎、也不是都督,所以那队主才敢这么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若真是紫袍大佬到来,即便宰相不能及时接见,多半也会被引到廊下坐等,茶水点心必然也是备足的。
众进士们也不乏官宦人家子弟,可是来到这代表着朝廷最高权力所在的中书省门前,还是紧张的有点放不开。
有人听到还得主书录事,忍不住小声道:“相公等日理万机,某等即便录事,又需等候几日才得召见?”
张岱却没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而且他知道宰相压根就不在中书省里办公,等着中书省这里走流程,还不如等着严挺之被判刑,然后他们新科进士沦落到蛇无头不行的窘迫境地中呢!
“某等俱登科进士,奉国礼拜谒相公,今需请舍人一员导引向中书门下。尔等甲徒既不知礼,唯速通禀,勿令相公等久候,否则尔等罪责自领!”
扯虎皮做大旗,他向来都是专业的,听到这队头呵斥声,当即便板起脸来大声说道。
“这、这……真有此礼?”
那队头听到这话后也是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他们这些南衙兵开元十一年应征,每年宿卫两月,等到圣驾东巡以来才开始长上轮休,派到值守中书省的时间也不长,哪会对中书省行事章程了如指掌?
再加上张岱说的又是大词儿,口气还大的没边,甚至中书省的舍人们都被其当作门童一般,自然让这队头惊疑不定,便让麾下兵丁们在这里守着,自己则匆匆入禀主书。
那些跟随至此的官员们多少也了解一点情况,见到张岱将守门甲兵唬的一惊一乍,便有人忍不住怪笑喝彩起来。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们在皇城中办事,也没少受到两省门丁的呼喝冒犯,往往也都是忍气吞声,不敢计较,这会儿看到张岱呼喝他们,自是大感有趣。
自政事堂改组中书门下后,宰相便往往长留中书门下处理政务,本司事务则交由下属办理。
如今李元纮与杜暹争权,情况更是如此,中书省事务只交给几名中书舍人轮番处理,只有大事才会入禀中书门下,等待李元纮归省处置。
那队主入廨之后先禀主书,而这情况主书也没有遇到过,只能继续上禀,流转几人后才进奏于中书舍人案头。由于姚弈日前曾经兼理省试事宜,因此这一情况自然进奏给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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